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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两根烟囱倒了
2005年6月19日,站在菜袁公路上远眺,重庆新华化工厂高耸的烟囱十分打眼。
然而,从这天上午11点开始,这两座高高耸立的烟囱将不再冒出白烟——“5、4、3、2、1,起爆!”11点整,常务副市长黄奇帆按下起爆按钮,在长江边耸立多年的烟囱轰然倒下。
这天下午,黄沙溪的天空不再漂浮那些雪花般的烟尘,“从来不敢开窗”的竞地花园居民们,破天荒在小区内打起了露天麻将,阳光以少有的明澈,照射到这个化工厂周围拥有十万之众的居民区和学校。
这个冒了几十年污染废气的化工厂,终于在重庆天原化工厂氯气泄漏事故发生的一年之后,全线停止运转产生污染废气的车间,开始搬往潼南新厂区。
按重庆市政府化企搬迁规划,2010年前,全市化工企业将逐步退出主城区,而重庆新华化工厂属于首批搬迁企业。
尽管对于“化企搬迁”政府部门早有安排,但重庆市痛下决心进行化企大迁移,与重庆天原化工厂震惊全国的氯气泄漏事故有着很大关系。
■ 旧规划的环保沉疴
2004年4月16日凌晨,当山城沉入梦乡时,天原化工厂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一声闷响,氯气如魔鬼般弥漫开来……
这一弥漫,便造成9人死亡,15万居民紧急大转移。
而隱没于主城腹地的化工企业,远非天原一家。作为中国两大综合性化工基地之一的重庆,像天原这样散布在主城区的化工企业,还有78家。
“重庆被长江和嘉陵江所隔,主城区呈组团式结构,过去这些化工企业多建在各组团的边缘地带。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各个组团逐渐相连,这些化工企业也就逐渐与居民生活区相互交错起来。”重庆市经委化工办主任周通说。
“出事的天原化工厂已有70多年历史,抗战期间迁到重庆,建址于江北区猫儿石,位于江北和渝中两个组团之间。直到上世纪80年代,其所在地还是比较偏远的乡村。”周通说。
由于城市发展突飞猛进,这家西南地区最大的氯碱企业,不经意间变成了城市中心区域的一部分,立在学校、医院和商业住宅之间。
“这是一场让我们痛彻心肺的灾难。”市长王鸿举说,“决不能再容忍这些‘定时炸弹’继续存在!”痛定思痛,市政府制定了《重庆主城区化工企业“退二进三”专题规划》。
天原氯气泄漏事件,加速了重庆化工行业的大迁移。
■ 一个企业5亿的搬迁预算
“重庆化企大迁移”规划甫一出台,就一下子“抓”住了各大城市的目光。
存在“城市炸弹”的并非只有重庆。就在天原氯气泄漏后没几天,北京怀柔、江西南昌、江苏扬州等地的化企也相继发生毒气泄漏事故。
“也正因如此,重庆化企大迁移才如此令人期待。”国家安监总局危化司一处田乐群处长说,“各大城市都期待重庆能提供一个化企搬迁样本。”
“但搬迁两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之难。”市经委投资与规划处副处长徐东林说,“首先是搬迁资金。在主城区扎根的化工企业厂子大,设备陈旧。那些老化的设备,就像百年老宅一样,不能挪,因为很多管道、反应器一旦拆卸就等于报废。搬迁资金对这些‘风烛残年’的企业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
2003年,市政府曾要求重庆民丰农化公司迁出主城,但民丰报上来的搬迁预算是:5亿元!
“市里面不可能承受得了,因为不是你一家要搬啊!”徐东林瞪大眼睛说,“这些化企大多赢利不多,有的还在亏损,他们自己拿不出钱。”
而如果想把这79家化企都搬出主城,大约要花150亿元。
职工包袱也是民丰搬不动家的重要原因。民丰有职工3000余人,若把家属计算在内,整体搬迁将涉及上万人的生活、工作、求学变动。
40多年的扎根,民丰在井口已形成一个成熟的社区:公路两旁密布成规模的商业群,工厂搬迁就得再造一个社区,而这并非一蹴而就。
而另一个事实是,一旦新厂在建,就必须采用新技术。采用新技术就意味着淘汰无法胜任的员工,人员安置就成了最复杂的考验。
环环紧扣的障碍,将是“化企大迁移”必须面对的难题。
“不搬等死,搬迁找死。”这是首批化工搬迁企业的担忧。在2002年前,我市化工企业“搬一家死一家”,所以不少化企把搬迁名单称为“死亡通知书”。
■ 大迁移创造“重庆模式”
“制约化企搬迁的最大障碍还是资金。”徐东林说,有了钱,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这些化工厂所处位置,大多是主城区黄金地块,地价很高。而以后要搬过去的工业园区,则在相对偏远的地方,地价很低。土地置换,可换取一笔资金作为搬迁费。
经过一番谋划协调,市政府使出了一个“托盘”妙招:由重庆市城市建设集团、地产集团等国有投资集团,按市场价格,提前向企业支付土地置换资金,弥补搬迁的资金缺口。对土地一时还不能进行招、拍、挂的企业,也由渝富集团进行资金托底周转,企业将土地按一定折扣置换给渝富,让渝富出资搬迁。
市政府还制定了职工提前退休、职工医疗保险、拆迁安置房建设等一系列配套政策,解决搬迁企业的后顾之忧。
此招使化工企业立马有了搬迁动力。“这中间的差价除了支付新厂区的建设外,往往还有剩余,可帮助它们进行工艺改良。”徐东林说,所以大家都踊跃起来。
“以前,是政府强制企业搬迁,现在,我们主动请缨搬迁。”重庆电池总厂厂长徐星亮说,“换厂址所产生的土地级差资金加上各种政策补助,除去搬迁费用外,还有所结余,我们可以利用结余资金进行生产线的更新换代。”
重庆电池总厂搬迁到渝北区空港工业园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车间宽敞整洁了,设施环保先进了,厂区里满眼都是绿色。更为可喜的是,利用搬迁结余资金,企业资产负债率从110%下降到40%。
据初步估算,化企大迁移完成后,每年可为主城区减少排放二氧化硫3949吨,烟尘6929吨,废气15.2亿立方米,废水1141万吨,主城区环境质量将得到大大改善。
■ 化工企业涅新生
谁能想象,化工厂排出的废水能养鱼?从江北区撤出的嘉陵化工厂,做到了。
嘉陵化工厂搬到荣昌,通过优化统筹,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高锰酸钾生产企业。
嘉陵化工厂刚到荣昌时,当地老百姓对此并不理解:为什么把主城不要的污染企业搬到荣昌来?为此,嘉陵化工厂在环保上想足了办法——淘汰以前旧的电解槽,采用先进的循环流化床锅炉。
由于排放的废水达到了环保标准,为节约水资源,嘉陵化工厂想出一个办法,在厂区内修了一个长400米、宽300米蓄水池,进行循环利用。
成千上万的鱼儿在池里活蹦乱跳,如果不是知情人,恐怕谁也不会相信昔日这个人见人怕的污染企业会结出这样的环保硕果。
在停产1300多天后,天原化工厂在涪陵白涛镇重获“新生”——一座占地460亩的花园式新工厂拔地而起,并配套设有年吞吐量为91.3万吨的危化品码头和铁路专用线。
“新的天原化工厂规模翻了一番,排污量却比老厂少了一半。”天原化工厂副总经理吴照说,“我们还正在筹建西部最大的多晶硅生产基地,向重庆芯片市场直供原料,届时可实现年收入8.6亿元。”
…………
化企大迁移还加快了“1小时经济圈”的建设,“搬迁企业进入这些区县,可以充实当地的工业实力,带动配套企业发展,形成产业集群”,还可以为主城区腾出8000余亩土地。
8000余亩黄金宝地如何“变身”?黄奇帆释疑解惑:打造都市型工业。重点是发展高新技术、无污染和轻污染三大类产业。这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可以解决都市人群就业问题。
“考察世界城市生产力空间布局的规律可以发现,在中心城区安排第三产业和高技术创新型产业,外围区安排制造业为主的第二产业,郊区安排第一产业的格局是最经济的。”重庆社科院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李勇说。
记者经过天原化工厂旧址时,发现被毒气“撵走”的鸟儿已经回来了,在路边的草地上,曾经被熏黄的小草,已然是一派葱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