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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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是一个病人,我染上了都市流行病,忧郁症,还附带偏头痛。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患这种可笑的病。我有不错的工作,富裕的生活,就是没有安全感,怀疑任何人,工作时,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恐惧,为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疲惫。尤其是,那次无意中听到我亲手培养起来的副手,对老板模棱两可地讲我坏话时,我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对家庭,自从目睹了好朋友佳君那个对她唯命是从的老公和她家小保姆好上后,为了小保姆肚子里那个叫孩子的东西和与他患难与共的佳君离婚后,我便开始对早出晚归的老公家良像防贼一样地看着,每每夜归,我更像心事重重的老狗在他身上上嗅下嗅。直到家良说害怕回家,直到有一天,我们大吵一架后,在这个酷热的八月底,冷得像没了心的我做了一名逃逸者。
  混乱的思维无法理出头绪,虽然没有目的地,我却打算作一次旅行。想彻底地脱离这座冷漠的城市去流浪,到没人烟的地方,投身到大自然去接受风雨的洗礼。
  临行前突然我想起刚到这个城市时的情景。
  那时候我是快乐的,为找到工作而狂喜,拿着几百块钱工资快乐满足。那时候我喜欢热心助人,充满自信,那时我的心也像透明的一样。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条件越来越好,地位越来越高,人却越来越孤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变得冷漠多疑,变得脸色青灰、笑容苍白。
  突然,想去我在这座城市打第一份工的地方看看,在那里留下过我少女时代的梦想和希望。那时候我想不到也不敢想,能拥有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更不会想到,随着物质享受的提高,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快乐。
  
  2
  
  七拐八绕,来到那个阔别几年的地方,站在这座城市另一边的村子时我以为走错了地方。的士司机说没错,就是这里。找了半天,才有了一点感觉,我找到了我曾打过工的那家私人毛织厂,那座三层民居,那座房子已经被废弃,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门窗没有了,在夏末白惨惨的阳光下,那些门窗洞开,像张牙舞爪的巨兽,充斥着恐怖气息。它孤零零地立在破败的平房群里显得那样地沧桑无助。曾经热闹的巷道已不复存在,半天没看到一个人影。虽然离闹市不远,但这里却像相隔两重天。心头涌起久违的亲切感觉,不由感叹时过境迁的巨大变化……
  阿姨,你不开心吗?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对我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穿着素花背心裙,垂着两条麻花辫、一头汗津津的小女孩,她歪着脑袋看着我,清澈的大眼睛里关切的眼神让我心里温暖,涌起一阵失去很久的轻松:你觉得我不开心吗?
  看上去你不开心,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女孩调皮地眨眨眼睛,她的脸色很苍白,没有她这个年龄应有的红润。好像还有些固执,我喜欢这样追问到底的固执,于是,和她交谈起来。
  小女孩告诉我她叫欣然,她告诉我村子被一个外商买了,要起豪华商品楼。这里的人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现在只有她和奶奶及租住在她家的几个房客。小女孩喜欢笑,清脆的笑声居然感染了我。她很爱说话,不停地问这问那。想不到,我们聊着聊着,居然聊到太阳落山。
  啊!欣然夸张地瞪大眼睛:好晚了,我奶奶要找我了。她跑了几步突然回头:阿姨这里没车,你怎么回家啊?
  我,我没地方去!的确,一时间我有点惘然了,欣然打乱了我的计划。
  那去我家吧,我家还有一个空房间。
  这……好,去看看吧。虽然在这里打过几个月的工,但由于加班多,再加上本地人有些排外,我并不熟悉这里的人们。跟在欣然身后,不由地在脑中浮现起骗子……荒郊杀人等画面。
  心情复杂地来到立在通往闹市区的一溜破败的平房前,房子周围是荒草,草里掩着一小片绿油油的菜地。欣然告诉我,L形伸出的小拐角是厨房和卫生间,她欢天喜地地说,你可以住和我对面的那个房间。对着窗的那棵树是桂花树,过不了多久花就要开了,好香好香的!
  这是桂花树吗?我摘了一片叶子放在鼻子底下。我喜欢那棵树,一进那个种满了菜和花草的小院子,我就决定住下来。不过我不太喜欢那个冷着脸上下打量我的房东:欣然的奶奶,一个有六七十岁,凶巴巴地骂欣然迟归的清瘦老太太。
  付了一百五十块房租,我住了下来。难怪会有人租住这里,原来租金这么低。
  一切看上去都还不错,安静的夜晚和投入房间的银色月光,让我仿佛回到家乡般亲切,虽然很不真实,但那一夜我居然睡得很好。然而,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后悔我的决定。
  因为,我见到了几个与我同住的房客。
  似乎他们觉得我更古怪,因为他们用比房东太太更好奇的目光打量我,让我感觉非常不自在。还好有欣然,她活泼热情,一大早就听到她用清脆的笑声和人打招呼并介绍我。虽然是在几双窥探的目光中用着简单的早餐,我的胃口还算好。
  欣然老练地说:阿姨,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一个月再交一百五十块钱,每餐饭二荤一素外带一个汤。
  吃饭啦你,真多事。欣然的奶奶白了她一眼,转头对我说:你自己煮也行。
  可以吗?我和你们一起吃。
  当然可以啦!欣然冲奶奶做了个鬼脸说:和我们一起吃的还有小于哥哥,他是做保险的,常常不回来吃。不回来吃饭提前打招呼,餐费扣除,我奶奶意在帮人,不图牟利。她人可好了,你也和我一样叫她奶奶吧!我被欣然的鬼精灵样逗得笑起来。见我笑,她一本正经地说,如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奶奶白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流露着宠爱。
  吃过饭,奶奶向我介绍了房客们。
  靠院门最外那间房住着一对夫妻,他们是东北人,他们的房间大些,可以自己开伙,男的在外面打零工兼收废品,女人吗……老人欲言又止:久了你会知道。还有一个就是卖保险的小于,他们一般都很晚才回来。
  对卖保险的我没有什么好感,印象中他们都能说会道巧舌如簧。
  正说着,一个大嗓门的东北口音冲进耳朵:阿姨,我们出去了。一个长得像土匪一样的男人,眼睛直在我身上扫:哎呀阿姨,这是我们新来的房客啊?不错嘛?看上去是有钱银(人)呢!我叫大杨,我老婆叫翠花,你怎么称呼?
  你真他妈多事,银(人)家有没有钱关你啥事?一张白脸,黑粗的眉毛,血红的嘴唇,暴露地穿着似曾相识,应该是在发廊门口或广场常见的女人的打扮。
  不管啥银(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住一块,要互相关照。
  得了吧你,关照好你自己就不错了。也不看看你啥身份。说着女人拉着男人的耳朵往外走。
  我皱了皱眉头假装喝水,对他们我从心底里反感。
  你两口子说话就不能文明点?奶奶像骂小孩子。
  对不起,嘿嘿,下次改正!说着两个人嘻皮笑脸地拐过院门。
  祝你们好运,找老鼻子钱啊。欣然冲着他们大声说。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改不了毛病是你们对不起自己!奶奶也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我感觉这话有些刻薄,却充满智慧,不由偷偷地看了看她。
  知道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回答,也不知道是回欣然还是回奶奶。
  
  3
  
  吃过早餐,和欣然去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到住处,我握着手机摆弄一阵,按了开机键。一开机就接到家良打来的电话,他焦急的声音令我的眼睛热了热:小洁,你没事吧?你去了哪里?我从昨晚一直找你找到现在!
  我在一个离尘嚣不远,却能让心情平静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医生不也建议我换个环境吗?我想清静一下。我淡淡地回答。
  家里还不够清静吗?家良口气里充满疑惑。想到家,那所装修得简约而不失华丽,却没有温度的房子,我仿佛又没入一片荒凉和阴冷,我的头又隐隐地痛起来。
  别说了,想回去时我就会回去。不理家良叫喊,我关了机。
  想着家良,我陷入深思。
  不行,再给十块,要不你别想走……
  听到有人争吵,那尖脆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循着声音走到后窗,我这才发现东北夫妻那间房有个后门,大杨的老婆衣衫不整,正和一个小个子男人在门口撕扯:你妈的X,还得给我十块钱!
  真的没钱了,还有七块,要就要不要拉倒。
  没钱你还他妈的嫖,混够了是不?翠花捡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碎钞大声骂着。
  臭婊子,下次让我看到你,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那男人骑上门口的自行车跑了,我看到他穿了条脏兮兮的西裤,一双可笑的波鞋。我终于明白奶奶为何在介绍翠花时欲言又止了。我不由得胸口发闷,思量着是不是该快点离开这里。
  
  4
  
  最终我没有离开,我带着我的行李,顺着那条两边长满野草的破旧水泥路,才拐过那座把村庄与城区隔开的小山包,一看到那些拥挤的遮去视线的高楼大厦,我的头就痛得不行。徘徊了一阵子,我只好不动声色地回到我租的那间小房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日子还算好过,和欣然聊聊天,有时去野外走走,其余的时间就是对着电脑回想来之前的日子,或写点东西,很奇怪,我的头没怎么疼却经常恶心起来。一开始我以为是水土不服,但时间久了就有点害怕了。
  我知道拐过山包那条街上有家镇级医院,就决定去检查一下。出门时碰到小于,看到我小于脸上堆起笑容:洁姐要出去吗?
  自从认识小于,他都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大热天的打扮得跟商场里摆放的模特公仔一样,可是为了工作,他说形象很重要,看看天上毒辣的太阳,我感叹生活的艰难。也冲他笑了笑:是啊,我想出去走走。
  我约了客户,顺便搭你吧?小于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其实我不想和他走得太近。
  不用客气,反正我顺路。
  不用了,你去吧,祝你好运。我不由分说地拒绝。小于没再勉强,说了声再见奋力踩动单车。
  而我就没有那么幸运,我怎么都没想到,医生轻描淡写地告诉我,说我怀孕了。
  跌坐在椅子里,我头都大了,这太可怕了吧,怎么就怀孕了?我从没想过要小孩。
  我不讨厌孩子,但是没有勇气生孩子。首先,有了孩子我便不能专心工作。尽管有房、有车、有存款,但一想到物价上涨,医疗费昂贵,还有孩子将来的教育问题,上什么学校、读什么书这都是问题。所以,我就和佳君一样加入了丁克族。想到佳君我更加矛盾起来,恍惚着离开医院,我忍不住打电话给她。
  这阵子你去哪里了,你家家良找你找疯了,你怎么回事?一接通电话,佳君就是一串吼叫。
  我病了,想换个地方修养,没事的。你最近还好吧?我还那样。真想不明白这人都是怎么了,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少快乐,活得真没意思……看样子佳君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嗯”了一声,我打消了想对她讲怀孕的事的初衷。她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样再多活几十年又有什么意思?
  佳君我希望你开心点,离婚的人多着呢。
  呵呵,佳君这才回过神来:你快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危险。
  我现在真的挺好,头也没那么疼了,过一阵子就回去。
  快回来吧,闹什么闹,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停了停她低声说:生个孩子吧,生个孩子也许会好些。
  嗯,也许吧。听了佳君的话我的心仿佛找到了着陆点,心里不再空得那么难受。
  
  5
  
  回到住处,脑中一片惘然,抚着肚子,我想不起是哪一次疏忽中招。盯着院子里那株羞答答冒出小花骨朵的桂花树发呆。桂花树的树杆有碗口那么粗,树冠像一把大伞,为人们提供了阴凉,奶奶没事时喜欢躺在树下的椅子里听戏,听得高兴了还会跟着哼几句。没有楼宇包围的乡村,风驱去一日的燥热,躺在桂树下的椅子里,我感到很舒爽。心情已不像白天那么糟,也许人身体舒服了,心情也会好。我摘了一片桂树叶想,怀孕的事是告诉家良,还是去做掉。
  大杨又光着膀子和小于在厅里喝酒。大杨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扯着嗓门吹牛,吹他在长白山天池见到过水怪,吹他溜到朝鲜边境用一管口红换得和朝鲜姑娘一夜风流。有一天竟突发奇想,说要是能把天安门城墙基上装上轮子……每次他吹牛时,小于都会认真的听,一边点头一边问,真的啊?是不是真的?见小于热情的态度,大杨就更来劲了。可总是在他吹得最得意的时候,就被老婆翠花连骂带损地扯进屋去。他总是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地说,改天再讲你听。
  小于则三句话不离本行,一开口就养老、疾病、意外风险、子女教育和投资理财。听得多了还真有点心动,本来打算找他好好了解一下,可现在被怀孕的事弄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翠花笑着跑出来,一边跑一边说:老公,咱妈说儿子笑了!咱儿子会笑了!
  哎呀妈呀,真的啊?咱儿子笑了?大杨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的呢!真想儿子啊。
  儿子的病能治好吗?听小于问,我竖起耳朵。
  唉,大杨像泄了气的皮球,喝了一大口酒:治啥呀,最多还能活两年,大夫说,随时会死。
  脑瘫,没得治!翠花插嘴:死过几回了,是我硬把他拽回来,俺们得对得起这孩子。翠花的话让我震惊。
  哦。可惜先天性的病买不到保险。我真服了小于的敬业精神。
  保啥呀,能保我们也不懂那玩意。大杨叹了口气说:我们家把能卖的全卖了,什么都没了,往后这日子咋过呀?
  咋过?你就天天醉着过呗,我瞅你过得美着呢。翠花扯着嗓门嘲讽。
  都去睡吧,欣然明天要开学了,得早起。奶奶冲完凉走出来驱散了人们。
  那夜我失眠了,左边的头丝啦丝啦地痛着,让我无法安睡。孩子……缺胳膊少腿的,痴的傻的在眼前晃来晃去,佳君的话也老在耳边重复,“有个孩子可能会好些。”那晚我忍着没有吃任何药。
  第二天我被翠花的尖叫声吵醒,妈呀咋办啊,我的儿子啊……
  奶奶问:怎么了?昨晚不是好好的吗?
  大杨说,我妈来电话说儿子发烧了。这傻女人就这样,儿子本来就病,发个烧有啥好瞎嚎的。
  我要回家看儿子……翠花坐在地上大哭。
  你拿啥回家?别发疯了行不?我走了。昨天有个人让我去搬沙子。妈还催要钱呢。
  翠花也抹着眼泪出了门。和小于闲聊时,听他说翠花在城区里租了间十块钱一晚的小房间,通常她会把客人带到那里,如果在去城区的半路上遇上客人,她也会偷偷地带回来。奶奶说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说归说,真遇上了,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早餐时没看见欣然,奶奶说她开学了,一早被校车接走了,晚上会送回来。我问学校离得不远怎么还坐校车啊?奶奶一边麻利的收拾桌子,一边说:没办法啊,唉这孩子。
  为什么没办法我没问下去,但是我看到奶奶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孩子……看奶奶一门心思全花在欣然身上,不能吃凉的,不能跑快了,从衣食到住行,事无巨细地操劳。再看翠花,为了个没有未来的孩子出卖身体,为孩子发烧痛哭流涕……我不能理解,他们为的是什么。
  
  6
  
  欣然不在身边吵嚷的日子,突然觉得空虚了很多,我满脑子是流掉,还是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最终我决定再去一趟医院。
  医生听说我想流产,严肃地提醒,说我这样的年龄怀头胎如果流产会很危险,并且以后很难再怀孕或会造成习惯性流产。听完医生的话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忧心忡忡地问,我吃过一些治疗偏头痛的药会不会有影响。她说吃得少没事。听完她的话我的心放了下来,不管是不是要生下来,孩子的健康都是重要的。我想应该再考虑考虑。
  晚上,小于回来得比较早,他吃了点剩饭,来到树下和我聊天,一向充满自信的小于,今天脸苦苦的,他说做了几个月一张单都没跑到。看着他破旧的T恤,消瘦的身体和小脸上尖尖的鼻子,我突然十分同情,男怕入错行,看来小于入行入错了。但他似乎还执着于为什么同行们有人做得那么成功,可以月收入过万,而自己却一张单都跑不到。欣然插嘴:小于哥哥你不能泄气啊……
  小孩子别多嘴,快去做功课。奶奶冷着脸喝斥,欣然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大声说:小于哥哥,有付出就会有回报,明天会更好!你说的……
  别人能成功我也能!小于向欣然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洁姐……小于突然转向我,我看到小于僵硬的笑容和不安的目光。
  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借两百块钱。有个客户很可能会签单,一签我就有钱还你了。小于吁了口气说。
  第一个反应是,有去无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很反感别人向我借钱。我认定钱借时容易还时难,所以,我宁愿吃了喝了也不愿意借出去。大脑中第一个反应是找什么借口拒绝:这个……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身上也没带什么钱。
  在门口洗头的翠花擦着头发走过来,不化妆的翠花倒显得清秀,她扯着大嗓门问:小于等钱用吗?不就两百块吗?我借给你。
  你们不也在为孩子看病的钱发愁吗?
  两百块没多大作用。我今天生意好,加上昨天的有两百多,一会儿我去拿给你。
  不,不,我不能借你的。
  你看不起大姐?
  行了你们都别争了,小于你不用为房租的事着急,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想不到一天到晚冷口冷面的奶奶竟说出让人如此意外的话。
  可是奶奶我欠了你两个月租了。
  没事……
  我悄悄地回了房,脸上热辣辣的。
  
  7
  
  孩子的事始终烦扰着我,我不敢乱吃药,不敢大幅度跑跳,心底里我还不能完全接受他(她)。心烦意乱时,我便不停地在电脑上敲字,敲下我这几日的见闻与感受,一边敲着,我惊讶地发觉,其实这里的人都很可爱。
  
  8
  
  一天晚上,奶奶突然表情凝重地宣布,她放在柜子里大杨交的两百块钱房租不见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不安,本来多疑的我,看看小于,又看看大杨,谁都知道小于等钱用,而我亲眼看见过大杨从窗户偷拿我的苹果。
  欣然一个劲说奶奶你再找找,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奶奶平静地说:也许是我放错了地方,也许谁急用拿了去,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没放好。对钱我不想追究,只是,我希望拿走钱的人,是在困难的时候做了一件不得已的错事。奶奶说着眼睛湿润了:还有一件事是,今天我收到通知,这里下个月就要拆了。
  谁也没出声。大家表情沉重,默默地坐了一会各自回房。
  在奶奶眼里,两百块钱并不重要,而她更责怪自己的大意,更担心拿钱的人会因此迷失本性。我在电脑上打下大杨、小于和两百块钱。奶奶的话一直绕在耳边,外表冷漠的奶奶贫穷普通却如此宽容善良,没错,谁拿了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要拆了。
  第二天,奶奶欣喜地告诉我,钱回了原地。她自信地说,我知道,他们都不坏。
  没错,其实我也发觉了,他们真的都不坏。其实家良也很好,突然我有点想他。
  我胖了,人也开朗了,并越来越喜欢我的“同居”伙伴们,从他们身上我找回我从前的影子。我有感于小于对工作的努力和执着,我用我多年的业务经验指导他。有感于翠花无怨无悔的母爱,我不再疏远她,乐意和她说话。有时我会让欣然买些酒回来,大杨高兴得脸上泛着红光,直拍着油光光的胸脯子,大家坐在桂树下喝酒聊天其乐融融。可是一提到渺茫的前途和又将面临的流离失所,就高兴不起来了。
  
  9
  
  桂花的骨朵开始泛白了,我盼着桂花快点开,同时为桂树的命运担忧,看着风吹动的树叶,我不知道它是会被砍倒还是将被移走。
  婶婶在吗?
  听到声音,我伸出头,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中年男子。
  又是你们?你们又来做什么?奶奶冷着脸问。
  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房地赔偿的钱拿来给欣然看病?
  我的钱跟你们无关,这里不欢迎你们。
  婶婶,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叔叔的亲侄子,你真的要把钱花在欣然身上也不肯帮帮我们?
  你们好手好脚,为什么要人帮?
  好,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按规矩你没生出儿子,更何况是没儿没女,这产业,这块地赔偿的钱应该归我们!
  你们这些畜生,想打赔偿款的主意门都没有,你们给我滚!
  都是你这个小野种,我掐死你……两个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苍白的欣然。
  滚,再不滚我去法院告你们,看看是你们祖上留下的规矩说了算还是法律说了算。奶奶气急败坏地顺手抄起一根扁担挡在欣然身前。
  正吵着大杨刚好回来,他眼睛一瞪虎声虎气地问,奶奶,他们是什么人,要不要揍他们?
  奶奶说,把他们赶走,畜生!
  两个人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大杨,骂骂咧咧地跑了。
  见他们走了,奶奶紧紧地抱着欣然温柔地说:别怕,有奶奶在,谁也不敢欺负我的欣然,等奶奶一筹够钱就给你做手术,你就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随便吃随便玩了。
  欣然乖巧地为奶奶擦去眼泪说:奶奶都是我不好。
  别胡说孩子,是奶奶不好,没钱给你治病。要不是上天把你赐给我,奶奶早死了,要是没有你奶奶活着也没意思。
  奶奶,我会好起来的!等我长大了挣很多钱,把病治好,让奶奶享福!欣然坚强地说。
  起风了,桂树的叶子哗哗作响,隐去了祖孙俩的私语声。风透窗掠过,脸上一片冰凉,原来是泪。
  此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奶奶对欣然如此严厉,又为何总是一惊一乍的。那天晚上,我很冲动,一口气写下了关于欣然和奶奶的故事,试着投到报社,没想到居然发表了,更让人惊喜的是报社的人通知我,说有很多市民被感动了,他们要捐款。
  我很开心,欣然的手术费有希望了,拆房子赔偿就可以换成兑现楼,看来奶奶和欣然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我更为发觉了这座城市里还藏着那么多热心与善良而惊讶并感动。
  奶奶为欣然手术的钱解决了,欣喜得像孩子般抱着欣然又哭又笑,我想这就是互相依托,相依为命吧?摸着肚子,从没有过的幸福弥漫心头。
  拆迁在即,我们住的房子墙上早就用白灰写上了大大的“拆”字。奶奶说很快她们就可以搬进安置的新房子里,那里交通方便,离欣然的学校也近。
  大杨两口子最先离开,他脑瘫的儿子死了,翠花坐在地上握着脚脖子哭得一塌糊涂。大杨倒想得开,抹着鼻子骂翠花,哭什么哭,儿子不用遭罪了,我们也不用被拖累了,死了大家都解脱!过回正常人的生活,我们再生一个不就得了!
  想想也是那么回事,我的心里也明朗起来。
  过了几天小于也搬了,我向他买了一份数额不菲的保险,的确,我通过与他的交流了解自己的需求。走的时候,小于充满自信地说,谢谢洁姐教我掌握了如何寻找客户的需求点,相信我会成功!
  看着小于的背影,暗暗祝福小于能在他的事业上一路走好。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一股浓郁清香,我惊喜地看到:桂花开了!盛开的花朵们舒展着洁白的笑脸,吐着嫩黄的蕊,散发着香气。闷热忧郁的夏天过去了,收获的金秋对我这个逃逸者来说,有着沉甸甸的意外喜悦!
  奶奶说开发商说了,这棵桂树不动,而且会以它为中心,建一个小公园。我不必再为桂树牵挂,但我想在离开前,让家良来和我一起分享桂树下的香甜。
  打电话给家良,我告诉他:我和一位不速之客,一个不知道是小家良还是小张洁的家伙,在一个非常美妙的地方,这里是将被这座城市侵吞的最后一片净土,这里有一棵传说是月中落下的桂树,你如果愿意用爱收买,我就告诉你地点。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变回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
  什么小家良小张洁……小洁你是说,呆了一阵,这个笨蛋才愣过神大叫:是我们有孩子了吗?真的吗?接着在电话那边开心地乱吼:你这坏女人,折磨够了又来哄我?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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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静,对别人而言,也许谈不上是梦想,也许是唾手可得的,只是自己不甘寂寞罢了。然而,于我而言,拥有一份清静,便是我的梦想。  我所务工的企业是一家制衣厂,这里每天工作时间很长,几乎每晚都要加班至11点,属于员工自由支配的时间微乎其微。而宿舍又是20个人一间,还安装有电视机。每当加班到点时,员工们便争先恐后地奔向宿舍,为的是抢占冲凉房。好不容易冲好凉,全身干净利索了,劳累了一天,也该好好地歇息一下,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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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春杰,男,1971年出生于湖北长阳,土家族,大学文化,著有《所指与美》、《我是大山人》、《巴王村深圳各一只眼睛》。2004年涉足品牌战略,专栏作家。    一个人要立足社会,彰显价值和存在的意义,就应做一个被需要的人,被不同的行业或领域所需要,被不同的岗位和角色所需要。  那么,企业需要什么样的员工呢?描述出来很简单,就是要为企业不断创造价值,不断提供结果,不仅为人而且处事都很职业化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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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黄叶飘零的日子,我独自离开了中山。汽车驶上高速公路,我在暗黄里回望这座生活了一年的城市。满天黄叶在车窗外飞舞,城市的光影逐渐模糊,记忆伴随着阵痛却异常清晰。    二    那是2005年,也是这样的秋天,揣着伤痛,踏着黄叶,我漫无目的来到了这座叫中山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我随公交车到了张家边,在众多公司里,我一间一间地上门打听:招工吗?我的目标是宣传策划,可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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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老刘打电话的时候,老刘还在他的老家。老刘在电话里叹气说,唉,人上了年纪,想出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之后他又问了我目前的一些情况。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握着电话久久不能放下……  老刘是四川营山人,年纪与我父亲差不多,六十多岁,1989年起就带着一班人在海南海口从事建筑包工。我开始跟他打工时也生疏地称呼他为刘老板,可老刘不同意,他说那样会拉长了彼此间的距离,所以,我也就像其他工友一样直接叫他为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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