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还是荆棘:阿富汗和谈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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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8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设立“和谈办公室”,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随即表示将派遣其专门负责和谈的机构——“和平高级委员会”代表团与塔利班接触。对此,美国总统奥巴马表示欢迎,称“阿富汗人之间展开直接谈判非常重要,这将有利于阿富汗结束血腥的暴力循环,进而展开国家重建进程”。美国国务院当天宣布将派遣代表团前往卡塔尔与塔利班接触,国务卿克里也于6月21日亲赴多哈与卡塔尔高级官员讨论和谈相关事宜。
  然而,阿富汗和平之路注定“荆棘塞途”。6月19日,阿富汗政府的态度发生大逆转,不仅指责塔利班和谈办公室背后有外国人指挥,而且表示“除非和谈完全由阿富汗人主导,否则‘和平高级委员会’不会参加和谈”。美国代表团原定于6月20日与塔利班进行首次接触的计划也打了水漂。阿富汗和平进程曙光乍现旋即坠入黑暗。
  美国VS阿富汗:主导权之争
  阿富汗政府“翻脸”的直接原因在于不满和谈办公室的名称——“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政治办公室”。“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系上世纪90年代塔利班执掌喀布尔政权时期的对外名称。阿富汗政府认为,允许塔利班设立这种办公室并与之接触,无异于给予塔利班某种程度的国际承认,威胁到自身的政权合法性。有阿富汗官员表示,美国曾经保证塔利班开设和谈办公室不等于美国承认塔利班的政治合法性,然而目前美国违背了这一承诺。
  事实上,尽管美国、阿富汗政府都希望推动和平进程,但双方的目的却不尽相同。美国希望拉拢塔利班加入和平进程,大幅度降低阿富汗境内恐怖袭击的发生频率,顺利从阿富汗撤军,减轻自身财政和军事负担,进而实施其“亚太再平衡”战略。同时,美国有意借与塔利班直接接触对其施加影响,在阿富汗现政权和塔利班等反叛组织之间保持某种平衡,防止阿富汗和平进程完全由阿富汗人主导,确保自身在2014年撤军之后还能掌控阿富汗局势。卡尔扎伊则旨在确保2014年之后的政治生命和人身安全,通过拉拢塔利班分享政治权力以扩大执政基础,确保现行政治体制的存续,避免阿富汗局势在美国撤军之后彻底失控。为此,阿富汗政府要求所有和谈都必须由“和平高级委员会”主导并在阿富汗境内进行。
  为了表示对美国一味“招安”塔利班的不满,阿富汗政府6月19日宣布暂停与美国关于《双边安全协议》的谈判。该协议将就美国在2014年之后保留军队规模及军事基地的数量和管理权限等做出明确规定,对美国顺利实施撤军计划意义重大。面对阿富汗政府的强烈反弹,美国急忙出面灭火。奥巴马在与卡尔扎伊进行视频对话后强调,由阿富汗人主导的和平进程是结束暴力、确保阿富汗持久稳定的“最可信途径”。卡塔尔官方则用“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办事处”取代之前惹出麻烦的“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政治办事处”,平息阿富汗政府方面的不满。
  美国VS塔利班:条件之争
  美国早在2012年1月就已经同意塔利班在卡塔尔开设和谈办公室,但该办公室一直未能顺利开张,其根本原因在于双方的底线相距过远。比如,对于塔利班参加和谈是否有先决条件这一问题,美国官员明确表示,塔利班参加和谈必须满足三个前提:放弃暴力、遵守现行《宪法》以及与“基地”组织彻底断绝联系。然而,塔利班从未认可“和谈三前提”。同样,美国也很难满足塔利班提出的和谈条件。塔利班此前曾经要求所有外国军队必须首先撤出阿富汗,而美国已经决定在2014年之后保留部分军队。塔利班还强烈要求美国释放关押在关塔那摩监狱的五名前高级领导人,以表示美方的“和谈诚意”。然而,是否释放塔利班囚犯是由美国国会决定的,而不是奥巴马。美国国会很多议员历来反对释放塔利班囚犯,奥巴马要想说服他们绝非易事。
  同时,塔利班领导层内部在和谈问题上存在分歧。其中,强硬派仍然希望在美国撤军之后通过武力夺取政权。6月18日,北约领导的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宣布完成最后一个阶段的防务移交,逐步从阿富汗各地撤军。北约秘书长拉斯姆森表示,国际安全援助部队将继续向阿富汗安全部队提供必要的援助,但不会再在阿富汗境内计划、执行或者指挥作战行动。在塔利班强硬派看来,这显然给塔利班武力夺权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就在和谈办公室设立当天,塔利班武装分子袭击了喀布尔附近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造成四名美军士兵死亡。6月25日,阿富汗总统府遭到塔利班武装人员袭击,这是今年4月底塔利班发动春季攻势以来袭击的最高级别目标,也是卡尔扎伊上任以来总统府首次遇袭。
  巴基斯坦VS阿富汗:立场之争
  基于历史经验和现实地缘政治的考虑,巴基斯坦一直希望在西侧阿富汗构建“战略纵深地带”,避免在与东侧印度的对抗中两面受敌。为此,巴基斯坦的对阿政策目标就是支持建立对巴友好的中央政权。鉴于巴阿两国均存在数目众多的普什图族群,因此巴基斯坦极力支持阿富汗境内的普什图人获得更大政治权力。然而,随着以美国为首的外国军队逐步撤出,阿富汗在2014年之后可能出现某种程度的安全真空,各种区外和地区势力强化了对阿富汗事务的介入,甚至在阿富汗境内扶植反巴势力。原本藏身于巴基斯坦西北部落区的众多极端势力也纷纷在边境线的阿富汗一侧建立庇护所和训练营地,对巴基斯坦西部边境构成日益严重的安全威胁。同时,巴基斯坦因被绑在美国“反恐战车”上难以自拔,近几年安全形势不断恶化,经济增长陷入停滞,在实施对外战略方面日渐力不从心。为此,巴基斯坦当局开始调整战略思维,部分放弃“西线纵深”设想,转而追求“不威胁巴基斯坦安全的阿富汗”,在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方面发挥积极影响,接触原本关系冷淡的前“北方联盟”势力(反对塔利班的松散联盟,主要由塔吉克人等阿富汗北方族群组成),斡旋塔利班领导层加入和谈。
  尽管巴基斯坦在阿富汗问题上做出了积极调整,但在实施过程中仍然面临很多问题,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阿富汗政府在处理印巴关系时明显出现“重印轻巴”的倾向,如2012年5月,阿富汗和印度决定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领域展开全方位合作。但阿富汗政府却迟迟不与巴基斯坦就建立类似关系展开谈判。再如今年5月,卡尔扎伊访问印度,要求印度向阿富汗提供多种武器装备,并希望印度派遣教官赴阿富汗与英、美教官合作培训阿富汗安全部队等。阿富汗政府这些举动加深了巴基斯坦的战略疑虑。巴基斯坦不少官员表示,卡尔扎伊将于2014年卸任,已经成为“跛脚鸭”,在阿富汗未来的政治进程中不会扮演有价值的角色。有消息称,巴基斯坦外交部和军方多名高层认为“卡尔扎伊本人就是和谈的最大障碍”。巴基斯坦认为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关键参与方是美国、塔利班和前“北方联盟”势力,希望召开由这三方参与的“2.0版波恩会议”(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为2014年以后的阿富汗政府奠定基础。阿富汗政府则认为巴基斯坦仍然支持塔利班,对阿富汗政府采取敌视和对抗政策。
  总体看来,美国和阿富汗政府、美国和塔利班以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政府,这三对矛盾将深刻影响未来阿富汗和平进程的演进方向,进而决定阿富汗能否在2014年之后实现长治久安。
  作为近邻,中国有理由对阿富汗问题给予更多关注。6月23日,两名中国游客在巴基斯坦北部吉尔吉特地区遭巴基斯坦塔利班组织枪杀身亡。该地区邻近中巴边境,安全形势向来相对稳定,不料却发生了此种恶性暴力事件。巴塔成立于2007年,与阿富汗塔利班一样信奉极端原教旨主义,活跃在巴阿边境。2001年阿富汗战争后,被美军驱逐的塔利班流窜到巴阿边境,在复杂地形的掩护下逐渐壮大并本土化,几乎控制了巴基斯坦西北部边境地区。在这里,巴基斯坦一些法律不被认可,甚至连巴执法机关在此都没有实际执法权。近些年来,该地区多次发生中国人遭塔利班袭击、绑架事件,一再为中国鸣响了警钟——中国在巴阿问题上很难置身事外,必须警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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