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来的雁(六篇)

来源 :东风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nylee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南来的雁
  
  十九岁的李雁去了南方,成了打工妹。
  打工妹李雁上身儿鼓鼓的,小屁股翘翘的,走哪儿,都有打工仔追着,没有放单儿的时候。
  花枝颤颤的李雁有种幸福感。可李雁从不拿正眼瞧这些口袋瘪叽却装酷的打工仔儿,自己的爱情怎么能托付这等出息的人呢?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儿。李雁想象自己的爱情花园里起码有房啊,有车的。
  一天,厂里的老板下车间转悠,眼前一亮,在一堆儿女工中,发现了打工妹李雁。
  老板的感觉就像伯乐发现了千里马。
  老板想了想,把人事主管叫到跟前:“最近进新人了吗?”
  人事主管吭哧了一下,低眉顺眼:“进了一个。那天,您出差了。”
  老板嗯了一声,迈着虎步走了。人事主管望着他的背影,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老板,新来的那个,是俺替您物色的秘书,已经在下面锻炼过,抽时间您下去瞧瞧?”左思右想,人事主管敲开了老板办公室的门。
  老板挺认真的神情,扫视了一下人事主管,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
  走出老板办公室,人事主管悄悄出了口长气,暗自感伤: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俺是胳膊呢?
  老板又装模作样地去了两回车间。打工妹李雁头回就看出老板眼里的火。这后两回是冲着自己来的。再瞧瞧老板的眼光,蓝闪闪的,像烧着的火苗子。
  李雁就壮着胆碰了一回。这一碰,像雷电,差点将老板击瘫。
  “你明天到公关部上班吧!”毕竟是老江湖,老板镇了镇神儿,迎着那个媚眼说。
  第二天,打工妹李雁就进了公关部,做秘书,给老板倒茶水,整理文件。很多的时候陪老板见客户。酒宴上,客人们当老板的面夸她长得闭月羞花。老板就用手拢了拢她的蜂腰,拿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很得意地笑。
  那回,老板喝高了,由李雁扶着进了花园别墅。
  一进屋,老板就要“啃”,李雁早提防着,老板没得逞。李雁心里头有谱:一旦被老板上了身,那自己一分就不值了。她要悠着点儿。
  可李雁还是被老板破了身。那天,李雁怎么也没想到老板和客人串通一气做局,最终把她给灭了。迷迷糊糊中,李雁感到下身一阵疼痛。
  老板快活后冷笑,狐狸哪能和猎手斗!
  谁破了身子,就跟定谁。这是李雁奶奶的话。李雁牢记这句话,便跟定了老板。
  老板早有妻儿,李雁说:“我不管!”便做了二奶。
  李雁梦想着做大奶的时候,厂子破产了,老板也失踪了。
  打工妹李雁欲哭无泪。厂子里打工的同伴丢失的是钱,可她丢失的哪里仅仅是钱?
  李雁只好去餐馆做服务员。
  李雁的爱情也发生了变化,哪个男人喜欢自己,就和哪个男人拍拖。上床之前,李雁总有大堆的要求,说自己没有金链子啦、耳环啦、爹娘治病急需钱啦。
  和李雁上过床的男人们说,打工妹忒好上手了。
  俺就是那天去了李雁服务的餐馆后认识她的。李雁从俺的眼神里判定出俺是一个什么货色。
  正准备上床时,李雁猛地抱住俺的后腰:“老公,我要做你的老婆,取代你家黄脸婆。你说我有没有信心?还有,人家都有铂金戒指嘛!”
  这番话唬了俺一身臭汗。俺只是个讲究体面的打工仔,只想玩玩儿,可不想揽这个炙手的山芋。
  性趣昂扬的俺一下子蔫了。李雁捉弄了半晌,急了,骂了句:“有病啊你——”
  俺丢下那对以假乱真的镯子,提着遮羞布边逃边嘀咕:“还不如做小姐划算哟。”
  “老公,谢谢你的建议,让我奖励你一回!你别跑呀,哈哈……”
  放肆的笑語,老虎一样,从俺身后追来。
  
  桃花劫
  
  全国山河一遍红时,他高中毕业,虽说学校鉴定为优秀生,可爹娘是穿着补丁衣裳、老实巴脚的农民,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人,自然就把他给忘了。
  他湿着眼框,回到小小的山村。他清醒得很,自己将过着祖祖辈辈一样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未来。
  农村的男娃,最怕的是打光棍。
  村子里那个相面的半仙儿,瘪着嘴儿,向着他高挑的背影,捻着一缕残须,絮叨:“沙里的金子,得有人淘啊!”
  一天,上面来了口信,让他去公社当差,做电话接转员。天上掉馅饼,哪个不晓得,他离做公家人不远了。
  恍若梦。
  两个月后,上面又一句话,他进了公社文宣队。几场汇演下来,他成为队里的男主角。他演的解放军战士,英俊勇敢,在县上大汇演时获得大奖,县革委会主任给他颁发了奖状。
  他,一个乡下的穷小子,竟然成了许多姑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那时,说到他,十里八乡的人就会接上话茬子:“你说的是傅先儿(我们那儿对农村文化人的敬称)家的老大吧——,啧啧,好模子!”
  公社书记的闺女,看了他演的解放军,夜里在床上烙烧饼。
  一个闺女家家的开不了口,便在爹跟前撒娇:“俺要和他好。”
  啊哟,这是让她老子出面保媒。
  按当时乡下的看法,这疯女子有些不要脸。却不想,父女的想法不谋而合:
  “爹替你想着的嘛——,这不是把他弄到了文宣队里!”
  一天,公社书记专门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先是一番曲里拐弯的表扬,接着一针见血:“和俺闺女好,你晓得以后的前程!”也算是个爽快人。
  这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可他见过那个娇惯的女子,和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棘手的事儿来了,弄不妥当,日后的路磕磕绊绊不说,还可能就得卷起被盖,滚蛋。
  他正六神无主时,高中女同学老在他面前晃荡。他眉头一皱,有了主意。
  见公社书记家的千金在集市上招摇,他便与女同学有说有笑迎面走过。很亲密的样子,让那女子碰见了。
  书记千金回到家,见了爹,扑通倒地,撒泼打滚儿。
  书记晓得,女儿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书记还是个讲革命原则的人,知道强扭的瓜儿不甜,就做思想工作:“人家早有相好的,闺女,你晚了一步!”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他和女同学在集市上成双成对儿,就像现在的新闻发布会一样,乡下人唧唧喳喳了。
  女同学春风拂面,更加主动地邀他去县上。
  他感到这风过热,风向也不对劲。
  是的,爱情,青睐了他。
  可是,被爱,有时也是一种痛苦。
  他只得先硬着头皮和女同学接触。
  这一接触,却让另一个女子伤神。文宣队里和他演搭档戏的女演员,也喜欢上了他,暗暗地,藏得很深。
  台上,他和她演革命情侣,只是逢场作戏。他,并未察觉到人家的心思。
  作为文宣队的好朋友,他作媒,将她介绍给县上一位高中同学。不想,两人有缘,很快洞房花烛夜。
  闹洞房时,女演员艳如桃花,突然对他耳语:“你的同学和你一样出众!”
  咂着这话里的弦外之音,趁新人共咬糖块儿时,他悄悄出走。
  多年后,他才晓得去公社做电话员,是女演员出手帮的忙,她的一个有用的亲戚在县政府工作。
  正当他被爱情所困,游走着钢丝线时,一声春雷,恢复高考。他一举中榜,外出求学。
  终于,他有了合理的跳板,跨越了这段感情的藩篱。
  求学岁月里,他爱上了女同学子玉。公主一样的人儿,让小山村走出来的他,望玉兴叹。
  这缕情愫,他压在心里,憋得很苦。
  即将毕业时,他突然和另一位女同学拍拖了。
  她和子玉是乡党,好友。
  这就注定了他以后并不精彩却又痛苦的故事。
  她还是从他的日记里,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喜结连理那天,子玉和一帮同学前来祝贺。新娘子拉长了脸,把子玉拽到背人处嘀咕:“他一直暗恋着你!”
  子玉一听,怔了怔,蓦地乐了:“我有这么招人?”音调发颤。
  “爱屋及乌。他和我好,就是为了多看看你!”酸酸的。
  子玉寻机对他说:“你咋不早说?你不说出来,人家咋晓得?人家不晓得,你咋晓得结果?”尽是哀怨。
  错过的就不可能再来。
  以后的日子,家里就时时波澜起伏。
  “男人错娶妻,同女人错嫁郎一样,都是一辈子的事儿!”竟是无限的感慨。
  刚到五十岁的他,头发已经灰白起来,消瘦复憔悴,让人难以想象他的曾经带着金色的青春岁月!
  他,就是俺们小时的偶像,俺亲亲的大哥呀!
  
  老 套
  
  在都市报,最牛B的老帅哥是谁?老套!报社全体同仁的公认。老谈下海后,俺和一位师妹归属老套麾下。俺和老套脾性很对路,都牛B哈!
  “你这种牛B不牛B,只会得罪人!”老套看到了俺屁股后面翘起的尾巴,嘀咕了这样一句话。
  俺赶紧夹起了尾巴,心里说,俺就瞧着你怎样翘尾巴的。
  群工部是报社对外的一个窗口。每天都会收到读者来信和电话。俗话说,无事谁登你三宝殿!群众反映的都是敏感的问题,弄不好,就会引爆一个定时炸弹。这个部的部长,谁也让着不当。老套不让,总编让当,他就当了。有读者反映市房地产公司有意抬高商品房价,老套便去暗访,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当夜“愤”笔疾书。调查报告见报,引起了强烈反响。不理智的市民开始在市政府门口静坐。事情弄大了,市长生气了,来了批示。社长坐不住了,要拿老套开斩。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市长大人亲自来到报社。社长慌了台,一见市长的面就汇报:“我把添乱的老套给撤了!”市长一听,气了,急了,连声说:“乱弹琴,乱弹琴嘛!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们老套呢!”
  果真,老套受到上面的表扬,说是为民办了好事,充分地发挥了舆论的监督作用。
  报社里同事都说:“老套的脸,可真露大了!”
  都市报刊发了一篇反映社会治安问题的长篇通讯。当天,报社门口围了十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找人拼命似的。几个美眉吓得躲进了洗手间。
  这帮混混儿是来讨“公理”的,说报社的文章伤害了他们的自尊,挑拨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要求报社赔礼道歉。
  老记们都把目光投向老套。老套一笑,挽了挽袖头,雄赳赳地走了出来。
  “谁是老大?”老套眼睛望着天。
  一个脸上文着蝎子的混子挺了过来,高出老套大半个头:“老子——”
  老套看也不看他一眼,叭地给自个燃了根555香烟:“走红道、黄道还是黑道?”接着有滋有味地吸了口烟,又徐徐地从鼻孔里飘出。
  蝎子把老套打量了一番。
  “走,还是留下喝盅茶?”老套掏出手机,嘀嘀哒哒拨了一串号码。
  待号码拨完,老套抬头,一帮混混儿不见了。
  俺追问老套用啥魔法驱走了这群鬼的,老套笑而不语。俺使眼色让师妹来套,师妹刚开口,老套只答:“牛B!”
  虽然这两字闹得师妹一个大红脸,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师妹爱上了人到中年的有妻有儿的老套的。而且,两人像有感应,爱得一塌糊涂。一回,俺涮师妹对老套的感觉,师妹却道出了那天的秘密:
  那天,社会部工作人员告诉老套,有混混儿来闹事。老套问明了原由,便去了趟附近的儿童玩具店。从报社出来时,老套的右手腕上贴了一个黑黑的眼镜蛇,极像文身。
  和混混儿周旋时,老套先用气势压他们的气焰,又在拨打手机时,有意无意之间露出眼镜蛇的。
  俺听了,哑然失笑:老套!以毒攻毒,见效。
  文身眼镜蛇,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黑恶势力。
  
  俺是谁
  
  在南方最牛B的火车站广场,俺逗留着寻找目标。望着直插云霄的大厦,俺不着边际地幻想着哪一栋将来是俺的时候,突然围上来三个新新人类:
  “贾总——您微服私访啦!来时给我们个信儿,好接站啊!”一个染着红毛的小伙一个箭步上来,抢走俺的行李。
  “我们刚送一个客户上车呢,正巧逮着您啦!”一个显露乳沟的靓女上来就蹭了蹭俺的胯子,挽着俺的一条手臂。
  “好嘞,我去开车。”戴着蛤蟆墨镜的高个小子双手捧了捧俺的大手,转身跑向停车场。
  像个菜鸟,俺彻底晕了一把。
  还好,这几个娃,不像歹人。
  当靓女揽着俺的粗腰撅进那辆宝马时,闯荡江湖多年的俺仿佛醒了一般。
  靓女名小咬。
  俺神定气闲地“哼”、“哈”一番。
  俺和美女坐后排。小咬时不时往俺肉身上拱拱,性感的香水弄得俺几次差点儿没把持住自己。
  俺真想变头大灰狼,一口吞了她。
  “您有几个月没光临了吧!”小咬见俺一额头的汗珠子,拿葱白样的小手掐了下俺的腿根。
  “啊、啊——忙得很啦——”俺制造了个哈欠。
  宝马直奔一处金碧辉煌的海鲜娱乐城。
  “还是那套总统间!”美女小咬从前台妖娆而来,给俺一把钥匙,向俺闪了闪大眼。
  晚宴,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贾总,您是我们最新的大客户,李老板正在国外考察,过几天回来。我们先代老板敬您酒!”
  俺吃了多少海参,喝了多少人头马,不知道。
  怎么散場的,俺也不甚明了。只在半昏迷中听到有人说“小咬,剩下的事儿你来办,照顾好大佬哈——”。
  俺像个瘫子,被他们几个连架带拖地弄回总统间。
  给俺灌了些冷饮,他们走了。待俺醒了些酒,一看,好家伙,叫小咬的美女坐在床沿,含情脉脉地关注着俺。
  俺摇摇晃晃来到床边。一沾大床,俺和小咬很默契地直奔主题。这一夜的折腾,没把俺弄死。小咬告饶,表扬俺这几个月休养生息得好生了得。
  面团一样的俺正要起鼾声时,小咬变戏法似的从装着安全用具的包里掏出什么合同,让俺签。俺依照美女的要求,在迷迷糊糊中,颤抖着手,写就了个“贾”字。之后,双手握着小咬的上半身,信誓旦旦:“俺认这个账嘛——就签个姓!”
  俺一直酣睡到次日中午。
  俺说公司太忙,国企不同于你们民营的,提出明天上午走。
  小咬一个电话,酒楼的商务中心便送来一张去北京的机票。
  “前几天不是又掉了一架嘛——,俺跟来时一样,坐火车回北京吧!”俺看了眼机票,俺清醒起来,知道了俺叫“贾达宏”。
  给俺火车软卧票时,小咬耳语:“您的辛苦费还打入那个卡号吗?”
  俺想了一哈,将团头摇成了个拨郎鼓:“嗯啦,这回拿现的嘛——,途中要用的!”
  来到软卧包房,小咬给了俺一个帆布提包,接着粉面含春地看着俺。俺一个机灵,忙伸手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沓子,插进小咬的裤裙兜里。
  小咬梨花带露地与俺吻别:“盼您早日再来!”
  车动了。俺钻进卫生间,将布包里的意思清点了下,整整三大沓子。怕是黄粱美梦,俺揪了揪腮帮子,生疼。
  车到中原,俺没有下车。俺就到终点站北京下,来个“老残游记”。
  第二天黄昏,俺刚出北京西站,便见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朝俺袭来。
  “咋回事?没了王法!”俺刚出口,便被他们三下五去二拿下。
  “好你个骗子!”旁边冲出来一个美女,尖叫着给了俺一个耳巴子,还扯下了俺身上的包儿。
  栽球了,他们的老板刚到公司就发现了问题,报了警。于是,美女小咬他们坐飞机抢先达京。
  这戏该收场了。不过,俺真的怨啊——,明明是他们将俺推上舞台,又让俺担当主角的嘛——
  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俺也不能这么让他们给办了。
  “俺是贾达宏的孪生兄弟,俺叫贾达勇!”俺急中生智。俺一定和那个贾总长得难解难分。
  这一招还真灵。美女小咬马上打了个电话。
  次日晨,俺的那个孪生兄弟来了。
  “哥呀,您就是俺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孪生哥啊!”俺一瞧,妈呀,又来了个俺。
  被俺叫哥的人不仅愣神,而且彻底傻逼了。
  “哥啊,您得救俺!兄弟不能用这种方式团圆,老妈晓得了会痛哭的啊!再说了,这事传出去多损您的面子啊!”俺鼻涕眼泪四溅。
  “贾总,您的家务事,自个理吧!”便衣很知趣,同俺那哥握手,撤了。
  边上的美女破涕为笑:“好了,都是一家人啦!俺不亏!”
  俺进了哥的大奔,美女靠在俺的肩头很快入睡了。
  来到京郊一处垃圾场,大奔停了下来。
  那个哥先下车。
  “滚——,别让俺再看到你!”那个哥恶狠狠地朝俺裤裆踹了一脚。
  俺双手捂着裆,向着远去的大奔的屁股痛苦不堪地嚷:“哥——,俺等着你认俺哩——”
  大奔绝尘而去。
  俺松了口气:“好险咧!”
  ……
  “喂、喂——,看相的,醒醒啦——,还在做黄粱美梦呃——”俺被人用脚踢了几下,一个激灵,睁眼一瞧,好家伙,三个城管围着俺虎视眈眈,“谁叫你无证随地摆摊的?罚款两百,喏——这是发票!”
  
  老 板
  
  本土的
  合资前,我们公司是国企,老板是万总。
  万总大腹便便,不苟言笑,很威严的样子。我们见到他想躲,躲不开就献上媚笑:“万总好!”万总便哼哈一下,点个头,根本没有看是谁在招呼自己。
  万总出行坐大奔,由秘书哈腰开车门,关车门,由秘书提着公文包,很能代表公司的形象。外人见了,说,看人家这气派,公司效益不行,能这样吗!
  万总要参加剪彩仪式,我们便呼呼啦啦邀上媒体记者,给红包和采访提纲。活动中,面对镜头,万总很有魄力地侃侃而谈,时不时将军一样地挥着手。记者们说,你们万总的口才真好!早有公司的人接话,肚子里没货,脑子里没思想,哪能出口成章当老板!
  万总时常天上飞。办公室里早将机票、行李备好,专车送到机场,专人陪着。下了飞机,对方有专人来接,直奔五星级宾馆,然后去海鲜城。饭后,少憩,去夜总会。万总多才多艺,会探戈,会蹦迪,会卡拉OK。尤其擅长与小姐喝交杯酒,恁是没人像他那么潇洒。一切花销,万总签个字儿,随从刷个卡,就搞定了。
  万总坐车,一般是大奔。一回,客户单位来了辆现代,万总硬是不上,司机一头的汗。半小时后,直到对方借来辆大奔,万总才找到感觉似的上车。再一回,对方来了辆小奔,万总勉强窝了进去,对来人说,这车子小了点儿,坐着挤屁股。财神爷一句似乎不经意的话,让对方老总一阵好想。
  万总的家在哪儿,有几个家,只有他的司机和秘书知道。能做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简单,有的后来做了部门负责人,有的当了分公司老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跟着万总学到许多东西,为万总服务的日子,是自己一生的财富。
  万总每天很忙,精气神都很足。每一个大型活动,每一次天气变化,万总都会收到一件“皮尔·卡丹”,“梦特娇”,或一双“金利来”。对方赠送的礼品,都由万总身边的工作人员来处理。
  除了上厕所,万总行走,都是前呼后拥,都团团围住萬总这个核心。万总的领袖风范尽展。
  万总能文能武,经常在国内知名报刊上发表文章。每篇文章,都有公司的几个笔杆子联手打造,再修正,经几道关卡,才到万总手中。时间紧了,万总看都不看,签上名字就可以发表了。当然,报刊社也会收到一笔广告费。
  公司员工都说万总是帅才。员工报销,他从不看一眼,只找到“领导签字”的地方,大笔一挥,很艺术地写上自己的大名。他信任自己的员工,在员工中的威信很高。
  年底,公司被市里评为优秀企业,万总被市里评为优秀企业家,政府奖励万总八万元人民币。
  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公司必须走国际化合作之路。于是,合资前请香港的审计机构来审计,公司近几年累计亏损近一个亿人民币。
  
  韩国的
  公司合资后,韩资方的华裔当我们的老板。我们依本土的口气呼方总。
  方总戴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方总爱串门,和员工拉家常,不端架子,员工就敢和方总开玩笑,说心窝子里话。过了三个月,方总对员工说,如果家里没困难,你就说说你工作上的事儿,可不要在工作时间天南海北哟。
  八小时之外,方总解去领带,脱去西服,穿上休闲装,放情山水,或者约上员工去吃饭、喝酒,或者卡拉OK,总是他掏腰包。不过,他也很开放地玩笑,泡妞的费用自理哟。
  方总记忆力好,每个月里,有哪些员工生日,他就让工会送份贺礼,甚至搞一个生日宴会。
  出差时,方总只让办公室的人订好硬卧车票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不带随员。一同出差的下属要替他拎行李,他很客气地摆摆手:“谢谢!我能自理。”到了目的地,对方来了一帮子人,方总说:“把我带到宾馆,你们就不用管了。”就餐时,对方开了一大桌子,方总回绝:“吃自助。”
  一同公差的下属便背着他去吃桌子,吆三喝六,甚至说:“南韩老板是个傻B!让他自助去吧!”
  合资半年,方总没报销一分钱的业务招待费。来找方总报销招待费的,都必须填写签呈,也就是手续,要写明招待谁,在哪里招待,为什么招待,招待标准。更要命的是还要写下酒店的电话,被招待人的电话。有两次,办公室主任来找方总报销,他说:“先放会儿,我手头忙。”办公室主任走了,他打电话一一落实,而后从报销单据上撕下一大沓子票据。
  一年下来,公司的业务招待花销,不到合资前公司一年的四分之一。
  方总在“领导签字”前很认真地清点每一个报销单据,对超标的,他给拽下来,并在上面写上“请按标准住宿”。
  方总好像没有批评过谁。他交代的工作,到时间你不去做,不去汇报,他便让你的同事去做。慢慢地,你就会无所事事,逼着你去找他要工作。他若给了,那是一个机会。他若不给,你就得待岗了。他会说:“你不适合这个岗位。你适合哪一个岗位呢?你帮我找一找。”
  于是,公司的员工都很珍惜手头的工作。
  有人去方总那儿打小报告。方总认真地倾听,之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对公司很关心,不过说话要负责任的,更要有证据。你再说说有哪些证据?你是怎么来证明这些证据是可信的?”
  爱打小报告的人愣了,以前都是凭感觉说的啊!或者是捕风捉影的啊!
  方总还会对尴尬的人忠告一句:“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行吗?”
  方总讲话稿,都由他自己草拟,或者列出提纲,开一个小型座谈会,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再由公司文员整理成篇。然后,他逐字逐句地审阅。
  有媒体请方总赐稿,或者来采访,方总说:“等我有了新的想法再与您交流,我不想浪费这样好的宣传机会。”
  合资一年半,方总好像一下子轻闲下来,他可以回韩国半个月,而公司不会有电话找他。
  工休,有员工随口说:“这老板真会当,真好当!”
  方总半开玩笑地说:“我若是每天忙得脚跟打后脑勺,还要大家来干什么?”
  
  秀才遇上兵
  
  秀才,是晚清最后一批秀才。满腹经纶的秀才准备殿试时,皇帝佬儿倒了。
  村里人叹说,秀才生不逢时。村,是那一带的名村。
  秀才依然之乎者也,梅妻鹤子,修炼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天,村里如炸了的油锅,哭声,唤女呼儿声,犬吠,羊咩,和由远而近的枪炮声,充盈了秀才的双耳。
  秀才望了眼祖上牌位,拭去檀木书柜上的旧尘,从中抽出一部砖头书,嗅了嗅,接着又深深吸了口气。秀才换了件黑色新长衫,在村人踉踉跄跄逃往村北山林时,他回望了一眼百年老宅,来到了村南路口。
  一条烟龙向村南路口滚滚逼近,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喧嚣的烟龙在村南路口戛然而止,散了,淡了。一队端着长枪,戴着耳耷帽的鬼子兵,妖魔一样地显现了。
  为首的鬼子,骑着高头大马,长腰斜跨战刀,一撮仁丹胡,一身的杀气。
  鬼子面前,秀才抄手,昂首挺立,长须在胸前飘飘。
  好一派仙风道骨。仁丹胡从马上翻身而下。
  长筒陆战靴踏地的咚咚声,向着秀才碾来。
  “你是村里的秀才?”鬼子盯着儒雅的秀才,战刀在腰际一摆一晃的,冬阳下闪着刺人的白光。
  “你说话,像咱国人。”秀才微闭着眼,口角向两腮撇了撇。
  仁丹胡摆了摆滚圆的头:“不!我是中国迷,中国通!”
  “你挡了皇军的路。”神情傲慢。
  “不!我走在咱自家的路上。你们的路?东洋岛上。”秀才又仰了仰头。
  有鬼子兵呜哩哇啦,端起钢枪,朝秀才瞄准。
  为首的鬼子朝后摆了一下手,叽咕了一句。
  “我们不远万里,是来建立大东亚文明共荣圈的!”仁丹胡按住腰间的战刀。
  秀才耸了耸肩,摆正了包裹:“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文明?是什么?战火!”秀才鄙视了一眼鬼子的闪着寒光的战刀。
  鬼子队伍里有人哗地拉响了枪栓。
  仁丹胡沉了沉气,接着狞狰地一笑:“你不觉得,野蛮的地方需要硝烟的洗礼?”
  “强盗的逻辑!”秀才感觉身后的村子静了下来,微微一笑,“我们的文明,在这里!”
  秀才将包裹移至胸前,阳光下的方形包裹溢着墨香。
  一阵子死一样的沉默。
  “你晓得秦始皇派500对童年童女去东洋,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故事吗?”秀才以胜利者的姿态打破了凝重的沉默。
  “那是传说,不足为据!”仁丹胡自恃通晓中国历史。
  “你可知道明朝戚继光抗击倭寇的故事?”秀才不动声色。
  仁丹胡的脸上有了猪肝色,右手按住腰间的战刀。
  “前面是不是邓庄?你可姓邓?邓大人邓世昌可是你祖上?”仁丹胡蓦地想起了什么。
  秀才一手揣着包裹,一手抚须,微微一笑,不语。
  “八嘎——!”突然,鬼子队伍里冲出一兵,越过为首的鬼子,端着刺刀,扎向秀才。
  “不!”仁丹胡一声断喝。可已经晚了,只听“扑“地一声,闪着贼光的刺刀捅进了秀才的胸膛。
  “我祖上说过,你们还会来的,所以,我在这儿等着你们!”血流了出来,秀才却不倒地。
  仁丹胡扑嗵跪地:“你祖上曾放我祖上一命,我是顺道来拜访恩人的!”
  “这、是、恩、将、仇、报!”秀才声如游丝,双眸圆瞪。
  鲜血洇红了胸前的包裹。仁丹胡终于看清了,散开的包裹里有本砖头书,是一本和他祖上传下来的一模一样的《史记》。
  这本书,曾陪伴着他走过童年、少年、青年。这本书,也曾让他那么地向往这个文明古国。
  为首的鬼子伏地,朝倒地依然横躺着、挡着去路的秀才,三拜,接着哗地抽出战刀,举起,朝着自己的腹部刺去……
  后来,安然无恙的村人将秀才埋在村南路口,树一石碑,血书:
  秀才报国无他门,唯有口中舌如刀!
其他文献
窗外,有一蓬茉莉花  那洁白的小小的苞蕾  吐着沁人肺腑的清香  将怡愉带进你的心扉    茉莉花在煦风中翩跹  像一位拘谨的姑娘  不炫耀色彩,不顯赫浓香  悄悄地将心花怒放    她默默滋润心房  渴望着人们来分享  不论名流、老叟、童稚——  只要靠近她,就给你芬芳
期刊
童年的记忆     记忆中的坐椅  是妈妈设置的港湾  想妈妈  泪眼模糊了视线  坐椅给我安全  给我温暖  像妈妈的怀抱  催我入眠    织机咿咿呀呀  哼着摇篮曲  白云变成锦缎  奶奶的蓝布衫  还有三寸金莲  早已无处可寻  却时时唤醒我的童年    片 段    电话唤醒沉睡的我  片刻的等待  让我想起久远    一扇窗前  呼喊  在这里我在这里  过去的记忆  忽然浮现  据说
期刊
我一直在缩小,  不是死海的退却,  只是沙漠的贪婪  迷惑了人的视觉。    如今,蚂蚁的惬意  和太阳的光芒,  融合得  无法加以辨识。    而这春天的发芽,  至今还要  整块整块的区分,  不让旷野的微风拂临。    于是,夜色里  只剩下一个人,  在扭曲地叫喊。  余音卻把我  渐渐旋转。    此时,如果看见  我远去的背影,  不要以为  我一直在缩小。
期刊
一座仙山映衬得天下湛蓝,  一道神岭萦绕着深情眷恋。  览不尽那武当云烟,  寻不够那神龙奇观。  啊,十堰  龙走山川秀,  名满大江南。  你是鄂西北的一朵奇葩,  你是巴山秦岭水墨的画卷!    一江清水流淌出沧桑久远,  一条大道舒展着风光无限。  流不尽那孜孜甘泉,  数不清那东风桅杆。  啊,十堰  爱化春风暖,  情向四海传。  你是漢江岸边的奔腾浪花,  你是车城儿女和谐的家园!
期刊
凌晨的电话    “丁零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懒洋洋地伸手拿过话筒,并看了一下时间,早上五点。今天是双休日,我通常是要睡到10点才起来的。谁这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  “喂,”我懒洋洋地拿起了话筒。  “妈妈,我是玲玲。妈妈吗?我好想你呀!”电话那头是一阵急急的声音。见鬼,打错的电话,我女儿就在隔壁房间睡着的,再说,她也不叫玲玲。  “你……”我想告诉她打错了,可是我还没说完,对
期刊
与大川有约    如此短暂。一张薄纸就把春天铺开  嘉庆桥下的流水已经停滞  沟渠里青草漫堤。溪边的农家  揭去青瓦,徽派的村舍  像在旧时光里度假。门前的观光菜廊  空着一副架子  在等七月的瓜藤布道。道旁的石磨  只是一个隐喻。譬如农耕  譬如高粱和麦子。山地农业  与城市接壤,又被城市疏远;与农业  一家,又被水稻和棉花边缘  在荆棘和石头的停顿里,完成一个个  狭小的眺望;  在海拔和陡峭
期刊
游紫菱湖有感  计秀英    白鷺草坪飞,  湖边野鸭追。  水清鱼摆尾,  云荡柳扬眉。  鹰老腾空起,  羊肥逐晚归。  游舟临胜景,  陶醉不思回。      鹧鸪天·探亲  张绍敬    张绍敬千里迢迢为哪般?亲情骨肉脉相连。当年离别菜糠苦,今日相逢鱼蟹鲜。  儿尽孝,女承欢,同堂四代合家酣。儿孙绕膝天伦乐,莫道浮生尽涩酸。      嫦娥喜  华菊生    我国飞船上九天,  月宫探险访
期刊
引言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走进公司的老年活动场所,总会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信步闲庭、悠然自得;七八成群的老人吹拉弹唱、寄情抒怀。一静一动,一张一弛,传递着东风老年人晚年生活特有的从容与激情。老年人自信、热情的笑脸永远是和谐社会的一道美丽动人的标志性风景。随着公司离退休工作的健康有序发展,这样的风景在公园广场、街巷社区随处可见,展示出一幅幅老年人老当益壮、怡然自乐的文明和谐的生动画
期刊
临窗听雨    街是老街。老街到底多老?姥姥一直说不清楚。  姥姥曾对我说,她十八岁那年嫁给我姥爷,八抬大花轿抬着进入这条街时,眼前就是老屋、老墙、老街。  不过,当时的老街在姥姥眼里,张灯结彩、红灯高悬,充满喜庆,一片崭新气象。走过老街,姥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充满着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老街房屋,连排而建,每户之间屋檐“滴水为界”。土木结构,灰白的土坯外墙,木板内隔墙,黑色的泥烧瓦屋顶,
期刊
奖金    “为什么给我呢?为什么不给别人呢?领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每天阿山都在想这些问题,特别是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将那张大床当成铁锅,自己则成了一张烙得快没油的大干饼了。  阿山为人胆小谨慎,上班十几年工作从没出过错。这年底,领导突然找到阿山:“阿山呐,工作做得不错,这是你的年终奖励。”一个大大的红包同笑脸一起送到阿山面前,阿山愣了一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接过来,感谢的话还没说出来,领导已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