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人生留遗憾，懵懵懂懂“被留学”

　　2012年8月15日，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一对中年夫妇目送着渐渐消失的飞机，脸上露出了欣慰笑容。夫妇名叫张庆翔和苏婧，送上飞机的是他们的独子张晓娄。
　　张庆翔48岁，是沈阳市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妻子苏婧在国企当会计。儿子张晓娄1985年出生，2004年，成绩平平的他考上二本。
　　儿子大四那年，苏婧就开始关注留学信息。现如今，只要条件稍好的家庭，都或早或晚地送孩子出国。苏婧咬着牙对丈夫说：“咱怎么也得把他送出国！”张庆翔也同意。
　　2012年3月，苏婧从一家留学中介机构得知，美国有20多所大学可以以“双录取”的形式入学。所谓双录取，就是先以较低的托福或雅思成绩“有条件录取”进校，学生有一年时间对英语成绩进行弥补，一年后参加学校的考试，通过后就可转为“无条件录取”，进入正常教学程序。双录取比预科生起点更低，但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金钱，一年大约在3到6万美元不等。苏婧夫妇年收入不到20万元，但为了儿子的前途，他们觉得吃点苦值。
　　最终，张晓娄被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商业管理专业录取，一年的学费约22万人民币.苏婧夫妇拿出多年的积蓄，又借了几万元，凑齐了钱。
　　拿到通知书那天，苏婧喜极而泣。相比父母的喜悦，张晓娄似乎有点不情愿。从上大学的第一天，母亲就灌输他“一定要出国”，但究竟为什么要留学、留学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他从来没认真想过。再加上他有个比他小4岁的女友徐婷，徐婷从艺校毕业后当伴舞。听说他要出国，徐婷泪眼婆娑：“我不要你走！你会甩了我。”
　　儿子因无法割舍女友而犹豫不决，苏婧赶紧说：“只有学业有成，爱情才能稳定！”这话不无道理，张晓娄转而安慰徐婷自己对她的爱恋，徐婷这才破涕为笑。
　　终于站在了异国的土地上，张晓娄不由得憧憬着即将开始的留学生活。

“水土不服”，留学梦断美利坚

　　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奉行“宽进严出”的教育制度。开学伊始，张晓娄就面临多达十几门的必修课程，面对课堂上大量的专业术语和厚厚的专业书，张晓娄傻眼了。在他的想象中，一年“预热式”的学习無非是补补英文，熟悉学校的环境和课程，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进入角色。
　　张晓娄只好求助于负责教授英文的老师劳拉，劳拉却说：“我的义务只是告诉你学什么。但怎么学，你必须自己想办法。”求师无果，张晓娄只有发狠地抱着专业书死啃。可那些专有名词层出不穷，不到一周，他就泄气了。
　　张晓娄宿舍住了两名中国生、两名美国生和一名德国生。本来学校这样安排意在提高学生口语能力，但张晓娄英文底子薄，与外国同学交流困难。渐渐地，他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郁闷之余，他就常给父母和女友打电话。他在电脑上安装了SKYPE（一种网络电话软件），每天都要抱着电脑说半天。虽然苏婧意识到儿子不开心，但她想，开始总会有不适应，时间长了就好了。
　　就这样，本该用在刻苦学习和融入当地生活上的时间，就被张晓娄消磨在倾诉、抱怨中。一个学期结束，他的英文没丝毫进步，却收到了来自导师的警告，这使得张晓娄萌发了放弃的念头。
　　圣诞节前夕，学校放假三周，张晓娄决定回国。回家路上，他一直都想着怎么向父母提出弃学。但父母一见到他，就一直兴奋地问这问那，让他无从开口。几位邻居也羡慕地说：“你们等儿子在美国有工作，就享清福了。”苏婧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看到母亲那样开心，张晓娄的话硬是憋了回去。
　　而女友徐婷更是风光。同事知道她有个留学美国的男友，都羡慕不已。张晓娄只想：等明天吧，明天一定告诉她！可第二天，父母又拉着他走亲访友，女友又让他请闺蜜吃饭……
　　临到回美国，张晓娄也没法说出“真心话”。尤其当他知道，为了攒够自己学费，父母在工作之余代账，拉客户，张晓娄想再搏一次。
　　然而，由于张晓娄无法适应自主型的学习方式，英语始终不过关。2011年春季放假前，他鼓起勇气邀请同学参加他组织的聚会，没想到大家都婉拒了。失落的张晓娄开始自暴自弃，成天沉浸在游戏里，在虚拟的世界里寻求自信。
　　2013年7月，学校对一百多名“双录取”学生进行测试，张晓娄失败了。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国吗？他能想象得到父母的绝望！
　　北京时间的同一天清晨，张庆翔夫妇就在电脑前，迫不及待询问儿子。张晓娄犹豫半天：“通过了……”好不容易下线，他浑身虚脱：这个弥天大谎，如何继续？
　　7月18日，张晓娄回国度暑假。整个假期，他都不得不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与询问，徐婷也专程从大连赶来陪他。就在两个月前，她刚应聘到大连一家演艺公司当舞蹈演员。
　　快开学了，张庆翔和妻子准备送他去上学。张晓娄立即说：“你们歇着吧，我自己去！”夫妻俩感到儿子懂事了。苏婧把机票和一张存有4万美元的银行卡递到儿子手中，关切地说：“别给爸妈丢脸。”
　　一走出父母的视线，张晓娄就从背包中取出那张飞往芝加哥的机票，慢慢撕碎丢进了垃圾桶。彷徨之中，他拨通了徐婷电话：“我去大连看看你。”

撒下弥天大谎，快捷酒店孵化“蜗居男”

　　男友本该去美国上学，却来大连，徐婷顿时生疑。在她的追问下，张晓娄说出了实情。徐婷惊讶地问他如何打算。张晓娄沮丧摇头，徐婷只得安排他在单位附近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住了几天，张晓娄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他从网上得知，其实每年像他一样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毕业的留学生约占留学生总数的30%之多！因此，各种“野鸡大学”应运而生，他们承诺，能提供国外大学成绩单、毕业证、大使馆认证、教育部认证等全套材料。张晓娄心中一动…… 　　第二天，张晓娄将房间办理了长租手续。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父母相信了他仍在美国读书，不妨让这出戏继续演下去。过一两年，他再找所“野鸡大学”弄套像模像样的毕业证书，就能蒙混过关（有的“野鸡大学”故意把名字注册得与名校非常接近）。虽然这样愧对父母的辛劳，但这是张晓娄当前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徐婷得知张晓娄的荒唐计划，惊讶半天。张晓娄说：“我是舍不得离开你啊。我用学费去创业，一定能成功！”徐婷只能无奈地答应保守这个秘密，并应他要求搬到酒店与他同居。
　　从此，张晓娄就在酒店过起了“美国留学生”生活。为了让父母相信他仍在念书，他同往常一样，与他们一周两次用SKYPE软件或者QQ视频通话，并不时报告些学习情况。他的花招轻易骗过了父母，因为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儿子会撒这样的谎。
　　2013年9月10日，张晓娄与徐婷去大连星海公园玩，恰被苏婧的一朋友看到。張晓娄心乱如麻，假装不认识。那位朋友回沈阳后，疑惑地说了这件事，苏婧给儿子通话时随意说起，张晓娄打着哈哈说：“真有长得那么像我的人？”此后，张晓娄不再轻易出门，天天宅在房间里。
　　转眼半年过去，张晓娄习惯了酒店的生活，连寒假也借口要参加社会实践活动而没回家。他用父母给他的学费支付房费、生活费，还买了部苹果手机，每天窝在房间打游戏，当初创业的豪言壮语早丢到脑后。
　　看着男友整天这样，徐婷对他越来越失望。一名叫杨波的男孩曾追求过她，由于有张晓娄，她拒绝了杨波。但杨波一直在用奋斗和耐心向徐婷证明自己。把无所事事的张晓娄与踏实肯干的杨波相比后，徐婷情感的天平倾斜了。2014年4月初，她搬出了酒店。
　　徐婷的离去让张晓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苦求徐婷原谅，但她一直不予回应。4月25日晚上，张晓娄给徐婷电话，约她最后到酒店谈谈。徐婷心一软答应了，但叫上了好友黄倩。
　　到酒店后已是晚上11点多，徐婷见张晓娄比较平静，便让黄倩先回去。没想到黄倩刚走，张晓娄苦苦哀求：“别离开我，求你了。”徐婷说：“你要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就当着我的面跟你父母认错。”张晓娄低着头默不作声，徐婷说：“你要是不敢打，我帮你打。”说着拿起了床头的苹果手机。张晓娄猛地跳起来拉着她，徐婷鄙夷地说：“懦夫！”转身走向门外。
　　看着她即将离去，想着她嫌恶神情，一阵巨大的恐慌和心痛让张晓娄羞愧又无措，不知怎样才能留住徐婷。突然，他的眼光看到摆在床边的苹果手机数据线，他一把拿起来将它套在徐婷的脖子上并打了个结，徐婷背朝他倒在他怀里。张晓娄闭上眼睛，用力勒紧、勒紧……
　　不知多久，徐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张晓娄意识到自己杀人了！他慌忙跑到楼下，拦了辆黑车，让把自己送出大连。
　　第二天下午，服务员清扫房间时，才发现已气绝多时的徐婷。大连市公安局中山区分局迅速锁定张晓娄为重大嫌疑人。
　　然而，张晓娄以“郭兆雪”的假身份登记入住，并乘坐黑车逃逸，给案件侦破带来了难度。警方根据酒店提供的监控录像和对徐婷社会关系的调查，确定“郭兆雪”可能就是张晓娄。
　　当警方找到张庆翔夫妇时，他们非常气愤，儿子在美国读硕士，怎么可能在国内杀人？当警察拿出徐婷的照片时，夫妻俩面面相觑。最后，张庆翔想起拨打爱荷华州立大学教学处的电话，被告知张晓娄于一年前因未通过考试而退学！
　　听到这个消息，苏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5月21日，张晓娄在福建省福州市被抓捕归案。他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也承认自己隐身酒店欺骗父母的事太荒唐。但他也哭着抱怨：父母明知自己成绩不佳、能力不强，还拼命地把他往国外送，导致他学业无成，人生蒙羞，落魄杀人……目前，张晓娄一案正在等待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最终判决，然而更伤心欲绝的则是张庆翔夫妇。
　　自儿子出事后，夫妇俩便夜夜被噩梦惊醒。将近50万元血汗钱和他们寄托在儿子身上的梦想与骄傲，都随着监狱铁门那冰冷的咣当一声化为乌有。他们痛悔：当初如果根据儿子自身条件，在国内找份稳定的工作，现在就会过着幸福平淡的生活。正是他们的急功近利和虚荣之心，才导致儿子的人生不可逆转地崩盘。
　　谈到近年来人数不断上升的“问题留学生”，广东省留学人员服务管理中心刘必兰部长说：“现在许多家长把国外当作就业压力的避风港，甚至当作时尚潮流，盲目将子女送出国，导致子女在懵懂状态下‘被留学’。他们在海外求学时承受着巨大的身心压力，产生社会问题也就不足为怪。”对此，他提醒家长们：“在没有评估和认清子女的能力之前，千万不要急着把他们送出国。另外，学生也应用客观的心态面对留学生活，留学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对自己磨炼的一个过程。要积极地面对现实，而不是怨天尤人或自怨自艾。”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