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堪承受拔苗助长之痛

来源 :少年文艺(上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anxichen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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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一股中小学生出国留学热暗暗掀起。
  在部分家长的头脑里,出国留学是一种教育的投资行为,既可学习外国先进文化,又可在国外“镀金”,为将来回国发展创造更好的条件;还有部分家长让孩子出国留学,干脆就是为今后移民做准备;同时,相对于比较严谨规范的中国基础教育来说,西方教育更强调个性化发展,这也是一部分家长热衷于让孩子趁早出国留学的一个原因;更有少数家长盲目跟风,认为出国留学是一种时尚,千方百计创造条件让孩子出去。
  那么,未成年人出国留学究竟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笔者带着这个问题走访了一些少年和家庭。事实证明,由于未成年人在心理和生理上尚未发育成熟,缺乏自我独立、自我约束和自我判断能力,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虚弱的,难以负荷这种背井离乡的痛楚。难以承受这种拔苗助长式的压力。
  我看到了家长良好愿望与客观事实的背道而驰,我看到了家长的懊悔,更看到了孩子们的茫然。我的心情异常沉重。
  
  杜方舟:总算明白了。出国≠重生
  
  到了英国一个月后,杜方舟给远在上海的父亲写了第一封信。信的开头就是:“英国,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杜方舟的信是一封电子邮件。在键盘上敲字是他最擅长的,他的文字既流畅又富于动感,洋洋洒洒滔滔不绝。从小学开始,杜方舟就讨厌语文课,尤其讨厌写作文。面对着一个一个浅绿色的小方格子,想着如何把它们填满,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通常一篇作文老师规定1000字以上的,他只能打对折挤出500来个,因此他的语文成绩总是不及格。
  杜方舟并不是不会写作文,他只是不会在方格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作而已。他喜欢在电脑上写,而且写得相当好,什么心理描写啦戏剧冲突啦人物刻画啦全有了,2000字都小菜一碟,打印好了往作文本上一贴。杜方舟的口才也相当好,他在校际举办的中小学生演讲比赛中多次获奖,初二临出国前还得了黄浦区特等奖。面对如此反差,班主任老师认为杜方舟的学习态度有问题,学风不扎实,可惜一块好材料眼看要糟蹋了。但杜方舟的爸爸却不以为然,他指出学校现有的教学方式不适合自己的儿子。他说:“我们杜方舟好比是一艘摩托艇,在洋泾浜里哪能开出速度来呢?”
  杜方舟的爸爸对国内的教学制度深恶痛绝,认为分数第一的教学环境扼杀了青少年的天性和才华,就像旧社会给女人裹脚一般可恶。他自己年轻时考入交通大学,马马虎虎读了两年后就辍学去学生意,现在也算是成功人士。他从来不计较杜方舟的分数,他说,分数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我的儿子是有能力的就可以了。他还说,我不会裹住我的儿子,我要让他快乐自由地成长。
  有了这么一个老爸,杜方舟过得很自在。到了初中的时候,这边,他的学习成绩像直升机一样忽上忽下,红灯闪闪,令老师头疼;另一边,他又在外面获奖频频。渐渐地,老师和同学默认了杜方舟的特别和另类。他每天拎着一个超薄的手提电脑到学校,有时听课听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便旁若无人地打开电脑,上网查查资料,写写他的个人博客。
  初二那年,杜方舟的老爸替他办妥了赴英国留学的手续。杜方舟欣喜若狂,他飞快地在走廊里奔跑,把满书包的书本都天女散花似的从六楼纷纷撒了下去。他攥紧双拳,高扬着对同学们宣告:“重生!我就要获得重生!”
  “我感觉自己刚跳出火坑,又进了苦海!”杜方舟在给老爸的信的最后愤懑地问道,“为什么,天下学校一般黑!”
  杜方舟在信中历数了英国学校的“黑”:首先,每天要上8节课,比国内学校还多出1节!寄宿学校每晚还有自习课,从晚上7点到9点!天天必须穿校服,还要打领带别领带夹子,简直就是抹杀个性的格式化!再有,出国前听中介机构介绍说,英国的学校提供大陆式早餐,其实根本就是骗人的。一个月下来,杜方舟觉得自己都快成吐司果酱了,他是多么思念上海的开水泡饭和咸菜啊!
  从小,杜方舟就是吃肯德基和麦当劳、喝着可口可乐长大的。以为适应国外的饮食没问题,到了这儿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杜方舟想像着家里的餐桌,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胃里渴望得发抖。但是关于对泡饭和成菜的思念他还是没在信中提及,他不想对老爸说是因为觉得这个话题太小儿科了。
  杜方舟要强,这一点和他老爸很像,他觉得自己是有才华的,只不过在国内的校园里无法施展。他是一颗种子,但是国内校园的土壤太贫瘠,把他掩埋得太久;现在,他准备克服种种困难,在自由的国土上舒展扎根,萌发出茂密的枝枝蔓蔓,大展一番鸿图,让国内的老师同学瞧瞧。
  由于怀揣着这种很美好也很迫切的想法,时间对于杜方舟来说,就变得很长很长,甚至难熬。杜方舟的特长是语言和电脑,但这里是英语的天下,他的英语洁洁巴巴,根本没有可能施展自己的演讲才能,至于计算机方面,这些外国孩子从软件到网游个个是高手,他在国内学校里令人羡慕的那两招在这儿就连三脚猫都算不上。半年过去了,杜方舟在班级里平淡得像一张椅子,毫不起眼。
  然而有一天,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一次团队训练,全班分成四个小组在规定时间内各自完成一个任务。任务很简单:小组成员用旧报纸堆砌“宝塔”,手段形式不限,越高越好。杜方舟被任命为一个小组长。
  杜方舟铆足了劲儿想一举获胜,同组的Tom和Jake提出几个方案被他一一否决,红头发的Tom很不高兴,他表示抗议,杜方舟却说:“你是组员你有权建议,但我是组长,我有权决定。OK?”结果,他们这一组的组员全都气呼呼地袖手旁观.只有杜方舟一人忙得不亦乐乎。杜方舟的“宝塔”堆得又稳又高,他把一张报纸卷成细长条,在最后一秒钟插上了塔尖。
  杜方舟轻轻地搓着双手,踌躇满志地看着教室周围。一目了然,四座“宝塔”中间他的这一座最高最结实。那种久违了的成功的喜悦终于又甜滋滋地充满了他的内心。他代表小组向大家介绍他们活动的过程,Tom和Jake发出的嘘声并不能破坏他的好心情,他满意而自得地抬起了下巴,等待着女老师对他竖起大拇指说Good。
  然而,女老师没表扬他,她说在他的介绍中她没听到小组其他人的参与情况,她甚至都不说一句“杜的这个宝塔最高”。
  杜方舟失望至极,他突然冲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责问说:“结果呢?我认为您应该把比赛的结果宣布一下!”
  老师解释说,这并非个人竞技项目,没有好坏之分;这是一个团队活动,目的是让个人在完成团队共同目标的过程中体验与他人协商合作的感受。
  老师面带微笑,很耐心地解释。她知道面前这位少年来自中国,为了让他更好地理解,所以她把语速放得很慢。可是,这一切在杜方舟的眼里却成了讥讽和揶揄,四周很安静,无数双蓝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他是外星人一般不可理喻。
  杜方舟用手指着老师,一股莫名的怨忿直冲脑门,他发狂地大叫:“你,不公平!我,抗议!”
  当晚,杜方舟在MSN上告诉老爸白天发生的事,他气愤 地敲着键盘说:“以前在国内,最厌烦老师整天给学生排名次,一场小测验都要分出班级第几,年级第几。但是,那至少是公正的。我没想到外国的老师比国内的还不如,他们竟然对我的第一名视而不见……”写着写着,杜方舟有些迷惑,为什么自己在国内感到压抑,在国外同样也感到压抑?究竟哪一种教育环境更适合自己?
  渐渐地,杜方舟很少给老爸发电子邮件,杜方舟的老爸也很难在MSN上“捕捉”到儿子了。后来,杜方舟适应了在英国的生活,他还迷上了网游,常常和Tom和Jake他们几个泡在网上忘了上学的时间。他的学业成绩仍和在国内时一样,在及格的边缘晃动。
  据说,杜方舟网游水平很高,令红头发Tom折服。在玩多人游戏时,Tom和Jake都听从他的指挥,并称他为“大师”……
  
  彭万里:爸爸妈妈,请让我回家
  
  彭万里在接受前两次签证问话时,都遇到了同一个老外。老外长着一个鹰钩似的大鼻子,鼻梁尖上架一副扁扁的眼镜。那眼镜其实对于老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他鹰一样的目光是从眼镜上方射向彭万里的。彭万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怕。最后还是害怕的心理占了上风,彭万里把五官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他希望通过问话,不让等候在门外的父母失望。
  老外问的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去美国以后,会想家想父母吗?”
  上次,彭万里很老实地回答说想,结果签证没通过。这回他成竹在胸,用很成熟的语气朗朗说道:“不想。我是去学习的,我要在美国专心学习,以优异的成绩向父母汇报。”可没想到,鹰钩鼻子还是没让他通过。
  初二那年,彭万里终于通过了第三次签证,踏上了去美国的旅途。他的父母如愿以偿,他们专程把他送到美国,安顿好一切。临别时,爸爸带他到唐人街上的饭馆吃了一顿,说:“孩子,我和你妈妈都没念过几天书,我们从浙江农村一路奋斗到上海,在上海开了工厂买了别墅。应该说,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完成得很好。现在,轮到你了,你要在美国奋斗,拿出当年你爹妈的精神,你的任务就是在美同生根发芽!”
  爸爸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说话的样子很郑重。彭万里知道父母的心愿,他们虽然有钱,但总想摆脱“农民企业家”的土气,于是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千方百计地让他出国,想完成从农村到城市、再到国外的三级跳。
  “三代人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气质是需要本钱的”。彭万里的爸爸常念叨这几句话。各个国家的留学费用不同,比如澳大利亚每年约10万元人民币,英国每年约15万元人民币,美国寄宿学校则每年约20万元。令人心动的是,资料显示,美国的寄宿学校还对留学生提供有高尔夫球、骑马、滑雪等高档体育活动的辅导。彭万里爸爸的大手毫不犹豫地在“美国寄宿学校”一栏里一指。就这样,彭万里来了美国。
  和其他的小留学生一样,彭万里在异国他乡首先面临了严峻的三“关”:生活适应关、想家关和语言关。彭万里是个腼腆的少年,他不太爱说话,别人的话他马马虎虎听懂个大概也就行了,所以语言这一关对他来说并不是最严峻的,他最难挨的是前面两关。
  彭万里想家,想得厉害,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由于父母忙着生意,他在家全靠保姆照料着,彭万里从小到大袜子没洗过一只,饭没盛过一碗,现在冷不防一切全得自己打点,真让他无所适从。刚到美国时,彭万里创下了一个月病倒一次的个人最新纪录。大多是感冒发烧,因为每天早晨起床时,他总是抓耳挠腮,弄不清楚今天应该穿什么衣服,穿多少衣服。更糟糕的是,他还总爱丢东西,宿舍钥匙接二连三丢了三次。第四次丢失时和他同住一屋的那位韩国学生刚好外出聚会了,彭万里不好意思再去麻烦督导,那一夜他生生地在走廊上一直等到凌晨两点。
  彭万里最爱去唐人街闲逛,一看见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一听见亲切的中国话,他就感动得鼻子发酸。有个亚裔女人在唐人街开茶餐厅,她对彭万里特别好,每次都特别在他的面碗里卧上一只嫩嫩的荷包蛋,她看着他吃面,就说:“多吃点吃干净了,你真让我想起家里的儿子哦。”女人还替彭万里洗衣服,熨烫聚会时穿的衬衣。
  一天,女人很苦恼地对彭万里说,她急需一笔钱,否则茶餐厅就要倒闭了。女人又说,听说彭万里父母是企业家,能不能想想办法?彭万里二话没说,立即抓起电话打给爸爸,按女人事先教的说学校增设了潜水课程,需要缴费。第二天,他的卡上就汇进了2000美元……
  之后,这样的事又陆续发生了几次,各种花费的名目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彭万里的爸爸起了疑心。禁不住追问,彭万里只好把实情和盘托出,他信誓旦旦地向父亲保证,那女人绝对不是骗子,每一笔钱她都写了借条,还写明利息。
  “她付的利息比银行高许多!”彭万里听出了父亲电话中的怒气,于是安慰道。他想好了,万一父亲追究利息,他就把自己的日常花销节俭下来垫上。
  周末,彭万里去茶餐厅吃面时随口说起这事,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又过了一个周末,女人不见了,而且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在唐人街出现过。
  茶餐厅的老板换成一个中年男人,他说他才是真正的老板,那个女人只是他临时聘来看店的。
  彭万里细细算了一笔,女人前前后后总共“借”走他1万多美元,折合人民币近10万元。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彭万里突然觉得心里很疼,他的疼和爸爸的不一样,不是对失去金钱的痛惜,而是另一种。这种疼一扯一扯的,绵绵不绝。欺骗对于信任的宰割,如同用一把钝刀不停地锯割着牛排,于是,殷红的血便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有过这次教训,彭万里变得小心翼翼了,他不再贸然与人交往。然而,无边的孤独和恐惧重新又席卷而来,并且比以前更加来势汹汹。彭万里想回国。父亲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挺住!赚钱算什么,买房算什么,在美国扎根开花结果才算真本事,我们一家全指望你了!他转而向妈妈哀求,妈妈叹了口气说。听话孩子,你爸说得对……
  “去美国以后,你会不会想家?”夜深人静时,彭万里突然没来由地想到了那个长着可笑又可怕的鹰钩鼻的签证官。
  彭万里十分懊恼,他想如果第三次问话时遇到的是鹰钩鼻,或许他还会问同样的问题,或许彭万里无论怎样回答他还是会不满意,还是拒绝签证。这样,彭万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必踏上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了。
  这么一想,彭万里猛然领会了鹰钩鼻的用心。其实他并非故意刁难,而是心怀仁慈和悲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反复地提醒着彭万里,拷问着彭万里: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孩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美国,纽约,深夜。窗外,圣诞节的歌声持续不已,热闹非凡。15岁的彭万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想家,想爸爸妈妈。他觉得有两双大手穿过地球,从另一端伸过来,手臂钢杆般有力地顶住他,将他牢牢地顶在这一端,不由分说。彭万里想挣脱,却如何也动弹不得。他贪婪地想捕捉那掌间的温暖和气息,却只觉坚硬。
  “爸爸妈妈,让我回家!”从梦中醒来,彭万里的枕巾又冷 又湿……
  
  冯玮:我不会失败,我就是A
  
  听到玛莉·凯丝太太的喊声时,冯玮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下午的语法课。一定是妈妈的电话,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课本,快步走向客厅。她要尽快告诉妈妈,这次考试她的成绩又是A,是最优秀的。但当她听到妈妈那遥远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哭了。
  “妈妈,我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她紧紧地捏着话筒,流着泪说。
  冯玮的妈妈是个坚强的女人。当年丈夫背叛她时,小冯玮还只有两岁,她没流过一滴泪。此刻,她在电话那头强忍着内心的伤感对女儿说:“玮玮不许哭。妈妈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想家想妈妈。妈妈也想你。但为了你的未来,你一定要坚强!”
  “妈妈,我不哭。”冯玮一边说不哭,一边眼泪流得更起劲了。这时,玛莉·凯丝太太将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还用粗糙的手亲切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出国前冯玮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学时她不仅是三条杠的大队长,还被老师和同学评选为区三好学生。到了初中。她的成绩总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她还参加过全市的中学生英语口语比赛,获得二等奖。看着女儿站在鲜花与掌声簇拥的领奖台上,担任文化传媒公司总经理的妈妈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必须立即把女儿送去国外留学,最大限度地开发女儿的智力和综合潜能。她相信女儿会为她赢得更多的骄傲。
  冯玮是在十四岁生日那天拿到赴新西兰留学签证的。
  来到奥克兰这座令人向往的美丽城市后,她就一直住在玛莉·凯丝太太的家里。这是出国时留学中介替她安排的。像她这样的初中生出国留学,一般都不允许自己单独租房子居住,一方面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对他们的生活起居有个照顾。因为他们毕竟还是孩子。
  玛莉·凯丝太太是个善良而又严肃的老人。她的丈夫因车祸不幸身亡,两个成年儿子都在悉尼工作。老人独自居住,个性独特,自有一套无法改变的生活理念与方式,一开始令冯玮很不习惯,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古怪而小气的老人。比如,她从不允许冯玮洗澡超过十分钟,超时她便将热水关掉;晚上十点必须关灯睡觉,否则她会来敲门提示;早晨不管是否周末,都必须按时起床。有时冯玮刚想美美地睡个懒觉,就扫兴地被玛莉·凯丝太太的喊声和敲门声惊醒。还有更苛刻的呢,玛莉·凯丝太太决不允许冯玮将同学带到家里来,即使是女同学也不行。这样,活泼的冯玮便只能渐渐地疏远了同学。
  对于这一切,冯玮始终无法适应。但是,她必须接受。
  晚上十点过后,她只能打着手电筒看书。好在妈妈当时想得周到,买了手电筒和一打电池塞在女儿的箱子里。
  记得刚来不久,有一次玛莉·凯丝太太喊她吃饭,当时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做功课,而且一点都不饿,她说您先吃吧我待会儿再吃。玛莉·凯丝太太没有做声,独自吃完饭把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冯玮做完功课,肚子也咕咕叫了,她来到餐厅,打开冰箱想吃点什么时,玛莉·凯丝太太却拦在她的面前.一脸严肃地说,请你原谅,冯玮,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给你吃的!
  冯玮感到惊讶、委屈和不可思议。她跑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她想起了自己在外公、外婆和妈妈身边的日子,她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的公主。遇到她不想吃饭,他们就会哄着劝着,外婆还会将菜不停地热着。任何时候她想吃了,热饭热菜便会立即端到她的面前。他们巴不得她能多吃点,长得壮壮的。哪像玛莉·凯丝太太,竟然还会不让她吃!这一夜,她一直哭到进入梦乡。在梦里,她看见自己正和咖咖争食一根火腿肠。咖咖是上海家里养着的一条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可爱极了。她说她肚子饿,咖咖竟然很快就放弃了争抢,把火腿肠让给了她……
  第二天早上,她从梦里醒来.玛莉·凯丝太太已经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她狼吞虎咽地吃着,玛莉·凯丝太太脸马上阴沉了下来说:“冯玮,瞧你这吃相,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是的,我自己也不喜欢。但肚子实在太饿了,有什么办法呢?冯玮心里嘀咕着,却又不敢说出来。
  还没等她吃好早餐,玛莉·凯丝太太已经将一只饭盒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是玛莉·凯丝太太为她准备的午餐。她把温热的饭盒放进了书包,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面对这位脾性古怪的老人,她眼泪汪汪地说了声:“Thank you!”
  冯玮只是一个刚满14岁的孩子,但是呈现在她面前的生活已经不再轻松。在远离亲情的国土上,没有朋友没有快乐。孤独和寂寞时刻萦绕在她那稚气未脱的心灵上。面对东西方生活方式和文化理念的碰撞,她有些束手无策,有些迷茫和彷徨。当初出国留学时美丽的期待和想像,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正被现实生活敲击得支离破碎。但她毕竟是个坚强的女孩,这一点她从小就像她的妈妈。冯玮没有把自己的委屈在电话中向妈妈倾诉,她不想让妈妈担心。虽然玛莉·凯丝太太不像她的外公外婆,但老太太并非坏心眼,她只是在以她特有的方式管束自己,那也是一种责任和爱心。冯玮明白这一点。
  冯玮擦干眼泪,大声地笑起来,她想把自己的笑声传递给妈妈,让她放心:“妈妈,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我会快快长大的。我会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收获成功。妈妈,我是您优秀的女儿,我就是A!”
  放下电话后,冯玮冲一边做针线的玛莉·凯丝太太甜甜地一笑,然后轻松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重新又拿起了厚厚的书本……
  
  巩倩倩:Give me a hand!(帮帮我!帮帮我!)
  
  巩倩倩的美丽在她们那所女子中学很有名,同样有名的还有她的清高和骄傲。她在校园里昂着头独来独往,目不斜视。惟一能让她那美丽的五官活泼灵动起来的是外教课。每当高大的外教老师进入教室,巩倩倩便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敏捷的思辨、流利的对话和优雅的笑容活脱一个未来的女外交官。
  巩倩倩的英语好得出奇。
  喷着好闻的古龙香水的外教老师很欣赏这个初二女生,他惊叹道,巩,你天生就是为了英语而存在的。你应该出国。
  巩倩倩回家对爸妈说了这话,爸妈都不做声,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愧疚。他们知道女儿非常优秀,然而女儿越优秀他们越觉得亏欠她太多。巩倩倩读幼儿园的时候,有一个舞蹈学院的老师看中了她,说她脑袋小小,四肢长长,是跳舞的好材料,可当时家里却交不出培训的钱。直到现在这件事情仍是父母心头的遗憾。他俩都是厂里的工人,经济收入虽然维持温饱不成问题,但要挤些闲钱出来还是很困难的。更何况出国,那简直想都不敢想啊。
  然而,出国的念头却就此深深地嵌入了巩倩倩的脑海,如同一枚充满诱惑的刺青,怎么也抹不掉。
  寒假里,巩倩倩的妈妈去了一次香港,她的一个同父异母姐姐在那里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她去做配型。对于捐肾这件事情,巩倩倩和爸爸坚决反对,好在配型不成功,妈妈很快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初三开学第二天,恰好是巩倩倩15岁生日,家里买了鲜奶蛋糕,巩倩倩许愿后吹灭了蜡烛。妈妈问她许了一个什么愿 望啊。巩倩倩叹了一口气说,唉,反正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望着她黑幽幽的艾怨眼神,妈妈知道,女儿还想着出国。
  秋天的时候,巩倩倩的妈妈突然大病一场。病榻前,她告诉巩倩倩一个重要的决定,家里已经筹到钱了,准备送她出国留学。巩倩倩欣喜若狂,真的?我真的能出国?你不骗我吧?
  妈妈说她想通了,一年后巩倩倩就要升高中,她英语虽好但其他成绩并不出众,没把握进重点高中。如进民办高中,家里又要付一笔可观的择校费。高中解决后,高考还是个未知数。接下来,大学毕业后就业又是一个未知数。竞争实在太厉害了,就连研究生找不到工作都是平常事。这么一想,还是咬咬牙送女儿出国,既可以避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又能圆了女儿的一个梦。
  初三第二学期,美丽的巩倩倩就从女子中学消失,去了遥远的澳大利亚。
  巩倩倩借住在澳大利亚一个华裔家庭里,这家的女孩Alice和巩倩倩念同一所学校。女孩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说话也很直率,她看见巩倩倩的第一句话就是:“多漂亮的女生啊,我喜欢你!”巩倩倩一阵脸红,文雅地笑笑,算是招呼。
  一到澳大利亚,巩倩倩才知道自己的英语水平其实差得很远,仅仅只够应付日常生活。上课时,一涉及那些专业词汇她就懵了,看着老师的嘴皮子发呆。她给自己制订了一个计划,每天掌握30个词汇,一年之内完成1万。为了更好地学习英语,她还决定管住自己的嘴,非不得已不和学校里的中国老乡打交道。因为中国人聚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互相讲中国话,这样等于在削弱学习效果。
  一次户外活动中,巩倩倩不小心扭了脚跌坐在地上。身边刚好走过一名来自东北的女同学,巩倩倩求助道:“Give me a hand(帮帮我)!”
  女同学见是中国留学生,忙上前问道:“你怎么啦?”
  巩倩倩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帮帮我!”
  “咦,你不是从上海来的吗?就这么几天,母语都忘啦?”看着巩倩倩的神情,女同学明白了,她故意说,“你用中文说,我就帮你。说啊。”
  巩倩倩一听脾气也上来了,她疼得额头冒汗,但仍咬紧嘴唇用沉默来抗衡。她扭过头去,不再理会那个女同学。幸好,很快来了两名澳大利亚学生,他们见状赶紧把巩倩倩送往附近的医疗中心。
  这件事让学校里的中国留学生们知道了巩倩倩的骄傲。一夜之间,他们像是商量好似的,整齐划一地都不再搭理她。而那些外国学生听说后,也用另类的眼光打量她。就这样。巩倩倩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走在校园里,巩倩倩的头再也昂不起来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压抑和寒冷。
  一天晚上,Alice跑来对她说:“巩,教我两句中国话吧。你看我有一半血统是中国人,却连半句中文都不会说呢!”巩倩倩意外地抬头看Alice,只见她一脸促狭的坏笑,憋不住似的。显然她也听说了那件事,故意来捉弄她。
  巩倩倩很气愤,本能地想拒绝,但Alice有恃无恐的样子让她顿时清醒: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怎么好得罪东家呢?
  那天,巩倩倩教Alice说中文一直到半夜。巩倩倩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像一只小猫,满腹屈辱。
  从此以后,巩倩倩在家里也开始沉默寡言,她不想和Alice说话。Alice的快乐开朗每每刺痛着她,像钻石的光芒映衬出她的灰暗和自卑。除了背诵英语单词之外,巩倩倩的嘴总是那样紧闭着,像在和谁生气一样。她如同一只被潮水不经意冲到沙滩上的蚌,既退不回去又不想被再度伤害,她只能紧紧地闭着双唇,执拗地维护着仅剩的尊严。
  她向妈妈提出换一户人家寄宿。妈妈不同意,说再也找不到比Alice家更便宜的了。想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巩倩倩只好作罢。
  半年后的一天,Alice为了一件小事借题发挥,和巩倩倩吵了起来。骂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了出国不惜用自己母亲的身体作代价。Alice说得极快,但此时的巩倩倩英语水平已突飞猛进,她听懂了Alice说的每一句话,直听得五雷轰顶——
  原来,妈妈那次去香港,虽然没配型成功但她的资料留在了医院,后来院方发现她的各项指标与另一位病人十分吻合,就来电征求她的意见。妈妈捐肾前和那病人谈妥两个条件:一是肾的价格为人民币50万元,二是由对方帮助解决女儿巩倩倩出国留学的寄宿问题。Alice的母亲就是那位病人的表妹。她以低廉的房租接受巩倩倩,也是妈妈捐肾的条件之一。
  巩倩倩恍然大悟,她想起妈妈病榻前的虚弱,想起从天而降的出国费用,想起Alice一家的倨傲。原来,一切正如Alice所说的,是妈妈用一只肾换来了她的留学!
  “East,west,home is best(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Alice还在那里叫嚷。
  巩倩倩捂住耳朵疯了一样冲进屋子。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足不出户。第三天,她离开了Alice家。后来,她在另一个区里找到一户人家,用打工来抵付房租。她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也不愿去学校读书,她相信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的故事,所有的人都会在她经过时指指点点说,看,这个自私的不孝的女孩!
  她想过回国。但即便她回国,妈妈的肾脏也不会再回到身体里了,况且妈妈为她付出了那么多,一定也不会同意她回国的。她只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但是,她又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呢?要知道,她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用妈妈的血肉换来的……巩倩倩想得头疼欲裂。她害怕面对别人,害怕别人的目光。她几乎不再说话了,甚至连英语都不说了。
  校方觉察到巩倩倩的异常,特意请精神科专家对她进行会诊。会诊的结果是,巩倩倩得了轻度的自闭症。专家认为巩倩倩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继续留学,建议回国治疗。
  
  相关链接1:
  1993年,国家教委曾发布《关于自费留学有关问题的通知》。通知中对于留学生的申请资格有明确规定,即自费留学生应具有高中或中专以上学历。
  
  相关链接2:
  近年来,出国留学大军队伍日益庞大,“低龄留学”成潮。据某外国驻华大使馆目前提供的数据表明,在当年办理赴该国留学手续的人员总数中,中小学生已占70%至80%。
  
  相关链接3:
  上海某报头版头条:一名年仅5岁的幼儿赴洋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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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从贝贝看了热播韩剧《加油!金顺》后,她就彻底成了一个大花痴了,见到男生喜欢叫人家“哥”或者“大叔”,而且是用那种嗲得让人发酥的声音;喜欢各种花里胡哨的衣服,说是从此开始模仿金顺的混搭风格。考试考砸了的时候,就握紧拳头很做作地大喊一声:“加油!贝贝。”更夸张的是,一直对自己的及腰直发呵护有加的贝贝瞒着我们偷偷去烫了头发!消息传来,无不为之扼腕叹息。要知道,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曾牵动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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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林平、赵晖、李乐乐、张艳欢,不仅是同年同月生,而且念小学时就在一个班,一个小组,关系铁得不得了,因而号称“四剑客”。考上初中,四人当然还是同年同月生——这是爹妈给的,谁能改得了?巧的是,一分班,嗨,又是林平赵晖李乐乐张艳欢,同在一个班,同在一个组,想拆都拆不开。还记得分好小组那天一放学,我们便兴致勃勃地去肯德基庆祝,四人举起特大号的可口可乐杯,轻轻碰一碰(怕将可乐洒了),说:“真是天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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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秘密  我谁也不说  因为它是个秘密    1    凌咔咔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其貌不扬,成绩也中不溜丢,属于既不惹人讨厌又不引人注意的类型。其实说白了就三个字:不起眼。  她坐在教室靠后最不起眼的座位里,总是低着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老师当她在认真地做着上课笔记,把她列为自觉性较高的乖学生,所以很少在上课时间提问她。提问是针对那些调皮捣蛋上课不专心听讲的学生的,这在任何学校都是一条不成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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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0  我说,我没偷我也恨小偷,以前我也常被别人拿走东西,有一次还是吃早饭的钱呢,害得我空着肚子上课!可包老师不理这个茬,说不做贼心不虚嘛,你干吗不肯打开书包让大家看看呢?我想,是啊我没拿过别人的钱,怕什么!于是我将书包里头的东西全倒在了课桌上,以示清白。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课桌上,就像都具备X光功能似的,能将课本、作业簿、文具盒什么的看个透。但他们失望了,到底没能透视出什么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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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像风一般神秘  似乎无处不在  可是,为什么我总找不到  你的身影  你的眼睛  有微风的温柔  也有狂风的骄傲  可是,我却无法从你的眼中  捕捉到几许心事  还记得  你曾对我说过的话么  你喜欢风,喜欢  风的无拘无束  现在,我立在风中  听着风在耳边缠绵  回忆着,风一般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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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哥,波哥,不好啦,黎妹她……出事了……各弟像一个皮球那样滚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那时候凑着黯淡的光线在看一个酒瓶子,那是我从垃圾箱里淘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酒瓶。我琢磨着可以将它换成多少钱。  各弟在说什么,我压根儿没有听清,我太专心了。但他的大嗓门把我吓了一跳,我一哆嗦,手中的酒瓶一滑,“咣当”掉在地上碎了。我脾气很大地嚷,各弟,你搞什么鬼?吵什么吵。眼看着到手的钞票像水一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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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是一只猫。  我出生在潮热的春夏之交,潮乎乎的空气里带着温热的暖意,我一出生就嗅到了这独特的初夏味道。而这种味道中还有妈妈的味道,刻骨铭心、沁人心脾,如融化了冬天的暖阳,如荒漠里的一泓甘泉,在我最美的梦里,我曾那么留恋踯躅于其中而期望长梦不起。我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和我挤在一块儿睡,挤在一块儿吃奶。我已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我甚至连妈妈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但我却始终记得妈妈的声音,那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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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天气晴朗的日子,喜欢让绒布熊布狗绒布兔子排排坐晒太阳,喜欢默默地走路安静地发呆,喜欢倾听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声音……就是喜欢这样随季节兜兜转转,让波澜不惊的岁月,把我变成一个沉静简单的人,就像那些沉默在和煦角落里的植物,安心而自在地成长。  所以,我爱上阅读。常常觉得文字是很神奇的,可以那么多的故事表达那多的心情记录那么多的人生见证,可以在任何一个暮春的清晨或者盛夏的黄昏,和娓娓道来,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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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厘米之外,  啪一下,  哧一声,  一团轻烟起,  风一来,  化作一缕缕。  消失无踪影,  再也无处寻,  别去5厘米之外,  别去5厘米之外。”  球球小妖谷里,每一个小妖都会唱这首歌。  球球阿蓝一边轻声哼着,一边从他的球球小房里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草茎做的卷尺,往正前方量了一下,5厘米的地方有一株野百合花儿,几个花瓣上滚动着一颗颗露水。他摇了一下花茎,仰起下巴,露水纷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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