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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陶渊明的研究和接受,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且至今仍有许多人对他充满兴趣。然而,从我搜集到的材料看,大多侧重于从社会学、伦理学以至文献学的角度研究。当我读其诗文,则更多地感受到美的熏陶,于是萌发了从美学角度对他进行一点研究的愿望,也找到一些研究陶氏审美风格之类的文章,但大多只是一个方面的切入,很少有大框架的建构。我就想在这方面做点工作,然毕竟学力不逮,只好从浅处涉及,将陶渊明诗文的审美意蕴的探究,作为自己的目标,并延及其当代意义的思考。审美意蕴也较含混,经过翻阅大量资料,结合自己的感悟,最终将框架定为人格(人性)审美、田园审美和社会审美。我认为这三个方面基本可概括他诗文中所蕴涵的审美观。由于他的至情至性和绝俗超越皆十分感人,涉及方面较多,所以人格(人性)审美的论述篇幅较长,这也是理解陶氏审美风格的基础;应该说重点在田园审美的探究,从自然审美的起源、发展到陶氏对田园审美的发现,从田园诗的审美特点、形态特征到创造方式皆有论及:至于社会审美,历来争议不多,故只做简略陈述。陶渊明是一个用全部生命热情写作的人,一个真诚的人。那些浸透着他灵魂影子的诗文,蕴涵着独特的审美价值。人格结构的剖析是构建其审美大厦的基石,历来颇有争议,主要还是其宗儒宗道之辩。这方面历史上一直争论不休,近代亦有名人多有阐述:如陈寅恪认为他“外儒而内道”,而朱光潜则称他“儒家的倾向大”。在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结构中,大概儒道都有一些,只是偏重各异,如李白,道家成分多;而杜甫,儒家倾向大。但陶渊明则不然,争论双方各执一词,很难说服对方。儒道表面看来相左,实际刚好相互补充而协调,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儒道互补在陶渊明身上表现尤其明显:不为物累,逍遥田园,确有仙风道骨;尊亲重友,刚正不阿,彰显的却是儒者之韵。所以,我把陶渊明的思想定为典型的儒道互补型。建立在其儒道互补基础上的人格审美,亦表现出同样的特点。他既有对带有道家审美色彩的羲皇上人的欣赏,也对儒家审美色彩很浓的颜回、荣启期的赞美。由于论者个人的喜好或视角的差异,偏儒偏道说各有其理,而我将陶氏的人格审美定为儒道互补型并非出于中庸之道,而是认真辨析后的结论。再说陶氏自然审美观中的田园审美。他的自然审美观固然有传统的“比德”成分,但他对中国古典诗歌自然审美观最大的贡献,则在对田园审美的发现,这不但扩大了自然审美的视野,丰富了诗歌的题材,而且创造出美学领域新的审美品类:冲淡美。诗歌中表现农村题材的作品古已有之,如《豳风七月》,但那是民歌,诗中对农村生活并未进行审美观照。文人以审美的眼光写田园风光,当始于渊明。他对虚静的审美,对和悦润畅景色的偏爱,无不体现着思想中儒道互补:道家认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崇尚虚无,反对雕饰;而儒家的“吾与点也”的理想,对润畅优美景色的偏爱,也使渊明吟出了“我爱其静”的诗句,“静”,是他观照自然时又一审美发现。正因为虚静的心态,才使渊明能发现田园所蕴涵的独特之美,而田园诗的典型意象“采菊东篱”式的闲适飘逸,亦成为东方文化精神的象征之一;在对田园进行审美观照的过程中,陶渊明以“直寻”的方式(即文中所谓创作的随机性),使他的诗佳句天成,叮咚成韵,成为难以模拟的“这一个”;其田园诗的审美形态则属于“优美”,那和谐的人格、和谐的情志,使他能以心灵去捕捉对象精神之优美,使自己的创造臻于物我泯一的境界。当然,并非说他没有金刚怒目式的作品,在平淡的背后,我们隐隐仍能感觉到其豪放的本性,这些前人皆曾论及,但以田园诗为代表的陶诗总的审美形态应属优美而非壮美则无疑。总之,其田园审美的独特创造性,使陶渊明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独步千古的人物。至于他的社会审美观,应以《桃花源诗并记》为最典型的体现。这里所展现的淳朴和谐的社会审美,没有压迫和战乱,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桃源仙境,深受道家美学的影响,有浓郁的小国寡民色彩,折射出乱世之中普通百姓的痛苦及他们适彼乐土的愿望。当然,儒家社会审美的影子在桃花源里也未完全隐去,那长幼有序、和谐安详的人际关系,厚道淳朴的民风,不也是儒家的理想吗?其社会审美的和谐淳朴集中显现的桃花源,在丧真的晋末社会里虽只是一种空想,但仍有其积极意义,桃花源也以其美的意境而沉淀到中华民族审美意识的深层。我对陶渊明诗文审美从人格(人性)审美、田园审美和社会审美三方面的简析,试图构建一个较完整的框架,为未来陶氏美学体系的建立,添一砖半瓦。想到自己的浅薄,内心惶惶然。对当代意义的分析,则出于学以致用的目的,乃有感于当代急速变幻的世界里一些人精神家园的缺失而提出的,意在帮助他们建立和谐完善的人格结构,学会以审美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能够享受生活、,热爱生命,进而建构一个自在而洒脱的心灵世界。陶氏美学体系的建构,会随着大家的努力,越来越完善,但愿我的努力能有些许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