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内涵丰富。其间包含诸多文化概念和范畴。“义”文化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概念范畴之一。文化在属性上的精英和草根的分别决定了“义”文化也具有二元分野的属性特征，一般来说，精英“义”文化居于社会上层，它是社会上位阶层推崇和遵循的文化范式，而草根“义”文化则居于下层和底层社会，它是民间社会普遍遵循的文化范式。体制外社会是一个源自下层社会且处于国家权威和暴力机器控制之外的“法”外群体，它所认同和遵循的“义”文化，就专属性质而言，亦属于草根“义”文化的范畴。 《水浒传》是一部全面展示体制外社会生活和行为活动的生动画卷，而《三国演义》里刘备集团武力对抗以天子禅让的最高礼仪形式而居于国家正统地位的曹魏集团，以及后世的体制外社会群体，尤其是清中后期以降的秘密社会组织效法桃园结义和关羽义气等行为而不疲的行为事实亦决定了《三国演义》的体制外社会特点。文学艺术源于生活，作为通俗文学集大成者的《水浒传》和《三国演义》还是展现草根“义”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文学著作。在《水浒传》和《三国演义》问世以后近七百年的时间里，它们已超越了文学本身所固有的文化载体功能，而成为下层社会和体制外社会推崇和效法的行为范本和文化范本。 展现下层社会体制外社会群体生活原生态的通俗文学读本对社会现实的文化冲击力已远远超出了通俗文学本身所具有的功能和特点，通俗文学所建构的文学化社会事实一旦被现实社会里的个体和群体所认同、内化，并付诸于社会生活实践，它就会变成社会现实里的社会事实。以《水浒传》和《三国演义》等小说体裁为范本的通俗文学读本，其社会功能即在于此。正是文学范本对社会，尤其是对体制外社会的广泛影响力，才决定了体制外社会草根“义”文化素材来源的多样性。此外，从知识考古学的角度考察，文学范本作者的下层社会抑或体制外社会的出身和经历亦决定了《水浒传》和《三国演义》里行为事实的体制外社会事实性和草根“义”文化真实性特征。 秘密社会是中国体制外社会的典型代表，其社会行为不受国家权威影响、约束和控制，其组织系统亦游离于国家权威和暴力机器的控制之外。不仅如此，他们还与表现体制外社会草根“义”文化的文学范本——《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存有诸多关联，鉴于此，将民间秘密社会组织的实践行为与文学范本里人物的行为活动一并研究，对于揭开体制外社会草根“义”文化的真实内涵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本文对《水浒传》和《三国演义》等文学范本的草根“义”文化研究，主要是以践行草根“义”文化的典型人物活动和重要行为事件为切入点，旨在透过社会行为，追寻草根社会“义”文化的本质。 以《水浒传》里英雄聚义和《三国演义》里桃园结义为行为线索，所揭示的草根“义”文化具有三重内涵：首先，聚义和结义行为建构了儒家伦理秩序的群体内部结构，这一结构性特征确立了群体内部伦理化的社会角色义务；其次，聚义和结义行为实现了价值理念的充分整合，进而形成了文化上具有同质性的初级关系群体；再次，结义和聚义行为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行为理念形式实现了小农经济条件下的原始均平理想。 以武松、关羽和鲁智深等人物行为活动为代表的江湖义气行为是范本传统里的又一“义”文化特征。江湖义气包含两种行为形式：一是受制于社会交往情境中的亲疏远近和人情交换等因素的有条件利他主义行为；二是基于墨子爱无等差思想下的无条件利他主义行为。暴力和杀戮既是范本江湖义气的重要行为特点，也是范本草根“义”文化的重要内容。范本传统里表现江湖义气的利他主义行为无一不是在暴力、流血和杀戮中完成的。暴力和杀戮的行为手段在表现江湖义气的同时，亦折射出个人英雄主义的“义”文化特征。 对秘密社会行为实践的分析则主要集中于仪式行为和内外交往行为中。秘密社会行为实践所表现的草根“义”文化主要涵盖三个方面的内容：首先，秘密社会的实践行为表现为儒、墨双修的“义”文化本质。清代中后期以降的秘密社会仪式行为所确立者是基于反清复汉文化传统下的儒家伦理秩序以及与之紧密关联的社会控制机制，其内外交往行为则是既有体现孝悌、慈爱等儒家伦理道德的帮助行为，也有表现墨家兼爱思想的无私性利他行为；其次，秘密社会基于差序格局“己中心性”的自我主义行为本质。差序格局是以“己”为中心位置的差序性社会行为结构。在秘密社会的行为表现中，既有将“己”外延放大至国家民族以及广大下层民众层面的捍卫儒家文明和仗义疏财、扶危济困的进步性行为，也有将“己”外延无限缩小后的极端自我主义反动性行为；再次，秘密社会草根“义”文化特征还表现在它是下层社会里民间思想和民间理想和合的产物。此外，秘密社会的实践行为也大都充斥着血雨腥风，文学范本与秘密社会问的交互印证性特点亦标志着体制外社会草根“义”文化行为事实来源的丰富性和多样性。通过对文学范本和秘密社会两个对象体的行为分析，我们认为，体制外社会草根“义”文化并不是一个绝对孤立和绝然独立的社会文化系统，而是一个与体制内文化系统相交融，与传统文化底蕴相联系，与中国社会结构相应对，与国人社会文化心理和民间社会思想和理想相适应的文化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