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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故事”是产生于上世纪初,近年愈来愈受到学人青睐的“准术语”,但学界至今未有以之为对象,全面深入的专题研究。本文拟以之为对象,以跨文本为视角,对其生成、演化历史作一相对完整而纵深的描述与分析。所谓“西游故事”,笔者以为,指以玄奘取经为本事生成、聚合而成的故事群落。它由猴王故事、游冥故事、进瓜故事、取经故事四大单元衔接而成。其中,首尾两单元为主体(尤以取经故事为主干),中间两单元为“车钩”,每大单元内部又包含若干小故事。该故事群落的生成、演化与强势传播,是多种文本形态对其反复重述、再现的综合结果,而以百回本《西游记》小说影响最为深巨,故以之最主要的历史参照系。但以往研究倾向以百回本为本位,或在横向上忽略、遮蔽其他文本形态的作用与贡献,或在纵向上将研说区间截至百回本以前,基本属于“切片”式研究。本文试图克服这种研说倾向的消极影响,故选取小说、戏曲、说唱三种文本形态为代表(尤以后两者为主),考察其在对故事“互文性阐释”活动中的共性规律及个性特征,从而尝试重建故事演化历史的真实生态。全文可分为两大部分,前四章为历史描述,后两章为个案考察。第一章“发轫期”,笔者以“释徒传记”与“文人笔记”为中心,描述故事在唐五代从本事到故事,进而实现传奇化、世俗化、小说化的过程。在以“史笔”自律的僧侣作者笔下,基于朴素的历史构造思维,原来以空间地域为线索的“记录”碎片,被编译进以时间为序的事件流程,成为故事。而在富于宗教幻想的僧侣作者笔下,在“伟其事而详其迹”的文学构造活动中,故事得到“神异化”与“戏剧化”加工,开始由历史传记向传奇故事蜕变。文人阶层是故事由寺院流向市廛的重要中介,文人笔记更是使故事由宗教历史故事转型为“小说家言”的主要媒介。它具有“公共文化底色”,在滤去大量宗教氤氲和历史尘霾的同时,大胆想象,尽意点染,形成不少小说兴味浓重的文本,并为后来故事群落贡献了若干经典桥段。第二章“聚合期”,笔者以宋金元时期的队戏、杂剧、南戏、平话、图册等文本为主要数据源,描述故事群落化、神魔化、通俗化的过程。从故事形态看,一方面取经故事内部逐渐衍生、裂变出更多“自源故事”,开始由“单细胞形态”向“多细胞形态”进化,另一方面许多于本事前后出现的“他源故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独立发育后,也开始与取经故事发生关联,并向后者聚合,由非西游故事、准西游故事蜕变成为西游故事。在这内外两种“生化反应”的作用下,取经故事最终得以从简单低级的“故事链条”,进化成为-个自成系统的大型“故事群落”;从故事类型看,故事逐渐摆脱了“神怪故事”那种以主人公为中心点,向四围吸纳、黏着各种怪力乱神元素的原始结构模式,伴随着以神魔冲突引发者、维持者、解决者为角色功能项的神魔人物的介入,以神魔斗法为主体或焦点的神魔情节的比例加重与品位提升,以及以三教混融为文化底色的神魔意蕴的形成,最终摆脱了宗教神话与文人志怪的茧蛹,蜕变成为典型的“神魔故事”。而从文化品位看,在通俗媒介文本的“互文性”重述、再现过程中,故事最终蜕变为通俗文艺作品。第三章“定型期",笔者以戏曲与说唱两大文本系统为中心,以百回本为主要参考系,考察明代西游戏与西游说唱重述、再现故事的情况,主要分为三个层面:明代西游戏对故事的多元化呈现;明代西游宝卷与故事的递进性关联;明代西游神书与对故事的地域化重述。通过对这三种文本(系统)的考察,可以看到故事在趋于定型的大趋势下,内部依旧复杂活跃的演化生态。第四章“赓续期",笔者以戏曲与说唱两大文本系统为中心,考察故事在后百回本时代的持续演化态势。以往学界对此区间不甚关注,而笔者通过文本考察发现:尽管大都受到百回本不同程度的影响,但基于媒介本身不同的艺术目的、表述习惯以及构造、传播者差异性的文化教养和艺术经验,不同文本对故事的重述、再现活动仍是各具特色的,如在“宫廷—民间”与“连套—单元”双重体式维度下的西游戏、以“加、减、置换”为构造方法的鼓词小段、以“描红、细镂、嫁接"为艺术手段的鼓词大段,以“戏谑”与“风情”为叙事兴奋点的西游子弟书等文本中,我们可见西游故事是怎样在特定艺术体式与民间构造思维中迤逦演化的。第五、六章,笔者分别以“江流和尚故事”与“刘全进瓜故事”为个案,将镜头推进至具体的单元故事上,对围绕其产生的戏曲、说唱文本进行了更为深入细致地梳理、比较。一方面发掘不同时代、体式文本之间的逻辑勾联,描述故事源流轨迹,嬗变过程;另一方面以其为典型,讨论不同文本系统“互文阐释”的差异性及其对故事形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