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立足于庄子的“大化”宇宙秩序图景,从死亡、自我和时间三个维度对庄子生死观作一尝试性的重新讨论与诠释。首章考察了“化”之本义及其哲学意蕴。“化”之本义所指并非普通事物的变化,而是与人之存在状况密切相关的“死生之变”。人由生至死的生命形态之变谓之“化”。考诸先秦诸子经典可知“化”本义即荀子所谓“状变而实未变”,且此观念与变形神话之间存在深刻的思维关联性。在大化流行中,“化”作为万物存在方式表现在两方面:一是“气化”,二是“物化”。前者解释了存在生灭背后的原理和机制,后者则阐明了万物之间相互转化与沟通之可能性。气化是物化的前提,即通天下乃是一气。以大化视域观之,万物之生灭只是无尽“物化”的一部分而无绝对意义之生死。第二章从死亡与自我的关系出发,进而揭橥庄子对死亡问题的勘破,关钥在自我视界之转换。物我对立是物论不齐的根源,齐死生的关键在于齐物我,而齐物我则是安命的前提。“吾”与“我”代表本真(真人、至人、神人)和非本真(常人)两种对待死亡的态度。“吾丧我”即是借由对死亡的思考,开启对“自我”的重新定向,从固化的现成主体向开放性主体转变。庄子从梦觉之辨出发从三个方面论证了悦生恶死观的无根据,并将生命界定为“死-生”,把“死亡”从作为外部事件重新纳入生命内部。“薪尽火传”所展现之永恒生命观,并非精神/灵魂不死。而是蕴含个体生命有尽,大化生命无限的意涵。生则尽其天年,死则委身大化,薪尽火传而未始非吾。第三章围绕“悦生恶死”与“齐死生”两种生死观背后蕴含的时间观差异,揭示时间塑造人对于生死的理解以及对待生命的方式。常人的线性时间观将生命看做时间点所构成的单向时间段而导致对时间理解的抽象化,使得对生死的理解远离源初的生活世界。而本于气化论的庄子生死观,超越了生先死后的线性时间序列,将生死之“时”领会为阴阳之气交感而成的“时机”,唯有在气化留动的时间性过程中,才能避免陷入物的现成性,达至不受生死观念拘执的逍遥之境。在气化的绵延之流中,养生的要义在于尽其性命之情。而尽性首先就表现为尽年,而尽年之要就在于心与时的应接无碍。“当下”构成了理解庄子安时处顺意义之维的关键,安不是闪避命运,而是承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