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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听到堂哥的消息,是在今年暑假了。妈妈说堂哥高考成绩不错,去了彩云之南,“不过这孩子应该有六七年没来过我们家了。还记得吗?你俩小时候经常在楼下玩儿。”
我呼吸微微一滞,心虚地说:“不记得了。”我不擅长说谎,眼神飘移到脚尖,随便找个借口溜了。
每年暑假,我都会跟着妈妈去昆明避暑,二叔在云南打工,堂哥就托给了我妈照顾,但是二叔二婶很忙,总是过一个月才来接他。这就意味着,堂哥寄住在我家一个月左右,要和我共享玩具、零食和妈妈的关心。小孩子藏不住心里的想法,我只觉得自己在家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越来越不高兴家里多了一个人。
我们在小区没有其他朋友,唯一的玩伴就是彼此。有段时间,我突然想打羽毛球了,我没有一点儿商量的语气:“走吧,下楼玩儿。”
堂哥点点头,拿上一副拍子跟在我身后。刚开始打羽毛球时,我对于力度和角度的控制毫无经验,球完全有可能飞到任何地方。几乎都是我发球,堂哥捡球。我接不到球时,仍然是堂哥捡球。
“那個,这风太大,不怪我,这球……”
“这球我去捡吧,没事。”堂哥很瘦,T恤的袖子被风吹得晃荡,整个人像张纸片。
堂哥很快就掌握了发球的技巧,我打过去的球他渐渐都能接住,我学什么都慢半拍,当球第N次越过拍子掉到我旁边时,我耍起了小性子,把球拍扔到了地上:“球都接不到,我不打了。”
堂哥很有眼力见儿,赶紧跑过来把拍子捡起递到我手里,耐心哄我:“咱俩换个位置,那边顺风,你就容易接住了。”
之后,堂哥发球都是降低力度和高度来迁就我,我在接了几个球后,又开始使坏把球打很远,故意让他接不到。
我当时这么坏,堂哥应该很不想和我打羽毛球吧?可我记忆中除了下雨天,我们每天都有打球。
妈妈买的零食要分成两份给我和堂哥,我把自己的那份吃完后,会背着我妈把堂哥那份抢过来,扬言:“这是我妈妈买的,要吃回你家去找你妈妈要。”
堂哥把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咬着下嘴唇:“可是,这是给我的呀!”
我鼓着腮帮子狡辩:“我妈买的都是我的。哎,你不会要哭了吧?”
我比堂哥矮一个头,像个小芝麻一样,他不得不低头和我说话。堂哥的眼泪刚好圈在了眼眶里,眼泪很难在低头的时候憋回去,他抽了抽鼻子转身去了卫生间——因为不是在自己家,连哭都没有一个能让他躲着的房间,只能去卫生间。
我慌了一瞬,害怕堂哥哭,害怕他告诉我妈。可直到堂哥离开我家,也没有等来妈妈的暴风雨责骂,他从来没有告过状。
之后也就是每年过春节能再见到一次,他偶尔会与我搭话,问问我最近的学习情况。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智逐渐成熟,歉意一直在心里,可我说不出口。我不敢面对的不只是担心堂哥一直介怀,也包括直面那个曾经的坏小孩儿。
小时候做的坏事我能一直介意,说不定堂哥也没有完全忘记。我们默契地绝口不提,他不想记起小时候弱小的自己,我害怕他的不原谅。
我妈突然敲开了房门,说:“堂哥打电话问你要不要他的复习资料。”
我愣神儿了片刻,也许迟到的道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都长大了,我也知道曾经错了。
(摘自《中学生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