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池卫士的最后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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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好处:他的两任妻子和三个子女先后离开他,他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大女儿被打断了腿,二女儿甚至向他扔石块。村里人回忆起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感,觉得这是一个顽固的人,不懂得人情世故。另一面,他被认为是公认的好人:他是2009年中央电视台评选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而后又入选中国国家形象宣传片。
  滇池卫士
  张正祥时刻提防着:走进他生活的院子,需要先过一道铁门,然后是一只大黑狗,然后再是一道门。
  他感到有一个要杀死他的阴谋正在酝酿着。他无法提供证据,但他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有黑道准备接这单活了,只是价钱还没谈拢,他说信息是从好心人那里听来的,叫他留神。初次见面的人很难相信这是真的,认为他过于夸大,过分渲染。但张正祥笃信不疑,不断地提起,如果谈话的人稍透出一点怀疑,他就会变得激动,语速随之加快。
  要杀死他的“证据”之一是,外面铁门上一个被斧头砍出的印子。
  如果考虑到他的处境,这种担忧似乎又是可以理解的:长达30年的时间里,他挨了无数打,骨头被打断过,右侧的大腿根部甚至还被砍过一斧头,留下一道长长的疤。
  最初,没有人相信存在这些伤口,也没有人相信会有一个准备杀他的黑道。已经退休的《中国公安报》驻云南记者站站长施晓烨就不信,这听起来不像是会发生的事,直到他褪下了裤子,那道疤露了出来。
  生活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好处:他的两任妻子和三个子女先后离开他,他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大女儿被打断了腿,二女儿甚至向他扔石块。
  这个家庭在外人看来已经陷入无法挽回的灾难。村里人回忆起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感,觉得这是一个顽固的人,不懂得人情世故。
  另一面,他被认为是公认的好人:他是2009年中央电视台评选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而后又入选中国国家形象宣传片。
  这样的遭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追问,张正祥的回答永如一道绝壁:保卫滇池。再问下去,也不过是徒劳。
  1月28日,64岁的他身体躬在椅子上,眼睛紧紧贴着一沓草稿纸,手上攥着笔,神情专注,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材料。张正祥自称是在山野林地间长大的,最初不识字,就靠着一本字典逐渐摸索,因此字体显得歪扭。此后,这成了他的重要工作——举报。
  他要举报的人很多,有参与挖矿、毁滇的矿主、地产商和村官,还有违建的村民。
  此时,他的一只右眼已经完全坏掉了,左眼还残留着微弱的视力,写字就很吃力,他下笔刻划极深,写完了一张纸,觉得不满意,撕掉,再按照原样重写了一张。
  桌子上的材料越堆越高了,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用一块石头镇住。这是经年累月写下来的,张正祥趴在桌子后面,仍然继续写着。
  访客到来时,他还埋在他的材料里,纸上写着这样的观点:中国首富也没有我富有,因为首富并没有感动中国,而我已经感动中国和世界了。此后,这句话在聊天中被不断重复。
  他对滇池表现出一种带有排他性的感情。此时,滇池似乎就是一切。
  张正祥的理由是:有当官的说滇池是母亲,那感情是假的,他说滇池是母亲,那感情是真的,因为滇池就是他的母亲。
  他极力想让人相信他说的话,就继续演绎:“不可能有第二个滇池卫士,如果有人说自己也是滇池卫士,我就会指着那个人说他撒谎,是假的,只有我一个卫士。”
  他因此就有“狂人”的称号。
  身世
  他当时穿着破衣烂衫,靠着野菜和野果生活,还下到滇池里去捕鱼,一直到13岁才重新回到村。他经常会讲起这个故事,说是滇池把他养大的。张正祥说,他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他是在山上长大的。在他的故事版本中,他7岁就一个人在山野间流浪:夏天就睡在大树上搭的窝里,冬天在溶洞里取暖。他感觉四周都是危险。他怕蛇,不敢钻到溶洞最深处,夜里也不敢生火,担心被人发现了会挨打。
  那时山里有豹子出没,离老远就会发出声音,他就爬到树上去,豹子在下面用爪子挠树。他当时穿着破衣烂衫,靠着野菜和野果生活,还下到滇池里去捕鱼,一直到13岁才重新回到村子。
  此时他是一名孤儿,家已经四分五裂了。在以后被问到捍卫滇池的原因时,他经常会讲起这个故事,说是滇池把他养大的。
  上世紀50年代初,张正祥出生在滇池边的富善村,距离昆明市主城区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是一个典型的白族村落。
  他出生没几年,他的父亲自杀了。
  张正祥觉得,父亲死于村里的敌意。解放后他们一家被定为富中农,这成了一个羞辱的印记:他父亲出门被叫“反革命”,就辩解,不是反革命,别人说,就是反革命。为了证明自己,他父亲戴大红花,想去朝鲜打仗,认为这样能洗刷耻辱。
  但结果是,父亲在昆明的火车上被母亲哭喊给拽回来了,母亲的理由是:家里就这样一个男人了,还有三个孩子,他一走可咋活呢。
  这一来,他父亲的自尊在村里就更受嘲笑。
  张正祥的大女儿张秀美从她奶奶那里听来的说法是,爷爷被拽回来之后,开始变得不再说话了,整个人的精神都死了,没多久就喝了毒药。村里人又说,这女人毒死了丈夫。
  “实际上不是的。”张正祥说,尽管无人质疑。但他拼命维护母亲。他认为当时也是无奈,他们都受欺负,他出门也被人叫“小反革命”。
  张正祥不怎么愿意回忆童年。但当他谈论滇池,最后谈到一家人的命运,激动的时候,就追想起村里的孩子打他,把他一层一层压在身下,快要咽气了。大人就在一边瞅着,看着快出事,才叫那些人松开。
  他母亲感到支撑不住,带着三个孩子嫁到了别村。不久,他的两个弟弟也死了:他的二弟发烧,不吃苞谷饭,就死了;三弟被发现让大树根给压死了,他们认为是被人害的。
  两个兄弟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强烈的刺激。张正祥说,家里整天吵,日子过不成,他就跑到西山上去了。   饥饿是那个年代的共同记忆。他的追随者全利平回忆,他兄弟是靠着云南松的根和金杆树皮活下来的。
  张秀美小的时候,她父亲很少向她提起他的遭遇,但她奶奶说,张正祥确实在山上一个人活过。
  现在照顾着张正祥生活的董孝凤回忆,她童年时就见到张穿着破衣服在山上跑来跑去,下山时,董孝凤的母亲看他可怜,就拿食物给他吃,后来成了他的干妈。
  “当时家里有鸡蛋不给我吃,要留给这个更苦的人吃。”董孝凤说。
  行动
  全利平也看到了他偏执的特点。但他们认为,护滇没有这种精神是走不下去的,他们自己知道告状的苦。
  等到张正祥回到富善村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身子骨变得结实,可以给生产队干活。张正祥后来养猪,渐渐积累下一些家业。这时候,他发现环境开始发生变化:滇池的水正在恶化,西山的树也被不停地砍伐。
  在张正祥的世界里,人被简单划为两个对立的阵营:好人和坏人。毁滇的是坏人,护滇的是好人。这种两分法贯穿他说话的逻辑。他觉得村子里的坏人多,好人少,当他评价一个人是好人时,就几乎是最高的评价了。
  他看到有人跑到山上锯大树,两个人用肩扛下来。就事先去挖好了坑,等走在前面的人踩在坑里,木头滚到山下去。于是他被认为坏透了,村民评价说,他不要朋友,六亲不认。有人找上门打架,给了他一斧头,他大腿根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再往后有人在山上开矿了。一个村民说,当时很多人都跑到矿上干活,张就开始不停地写材料告状,这是砸人家的饭碗。那时候城里的人指望着西山里的树建房,矛盾越积越深。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滇池保护下来。”张正祥说话嗓门很大,显得精力充沛,又富感染力。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在捍卫滇池,这吸引了那些他的追随者——大多是因为滇池周边的征地拆迁而到处求告的人。
  当他们找到张正祥的时候,张因为告状已经有了“疯子”的称呼。但在他们眼中,谁告状谁就会被称为“疯子”,他们又说,说他们疯的人才是真疯,张是一个有学问讲策略的人,懂得许多道理,值得追随。这些人被张正祥称为保护滇池的骨干力量。
  最近的一次行動是在1月26日下午。灰色的面包车闯入晋宁县滇池岸边的一个巨大工地,径直开进去,门口没人拦截,车上的人仔细警觉外面,空旷的工地四处都堆满黑色的塑料管子,地面被挖得凹凸不平,100米外有运沙的大卡车晃晃荡荡驶进来。
  张正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扮演着指挥的角色,他神情专注,不时要求开车的全利平停下,拿出卡片相机开始拍照。
  这个过程被他称为取证。车上坐着他的追随者:他们有着明确的分工,张正祥要求坐在后面的两个女人分别注意车的两侧,司机就盯紧前方。车上的气氛一下子陷入紧张之中,大家都不说话。
  董孝凤一直显得不安,不停地对随行者说:“小点声。”她偷偷提醒说,车走的地方以前都是滇池,现在被填了土。这在她看来非常重要,就拿出手机,趁机拍了几张照片。——这些照片将附在举报材料里,作为毁滇的证据。
  而事实上,滇池周边的征地行为,已经在附近的村落积累了一系列的矛盾。最著名的一次冲突是去年晋宁县富有村的事件,8个人被打死了。
  张正祥脾气显得急躁,有时候对他的队员不满意,嗓门就会变大,他为了拍好一张相片,会要求司机把车往后挪一点,尽管只有不足半米,他显得非常专业,车上的人完全听从他的话。
  荣吉兰担忧他们会被打。长久的告状生涯使她失去了最起码的安全感。她8岁的女儿也被带在车上,她怕把女儿留在家里被人给害了。
  行动小分队经常会遭遇冲突,有时被追撵、围堵。这时候她就把女儿藏在面包车后面的孔隙里。
  全利平记得惊险的一次是,他们去拍一个在滇池面山挖沙的场景时被发现了。下面有人监视,他们开着车就跑,一辆丰田越野车开始追着撞面包车的屁股,还有摩托车从旁边赶过来。最终,追了一段路就没追了。
  在行动中,张正祥表现出来的“疯狂”是出了名的。全利平和荣吉兰都是里仁村的村民,最早听到张正祥的名字,是在村里的大会上,他们的村干部开会时提醒,不要学“张疯子”告状,免得家破人亡。
  他们就奇怪:“张疯子”是谁?
  全利平那时候担忧西山的地下暗河被破坏,就阻止地产商征地建房,告状告到快要绝望的时候,找到了张正祥。此时,张正祥已经是当地一个告状的符号,他是感动中国人物,拥有一定影响力。
  全利平和荣吉兰回忆,第一次见面是在张正祥的院子里,他坐在小凳子上,听完他们的求告,张正祥开始向他们说话了。
  这次说话的内容听起来更像是一次公开演讲。
  张正祥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怕,你们几个告不了他们,我一定要帮你们。”他又说,“要走这条告状的路对家庭的危害是巨大的,要走下去就要有准备。你们怕不怕?”那时,全利平和荣吉兰全家都在告状,就跟随他了。
  每到一处征地矛盾突出的村落,张正祥就会给村里告状的人打电话。那些人也对他充满崇敬。1月26日,当面包车开进洪家大小村时,他一见到走出来的维权村民,第一句话就大声说:你们要听我的,维权单靠自己是不行的。他说,要团结,坚持就是力量。
  张正祥和他的追随者最后进入的是一个已停工半年多的工地,只有两个矮瘦老头子在看守,一个老头子还瘸着腿。看着这群人走入工地,他们就一直跟着,问是来做什么的。荣吉兰对跟在前面的老头子说,他们来看“睡美人”(西山)的风景。这时,张正祥回头挥舞手势,冲荣吉兰喊,你不用跟他说话,这就是房地产商搞的开发,把滇池全毁了。
  那个看守工地的老头子不敢回话了,也不敢撵他们走,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嘟哝着嘴说,山有什么好看的。
  张正祥的大嗓门在冲突时会镇住场面。全利平记得,有一次,他大声呵斥那围过来的工人:有地你们不种?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些人都不敢上前了。   全利平也看到了他偏执的特点。但他们认为,护滇没有这种精神是走不下去的,他们自己知道告状的苦。
  更多的时候,这种性格给张正祥带来了麻烦。他会遭到打骂,被扔石头。去年,在拍一次挖沙行动时,张正祥被打了,他没来得及跑到车上,就被人摁翻在地上,还被送到派出所。那时,张正祥显得很愤怒,就冲警察大喊。
  家庭
  张正祥说,三个子女都恨他,想要他的命。现在,他们各过各的,一见面就会打起来。他的二女儿张秀梅甚至要砍死他。
  张正祥村里的人却都轻视他。他出生的富善村村民更倾向认为他是“骗子”和“疯子”。一个村民说,外面都是吹的吹,说的说那种,实际上他没那么好。村子里的人对他印象不怎么样,觉得他不会做事,跟人打交道那方面不行,包括他们一家人的口碑很差。
  还有一个村民甚至质疑,说他保护滇池也没那么光明正大。她说张正祥是第一个毁林的,早年在山上修路,大车能上去,他想要开矿,后来没搞到投资,被别人搞去了,所以开始告状。
  “他也不是坏人,只是想搞点钱。”那个村民说。
  这种质疑对张正祥的荣誉像是判了一次死刑。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拼着命维护自己的清白:“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能活了。”
  张正祥认为这是一种污蔑。他说他修路是为了造林,结果被人给用去挖矿了。他就去拍照,想要取证,后来被人追撵,掉到沟里面去了,他的眼睛就是那时候瞎的。
  巨大的恐怖感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家庭。张正祥的第一任老婆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在三个孩子小的时候就走了。多年之后,他又再娶,第二任老婆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
  张秀美的第一任丈夫蒋仲全说,他1989年入赘张家,做上门女婿。当时张正祥养着一堆猪,喂海菜花,一年能卖好几万,在村子里显得很了不起。后来他突然不管养殖了,把猪都卖掉,整天往滇池边上跑。那时候每天都有人找上门来打架,喊着要砍死他的。
  他小时候的命运也落到他儿孙身上。他的儿子张帅经常被打,被人往裤裆里塞癞蛤蟆,家门口還被扔过来一些死狗和死鸡的头,就受到惊吓。张秀美回忆,张帅那时候已经显得精神失常了,开始说胡话,想要离家出走,但他实际上没有钱,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吃了米线,不知道付钱,就又被劈头打了。
  关于张帅的精神病症,张正祥的二女儿张秀梅怀疑是遗传,张秀梅还觉得他父亲古怪,她指责他从小打他们,毒打了很多次。
  一家人把所有人的不幸都归到张正祥的保护滇池上来。蒋仲全说,他上世纪90年代在滇池边打鱼,渔网被偷走了。后来养了几百只鸡,又被人药死了。
  他的孩子张金龙小时候读书也被欺负。有一次,别人捉了一只田鸡,塞到他的嘴里。孩子回来哭,但是他们也没办法。
  生活这样是没法熬下去的。他有一阵子开始生岳父的气,他是上门女婿,因此能理解打小是孤儿的岳父。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和妻子离了婚,从那个村子逃开了。现在蒋仲全在西双版纳种地,靠着一点微薄的收入供养儿子读书。
  张秀美一想到这个家庭的命运,就感觉忧愁。她早年还劝他父亲,要忙事业是可以的,但也要先顾着家。
  这种游说的工作持续了数年,没有任何效果。“咋能不管这个家呢?”她觉得整个担子都压在她身上,就熬不下去,终于开始生父亲的气,吵架、打架,后来干脆不再往来,电话也不听。张秀美前后结过两次婚,又离过两次婚。去年她的第二任丈夫追着打她,觉得她父亲是煞星,给家里带来不幸,把她的双腿打断了。
  张正祥说,三个子女都恨他,想要他的命呢。现在,他们各过各的,一见面就会打起来。他的二女儿张秀梅甚至要砍死他。张秀美证实了这一点,说她的妹妹好多次要拿刀来砍她爸,都被拉开了。
  全利平有一次拉着张正祥到镇上办事,被张秀梅看到了。他回忆,张秀梅就拿石头开始往车上扔。张正祥感到害怕。这次打架纠纷甚至还登上了媒体的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太深了,小时候没有还手之力,现在我仇恨他,见他巴不得杀了他。”张秀梅当时接受采访时说。
  对张秀梅打他的事,张正祥认为是受到坏人挑拨,因为她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好处。
  可能唯一还会去理解张正祥的亲人,就是他的孙子张金龙了。张金龙说,他和他爷爷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张正祥每天去滇池巡视,帮人维权、写材料、上访,所以生活起居基本是他照料。
  后来他读高中,周末才回家,他想爷爷可能很久也没有好好吃饭了。谈到这些,他就开始哽咽,他说,他不怨爷爷,爷爷做的很多事都是值得的。
  曾长期跟踪张正祥的本地媒体人刘洪(化名)说,媒体的报道给他一种非常虚幻的光环,他有一种错觉:那么多全国的记者都关注着他。但是其实他们可能把稿子做完就走了。
  张正祥现在越来越孤独了。媒体的报道也越来越少,追随他的人都渐渐离开了他,只剩下身边不多的人。最终还是董孝凤收留了他。董孝凤说她喜欢他那种“心太好”。
  张正祥搬进来时没有多少行李,只有堆满一堵墙的报纸,还有各种各样的云南地方志和水利志。
  董孝凤被朋友们直接叫做张正祥的老伴。她是张正祥的坚定支持者。张正祥脾气很大,他睡觉时董孝凤不敢喊,但她煮饭给他吃,烧开水给他喝。她想要贴着钱养着他,不让他死。张正祥每天早晨起床就开始写材料,但无论在他,还是他的队员看来,这种抗争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性是绝望。
  董孝凤的院子在滇池边上的观音山社区,是一栋两层的老宅,收拾得很干净,院子的一角被隔开养鸡,房下还挂着鸟笼,养着八哥和斑鸠。
  这个老宅是一栋危房。两道门,一条黑狗护卫的院子,成了张正祥的最后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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