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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条马路之隔，两边是天差地别的风景，这边是拔地而起的公寓楼，那边是低矮简陋的平房。我站在五楼的露台上，把对面的贫瘠一览无余。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提着水桶从公共厕所出来，步履艰难，我猜测应该是想节约水费才这样做。
晚饭后，我趴在露台上观望，女孩的母亲似乎还没回来，家里没有照灯，她端了个凳子，坐在屋门的台阶上，借着头顶路灯的光做作业。
我突然很想为她点亮一盏灯。
我正欲转身回屋，女孩家中忽然传来锅碗瓢勺落地的巨响。她摔门而出，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女孩也没有跑远，在不远处的巷口倚着墙角蹲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
她在等待母亲唤她回家，可巷口的路上自始至终都只映着她的影子。
2
新学期开学，我和女孩成了同班同学。女孩叫邵年年，隐忍、顽强的天蝎座，进校成绩名列前茅，在班里人缘极好。
一次，老师要求刚发下来的成绩单得有家长签名。第二天邵年年交上去的成绩单在家长签名那一栏，盖的是鲜红的章，章上是她母亲的名字。从那天起，班上开始流传她的母亲是某局的领导。
她不解释，握着笔在纸上写得飞快。
这天放学，她走在我前面，走到離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时，她忽然回头问：“你家住哪儿？”
我指了指前方的电梯房，她嫣然一笑：“好巧，我也住那个小区。”
邵年年挽紧我的手臂，和我一同走进小区。待我上楼站在露台上时，看见她正从小区后门出来，拐进对面的巷子里。
她就像一颗药丸，被糖衣包裹着，中间尽是苦涩。但她确实是最典型的天蝎，神秘而迷人。
她永远把校服穿得光彩照人，站在主席台上发言永远神采飞扬。如果不是出身贫寒，她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可她从不信命。
高三那年，学校获得了一个清华大学保送名额，前提是特招考试排名第一的同学才能被保送。那段时日，邵年年不要命般读书，每晚在自习室复习到深夜，第二天在课堂上，打一下瞌睡，她就狠狠地掐自己一把。
成绩公布那天，她说：不负年华。
名次仅次于她的是全市房地产大亨的独女，知晓成绩不久后，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出去。隔着窗，她把头昂得高高的，马尾在她抑扬顿挫的声音里一起一落：“我不会放弃保送名额，就算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放弃。”说完，她挺直腰板走进教室。
后来，她背上行囊北上。临走前，她在楼下呼喊我的名字。我刚下楼，她就冲过来抱住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拆穿我。”
我觉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可能会露馅。她继续说：“五楼的阳台上，长年累月晾着你的衣服。”
她一腔孤勇，像个绑着必胜头巾的战士。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不会停下，这一生，她会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尽管艰难，尽管难熬。
3
我们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在她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并不好。
高手云集的学府里，擦肩而过的都是某省市的状元，她说她在这里，像个独舞的小丑。她的勤奋，她的努力，更让她相形见绌，因为无论她多么拼命，都不及人家的天赋。
而她当时告诉母亲，学校每学期都会颁发全额奖学金给她，让母亲不要担心她的生活费。意料之外，她拿不到奖学金。为了能养活自己，她四处兼职。
这样仓皇地过完一年后，某天，有个学长在食堂拦住她，问她是否愿意加入他们的寒假补习班。
站在讲台上的邵年年找回了当年的自信，每天授完课后，其余时间足够她温习功课。每月的薪酬不仅可以养活自己，剩余的还能寄回家。
她说，如果没有这位学长，她也许就在枯燥乏味的兼职中度过这四年。
我问：“他喜欢你？”
她笑着摇头：“他于我而言只是滴水相报的恩人。”
邵年年家的平房在她大三那年拆迁了，她家分到了两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房，价值几百万。也就是在那年，家里卖掉了其中一套，邵年年决定出国。
出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很稀缺，他们英语系上千人，她争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甚至还在图书馆里打过地铺，最后却只争到半额奖学金。她咬咬牙，带上卖掉公寓的那笔钱，还是去了。
她告诉我，幸好她来了。
由于家境贫寒，父亲过世得早，邵年年从小就很独立，所以只身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她并无太多不适。她的导师倒是很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并向她表明，如果她要留下来继续攻博，他会为她向学校申请全额奖学金。
她答应了。
在攻读英语的同时，她还选修了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每门功课的期末成绩都很优秀。我在她留学期间去看过她一次，她在校外单独租了一间公寓，她说有时会学习到很晚，和宿舍里的室友作息时间合不上，所以她就搬出来了。
我从老家带来一包火锅底料，在她公寓里煮了一大锅火锅。她许久没有沾辣，吃着吃着泪水夺眶而出，她边用手扇边吸鼻子道：“好辣，好辣。”
她的眉目模糊在这火锅影影绰绰的热气中，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吃力地提着水桶，里面有水荡出，沾湿她的裤脚，而她的眉眼里全是坚毅。
出生在十一月的天蝎，她有一种自我要求的自我超越，以不断填补内心深处的欲望。无论有多难，无论有多险，就算赌上命，她想做的，她要做的，就必须做。
4
七年后，她学成归来，我去机场接机。九月梧桐叶落的天气里，黑色打底衫外套着风衣，一双长靴刚好过膝，她有股英姿飒爽的韵味。
她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里：“谢谢你能来。”
似乎她每一次拥抱我都是为了感谢我，七年前感谢我的不拆穿，七年后感谢我的陪伴。我何曾不感谢她，是她让我知道，原来人定胜天。
都说十二星座里的天蝎好胜心强、占有欲强，就像邵年年，从来没有想过输。我羡慕她的满腔热血，羡慕她的奋不顾身，羡慕她的无所畏惧。
她实现了她的愿望，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有时会出现在某台的新闻里，她一身正装，正襟危坐在一旁。
她曾说：“我值得最好的。”
我承认，她值得最好的。
一条马路之隔，两边是天差地别的风景，这边是拔地而起的公寓楼，那边是低矮简陋的平房。我站在五楼的露台上，把对面的贫瘠一览无余。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提着水桶从公共厕所出来，步履艰难，我猜测应该是想节约水费才这样做。
晚饭后，我趴在露台上观望，女孩的母亲似乎还没回来，家里没有照灯，她端了个凳子，坐在屋门的台阶上，借着头顶路灯的光做作业。
我突然很想为她点亮一盏灯。
我正欲转身回屋，女孩家中忽然传来锅碗瓢勺落地的巨响。她摔门而出，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女孩也没有跑远，在不远处的巷口倚着墙角蹲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
她在等待母亲唤她回家，可巷口的路上自始至终都只映着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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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我和女孩成了同班同学。女孩叫邵年年，隐忍、顽强的天蝎座，进校成绩名列前茅，在班里人缘极好。
一次，老师要求刚发下来的成绩单得有家长签名。第二天邵年年交上去的成绩单在家长签名那一栏，盖的是鲜红的章，章上是她母亲的名字。从那天起，班上开始流传她的母亲是某局的领导。
她不解释，握着笔在纸上写得飞快。
这天放学，她走在我前面，走到離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时，她忽然回头问：“你家住哪儿？”
我指了指前方的电梯房，她嫣然一笑：“好巧，我也住那个小区。”
邵年年挽紧我的手臂，和我一同走进小区。待我上楼站在露台上时，看见她正从小区后门出来，拐进对面的巷子里。
她就像一颗药丸，被糖衣包裹着，中间尽是苦涩。但她确实是最典型的天蝎，神秘而迷人。
她永远把校服穿得光彩照人，站在主席台上发言永远神采飞扬。如果不是出身贫寒，她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可她从不信命。
高三那年，学校获得了一个清华大学保送名额，前提是特招考试排名第一的同学才能被保送。那段时日，邵年年不要命般读书，每晚在自习室复习到深夜，第二天在课堂上，打一下瞌睡，她就狠狠地掐自己一把。
成绩公布那天，她说：不负年华。
名次仅次于她的是全市房地产大亨的独女，知晓成绩不久后，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叫了出去。隔着窗，她把头昂得高高的，马尾在她抑扬顿挫的声音里一起一落：“我不会放弃保送名额，就算给我再多钱，我也不会放弃。”说完，她挺直腰板走进教室。
后来，她背上行囊北上。临走前，她在楼下呼喊我的名字。我刚下楼，她就冲过来抱住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拆穿我。”
我觉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可能会露馅。她继续说：“五楼的阳台上，长年累月晾着你的衣服。”
她一腔孤勇，像个绑着必胜头巾的战士。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她不会停下，这一生，她会越走越远，越走越高，尽管艰难，尽管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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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在她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并不好。
高手云集的学府里，擦肩而过的都是某省市的状元，她说她在这里，像个独舞的小丑。她的勤奋，她的努力，更让她相形见绌，因为无论她多么拼命，都不及人家的天赋。
而她当时告诉母亲，学校每学期都会颁发全额奖学金给她，让母亲不要担心她的生活费。意料之外，她拿不到奖学金。为了能养活自己，她四处兼职。
这样仓皇地过完一年后，某天，有个学长在食堂拦住她，问她是否愿意加入他们的寒假补习班。
站在讲台上的邵年年找回了当年的自信，每天授完课后，其余时间足够她温习功课。每月的薪酬不仅可以养活自己，剩余的还能寄回家。
她说，如果没有这位学长，她也许就在枯燥乏味的兼职中度过这四年。
我问：“他喜欢你？”
她笑着摇头：“他于我而言只是滴水相报的恩人。”
邵年年家的平房在她大三那年拆迁了，她家分到了两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房，价值几百万。也就是在那年，家里卖掉了其中一套，邵年年决定出国。
出国留学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很稀缺，他们英语系上千人，她争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甚至还在图书馆里打过地铺，最后却只争到半额奖学金。她咬咬牙，带上卖掉公寓的那笔钱，还是去了。
她告诉我，幸好她来了。
由于家境贫寒，父亲过世得早，邵年年从小就很独立，所以只身一人去往异国他乡，她并无太多不适。她的导师倒是很欣赏她的工作能力，并向她表明，如果她要留下来继续攻博，他会为她向学校申请全额奖学金。
她答应了。
在攻读英语的同时，她还选修了法语、德语、意大利语，每门功课的期末成绩都很优秀。我在她留学期间去看过她一次，她在校外单独租了一间公寓，她说有时会学习到很晚，和宿舍里的室友作息时间合不上，所以她就搬出来了。
我从老家带来一包火锅底料，在她公寓里煮了一大锅火锅。她许久没有沾辣，吃着吃着泪水夺眶而出，她边用手扇边吸鼻子道：“好辣，好辣。”
她的眉目模糊在这火锅影影绰绰的热气中，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吃力地提着水桶，里面有水荡出，沾湿她的裤脚，而她的眉眼里全是坚毅。
出生在十一月的天蝎，她有一种自我要求的自我超越，以不断填补内心深处的欲望。无论有多难，无论有多险，就算赌上命，她想做的，她要做的，就必须做。
4
七年后，她学成归来，我去机场接机。九月梧桐叶落的天气里，黑色打底衫外套着风衣，一双长靴刚好过膝，她有股英姿飒爽的韵味。
她一把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里：“谢谢你能来。”
似乎她每一次拥抱我都是为了感谢我，七年前感谢我的不拆穿，七年后感谢我的陪伴。我何曾不感谢她，是她让我知道，原来人定胜天。
都说十二星座里的天蝎好胜心强、占有欲强，就像邵年年，从来没有想过输。我羡慕她的满腔热血，羡慕她的奋不顾身，羡慕她的无所畏惧。
她实现了她的愿望，成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有时会出现在某台的新闻里，她一身正装，正襟危坐在一旁。
她曾说：“我值得最好的。”
我承认，她值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