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懒的诗

来源 :青春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ngchong12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主持人点评
  很少有人知道懒懒,但她的确已写诗多年。我一向欣赏这样的诗人,当然,前提是必须写得足够好。在你确有才能的情况下,独自而沉默地工作也许并不是一个姿态问题,但却是对才智的有效保护,可望能专心工作。懒懒的诗非常简单,而且日常,和她的生活密切相关,却呈现出心理上诡异的一面。尤其是她早期的诗。和诗坛有所交流后,懒懒的诗变得较为平面,但也不失其水准。这是一个获得了写诗必要性的诗人,也就是说,写诗这件事之于诗人平凡庸常的生活而言不可或缺。既具有写作的文学自觉,又勾连起自我的真实存在,这样的平衡感或“配置”在当代诗人中实属难得。
  ——韩东

春天的病号服


  这几件衣服:
  一件厚棉衣
  一件已经有些发霉的呢子大衣
  一件摸上去潮湿而又软塌的羽绒衣
  这几件脏衣服
  都是去年冬天穿过的
  现在将它们认真叠好
  装进塑料袋
  穿过几条街道
  送到拐角那家洗衣店
  整个过程
  像护送几个病人
  去治疗

那儿有声音


  不止一次了
  每当我坐在你后面
  我只是在出神地思索一件事
  又或者什么也没想
  我安安静静的
  你却扭过头望我
  你说突然听见我身体里
  发出尖叫声

治疗效果


  晌午的阳光
  流下来
  从头顶
  流下来
  像黑色电流
  覆盖面庞
  再经过锁骨
  双肩
  前胸后背
  臀
  腿部
  直至双脚
  剩下的
  剩在晃白的地面上
  一滩污渍

浴火


  祖母的遗体
  被推进火炉后
  大家坐在火葬场外面的
  空地上等
  起风了
  三岁的子来说
  好多灰呀
  妈妈自言自语说
  祖母现在也成灰了
  子来接着说
  祖母到我眼睛里来了

无题


  一个教友沉睡了
  另一些活着的教友
  去为他做弥撒
  灵柩里他安详、身体柔软
  突然想起那晚
  夜色如墨泼向我们的肩头
  你我拥抱
  就此别过
  后你又折回来告诉我:
  “你的身体那么柔软。”

复述


  看一部电影
  看到一个画面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
  大龄的男的修墓者
  给一块失修已久的墓碑上的碑文
  刷金
  (这只是他营生的手艺)
  镜头拉近
  落在一排阿拉伯数字
  (逝者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
  修墓者手握醮了金粉的笔
  (一支柔软的毛刷)
  小心地
  落在那个“0”字
  (一个椭圆的混凝土质地的凹槽)
  上半部
  的拱形部分
  金色的祝福
  仿佛
  缓缓从那个沉睡的人的头部
  流遍他的身体

诗不言物


  那只气球
  鼓鼓的
  它温柔地
  朝着接近天空的位置飘移
  谁知道呢?
  也许它喜欢的是
  一根针


  看人
  玩手打鼓儿
  那个人
  只用手掌
  并拢了拍打
  咚打,以及
  中间的不规则停顿
  咚咚打
  我好奇那力道
  在做并拢时
  好像已经用尽了
  所以,后来
  传过来的声响
  并不是拍打
  是护它周全


  当你专注于手中事
  房子里有风
  风在撩拨帘子
  帘子撩拨风
  当你放下手中的事
  认真观摩他们——
  风和帘子
  一起往外边缩
  有些急,有些得意
  像从房屋里的人的手中
  夺去了什么

父亲的气味


  散步时在一棵
  桃树下
  和一家三口擦肩而过
  他们三人并排走着
  少女离我最远
  少女的妈妈在中间
  准确地讲
  是少女的爸爸
  和我擦肩而过
  所以我就闻到了
  一阵子
  父亲的气味

江南


  早餐时你用胳膊捅了一下我。
  你埋怨说,已经二十多天没有那个了。
  自从妈妈来和我们住
  蓝格子地铺。盛着洗菜水的洗菜盆,
  阳台上晾晒着晴雨鞋。洗手间的门实在是
  要修了,推拢总是要用力气
  午睡醒来,蜻蜓低飞

异客


  有时候你打开房间里的灯
  然后走到窗边
  你看见对面的房子
  那窗户也有透出来的灯光
  你感到你房子的灯光多一些
  有时候你并不想去拉开房间里的灯
  只是站在漆黑的窗子边
  看对面的房子
  那窗户有透出来的灯光
  你感到那灯光像一个人
  像一个想开口说话的人

黑骑士


  对面楼房的窗台上
  单独地晾晒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大衣所有的扣子都扣得密实整齐
  它两只袖子张开着
  阳光还没有照到那面窗子
  显得大衣黑得有些忧郁
  但只要风一吹,大衣就荡来荡去
  像一個随时可以快乐起来的人
  因为它的扣子全部被扣着
  便不能衣襟翻飞了

马桶人


  他坐在马桶上
  上半身稍微前倾
  卫生间的灯就在头顶上方
  他看见自已穿着白色拖鞋的双脚
  踩在马桶前方他浓重的影子上
  咳,正好踩在影子的胸腔位置
  他发现这一切时
  下意识地欠了欠身子
  抬头正好听见一声鸟的鸣叫
  或者说他的抬头与那一声
  鸟的鸣叫
  几乎是同时的

树在每个夜晚都小心翼翼


  桔色路灯下有一排树
  树下有一排树影
  树影里有一个女人
  女人在小声地讲电话
  女人一边讲电话一边来回走动
  她始终记得不走出树影
其他文献
1  陈八在家排行第四,所谓八,乃是他出生时,家中刚好八口人也。  陈八家贫,本地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此地有个传统,在本地一时找不上对象的,一般去邻县的北集,自然要多花些银钱,那边比本地更穷些,姑娘愿意嫁过来,所谓“宁向南一尺,不向北一寸”。要有地道人做媒,要看男青年长相和体格,毕竟是嫁闺女,不是卖闺女,得一辈子过日子呢。这相亲女方的话一般不难说:主要经济指标谈拢,婚事也就成了。北集姑娘嫁过来,
期刊
多年前,王能好生了一场病,病情只持續了两年,带来的影响,几乎横跨三十岁到四十岁。直到现在,他都认为自己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就这么给毁了。这多少有些夸大的成分,不过也可以理解。在过去的生命中,放在任何的时间段,也都可以说是最好的时光。他总是在心里对生活做出假设,如果不生病的话,会怎么样。生活中的失意者,都一直生活在懊悔中,对过去的任何决断和选择,都不尽满意。王能好也属于此类。  有段时间,当别人问起,为
期刊
1  禾水河在记忆的光影里闪闪发光,静谧的清晨,雨露打湿了树枝,浓重的晨雾笼罩着村庄。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夹杂着稻谷的气息,吹皱了平静的河流。禾水河哗哗流淌着,不远处的石堤上,母亲正在河边浣洗衣服,棒槌敲打在湿淋淋的衣服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彼时,母亲正值盛年,她生命的河流哗哗流淌着,河流下涌动着一股蓬勃的力量。母亲扎着马尾辫,面色红润,扛着一包沉重的稻谷在田埂上健步如飞,干活十分利索。农忙过后
期刊
1  书云坐在田埂上,望着天上的那只风筝。  今年的春天十分像样,日光温暖,微风徐徐。在没有电线杆和高树的田野上,一只风筝自由地飘动。风筝很大,书云看不见放风筝的人在哪片园子后面。只见天上的风筝偶尔抻几下,她便知道是有人在扯线了。  二十年前的今天,是书云六岁生日。那天她早早地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门口。快到中午的时候,她看到一片橙红朝自己飞来——父亲手里拿着一只大鱼风筝。书云朝着父亲和大鱼飞奔而去
期刊
韩东:这是你们在“青春新视界”的首次亮相。请向读者介绍一下你们的生活、学业或工作情况。  谈波:谈波,1964年出生,现住大连,高中毕业后在大连石化公司上班,去年退休。  钟岚:我是江苏南京人,大学时学的美术,后来又去学了电影,导演过两部小成本的剧情电影和一些广告片,作为演员参与过朋友的电影和话剧,也做过舞台监督。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写小说和剧本。  瑠歌:我是瑠歌,生长在北京。2019年毕业于波士
期刊
1  今年夏夜,在已经安静下来的城市花园小区里,8号楼的声控灯突然亮了。原来是有人上楼,敲门数下后,门终于打开。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妇女。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门?”  “你大哥在洗澡,那洗澡水不停地响,所以,就没听见你敲门。”她回答说,接着问他:“你现在来做啥?”  “有工作啊。”  “你们不是深夜工作完,才回来的么?”  “今晚我们‘生意’兴隆。在临海县境内的110千伏丰收变电站,一直抢修到2
期刊
我的心间筑有一座城,那里只有丽春与凛冬,而我在其中居住了二十年。  它应当是漂浮于海,如此我才得以于每个暮夜静听潮汐轻吟。当我漫步至沙滩远望,那海天一线间有座灯塔一闪一烁,我凝视着灯塔往复耀起又熄去的光,许久,才恍然那其实是我的心脏在搏动。  徐徐清风携来一阵夜雾,它们将我拥簇,雾中藏着硝烟与火,要将人炙烤。白茫茫雾气间我忍不住阖上眼,再睁开时,我手中握着笔,端坐于图书馆自习室。  我垂目看向笔下
期刊
我来的镇子  人们用方位  给田野命名 给娘家命名给每条河流 每座桥命名  南地 西庄 北河  南大桥 里宅  仿佛他们站在世界中央  雨后,妇人们在青石板上捣衣流水消解泡沫洋槐花落在水面风将蒲公英吹散  南地 西莊 北河  南大桥 里宅  当我默念出那些名字就站在世界中央
期刊
安身于一颗苹果的体内  近距离地 目击成熟  或逃窜  到一台暴雨的低声部  在她即將吟唱的歌中  设下埋伏  我的边缘源自  二十年早餐节目的崩塌  河流的诡辩术,以及  鸟羽生长时的停顿  我的喜悦源自  杏树,李树嫁接的  一场大婚。以及  万物沉默,正在接的  一个长吻。
期刊
经过科五路口的时候,两条交叉道从我身边穿过  一條往北,一条往南  我的身体里是另外两个方向,它们撕扯着我的距  离感。  太阳昏昏欲睡,准确来说,车流像风一样  迅速又拥挤,我打开地图,很快又关了  梧桐树落下成片的叶子。  我靠在它旁边抽根烟,时间弥漫的样子  就像这样,路口的人们模糊不清  一个小女孩和我一样突然分不清去路。  她背着浅蓝色的书包,在横道线外焦急地跺脚  黄色的公交车让她吃了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