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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国产飞机设计师。为了设计、研制更安全的大型客机,他一次次登上试飞飞机,将自己置身于风险极大的试飞航程中;为了让万千乘客今后能规避失速飞行状态,全程更加舒适,他自己一次次亲历失速试飞,以科学设计,加之飞行实践中的亲身感受,去努力找准失速飞行状态的临界点;像他这样亲历试飞,在我国飞机总设计师的群体中,是突破常规、没有先例的。他就是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三级专家、C919大型客机副总设计师赵克良。
生在航空世家
赵克良同飞机有特殊的亲缘关系。他从小在摇篮里就是听着飞机起降的轰鸣声入睡的;还是婴儿时,一开眼,进入他视野的除了宽阔的机场,就是趴“机窝”里的飞机;除了蓝蓝的天空,就是正在起降的飞机。他是在阎良航空城职工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有时候飞机还成了他的“玩伴”。
赵克良的父亲赵承爱是江西新余人,1956年从南京航空学院毕业,分配到东北哈尔滨飞机制造厂从事飞机设计工作。那里白山黑水,冰天雪地,寒风刺骨,盒饭经常冻得硬邦邦的,但他父亲在这个冰雪世界的新环境里,一直乐乐呵呵,每天上下班,好几个小伙子要手拉着手一起走,不然就会摔跟头。他父亲是厂里第一代设计师,在哈尔滨飞机厂研究所一直从事飞机结构设计。当考虑到自己小家庭的组合结构时,他父亲相中了厂里一位青年女工,是一位长相很俊的东北姑娘,她就是赵克良的母亲薄淑芝。
20世纪60年代初,国家选址在曾有座小型飞机维修厂的阎良筹建西安飞机制造厂。这是国家建设的一个重点项目。1964年,他父亲作为这项工程的技术骨干受命到新厂工作。赴西安前,他父母亲在哈尔滨办了简朴的婚礼,很快就一路风尘来到陕西阎良。
阎良位于古城西安东北部,距市中心约50公里,境内有三条河,石川河、清河、苇子河,由西北向东南注入渭河。阎良现为西安市的一个行政区,人口逾30万,集聚了西安飞机工业集團公司、中航工业第一飞机设计研究院、中国飞行试验研究院等单位,是集飞机设计、制造、鉴定、试飞、教学研究于一体的著名中国航空城。
但他父母亲那会儿来参与建厂时,这里还很荒凉。他父亲还是从事飞机结构设计,一直在西安飞机制造厂担任副总设计师。
1965年2月20日,赵克良在阎良出生。他是西安飞机厂子弟。这里汇集着飞机厂、飞机场、研究所和试飞基地,整天听到的看到的都是造飞机的事。航空城里的路名、社区名很多都关联航空:有蓝天路、白云路、航空路、试飞院路、西飞大道;有航飞社区、航苑社区、兴飞社区、同飞社区。受大院文化熏陶,从小耳濡目染,飞机是最平常之物。“机窝”里停放着的一架架飞机,同人家社区一个普通设施没什么两样。那些年,没有什么室内停机库,飞机都散停在停机坪上,周围用土垒成围子,大伙都戏称它“机窝”。看着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也如同看马路上车来车往一般平常。
有些趴窝的旧飞机已经废掉了,更是成了他们这些小伙伴爬上爬下、躲猫猫、做游戏的活动场所。
孩童天生好奇。有时他们会想,飞机为什么像鸟一样会飞?多少次他们趴在“机窝”边的草丛里,仔细观察飞机起飞。对此,孩子们各有说词,有时会争得面红耳赤。
攻读航空科班
赵克良从小挨着“机窝”长大,钻进飞机玩耍,机场就是他的生活乐园,对飞机的亲近和兴趣,早已融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开蒙读书,他进了西安飞机制造公司第二子弟小学;小学毕业后,在西飞二中就读初中,继而在西飞一中上的高中,突出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为他日后考入航空科班名校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当时,他们航空大院的孩子只要成绩可以,都将考航空专业作为最自然的选择。赵克良父母为老一辈航空人,自然也希望孩子学航空专业,干航空专业,以后学成归来,就在阎良工作,也能同父母在一起生活。这个想法是很朴素、很自然、很正常的。赵克良的心愿也是这样,但他心志很高,他选择的专业是能授予博士学位的专业。于是他申填的第一学校第一专业是北京航空学院飞行力学。飞机如何上天?这正是空气动力学要解决的课题。1903年,美国莱特兄弟正是关注了这个课题,才成功试飞了人类第一架动力飞机。
1983年,赵克良如愿考取北航。从此,他以不懈的努力和全身心的投入,来实现从梦想到理想,从兴趣到信念,从父命到使命,从职业到事业的飞跃!
1987年秋,以优异的学业成绩从北航本科毕业后,赵克良又考取西北工业大学继续攻读空气动力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1990年4月,赵克良在完成硕士学业,获硕士学位后,从西北工业大学分配到位于阎良的中国航空工业西安飞机设计研究所工作,从事飞机总体气动设计工作,一干就是15年,先后参与了多款飞机的气动设计、风洞试验、气动特性、机翼设计、性能分析和操稳分析等飞机研制工作。他在认真工作的同时,又带职攻读博士研究生,终获工学博士学位。
坚守在民机研制低迷期
20世纪90年代初,正当赵克良满怀理想,学成归来,准备在航空领域报效国家之时,谁能想到其时我国刚处于改革开放蓄势潮起、百业待举的阶段,特别是作为“现代工业之花”的我国航空工业发展条件尚不成熟,面临局面相当困难,员工收入明显下降。不得已,干线飞机研制项目被迫下马;有的飞机制造行业无奈转行谋生;有不少航空人含泪离开自己心爱的专业,南下广州、深圳下海闯荡。
有些趴窝的旧飞机已经废掉了,更是成了他们这些小伙伴爬上爬下、躲猫猫、做游戏的活动场所。孩童天生好奇。有时他们会想,飞机为什么像鸟一样会飞?
面临如此情势,赵克良思想上也受到巨大冲击!但是他没有动摇!他坚信,我国民机制造行业的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国家经济缓过劲来,一定会重新关注民机业的发展,我国民机工业总会发展起来的。后来,美军轰炸我驻南使馆的严重事件发生后,更加激起了一代航空人的爱国激情,更加坚定了赵克良等优秀人才在飞机制造业坚守的信念!
阎良——作为著名的中国航空城,多款新型飞机在此诞生。赵克良那些年全身心投入了新型飞机的研制工作,熬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倾注了多少心血和智慧,就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从開始当下手和助手,逐渐增强实干能力,一步步成长起来,再擢升为一线技术骨干,担任ARJ21飞机副总设计师,继而担任C919大型客机副总设计师。
拼搏在涉险试飞航程中
经过苦苦的等待,中国航空人终于在执着的坚守中迎来了我国民机制造业的春天。
ARJ21飞机于2002年立项,之后在推进研制工作中遇到了难以想像的困难。
中国航空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随即调集各路强将,组建科研团队。2004年中航工业将西安飞机设计研究所和上海飞机设计研究所合并,成立了第一飞机设计研究院,对ARJ21飞机研制项目集中攻关。当时赵克良在中航工业西安飞机设计研究所工作,一纸调令即赴设在上海的一飞院上海分院担任总体气动室主任。赵克良举家南迁,自此,成了新上海人。
2008年5月11日,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成立,ARJ21飞机研制项目归于中国商飞麾下。从2005年起,赵克良就将全部精力投入ARJ21飞机项目的研制上。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总体气动设计、保障ARJ21飞机的试飞工作,而试飞地点就在阎良。于是他又回到了生于斯长于斯的航空城,更多的工作日是在这里度过的。就这样,一干竟是十二年,直到ARJ21飞机批准适航,交付使用。
在当年ARJ21飞机研制团队中,赵克良是此项目的副总设计师。按照航空业界惯例在飞机研制过程中安排的各种试飞,这个层级的设计师均不陪飞。然而,在ARJ21飞机研制的关键阶段,为了掌握飞行中遇到自然结冰的第一手资料,为了尽早解决自然结冰的飞行难题,2012年3月,副总设计师赵克良,突破常规,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亲历了赴乌鲁木齐测试自然结冰的试飞航程。
ARJ21飞机是2016年交付使用的。2017年11月,赵克良又调任C919大型客机项目担任副总设计师。
赵克良从调到C919项目第一天起,就将自己一颗心交给了C919。在飞机设计方面,他倾全力当好系列总设计师吴光辉和基本型总设计师韩克岑的助手;作为身兼C919大型客机外场试验队副队长,他更是全身心地扑在试飞工作上。
C919大型客机是按照世界先进的安全的飞机研制要求,因而在质量和安全性上,自然就瞄准了与国际接轨的适航标准及安全标准。C919大型客机的设计构造非常庞大并复杂,仅其自身的部段、部件就包含数百万个小零件,其中成千上万个技术问题都要通过一次次试飞来测试和检验。据统计,在C919大型客机的研制过程中,总共需要经过数百个科目的试飞,其中四分之一的试飞科目由赵克良负责。
把心交给大飞机的副总设计师赵克良在最关键涉及高风险科目的失速试飞时,从容坦然地登上飞机,七次亲历试飞。他心里明白,这是高风险科目,然而在登机时,他却显得轻松、坦然。
2005年他调上海工作后,魔都的神力又使他的蓝天航空梦升腾得更高更远了!
什么是失速试飞?赵克良告诉笔者:就是在试飞过程中,让飞机在各种不同的高度、不同的构型、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处于失速状态,其时,我们可以即时观察机翼上的流谱,记录流线的走向;试飞员则可亲身感觉飞机失速的感受。通过失速试飞,我们可以摸清飞机失速的临界点,科学地找到安全的飞行边界,在设计中再留个余量,保持安全距离,使万千乘客在今后航行途中,不会遭遇这种状态。
为什么要突破常规亲历失速试飞?赵克良告诉笔者:一是有些模拟试验有一定的误差,我是主管设计团队的,我登机亲历试飞,可以向我团队成员和试飞员发出正面的信号;二是我作为副总设计师,前期做了大量设计分析和地面试验工作,对每次失速试飞,我是有很大信心的;三是在试飞过程中,我能亲身体会我们的设计结果在实际飞行中的表现,哪些环节有待改进,也有利于进一步完善设计。
在赵克良亲历的这七架次失速试飞中,在不同高度、不同构型进入失速状态共有60多次,从而及时进行了数据调整和系统更改,进一步完善了飞机设计。
跻身上海领军人才行列
阎良是赵克良仰望蓝天、迷恋飞机,升起航空梦的地方;而2005年他调上海工作后,魔都的神力又使他的蓝天航空梦升腾得更高更远了!
2002年,ARJ21飞机立项;2004年,因飞机超重且飞行阻力太大,设计陷入瓶颈,无法进入生产研制阶段。
2005年,中航工业一飞院上海分院为了突破瓶颈,专门成立总体气动室,赵克良被委以重任,接受令箭,便偕妻携子一道南迁上海赴任,全力攻关ARJ21飞机的减阻和减重难题。
刚到上海时,他牵头的总体气动室设在龙华机场,条件十分简陋,周边路况也差,同事们笑言“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身灰”。 赵克良不管这些,立即选人组建了年轻的攻关团队,硬是靠自己的使命意识、组织才干、专业水平和人格魅力,将这支团队迅速组织起来,进入状态。
長期在庞大而复杂的飞机研制行业工作,使赵克良深知团队的能力至关重要。所以,他要用心打造一个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团结一心的团队;他要调动团队中每位成员的积极性和想像力;他要在这个团队里营造一个好的氛围,而他本人是班长,要善于集思广益,要善于激发智慧碰撞,组织头脑风暴;要善于将众人的智慧聚焦在一个关键点上,进而燃起耀眼的火光来。
赵克良是在渭河岸畔长大的关中汉子,身体壮硕,为人谦和,善于倾听是他的一个性格特点。当年为了解决ARJ21飞机的减重减阻难题,虽然每次开讨论会前,赵克良都对一个个方案仔细推演、对一个个数据反复核算、对一个个细节再三考虑,但是每次在技术讨论会上,他都非常尊重每一位年轻设计师的意见,用心倾听他们的发言,哪怕在他自己讲话时有人突然插话,他都会立即停住说话,去捕捉对方插话中的智慧闪光。
看来,驾驭开会的方法和技巧,不是领导干部独有的“专利”,它也是专业科技领军人才的成功之舟。
赵克良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把握每次讨论会的重点,他一方面鼓励大家广开思路、畅所欲言;一方面又注意在专题讨论中突出针对性,引导大家对准焦点,找到解决难题的突破口。
赵克良的攻关团队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终于通过翼梢小翼、襟翼支臂整流罩、翼身整流包的设计优化,使ARJ21飞机成功减阻、减重,提升了飞机的气动效率。
为了攻克ARJ21飞机失速飞行的难题,赵克良团队又经过反复论证、改进、试飞、调整,终于在这个型号的飞机上成功设置了失速保护系统——推杆器,让飞机在接近失速飞行临界点之前,就通过自动推杆器强迫推杆防止飞机进入失速状态。
2017年11月,ARJ21飞机项目获得“2017中国好设计金奖”。同年,赵克良还获评上海市科技创新领域领军人才。
赵克良自调任C919大型客机副总设计师和外场试验队副队长后,责任更大,担子更重,带领的团队也更庞大了。
三年来,他一心扑在大飞机的研制工作上,用他自己的话说:“每天睡觉,都是带着问题睡的。”这三年里,他的主要工作试飞、研制地点依旧在阎良,而他领军的设计团队驻在上海。这就令他必须两地赶。他说,三年里大约四分之三的工作日在阎良度过,四分之一的工作时间则扑在上海。
三年来,赵克良再立新功,对C919大型客机的研制工作又作出了重要贡献。通过他团队的协同攻关和他本人七个架次的亲历失速试飞,终于让C919大型客机在失速试飞科目上风险见底,也让对应改进的设计更臻完善,从而使此项攻关项目取得了阶段性重大成果。
三年来,赵克良还发挥自己的组织才干,将C919的6架试飞机的试飞规划安排得均衡有序,对其数百个科目试飞,作了优化处理,合理安排。从而在确保安全飞行的前提下,提高了试飞效率。
目前,在赵克良一线指挥下,C919大型客机的6架试飞机的试飞工作顺利开展。
C919大型客机正向着取证交付的既定目标,坚定而稳步地前行!赵克良也依旧在C919大型客机艰辛的研制道路上坚定而稳步地奋进,全身心忘我地奉献!2014年,赵克良被评为上海市劳动模范;2016年,他荣获国务院特殊津贴;2020年,他主参与的ARJ21飞机项目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2018年他再度获评上海市科技创新领域领军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