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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春游应该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春游了，平日里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的我也决定参加，心下想的是：走，看看别人的热闹去。
春游地点在西山，租赁的大巴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
我翻开一本《红楼梦诗词》，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真正留心的却是其他同学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男生们都很绅士，座位一律留给女生坐，他们则站在一起笑嘻嘻地吹牛皮。我惊奇地发现，那些满脸青春痘、球鞋脏兮兮的男生们，个个竟然都那么风趣、博学。他们谈论我听得懂的福尔摩斯、欧洲冠军杯、中国象棋和钓鱼岛， 也谈论我听不大懂的F1方程式、星际争霸、单田芳和卡扎菲。玩儿的事也是有门道的，我除了对他们佩服之外，再就是为自己的无知惭愧了。转瞬间，男孩子们在我的眼里潇洒起来。
女生们则三三两两，有高声谈笑不惧旁人注目的，也有把头挨得近近、声音压得低低说些体己话的。她们的话题多半琐碎细小，显出一副看似世故实则天真的可爱模样。还有一些掺和着与男生们笑谈的女生，看样子未必当真入了道，气势上却总不肯败下阵来。我在心里将她们一个个对号安插进《红楼梦》，这个是孤高自许的黛玉，那个是沉稳圆融的宝钗，这个是果敢好强的探春，那是活泼痴嗔的湘云……呵，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精彩。
班主任坐在售票员的位置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菩萨相，和善地摊开手掌，笑眯眯地看众生翻筋斗撒野。看那眼神好似在说，好的，
猴儿们，今天敞开来放风，不谈高考，不抓早恋，就让你们玩笑疯闹个够本。呵呵。
春山澹冶而如笑。到了山脚下，扑面而来的是春天刚抽芽的植物所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还有那半山灼灼盛开的桃花，更激发了我们攀上顶峰的豪情。
越往山上走，队伍拉得越开，拉不开的是越发嘹亮的歌声和欢笑声。男生和女生的距离反倒拉近了，打着互帮互助的旗号，男生堂而皇之地拉住女生的手，嚯，那个平日粗鲁的男生竟变得如此温柔，而那个本就温柔的女生越发显得小鸟依人，他们互相注视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我的眼睛不断睁大，在这种温暖无比的幸福光波辐射下，班主任只怕也动了真情，对此只当没看见。
张毅捷窜过来与我和朱悦结伴而行，有了他来负责搞笑和背包，上山不再是机械的抬脚放脚运动，而成了一种身心放松的享受。实在累了，就席地而坐，或干脆往地上一躺，仰看天上的流云，天空明媚，笑容更明媚。
行到半山腰，眼前惊现一泓清泉，着地化为一条明澈见底的小溪。大家脱掉鞋袜，撒欢似的涌上去，用双脚去感受溪水的清凉和鹅卵石的圆润，踩不了几步便淘气起来，见了人就没命地泼水，不管不顾地大笑，打水仗打得不可开交。
朱悦在石缝里抓到一只螃蟹，兴奋地朝我和张毅捷大喊：“看啊!”她忘形地挥舞着胜利者的手臂，却忘了脚下，竟整个人摔进了水里。她的衣服湿了，长头发湿了，笑容也湿了，于是我们的笑声里也有了溪水湿漉漉的欢腾跳跃之气。
摔累了也笑累了的朱悦坐在一块石头上晾晒头发，溪水洗过的脸庞洁白秀丽，眼睛里有恬静的光辉。想不到，平日疯疯癫癫的她也有如此安静的一面。而平日里在大家面前处处矜持扮酷的女班长和暮气沉沉的我，这时却在孩子气十足地打水仗，邪门呢!
呵，是大自然为我们注入了灵气，使我们自然地显露出被埋没的那一部分天性。鲜红嫩绿的青春，伴着大朵大朵的笑容，一齐怒放。
过了小溪，进入密林。那一对对“小恋人”胆子更大了，牵手变成了拥肩。我看得目瞪口呆，用眼光迅速在他们周围扫射了一番，看有无老师。还好，就算有一两个老师，也徜徉于山色之中，分不出精力来“棒打鸳鸯”。张毅捷嘴上骂着“狗男女”，我和朱悦边笑边应和着，可心里对他们却多少有几分叹赏和羡慕。
最夸张的倒不是情侣，而是我们班的两个女孩子。她们在树林里齐声大喊：“巴蒂斯图塔，我们爱你!”喊罢她俩大笑，我们也大笑。她们喊的下一句更离谱：“老公，你在哪里?”哈哈哈，我们笑得趴在地上了——真希望她们的呼喊传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传到她们未来丈夫的耳朵里。
登上山顶时已是黄昏。迎风站立，看山下房屋、车马、人物皆如蝼蚁，算是真正体验了一回“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再看夕阳西下，霞光满天，飞鸟成群掠过，满腔的豪情顷刻又化作了柔情。这时候，最宜独自静坐沉思，想一个故人，忆一番旧事。但这种情致是属于上了岁数的老师们的，果然，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寂静成一座座光辉的雕塑。我们这些容易感动的孩子们，散落在斜阳晚风里郑重地诉说梦想、立下誓言——我想，高高地飘在山顶上空的梦想和誓言，因为接近天空也许更容易实现。
晚上入住山中的简易饭店。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全班同学围坐成了一圈；晚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使吃了一天干粮的我们原谅了它的粗糙和不洁。
能喝酒吗?有人试探着问。
班主任点点头。
呵，老师您太伟大了，来，敬您一杯!
酒一下肚，班主任平日的威严便都没了踪影，在杯盏之间拼着血性和豪气。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这一举动大大赢得了我们这帮孩子的“民心”。
但班主任毕竟是班主任，醉眼刚刚蒙咙便及时收场，把脸一抹，眼放寒光，清醒而严厉地下达命令：你们也不许再喝了，更不可闹事，亦不许出饭店；晚上班干部查一次房，我再查一次；可以熬夜，但明天上午10点准时集合；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大家负责，若有胆敢违规的，回去仔仔细细一个个算帐。
气氛马上凝固了。
达到想要的效果后，班主任又微微一笑，说，好，我走了，找王老师他们打牌去，在205房间，欢迎观战，嘿嘿。
刚被他唬住的我们又乐了。
我们留下来继续喝，继续闹。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借着酒劲，人人胆壮气盛，个个语出惊人。
陈小石，交代，你暗恋谁?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不是我们尚德中学的。
不管，说!一定要说!
好吧，我说。我暗恋祝霏霏。
啊哈!祝霏霏我认识!是长航中学的校花，现在在读幼师!哈哈哈，陈小石，你完了，明天我就昭告天下去。
呵呵，无所谓。
真无所谓假无所谓啊?手心已经在冒汗了吧?
又是一轮，这次被逮到的是语文课代表林绛紫。
我来问!我来问!林绛紫，如果我追你，你会答应吗?
我们刷刷刷一齐看向提问的赵彭：天啦，这哥们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够猛的!再刷刷刷看向被问的林绛紫：她还算泰然，但脸蛋红红的，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只要你真追，我就真答应。
喔——我们使劲起哄。
那两人在哄笑声中意味深长地对视，用眼神斗智斗勇。他们的表情一样的镇定一样的模棱两可，可以直冲而上，也可以全身而退，倒叫我们 一时难断真假!
嗨，嗨，别在这放电了，要不你俩出去斗法?班长这句话赢了个满堂彩。那放电的二人同时撤退下来，讪讪地笑着。
赵彭大手一挥，说，本轮游戏结束，来下轮吧。
我看到林绛紫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阵失望
那晚游戏越玩越大，有人被惹哭了，有人喝多了酒，疯闹了一场；那晚月明风清，小花园里人影憧憧，有海誓山盟的，也有分道扬镳的，盈盈笑语并梨花泪雨飘散……
第二天上午10点，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下山。也许是因为昨夜闹累了，也许是因为眷恋，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缓慢得多，歌声笑声也明显少了、低了。
行走在山路上，心底里缓缓流淌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澄静，在澄静中我隐约听到了大江奔腾的声音。我知道，此处离江甚远，多半是我自己发生了幻听。回看西山，山顶没入云霄，一派巍峨雄壮，藏着江海也不一定。不觉想起王维的诗句：江流天地间，山色有无中。
来到山脚坐上大巴，又是一个黄昏了。隔着玻璃窗看天边残阳如血，与24小时前在山顶上看到的是同一个太阳，既熟悉又陌生，恍然如梦。
回程一路无话。只有司机打开了录音机，反复播放着音质不佳的《水手》：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很多年后的一个宁静的秋夜，孤身远赴异乡读书的我，在一个高中同学的指引下首次登录网上高中校友录。
翻看网上相册时，发现很多班级都把那次春游的照片贴了上去。出发时、巴士上、山脚下、溪涧旁、树林里、桃花下、房间里，明媚四月天，一张张笑脸……高三这次快乐的春游像一部流畅优美的电影，在我脑海里鲜活地重新演过一遍。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进而，痛哭流涕，不可遏止。
光阴荏苒。岁月如驰。
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男孩女孩们，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有的发福了，有的发财了，有的发疯了；有的留在故里，有的奔走他乡，有的不知去向。我还能从照片上辨别出他们少年时代的气息，依稀记得他们的爱恨往事，甚至还能说出他们的梦想和誓言。
他们可还记得那次春游?那些珍贵的欢笑和情感，还住在他们心里么?
插图／张小莹
编辑／赵菱tianxiel013@163．com
春游地点在西山，租赁的大巴要走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
我翻开一本《红楼梦诗词》，有一搭没一搭地瞄着，真正留心的却是其他同学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男生们都很绅士，座位一律留给女生坐，他们则站在一起笑嘻嘻地吹牛皮。我惊奇地发现，那些满脸青春痘、球鞋脏兮兮的男生们，个个竟然都那么风趣、博学。他们谈论我听得懂的福尔摩斯、欧洲冠军杯、中国象棋和钓鱼岛， 也谈论我听不大懂的F1方程式、星际争霸、单田芳和卡扎菲。玩儿的事也是有门道的，我除了对他们佩服之外，再就是为自己的无知惭愧了。转瞬间，男孩子们在我的眼里潇洒起来。
女生们则三三两两，有高声谈笑不惧旁人注目的，也有把头挨得近近、声音压得低低说些体己话的。她们的话题多半琐碎细小，显出一副看似世故实则天真的可爱模样。还有一些掺和着与男生们笑谈的女生，看样子未必当真入了道，气势上却总不肯败下阵来。我在心里将她们一个个对号安插进《红楼梦》，这个是孤高自许的黛玉，那个是沉稳圆融的宝钗，这个是果敢好强的探春，那是活泼痴嗔的湘云……呵，真是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精彩。
班主任坐在售票员的位置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菩萨相，和善地摊开手掌，笑眯眯地看众生翻筋斗撒野。看那眼神好似在说，好的，
猴儿们，今天敞开来放风，不谈高考，不抓早恋，就让你们玩笑疯闹个够本。呵呵。
春山澹冶而如笑。到了山脚下，扑面而来的是春天刚抽芽的植物所散发出来的清新气息，还有那半山灼灼盛开的桃花，更激发了我们攀上顶峰的豪情。
越往山上走，队伍拉得越开，拉不开的是越发嘹亮的歌声和欢笑声。男生和女生的距离反倒拉近了，打着互帮互助的旗号，男生堂而皇之地拉住女生的手，嚯，那个平日粗鲁的男生竟变得如此温柔，而那个本就温柔的女生越发显得小鸟依人，他们互相注视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我的眼睛不断睁大，在这种温暖无比的幸福光波辐射下，班主任只怕也动了真情，对此只当没看见。
张毅捷窜过来与我和朱悦结伴而行，有了他来负责搞笑和背包，上山不再是机械的抬脚放脚运动，而成了一种身心放松的享受。实在累了，就席地而坐，或干脆往地上一躺，仰看天上的流云，天空明媚，笑容更明媚。
行到半山腰，眼前惊现一泓清泉，着地化为一条明澈见底的小溪。大家脱掉鞋袜，撒欢似的涌上去，用双脚去感受溪水的清凉和鹅卵石的圆润，踩不了几步便淘气起来，见了人就没命地泼水，不管不顾地大笑，打水仗打得不可开交。
朱悦在石缝里抓到一只螃蟹，兴奋地朝我和张毅捷大喊：“看啊!”她忘形地挥舞着胜利者的手臂，却忘了脚下，竟整个人摔进了水里。她的衣服湿了，长头发湿了，笑容也湿了，于是我们的笑声里也有了溪水湿漉漉的欢腾跳跃之气。
摔累了也笑累了的朱悦坐在一块石头上晾晒头发，溪水洗过的脸庞洁白秀丽，眼睛里有恬静的光辉。想不到，平日疯疯癫癫的她也有如此安静的一面。而平日里在大家面前处处矜持扮酷的女班长和暮气沉沉的我，这时却在孩子气十足地打水仗，邪门呢!
呵，是大自然为我们注入了灵气，使我们自然地显露出被埋没的那一部分天性。鲜红嫩绿的青春，伴着大朵大朵的笑容，一齐怒放。
过了小溪，进入密林。那一对对“小恋人”胆子更大了，牵手变成了拥肩。我看得目瞪口呆，用眼光迅速在他们周围扫射了一番，看有无老师。还好，就算有一两个老师，也徜徉于山色之中，分不出精力来“棒打鸳鸯”。张毅捷嘴上骂着“狗男女”，我和朱悦边笑边应和着，可心里对他们却多少有几分叹赏和羡慕。
最夸张的倒不是情侣，而是我们班的两个女孩子。她们在树林里齐声大喊：“巴蒂斯图塔，我们爱你!”喊罢她俩大笑，我们也大笑。她们喊的下一句更离谱：“老公，你在哪里?”哈哈哈，我们笑得趴在地上了——真希望她们的呼喊传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传到她们未来丈夫的耳朵里。
登上山顶时已是黄昏。迎风站立，看山下房屋、车马、人物皆如蝼蚁，算是真正体验了一回“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概!再看夕阳西下，霞光满天，飞鸟成群掠过，满腔的豪情顷刻又化作了柔情。这时候，最宜独自静坐沉思，想一个故人，忆一番旧事。但这种情致是属于上了岁数的老师们的，果然，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寂静成一座座光辉的雕塑。我们这些容易感动的孩子们，散落在斜阳晚风里郑重地诉说梦想、立下誓言——我想，高高地飘在山顶上空的梦想和誓言，因为接近天空也许更容易实现。
晚上入住山中的简易饭店。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全班同学围坐成了一圈；晚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使吃了一天干粮的我们原谅了它的粗糙和不洁。
能喝酒吗?有人试探着问。
班主任点点头。
呵，老师您太伟大了，来，敬您一杯!
酒一下肚，班主任平日的威严便都没了踪影，在杯盏之间拼着血性和豪气。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这一举动大大赢得了我们这帮孩子的“民心”。
但班主任毕竟是班主任，醉眼刚刚蒙咙便及时收场，把脸一抹，眼放寒光，清醒而严厉地下达命令：你们也不许再喝了，更不可闹事，亦不许出饭店；晚上班干部查一次房，我再查一次；可以熬夜，但明天上午10点准时集合；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大家负责，若有胆敢违规的，回去仔仔细细一个个算帐。
气氛马上凝固了。
达到想要的效果后，班主任又微微一笑，说，好，我走了，找王老师他们打牌去，在205房间，欢迎观战，嘿嘿。
刚被他唬住的我们又乐了。
我们留下来继续喝，继续闹。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借着酒劲，人人胆壮气盛，个个语出惊人。
陈小石，交代，你暗恋谁?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不是我们尚德中学的。
不管，说!一定要说!
好吧，我说。我暗恋祝霏霏。
啊哈!祝霏霏我认识!是长航中学的校花，现在在读幼师!哈哈哈，陈小石，你完了，明天我就昭告天下去。
呵呵，无所谓。
真无所谓假无所谓啊?手心已经在冒汗了吧?
又是一轮，这次被逮到的是语文课代表林绛紫。
我来问!我来问!林绛紫，如果我追你，你会答应吗?
我们刷刷刷一齐看向提问的赵彭：天啦，这哥们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够猛的!再刷刷刷看向被问的林绛紫：她还算泰然，但脸蛋红红的，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
只要你真追，我就真答应。
喔——我们使劲起哄。
那两人在哄笑声中意味深长地对视，用眼神斗智斗勇。他们的表情一样的镇定一样的模棱两可，可以直冲而上，也可以全身而退，倒叫我们 一时难断真假!
嗨，嗨，别在这放电了，要不你俩出去斗法?班长这句话赢了个满堂彩。那放电的二人同时撤退下来，讪讪地笑着。
赵彭大手一挥，说，本轮游戏结束，来下轮吧。
我看到林绛紫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阵失望
那晚游戏越玩越大，有人被惹哭了，有人喝多了酒，疯闹了一场；那晚月明风清，小花园里人影憧憧，有海誓山盟的，也有分道扬镳的，盈盈笑语并梨花泪雨飘散……
第二天上午10点，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下山。也许是因为昨夜闹累了，也许是因为眷恋，下山的速度比上山要缓慢得多，歌声笑声也明显少了、低了。
行走在山路上，心底里缓缓流淌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澄静，在澄静中我隐约听到了大江奔腾的声音。我知道，此处离江甚远，多半是我自己发生了幻听。回看西山，山顶没入云霄，一派巍峨雄壮，藏着江海也不一定。不觉想起王维的诗句：江流天地间，山色有无中。
来到山脚坐上大巴，又是一个黄昏了。隔着玻璃窗看天边残阳如血，与24小时前在山顶上看到的是同一个太阳，既熟悉又陌生，恍然如梦。
回程一路无话。只有司机打开了录音机，反复播放着音质不佳的《水手》：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很多年后的一个宁静的秋夜，孤身远赴异乡读书的我，在一个高中同学的指引下首次登录网上高中校友录。
翻看网上相册时，发现很多班级都把那次春游的照片贴了上去。出发时、巴士上、山脚下、溪涧旁、树林里、桃花下、房间里，明媚四月天，一张张笑脸……高三这次快乐的春游像一部流畅优美的电影，在我脑海里鲜活地重新演过一遍。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进而，痛哭流涕，不可遏止。
光阴荏苒。岁月如驰。
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男孩女孩们，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有的发福了，有的发财了，有的发疯了；有的留在故里，有的奔走他乡，有的不知去向。我还能从照片上辨别出他们少年时代的气息，依稀记得他们的爱恨往事，甚至还能说出他们的梦想和誓言。
他们可还记得那次春游?那些珍贵的欢笑和情感，还住在他们心里么?
插图／张小莹
编辑／赵菱tianxiel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