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兄弟,不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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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名
  四川邛崃山双桥沟鹰嘴岩新线路
  “353年的梦想”
  攀登者:王二、阿甘、杨帆、董晋云、邱江、赵恒、张勇
  攀登时间:2013年8月20日~29日
  难度定级:5.11a,多段5.5~5.8R,650米,13pitch
  提名理由
  位于双桥沟布达拉峰东南侧的鹰嘴岩,海拔高度5300米。继2005年瑞士队之后,王二团队的此次攀登是该岩壁可考的第二次登顶。攀登历时九天,全队坚持以自由攀登风格完成所有段落,路线全程仅使用挂片和螺栓15套,未遗留多余的岩锥、岩塞等攀登装备,可谓纯粹、洁净攀登典范;第一组登顶为连续21个小时的攀登及下降,对攀登者体力、技术及器材操作要求极高;线路最大技术难度为5.11,伴有多段5.5~5.8难度,成功登顶体现了国人在大岩壁攀登技术方面的最高水平。综合海拔、天气、难度、线路复杂性以及团队配合等因素,此次鹰嘴岩新线路的开辟可谓一次真正高水准的大岩壁攀登。
  鹰嘴岩位于四川邛崃山脉中段,双桥沟布达拉峰东南侧,海拔高度5300米。鹰嘴岩远看像雄鹰长啸。惟一可考的攀登记录是2005年10月,瑞士攀登者 Christof Looser, Martin Ruggli 和 Lukas Durr 经过七天的艰难攀登登顶。线路命名为 I Hate Camping(我恨露营), 21pitch,难度 VI,F7a(5.11d),A3,700米。2013年8月,经过连续14个小时的攀登,我们到达了顶峰。
  前奏 攀登无小事
  队友们在缘来客栈聚齐,他们是:此次攀登活动的发起人,来自北京的Griff;阳朔的邱江、张勇、杨帆;加上早到的老董(董晋云),七人团队到齐了。接下来,召开了热烈的装备可抛弃大会,大家积极踊跃,出手阔绰,其中以Griff的Overuse Black Diamond C4机械塞一套,邱江的数十把单锁,张勇的崭新十余只Kailas机械塞为甚。
  从成都翻越夹金山到双桥沟的道路比我想像中要顺畅,就是司机一路上老唠叨的单边交通管制也出乎意料的畅通。夹金山垭口一翻下来就进入了嘉绒藏族的小村落,很别致。到了我们的落脚点书记家,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洒。
  第一天是适应日,计划是和向导老胡徒步到鹰嘴岩大本营勘察,选定攀登路线和宿营地点。次日和秋香、Griff商讨了昨天观察的线路后,我们决定兵分两路。由适应比较好的我、赵恒、老董组成高原小组,随背夫们上白海子,搭建大本营;由邱江、张勇、Griff组成高反小组,留在书记家休息,来日再战。
  到了大本营,向导兼厨师老胡已经等候多时,我们立即投入到了火热的营地建设中。关于营地建设,最重要的就是选址,既要留出与水源的缓冲区,又要考虑到与攀登目标的距离,特别是岩石类山峰在夏季雨季容易发生的落石、坍塌、泥石流等风险。我们在离湖边150米外建立了宿营区,在200米外建立了厨艺区,并和他队协商了公共卫生区。帐篷搭建完毕后,就是个人装备整理、公用装备的再次整理、公用物资的分类存放、厨房设施的调试、做食品计划、通讯设备的调试、充电设备的调试。
  试攀 交替作战
  今天的计划是高原小组进一步勘查攀登路线并试攀,尝试建立运输通道。高反小组进驻大本营,做进一步的适应。由于夏季蒸腾效应比较剧烈,鹰嘴岩地区的天气经过几天观察总结为:如果大气候为晴到多云,那么中午以前晴,中午后多云,4点以后开始落雨但雨量不大;如果大气候为多云或者云多有雨,那攀登者就得自求多福了。一大早天空晴得一点儿天空样都没有,见状我叫上赵恒与老董,收拾装备开始上山。营地与岩壁根部是一段草甸和流石坡隔开,高差大概200米,需要行军大概40分钟,抵达岩壁根部后,我们把装备放下后又空身开始溜达,寻找合适的起攀点。上午11点,我们三人开始从起攀点攀登,1st pitch是大概50~60度的缓坡,由于裂缝系统没有想像中发育的完整,大部分段落需要无保护通过,期间还有大概4~5米的横移需要考验精准的脚法与良好的平衡感,整段难度大概5.7R;2nd pitch 岩壁角度开始加大,大概70度左右,同样有大段落的无保护攀登,同时角度略低的段落上散布着许多浮石,到顶后是个比较舒适的平台,难度5.8R;3rd pitch开始,才是真正的攀登,经典的slab地形,裂缝时有时无,需要胆量和细腻的脚法,难度5.7R,在这个pitch的顶端,我们发现了刚走不久日本队攀登未果下撤时留下的8毫米 bolt以及短绳和单锁;4th pitch迎来了更大面积的slab地形和更少数量可以放置可靠保护的裂缝。逼不得已之下,整个60米绳距我只设置了一个保护点,难度5.7R。四个pitch爬完已近下午4点,天空准时的阴云密布,并不时洒两滴雨点,这是该回营的信号了,下撤时我们固定了两条60米动力绳和100米静力绳,这样换高反小组磕路线时能节省大量的时间。
  回到大本营,高反小组已经胜利会师。高原小组今天顺利的勘察及攀登更令整个队伍士气高涨,从高反中适应回来的邱江和Griff更是积极请战。全队于饭后组织了一场高山“闪趴”,何谓闪趴?Flash Party的意思,全队加友队十来只头灯同时在我带去的天幕下开成频闪模式,辅以高度洋酒和蓝牙音箱,再加上邱江赖以成名的岛国音乐,连向导兼厨师老胡都双眼放光了!相信我,用老胡的话来说,每一场party的背后都是无数的:“脑壳痛。”没有例外。
  高原小组历经连续三天的劳作后迎来了休整日。高反小组由攀登副队长邱江领衔,拍摄队长Griff辅佐,再加上依然高反的张勇和杨帆,一块儿对付昨天四个pitch以上的岩壁去了。
  “王二,收到请回答。”对讲机中传来了邱江的呼叫,“我们已经到达瑞士平台,我们已经胜利到达瑞士平台。”“瑞士平台”是指瑞士队信息极简的攀登报告中提到的一个位于岩壁中段的平台,大小可以搭建一顶单人帐篷,瑞士队在平台窝了四天,才完成了上半段的攀登,难度达到A3(aid climbing器械攀登的难度系数,有别于free climbing)。我们选择的路线竟然和他们异曲同工,在这么巨大的岩墙上,不同路线居然汇合到了同一个节点,攀登这种行为真是太奇妙了。但不同的是,自平台起步,我们的路线将偏右进入一个明显的,可能完整的,直通鹰嘴岩顶部的裂缝系统。而瑞士人的选择是直上,进入端墙(headwall),在平面与小裂缝间战斗。   冲顶 无兄弟不登山
  今天的计划是高原小组经过休整后重新投入攀登并伺机登顶,高反小组休整。但今天运输任务比较繁重,由于Griff拍摄纪录片的需要,以及考虑到人数众多的攀登队员每个人需要公平的攀爬机会,我们需要在瑞士平台储存一些高山食品和饮水,以及一定数量的攀登装备。恢复状态的张勇和依然高反的杨帆表示放弃休整,今天再次协助运输,加上本就打算跟拍的摄影队长Griff再分担一点,对于人均负重已接近15公斤的高原小组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第一个抵达瑞士平台的我掏出itouch准备拍摄一些老董和赵恒爬双上升器(在大岩壁攀登活动中,路绳固定后,攀登者会采用一种使用两只手式上升器爬绳的方法,这种方法效率高,灵活机动,是每个攀登者都应该熟练掌握的技术装备运用方法之一)的图片,顺便拍摄一些鹰嘴岩中峰和东峰的图片资料。从平台往上便进入原来预定的裂缝系统,由于视角的不同,现在观察起来角度很大,几乎接近90度,而且由于地形的原因,还是没法观察到裂缝系统是否延续,是否直达峰顶。
  老董和赵恒终于到达了平台,在5000米海拔负重爬上升器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既要有熟练的技巧,还要有过硬的体能。简单的混着水食用了几块能量棒后,我们开始整理装备,准备开始攀登,8th pitch的起步我沿着一条从平台开始的右向裂缝攀爬,希望它能够引领我直接进入我们想要进入的主裂缝系统。可惜我的预想是徒然的,裂缝的终点一如既往的是一面光滑的岩壁,我极不情愿地建立了保护站,并招呼赵恒和老董上攀。这一段难度大概5.7。
  9th pitch的攀登极具戏剧性,是我职业生涯中少数留下极深刻印象的段落。在8th pitch的保护站我面临两难的选择:选择直上,距离主裂缝系统的起始部分很近,但得以Aid Climbing的方式,这意味着在通过光滑的岩面时可能需要使用我们最不想使用的手段—凿眼;选择继续向右横移,幸运的话可能可以迂回到主裂缝系统的起始部分,但风险在于为了保证迂回时绳索的顺畅,不能设置任何保护点,而且如果不行将浪费宝贵的时间。事实证明,我选择后者不但为自由攀登完成整条线路打下了牢靠的信心基础,也是坚持自由攀登态度的胜利。从第8段保护站出来,我继续向右横移接近15米,这时发现向左迂回可行,于是又向左横移15米,接着上攀10米终于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主裂缝系统,一条笔直的0.75#~3#机械塞的裂缝,由于solo 40m带来的紧张情绪在我设置好一个完美的1号机械塞后终于释放,我交替涨手,自我感觉爬得行云流水,那种自我生理节奏和岩壁完全合拍的感觉并不多见。在设置了几个nut和机械塞后,我迎来了本段路线的最大手点,一个类似马桶边缘的jug,我兴奋得双手抓住,并大声欢呼起来,感谢攀登,感谢鹰嘴岩,感谢MTV,感谢CCTV,赐给我如此美妙的路线。本段难度5.10 。
  服用了一粒咖啡因盐丸,休息了十来分钟后,我尝试转动我的右肩关节,感觉疼痛并不十分明显了,看来往日攒下的人品关键时刻还是起到了作用。我们三人在雾气中对望了一会,我说:“接着来吧!”赵恒和老董没出声,只是给了我肯定的眼神。我们三人在昆明经常搭档开发户外运动攀登路线,常在一块酗酒谈心,那种默契和坚定的支持力量只能意会。
  12th pitch起步便是下马威,几乎90度,是两条平面上的狭窄裂缝,保护不好设置(其实是看不见设置的怎么样)只能凭手感。攀登10米后裂缝便消失了,变成了C3都嫌小的裂隙,但此处每隔1.5米居然出现了三只岩锥,这可救了我的老命了,裂隙边缘很薄,沿裂隙攀爬10米后裂隙顶部是一面仰角和平面相交开口向下的0.5#机械塞的窄缝,再向左横移便进入一段简单的烟囱地形。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莫名勇气,一鼓作气通过了难点,在烟囱的顶部找到两片巨大的片状岩石做好了保护站。
  三只岩锥的存在,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在重复某队的路线吗?瑞士队的路线图明显没走这边啊?在沟里频繁现身的日韩队已经爬过了吗?只是由于语言问题,我们在网络上没有找到相关信息?在老董和赵恒跟攀过程中,其中一只岩锥还失效了,说明打进去的时间不短了。哎,这一切都是谜啊,作为想攀爬一条新线路的我们,这无疑令人沮丧。本段落为整条路线最难,5.11a。
  由于习惯性浓雾的原因,天色已经黑得需要打开头灯了。老董和赵恒跟攀上来了,我观察了一下13th pitch,从下边看是一段70度平面上的夹角缝,略宽,估计4#、5#、6#得全上,并偶有仰角,实话说我看到这样的地形以及我们只有三个大号机械塞的装备现实,加上三只岩锥带来的沮丧心态,感觉今天完成路线到顶的可能性很低了。补充了点能量胶和水,我开始了攀登。起步5米 lay back以后我翻上了另一个平台,柳暗花明了,是的,柳暗花明了!在70度的平面上,一条完整的裂缝豁然眼前,并且平面上遍布各种手点、脚点,在浓雾中我看不见太远的上方,只是边爬边设置最靠谱的保护点,在这种攀登节奏下,60米绳距很快就用完了,当赵恒大声提醒我:“只有两米绳啦!”我已经站在了鹰嘴岩的顶部。我大声的回应道:“通知大本营,我登顶啦!”
  我坐在一个40度斜坡的凹陷处,保护老董和赵恒上来,最后这段美妙的5.8必须让他们感受一下。而登顶给我的不现实的感觉还在困扰我,我怎么就登顶了呢?计划中的连夜死磕,bivy,准备抗冻的心态,都他娘的不需要了。我真的登顶了吗?我环顾四周,我的位置处于鹰嘴岩矮顶和中顶之间,它们之间的高差大概20米,不远处还有个高顶,是个小尖尖,你在山下任何位置都无法发现,大概距离我200米开外,大概一个绳距高的样子。顶部今天风速不高,以至于在头灯的光线下都能看出雾气中的水分子。我的脚下是鹰嘴岩西南壁,天色昏暗,虽然在脚下,但仍然给人以压迫感。我心中默念了几遍:嗡嘛呢呗咪吽,祈佑冥冥中那些我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众神们的关注,请他们赐福,毕竟爬上来只是整个攀登过程的一半。20:00整,两个头灯的灯光从石脊那边穿透浓雾照了过来,老董和赵恒露出两张笑成柿花的脸。高原小组在路线顶端汇合了,抱歉没有观众们习惯的那种狂喜的场面,击掌相庆后,我们一块窝在我所在的凹陷处,互相凝视着,聊了点家庭、友谊方面的私密话题,眼睛都有点儿湿润。从早晨6:00离开大本营,我们已经连续攀登了14个小时,登顶后的过度兴奋对于漫长的需要更高投入度的下降过程毫无帮助。我抓紧时间用itouch拍摄了一段视频,赵恒掏出三支烟,都点上,算是给山神一个交代,老董则已经开始整理绳子,进行下降的准备了。(记得这次和极致玩家拍摄组队长三元有过这么一段谈话,我问他:“你知道登山最需要什么吗?”三元回答了一堆,诸如装备、体力、技术什么的。我说都不是,登山最需要的是有兄弟watch your back)在高风险的环境中,没有什么比搭档间的默契更重要。一个眼神,有时甚至不需要眼神,彼此都做出相应的反应,互相守望,互相鼓励,互为坚实的后盾。所以,那句话虽煽情,倒也不错,“无兄弟,不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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