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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上田早夕里,1964年生于日本兵库县神户市。2003年,其处女作《火星黑暗交响诗》荣获第四届小松左京赏,之后她便展开了以科幻题材为主的创作。她的作品想象瑰丽、描写细腻,在叩问人性的哲思中兼具严谨的科幻设定。近年来其著作斩获各项科幻大奖,广受读者好评。
科幻短篇集《寻梦芦笛》收录了上田早夕里2009年至2016年创作的九个短篇小说,主题包罗万象。2017年被读者票选为早川书房“年度最佳科幻·日本篇”第一名。作者在将目光投向未来和宇宙的同时,构建了让人惊异的平行世界。读者阅读时,会在贴近日常的氛围中,不知不觉被卷入陌生的幻境。人工智能、地下都市、深空探索、仿真梦境……每一个故事都是科学、离奇幻想与人类交响的杰作。
内容简介:
《眼神》是上田早夕里科幻短篇集《寻梦芦笛》中的一篇,讲述了关于咒术与科学的故事。在这本短篇集中,题材还涵括了过去与未来、人类与怪物,以及种种谁也不曾见过的惊异世界……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日本西部的一个村庄中度过的。
在那里,推开窗户,所见的尽是屋外阡陌交错的农田。北侧绵延的群山,居高临下审视着村庄。入夜,夜鹰发出尖锐高亢的鸣叫。凛冬,为了捕捉田鼠,鹞和隼在空中滑翔盘旋。让人无力招架的严寒自脚底蔓延而上。故乡就是这样一方孤寂之地。
家里除了父母和爷爷奶奶,还有叔父和名叫勋的堂兄。叔父原先离开村子,在城市里建立了家庭,但是因为一些事情,带着勋,两个人返回了故乡。父亲爽快地接受了叔父搬来和我们同住,一家人便每日同桌吃饭。我们这儿,就是还存在着这种人情味儿。
一同生活之后,我发现勋不像我的堂兄,倒似长我几岁的亲哥哥。小时候的我十分胆怯懦弱,总被村子里的顽皮孩子戏弄。比如往我脚下扔断腿的青蛙,或是在我裙子口袋里放蟑螂等等。每次被欺负的时候,我也只能哭喊几声而已,但自从勋来了之后,这种恶作剧就少了很多。
我被欺负的时候,勋一定会挺身而出,制止他们。勋并不会使用暴力,而是进行劝说。不过当勋和他们谈过之后,那些人总是会来向我道歉。他们并不是出于无奈,而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当时的我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我问勋是怎样说服对方的,勋有点害羞地笑着回答:“我对他们说,我能看到很多东西,如果做了坏事,会有不好的未来。”
勋就是这么一个说话奇怪的少年。
那是在我九岁那年,盛夏时节发生的事。
西下的夕阳犹如熟透的柿子,将整片天空染得如火烧一般透红,又逐渐熄灭归于沉寂。排列在乡间小道上的陈旧电线杆,慢慢只剩下黑色的轮廓,蝙蝠也从洞穴中飞出来,开始追逐捕食飞虫。我们同小伙伴们玩得起劲儿,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于是我们在小路两旁的虫鸣声的驱赶中,慌慌张张各自回家去。
就在这时,狭窄小路对面,有一个奇怪的身影朝我们靠过来。他的双臂很长,几乎不像是人能长出来的,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奇怪,一蹦一跳的,像是受了什么伤似的。那个像人却根本不是人的怪物,每一跳都大大缩短与我们的距离。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逐渐靠近。
勋在我耳边悄声说:“别看,也别发出声音。继续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我按照勋的嘱咐,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脚尖,径直向前走,心里默念着“不看不看,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就这样边念边走,腿越来越麻,步子也越来越小,但还是尽力支撑着往前走。
在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擦肩而过的瞬间,四周突然暗了下来,那东西发出的声音像蛇一般钻进我的耳朵深处。
“啾、啾、啾。”
大脑中似是有一根手指在不断搅动般,让人痛苦难耐,想要大声叫出来。虽然只听到了声音,头颅中却像是有象征灾祸的文字不断蔓延。代指诅咒和杀戮的不详之词如蛊虫一般在身体中游走。
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带着人类独有的温暖。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堅持下来。
那灾祸之音渐行渐远。当勋说“没事了”的时候,我才抬起头四下看去。借山顶残照的余光,我把周围看得清清楚楚。四下里都已经见不到那黑影的踪迹了。
我惊魂未定地问:“勋,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勋却吞吞吐吐地答道:“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是什么,不过知道一些防身的办法。”
“勋,那些知识是谁教给你的呢?”
“我爸爸。”
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牵着我继续往前走。我紧紧回握着勋的手。勋说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以前如此,以后也一定如此。
在当时,村子里还保留着一些奇怪的风俗。
其中之一便是唤作“桥渡”的仪式。小孩长到十岁的时候,父母便会带着他们入山,然后走过一道用作举行仪式的吊桥。吊桥横跨山谷,距河面高度十五米左右,有风时便摇晃得厉害。
举行仪式的时候,村民们会在吊桥的中央铺上正方形的黑布,并将黑布的四角用钉子钉在桥身的踏板上。
参加仪式的孩子必须独自上桥,越过黑布,走到对岸。这样仪式才算完成。黑布表示洞。很久以前,举行仪式时会抽掉一块木板,造出一个真正的洞来。不过现在为了避免意外,便由黑布所造的假洞代替。但即便做了这个改动,也没有一个孩子能放心大胆地走过吊桥。有的孩子太害怕,过桥的时候甚至会坐在桥上哭,一步也不敢再走下去。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坚持完成仪式,就只能等待下次继续挑战。年复一年,直到能够顺利通过为止。
无论多么胆小的孩子,也会在十二岁之前完成这个挑战。因为即使是小孩子,也有脸面和羞耻的观念。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和勋一起参加了仪式。在这里,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弟姐妹经常会一起参加仪式,我们家也是等到我们两个的年龄都合适的时候才举行仪式。
盛夏时节,大人们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举行“桥渡”仪式。
蝉鸣声声,弥漫四周的浓郁林木气息让人心头憋闷。大人们带着我们这一群参加仪式的孩子慢慢走在山路上。我还记得山路虽然算不上崎岖,但一路走过去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到达吊桥之后,我们在桥头抽签,决定过桥的顺序。
抽签的结果是,我在前,勋在后。
我怕高,又因为一贯胆小,所以很紧张,只想逃走。勋却有些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华乃,唯有这一次我不能帮你。你要自己努力完成。你必须靠你自己。”
我只能点头接受,自己一个人心惊胆战地过了桥。
接下来,就该勋了。他先向在桥头等候的大人们低头行礼,然后走上了吊桥。
虽说是简陋的吊桥,但桥身却十分结实稳固。只要过桥者重心一直保持在桥身中央,吊桥便不会晃动倾斜。勋走到黑布附近的时候,加快了步伐,作势纵身越过。但就在这时,河面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桥身犹如巨浪中的小船,摇晃不已。
吊桥两端顿时响起大人们的惊呼声,而勋却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当吊桥恢复平静的时候,桥上已经不见了勋的身影。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都惊慌失措。
我呆呆地站在喧闹的人群中。
我看见了。从桥中央钉的黑布里,突然伸出两只通红的手臂,紧紧抓住了勋的双脚,把他拖进了黑布。
(本书已由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和科幻世界联合出品,邮购代号:S249,定价:3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