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生戏剧女主角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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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9年,挪威戏剧大师易卜生笔下诞生了让世界震惊的娜拉,130年来,她离开“玩偶之家”时那一记“砰”的关门声依然回荡着。娜拉是易卜生戏剧中经典女主角形象的开始,此外还有阿尔文太太、吕贝克、海达等等。
  如易卜生所言:“我写作不是给男女演员提供角色。我写作是描绘人间肖像。”这些女性因为来自生活,所以她们代表的不是一时,而是永久,在她们身上,可以看到所有时代不同女性身上的某些共同特质。对于她们,不能简单用“好”与“坏”的两极标准作为评价,因为人性本就不简单。
  
  伟大男人背后的伟大女人
  
  谈及易卜生戏剧中的女主人公,需要认识他生命中另一位更为重要的女性。她是易卜生的妻子,名为苏珊娜‘索莱森(SuzannahTho resen),是一个富有思想、宽容和具有牺牲精神的女人。两人的儿子曾总结母亲对父亲的影响:“我的父亲是位天才,母亲是位奇才,她是他的力量源泉。”
  易卜生曾亲言自己天生具有良好的女人缘,此话不假,他在60多岁时仍与妙龄少女们交往的“风流韵事”就是最佳的证明。其中一位家住慕尼黑的女孩儿海伦拉夫在易卜生逝世后仍然在其罗曼史中闪闪发光,关于大师喜与年轻女性往来,她的理解颇为精准:“易卜生对女孩子的关系本身不包含一般意义上的忠诚与否,而是仅仅要激发他的想象力。正如他说的,他追求青春,因为他需要它从事诗意的创作。”
  尽管易卜生的绯闻从未间断过,但他始终只容许一个女人长久地站在自己身边,她就是苏珊娜。即便易卜生发出“爱是诗意的,婚姻是平凡的;爱是神圣的,婚姻是喜剧性的,爱使人自由,释放内心最隐秘最美好的东西,而婚姻束缚人………”这样的无奈感慨,苏珊娜却是终究无法让他离她而去的女人。
  易卜生作为戏剧家获得声望是从第四个剧本《苏尔豪格的宴会》开始的,这部充满了爱情的曲折,又暗含政坛争斗的悲情故事让他获得了观众和剧评人的一致喜爱,他们还为它取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卑尔根的抒情诗”。《苏尔豪格的宴会》还使易卜生赢得了酷爱戏剧的著名女作家玛格达琳·索莱森的青睐。在观赏过该剧的演出之后,她诧异于卑尔根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蛰伏着如此富有才华的剧作家,她盛情邀请易卜生到其宅邸赴宴。当晚,在玛格达琳全家人作陪的晚宴上,她侃侃而谈,而易卜生却只将目光一刻不停地投在了她的继女苏珊娜·索莱森的身上。显然,从苏珊娜的回应来看,这是一次双方一见钟情的邂逅。
  回到家中,易卜生立刻为苏珊娜做了一首情诗,取名《致我的唯一》,并在随后的会面中大胆地献给了她。在玛格达琳的诧异和不解中,两人很快宣布订婚,由于易卜生并不富裕的经济状况,他们的婚礼拖延到了两年后的1858年6月18日才得以举行。多年以后,在给评论家彼得·汉森的信中,易卜生这样描述苏珊娜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一直到我结婚之后,我的生活才真正具有了意义……她所具有的素质正是我特别需要的——缺乏条理,但却具有浓重的诗人气质,目光远大并对一切琐碎小事强烈地憎恨。”
  苏珊娜算不上是楚楚动人的娇柔女子,相反显得颇为“强悍”。她的过人之处在于她对于丈夫才能的充分信任和对他的绝对支持。婚后,作为语言专家的苏珊娜不仅全力倾注于家庭事务,而且放弃了她热爱并擅长的写作事业。在两人共同相处的将近50年时间里,她对丈夫变化不定的情绪和有节制却具有爆炸性的脾气给予了极大的理解和包容。
  有一段时期,易卜生因为遭受批评家的攻击而垂头丧气,几欲放弃写作而转为作画。是苏珊娜将笔再次递到他的手中,鼓励他坐到桌边,继续戏剧创作。易卜生的传记作家汉斯海伯格对此不无欷歔地感叹:“我们很难想象,如果不是这一双手的不懈地扶持,他的结局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他们在1856年1月的相逢应该是挪威文坛的幸事。”易卜生的儿媳贝格丽奥也曾回忆,苏珊娜在78岁那年曾经对她说:“易卜生的性格中缺乏刚毅——然而我给了他刚毅。”
  毋庸置疑,苏珊娜的出现,给易卜生的生活带来了安宁,也带来了灵感。两人婚后不久,易卜生接受了挪威首都“克里斯琴阿尼亚剧院”的邀请,前去担任专职编剧。到达首都后的第一个演出季,他就向剧院提交了早在卑尔根就已构思成熟的剧本:《海尔格伦的海盗》。这是以维京人即北欧海盗为题材的典型挪威戏剧。对于它的女主人公伊厄棣斯,易卜生在后来致友人的信中称,“跟后来的《爱的喜剧》中的斯凡希尔德一样,是以同样一个原型为依据的”,这“同一个原型”无疑就是他的妻子苏珊娜。它们是易卜生献给爱妻的情诗,他对她的爱流露于戏剧的每一幕和演员的每一句对白中。
  1879年,易卜生用几个星期创作完成的《玩偶之家》让他名声大噪,娜拉作为“叛逆”女性离家迫寻自由的结局也让他遭到几乎所有中产阶级的诟病。关于这个结尾,曾有这样一段故事。因为当时挪威社会是坚决反对中产阶级妇女抛弃孩子的,碍于此原因而担心剧作失败的易卜生曾试图修改结局,让娜拉重新走入“玩偶”世界,回到自私的丈夫托瓦尔德身边。但苏珊娜坚定地“威胁”说如果易卜生让娜拉回家,那么苏珊娜就离家。易卜生最后遵照妻子的意见,让结尾保持了原貌。而正是这个结局让易卜生的伟大在世界观众面前得以展露。
  苏珊娜之于易卜生是激发灵感的源泉,她就像给予万物生命的大海,开启了易卜生对女性认识的另一扇窗:“男人是容易探讨的,但是谁都不能够完全了解一个女人。她们是大海,没有人能够探测其深度。”而苏珊娜的智慧和勇气也让易卜生向迂腐的中产阶级社会发出鲜明的挑战:“有没有一个人……他敢于说我们的女士们,在文化,或智力,或知识,或艺术天赋上比我们差?”
  
  娜拉和她的后继者
  
  中国读者对娜拉(Nora)的最初印象大概多半来自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的那句预言:“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其实也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不知道易卜生在《玩偶之家》之后的剧作《群鬼))中描写的阿尔文太太(Mrs.Alving)算不算是走上了不同的第三条路。
  
  娜拉:婚姻是最好的人生课堂
  娜拉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少女,在尚未成长为成熟女人之前,就已经走入了婚姻。在这个男人与女人赤裸裸真实相对的小社会里,她作为一个独立女人的自我意识开始逐渐显现。
  在易卜生一生创作的20多部戏剧中,有10部以家庭故事为主。在他看来,家庭中的夫妻问题恰是社会问题的缩影,被世俗传统压抑得喘不过气的人性活生生地蕴藏其中:“这里有两种道德法律,两种良心,一种是对男人的,另一种非同寻常,是对女人的。他们彼此不理解;但是在实际生活中,戈人是由男性法律来评判的,好像她们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在现代社会中一个女人不可能做她自己。这是一个专为男人设立的社会,用的是男人制订的法律,检察官从男人的立场去评审女人的行为……现代社会的一个母亲, 像某些昆虫,一旦她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以后就退休和死亡……一切事都由自己单独承担。”
  《玩偶之家》是易卜生家庭剧作中第一部引起轰动的作品。它的第一幕发生在圣诞夜前不久,新晋升的银行经理托瓦尔德海尔茂家温暖舒适的起居室里。此时,房间中央已经放上了精心布置的圣诞树。女主人娜拉在这预示着希望的气氛中第一次登场。她拎着采购来的大包小包,脸上是尚未消除的孩子气。
  娜拉是家中的独生女儿,美丽活泼、天真热情,父亲是个鳏夫,他对女儿的教育很随意,结果娜拉的年龄在增长,心智却似乎还停留在不成熟的少女阶段。嫁给托瓦尔德之后,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了要负起家庭责任的有夫之妇,对她而言,其实是从一个小的“玩偶之家”迁入了一个大的“玩偶之家”。唯一不同的是,陪伴她的玩具从无生命的蜡质洋娃娃变成了三个有生命的真人洋娃娃。
  娜拉把对父亲的爱,带到和托瓦尔德的婚姻中。这种从热烈诚挚的父女关系中发展而来的爱,让她像个孩子似的睁着眼睛崇拜地望着托瓦尔德。娜拉告诉家庭医生阮克:“我住在家里时很自然地爱父亲胜过一切,你就可以想象,跟托瓦尔德一起也就像是跟父亲在一起。”她认为丈夫的一切行为都是善良高贵的。
  为了替托瓦尔德治病,她以已故父亲的名义伪造签名向银行借贷,为了还清债务,她省吃俭用、瞒着丈夫整夜整夜地为别人抄写文件挣钱……她甚至表示,如果需要,她可以为丈夫而死。但托瓦尔德却是个虚伪自私的中产阶级市侩,他平时亲切地称娜拉为“小云雀”、“小松鼠”,可一旦知道她冒名举债的事情会危及自己的社会名声和地位时,就一反常态,大骂她是“犯罪女人”,还扬言要剥夺她教育子女的权利,要对她进行法律、宗教制裁。为此,他甚至在众人面前侮辱娜拉,说明他已不再爱她,他要把她从自己的心中连根拔起。后来,当知晓事情米龙去脉并试图告密的律师受女友感化,退回了娜拉冒名伪造的证据时,托瓦尔德又转变态度,表示要永远爱娜拉和保护娜拉,企图赢回她的芳心。
  但娜拉已然认清了托瓦尔德的真实面目,也看清了自己的“玩具”处境,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丈夫的“玩偶”。高兴时他会将她捧在怀里,不高兴时则将她随便扔在地上,甚至会发狠地踩上两脚。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无知少女就这样被婚姻的一剂猛药迅速催熟了,她决定离开他的玩偶之家,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以前,托瓦尔德总是自命不儿地看轻娜拉,面对她最后的决绝,他赌咒发誓地说由于一句诺言:“我有力量变成另一个人。”然而,娜拉却任由他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两人的孩子留在了孤独、冰冷的房间里,随着一声愤然的关门声,门内门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阿尔文太太:悲剧的终点是喜剧的起点
  
  阿尔文太太和娜拉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她是娜拉的后继者。但和娜拉不同,她没有选择出走,而是隐忍地留在了毫无生气的家庭中。虽然她看似悲剧的生活让人灰心,但观众还是看到了希望,在经历了所有的困境之后,她最终站到了太阳底下。
  阿尔文太太的身上,流露的是一种伟大的忍受力和“女人最高尚的天性;她把个人的痛苦与经验都沉积在心里,不声不响地去理解与领会”。她也像娜拉一样,在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中长大,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时就出嫁了。但是培育她的并不是貌似快乐的玩偶之家,而是一个因循守旧、制度刻板的教会学校,经过那里的数年教育,她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女孩,人生的目的可以归结为两个字一责任。
  她对婚姻毫无准备,作为新娘,她嫁给了一个好色的花花公子,成了婚姻的受害者;她千方百计地适应丈夫的各种花样,甚至帮他与各类女子的私通牵线搭桥,只为了让他安分地待在家里,对外维持阿尔文家的名声。
  面对无奈的生活,她没有选择,就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能用娜拉的话谴责自己的婚姻,说婚姻像个不绽放的花蕾,紧紧地裹住她。她的花蕾是强暴地、无情地怒放的,不是依靠天然的阳光,而是通过一种令人反感、软绵绵的讨厌力量,像一条咀嚼的蛆虫,咬得花瓣张开,然后片片凋谢。”
  阿尔文作为军官,虽然颇为年轻,却过着极其糜烂荒唐的生活。他不论出现在哪里,“都像是带来了春天。那时他不知疲劳,精力充沛,行动还像个样儿……现在,这个享乐主义者不得不在一个中等城市周边闲逛,那里提供最多的只是玩乐,而不是令人入迷的欢乐。在那里他只是做点小事,没有生活目标,更看不到将来有什么发挥其才华的工作。没有真正的朋友跟他分享生活的乐趣,只有一起游手好闲的酒肉朋友”。
  阿尔文太太对丈夫的放荡深恶痛绝,在她心里,一个纯洁的男子才是她的理想对象。出于对夫家名望的考虑,她听任阿尔文寻欢作乐,她甚至陪着他消遣娱乐,跟着他饮酒作乐,直至他答应留在家中。但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得到解决,阿尔文缠着家中的女仆有了关系,并生下了一名私生女。
  后来,纵欲过度的阿尔文身体里的梅毒因子开始发作,对此,阿尔文太太她又采取了果断的措施,她用他的名义和资产做了大量的慈善事业,使他在过世之后依然能像个绅士那样受人尊敬。
  丈夫死后,阿尔文太太似乎在一片阴霾的生活中看到了光亮,她的儿子欧士华就是这道曙光的给予者。她很早就将他送到了国外接受教育,这样他就不用呼吸家里的恶浊空气。在父亲死后他才回到家中,至少身上还保留了没有沾上污点的纯净。阿尔文太太从未告诉过欧士华他父亲生前的任何不堪的生活点滴,她竭力要让儿子在心目中保留父亲可敬的形象。
  欧士华的确配得上母亲对他的宠爱,他英俊有为,像个天才画家。他的绘画充满阳光和生活热情,主题是“集中表达生命的乐趣”。父亲寻欢作乐、游手好闲的秉性,在欧士华身上转化为了艺术灵性,来自母亲的遗传则让他时刻懂得保持尊严和宁静。但是单调无聊的乡村生活,再加上终日的连绵阴雨,使得欧士华到户外散步都无法实现,他闷闷不乐,喜欢上了喝酒,并跟女仆吕嘉娜发生了关系。这预示了悲剧终将发生,因为她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面对母亲的一再追问,欧士华声泪俱下地承认,他再三说到的旅途疲劳,其根源在于自己患有脑病,并已经出现了精神病的征兆。他害怕发作,因而回到家里来,医生的诊断指出这有可能让他最终陷入不可救药的痴愚症。听了欧士华的坦白,阿尔文太太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力求摆脱过去的希望完全破灭了。恰在此时,她为洗涤丈夫灵魂而建立的孤儿院也陷入了混乱。最终,这双重的打击把她重新建立的一切都夷为了平地。
  随着剧情的发展,阿尔文太太鼓足勇气,向儿子如实讲述了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这样简单的一幕戏中,戏剧冲突开始走向沸点。随后,欧士华的精神病发作,他苦苦哀求母亲给他解脱一切痛苦的毒药。
  此时,舞台的追光都打在了站在暗影中内心挣扎的阿尔文太太,观众似乎在屏息等待她的决定。终于,这位经历过生活一再考验的女 人同意亲手毁灭她的希望。在最后的夜晚,她手拿毒药,俯身望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最后,她将毒药送入了儿子的嘴里。
  对阿尔文太太来说,心目中的理想不再是娜拉寻找的理想,娜拉是带着年轻的心准备去跟不可知的未来战斗的。而阿尔文太太的未来或许是不存在的,她对着窗外空旷的大地看上一眼,满地都是她人生各阶段所作牺牲的斑斑血迹。然而,阿尔文太太已经不再感到伤心绝望,因为在经历了所有的苦痛之后,她已经抓住了人生的真理,如果她已经被生活打入了地狱,那么,她已经下到了第十八层。所以即便生命中再有任何大风大浪,她都不会害怕和担心了。此时的她,脸上只有宁静与平和。
  
  改变和支配都属徒然
  
  吕贝克·维斯特(Lubeck West)和海达·高布乐(Hedda GabIer)分别是易卜生的戏剧《罗斯莫庄》和《海达·高布乐》中的女主角。两人生命中遭遇的男人注定都与她们的个性有着天壤之别。面对同样的局面,吕贝克试图改变对方;而海达则妄图支配生命中的任何人。
  
  吕贝克:狮子与绵羊的狂舞
  吕贝克热情奔放,野性自由;她爱慕的罗斯莫却刚好相反:保守陈旧,迂腐拘束。两人的巨大差异让他们无法成为现实中的夫妻,只能在死亡中共眠。
  易卜生戏剧中的任何一对男女主角都是个性不同、思想差异巨大的组合,因为如此,他们的生活总是产生龃龉,永远不能和谐运转。而在所有这些男女主人公中,个性差异最大的应属吕贝克和罗斯莫。
  《罗斯莫庄》的第一幕开始时,易卜生以大手笔展现了庄园的全貌:吕贝克坐在窗前,带着怯生生的期盼凝视着罗斯莫,他正沿着磨坊的路向她的房子走来。在吕贝克的膝盖上放着她正在编织的一条羊毛披肩,还有几针就可以完工了。她长时间一针一针地钩着,绝没有想到这将是她自己的裹尸布。在她失望的眼神中,罗斯莫终究还是没有踏上他妻子碧爱特投入其中自杀的水沟上面的小桥,他绕道而行了……
  吕贝克出生在辽阔的芬马克高地,生来就是大地上的自由精灵,热情顷刻奔放。她是当地助产士甘维克太太和偶然路过的维斯特医生一时调情所生的私生女。母亲过世后,她由父亲维斯特抚养,在他所营造的自由气氛中接受教育。由于她的出生秘密被隐瞒下来,后来她竟然陷入了和自己父亲的乱伦之中。
  和娜拉与阿尔文太太形成鲜明对比,娇生惯养、关怀备至和妨碍她们二人的传统偏见对于吕贝克都是陌生的。吕贝克的少女时期生活激情四溢、无拘无束,直至维斯特医生去世,当她继承下来的遗产只是一只装满书的旧箱子时,她才不得不为日后的生计做打算。年轻的姑娘带着自信和勇气开始进入了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外面的世界”。幸运的是,她不久就赢得了一位颇有影响的赞助人克罗尔校长的友谊。一日,他带着她一起去了他的妹夫罗斯莫牧师的家,探望久病在床的妹妹碧爱特。一踏进罗斯莫庄的领地,吕贝克就萌生了在那里当家做主的念头,而且,她认为这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更糟的是,吕贝克很快就迷上了带有贵族气息、谦逊有礼的罗斯莫:“像海上风暴打在我的身上。很像北方冬季骤然袭击的那种。它把人裹住……卷走……卷得多远就是多远。没法儿抵抗。”然而,有两件事情成为她获得罗斯莫爱情的障碍:他的信仰和他的妻子。为了能成为罗斯莫庄的未来女主人,吕贝克表面上装作是现任女主人碧爱特的知心朋友,暗地里却有意无意地让碧爱特感觉到自己和罗斯莫之间志同道合的亲密关系,以及罗斯莫对宗教信仰的怀疑。她还把一本医学书送给碧爱特,故意让不能生育的碧爱特意识到,在这个家里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这一切别有用心的心理暗示获得了成功,可怜的碧爱特最终自杀了;在吕贝克的影响下,罗斯莫也曾一度打算放弃牧师教职,成为自由的无神论者。“虽然那么慢,还是发生了。几乎不被觉察,但是最后实在难以阻挡,钻入到我的灵魂深处。”吕贝克就像个猎人,勇敢地追赶它的猎物,现在猎物就在面前,猎人却将伸出的手慢慢放下了,她要的是罗斯莫那个高尚、不懂狡猾的灵魂。
  当处于各种危机与压力之中的罗斯莫终于向吕贝克求婚时,却遭到了她的断然拒绝。这是为什么?在戏剧的最后部分,谜团终于解开了。原来促使她彻底放弃那向往已久的幸福的原因是她对自己犯有谋杀(对碧爱特)和父女乱伦的双重罪孽的无法释怀。吕贝克是一个极端的个人主义者,也是一个不道德的道德家。她对罗斯莫的爱疯狂到完全排斥他人存在的程度,可是这样一个强而有力的女人也有无法超越的心理障碍和连她自己都无法卸下的罪恶感。总有一些东西是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摆脱的,过去纠缠着现在,使现在无法摆脱过去,更无法创造未来。
  当克罗尔校长从远方来探望罗斯莫时,他将妹妹曾经在病榻前对自己讲过的话如数告诉了罗斯莫;“我不久就要死了,我现在已没有多少时间了,罗斯莫一定会尽早娶吕贝克的。”她在病中胡思乱想,但心地还是善良的,竟然说服自己给他们让出位子。罗斯奠虽然愤怒地反对克罗尔对碧爱特跳入水沟自杀的说法(此前他一直认为妻子是由于病得神志不清而跌入水沟致死),但这席话在他的心中还是留下了可怕的阴影。他开始心神不宁。想象妻子孤独中对他与吕贝克的怨恨。而她最终为了他甘愿去死的举动,把吕贝克在他心中培育的一切美好形象打得摇摇欲坠。在这之后,吕贝克看到罗斯莫自责得更加厉害,脾气更易发作。因为他告诉吕贝克,的确如碧爱特所言,他对吕贝克的爱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存在了。为了解脱罗斯莫的痛苦,吕贝克决定将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听了这些之后的罗斯奠震惊异常,精神几近崩溃。
  后来,当罗斯莫再次跟吕贝克见面时说出了这样一个想法:只有一件事可以恢复他对她的信任,那就是她快乐自愿地死在水沟里。他带着恐惧绘声绘色地描述她怎么站在水沟闸门上,犹豫颤抖,愈沉愈低。对于吕贝克而言,为罗斯莫而死只是一个轻易付出的行为。为了他和她的内心平静,她已经死过几千遍了。看到为了拯救自己而甘愿赴死的吕贝克,罗斯莫对她的爱又冒了出来。他们似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经历过爱恨纠缠之后,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活下去了。于是,两个同样“罪孽深重”的人最后携手赴死。他们一起跳入了碧爱特自杀的那条水沟,在死亡之前,吕贝克问罗斯莫:“是你跟着我呢,还是我跟着你?”“这个问题我们永远不会看透的,我们还能弄清这个奇迹吗?我们一起去,吕贝克,因为我们俩现在是一个人了。”
  吕贝克的悲剧在于她想将自己自由自在的世界和罗斯莫障碍重重的世界相互渗透、彼此融合。罗斯莫的出身让他忠诚地遵守已有的法律和习俗,在祖上残留下来的意志中,他个人的独立发展受到极大限制。那些挂在墙壁上的贵族肖像画凝视着罗斯莫,他的内在力量从未被唤醒过,他从没有意识到要去做一个平等于或优越于祖辈的男子。而吕贝克却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将罗斯莫转变为一个思想自由、独立 的男子,但是,她失败了。在爱情中,试图去改变对方,显然并不现实。
  
  海达:具有摧毁一切的毁灭性
  
  海达高布乐是易卜生笔下最具争议的女性人物。她妄图主宰别人意志的举动就像燎原大火,烧光了所有,包括她自己。对自己“放上一枪,然后一无所有”。
  海达出生于一个非常严格的军人家庭。父亲高布乐将军是一位鳏夫,他完全按照训练军人的方式教育女儿。因此,海达表面上女性气质十足,出落得十分迷人漂亮,骨子里却有股男性的气质,只要能满足她的情欲和统治欲,她可以不顾忌道德甚至良心。
  她人生的目的就是对周围的一切人和一切事起到支配、主宰的作用。就连长在同学头上的漂亮头发,她也不放过。上学那会儿,她总是习惯性地去扯泰遏吕星的头发,因为对方长着一头美丽的卷发。只要她一想到这头浓密光亮的卷发,就暗自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将其一把火焚烧殆尽。因为这种支配与主宰一切的欲念,她的双脚犹如飘在半空中,总是在别人的生活中忙于破坏,却让自己成了一副空虚的皮囊。
  海达的丈夫泰斯曼是由两个老姑娘姑妈抚养长大的,她们对他的娇生惯养,没有让他成为坏孩子,相反,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然而,他的致命弱点在于没有独立思想,一味接受与模仿,他永远在技术书刊、大量各类资料收藏里摸索;他忙着购买未经切边的书籍:“给书页裁边也是一大乐事!”他娶海达是因为他真的爱她,欣赏她,她追随他,是在她真正“跳舞跳到累倒”以后,她承认:“这确实胜过我的其他崇拜者,他们做不到这点。”其他人都躲开她,没有人愿意娶一个任性、被宠坏、头脑里只有跳舞和骑马的女孩子。她的婚姻不是出于爱的自愿结合,刚成为一个已婚女人,她就对丈夫心怀鄙视了。她对老实本分的泰斯曼的好名声、学究气不屑一顾,对争后的生儿育女更不感兴趣。
  婚前,她曾偷偷地放纵过自己,与风流倜傥的乐务博格尽情享乐,只因为这个男人在社会上的名声太坏,所以海达最终离他而去。因此,当她看到她的那个相貌平平的女同学泰遏竟然因为乐务博格而背弃丈夫私奔,而且把乐务博格调教为一个正派人,还协助他著书立说,使他成为当地的名人后,嫉妒之火在她心底怦然而起,熊熊燃烧。
  泰遏是个与海达完全不同的女人,她是老法官爱尔务斯泰的填房,管理他的家务,养育他的孩子。他娶了她,像她所言:“因为养我并不费钱,我是个便宜货。”他们决不会爱上彼此,因为“他除了自己以外肯定不会对别人有感情”。她还说,“我们从来没有共同的想法”。泰遏没有其他特长,过着没有欢乐的艰苦日子,尽心尽力去完成妻子的职责。她最大的愿望不是要求快乐和自由,而是盼望得到一份真正的工作,一个真正的家。当乐务博格到受尔务斯泰家给泰遏的继子女当家庭教师时,他对她无私的精神无比钦佩,只要对别人有好处,她从来不顾个人得失而一味效劳,这与他的自我放纵形成强烈的对比,她让他心甘情愿地开始学习克制自己和负起责任。爱情让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乐务博格不久后还在泰遏的帮助下完成了一份哲学论文,并想借此开始新的人生。听到此事的海达当然不会容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她曾抛弃的情人怎么可以在自己最讨厌的女人的鼓励下重新生活?!
  当乐务博格充满希望地带着手稿回到海达所在的城市后,海达劝说他去参加勃拉克推事的宴会。从宴会返回途中,乐务博格遗失了那份手稿。泰斯曼在街上捡到了它,并将之带到家里由妻子代为保管。海达毫不犹豫地用一把火将之化为了版烬。虽然这样的举动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她从毁灭别人辛勤创造的东西中获得了满足:“现在我烧了你的该子,泰遏!……你和你的卷发!你和乐务博格的孩子。”在丈夫面前,她让对方原谅自己的理由是她太爱他了,害怕乐务博格的才华抢了他的风头。他听了她的解释后大喜过望,虽然他仍然为妻子的举止感到震惊和难过,但他爱她,所以他宁愿相信这样的借口。
  终于,丢失了犹如生命的哲学手稿的乐务博格再次落到了生活的最低点。他一蹶不振,出于内心的巨大歉意他拒绝了泰遏的帮助,转而到了海达家里,而海达则在想着怎样在他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终于,她给了他一把手枪。乐务博格在接到达把手枪时激动不已,但是他瞄准的却不是海达所希望的目标。他没有对自己射击,他对海达的拜访也不是他在那一夜的最后一个拜访。后来他被人发现死在一位著名歌手的小屋里,他可能怀疑自己的手稿藏在她的屋内。这把被别人退过枪膛的手枪在他胸前的口袋里走火了,他躺在地上,肚子上被打了个大洞,这不是海达所设想的那种英勇图最,一枪打在太阳穴上或胸前。他甚至被人当成小偷,因为“这件武器不是属于他的”。当海达听到这些后,她带着对死者失望甚至于恼火的语气嚷道:“啊,多么卑微可笑!我在哪件事上都倒霉!”
  终于,这次的人命案危及了海达自己。因为勃拉克推事知道那只手枪属于海达,他深知她在乐务博格自杀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现在一向掌握别人命运的海达落在了更为阴险的角色手里,一个不讲良心的人的掌握中。她怯生生地问勃拉克:“你认为这一切会暴露吗?”她听到这样的回答:“不,海达……只要我保持沉默。”聪明的海达深知,“不会有自由了。这就不会有自由了! ……一想到我就不能忍受!决不!”此刻,只有一件事她可以去做,那就是结束生命。
  海达在告别一切之前,对自己的家和丈夫泰斯曼看了最后一眼。这一眼更坚定了她走向死亡的决心:泰斯曼坐在桌边,旁边是泰遏。灯光下放着乐务博格写作手稿时留下的笔记和零星稿子。他们正在准备今后按照泰遏的记忆与众人的同心协力,来正确恢复这份残稿的目录次序。泰斯曼以一贯的严肃态度为这份工作呕心沥血:“会做好的!非做好不可!……我自己的研究可以等一等……这是我欠乐务博格的。”
  他们在桌上工作,突然听到内室传来钢琴演奏的舞曲,完全走调的、紧凑的节奏断断续续。紧跟着的是一声枪响,黑暗中,海达躺在床上,枪口对着太阳穴。“放上一枪,然后一无所有。”
  海达身上有一种追求不属于她自身东西的坚强个性,有着支配别人命运的强烈愿望,这些都足以让她感到自己有足够的摧毁别人的信念和力量,并且她把这一信念和欲望都付诸行动来证实自己对他人的影响。结果,她搅乱了别人的生活,也丧失了自我。
  
  编辑 于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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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34届法国恺撒奖评奖中,法国文艺传记片《花落花开》获得7项大奖,其中包括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这部电影将一位鲜为人知的朴素派法国画家萨贺芬·路易从清洁女仆成为画家的故事再现大银幕,用干净朴素的镜头,简洁流畅的故事,让这位湮没在公众视野中的艺术家重新展露身影。    清洁女工的秘密    如果说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变成公主只是一个美好的童话,那么萨贺芬路易的一生让人们知道,当毫不起眼的清洁女仆拿起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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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应了古人的那句老话“秋收冬藏”,因此每年到了12月的时候,总是有些特别能吸引眼球的好电影陆续出炉,比如安排在圣诞节当天上映的《福尔摩斯》,且不说制片方请未了帅得离谱的小罗伯特唐尼和袭·德洛分别饰演福尔摩斯和华生,以及那位传说中才华横溢的麦当娜的前夫盖里奇来指导此片,单只“福尔摩斯”这四个字,就足以在世界范围内引领风骚——用最怀念的方式,随着影像去了解真相。  人们印象中的福尔摩斯总是保持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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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和睫毛膏》是近两个月来出版的第二本关于达蒂的传记。书的作者杰奎琳雷米是一名“潜伏”在爱丽舍宫多年的女记者,她在书中披露了达蒂被解雇的原因是她曾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女儿佐拉去见萨科齐,“逼迫”他答应担任佐拉的教父。  “(达蒂)事先没有预约,因为她不想冒着被拒绝的风险。她突然来到爱丽舍官,手上抱着孩子,这样萨科齐就很难拒绝她的要求。这是一次很棒的预谋。”雷米写道。根据雷米的描述,布吕尼一直不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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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第一夫人”布吕尼一直被公认为“第一夫人”群体中走在时尚潮流最前端的摩登女郎。不管是站在英国首相夫人还是美国总统夫人面前,她都似乎更胜一筹。然而,最近当她和高贵典雅的西班牙王妃莱蒂西娅站在一起时,却受到了威胁,这场时尚“对决”中,显然是36岁的莱蒂西娅占了上风。  在人们的印象中,西班牙的女人总是头戴大丽花,身穿娇艳的大摆裙,脸上挂着午后阳光般的微笑,像蝴蝶一样飞来飞起,浓情却不专一,比如伍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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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后院起火的消息最近登上了意大利各大报纸的头版。据报道,贝卢斯科尼的妻子韦罗妮卡拉里奥在5月3日接受媒体专访时,称自己与贝卢斯科尼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目前正在通过法律程序离婚。    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虽然算不上英俊潇洒,但他聪明、滑头、爱开玩笑,还有才华,会写词写曲。这样“星味”十足的总理自然避免不了受到花花草草的仰慕,因此近几年各种各样的绯闻从未离开过他。每一次,当他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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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电影《南京!南京!》和《拉贝日记》相继上映,尽管风格迥异,角度不同,这两部电影却都提醒国人不要忘记这样一个男人——他是德国人,却在中国生活了将近30年;他是纳粹党人,却在南京大屠杀中奔走呼号,在屠城中拯救了20多万中国人的生命,他被誉为“中国的辛德勒”,这个人就是约翰·拉贝(John Rabe)。    尘封的英雄    比起因电影《辛德勒名单》而为世人所熟知的辛德勒来说,约翰·拉贝似乎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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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性风格的刚硬线条遭遇女性化十足的柔美,会产生怎样的视觉效果?细节设计的魅力,正是通过这一瞬间的碰撞,令观赏者与设计师之间仿佛有了短暂的灵魂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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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是一个理所当然会为自己的偶像不遗余力地撒钱、买专辑、看演唱会的族群。然而英国女人、《妈妈咪呀!》的“教母”朱迪·克莱梅彻底颠覆了这一定义。钟情于瑞典乐团ABBA的同时,她靠“包装贩卖”ABBA的音乐大赚了一笔。最近英国《每日电讯报》称,她以7500万英镑的身价,29%的财富年增长率跻身“英国最富有的女人”之列。  朱迪·克莱梅一直被媒体称为“了不起的企业家”,在去年由她担任制片的电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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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轰动一时的伊朗裔美国女记者间谍案终于宣判,在美方高层的密切“关注”下,洛克姗·萨贝里因间谍罪被伊朗法庭判处8年监禁。审判结果一经发布,立即引起各界强烈反应,也为近期回暖的美伊关系蒙上一层阴影。    美女间谍被捕记    萨贝里的故事多少带些传奇色彩:美女,记者、间谍、双重国籍……这种种元素若让其导演未婚夫拍成电影,恐怕也得大卖大热!  今年2月10目的伊朗,已经体会不出丝毫寒冷,德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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