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７岁那年，他爹忧心忡忡地说：前两年会讲话呢嘛，咋个大了反而变成哑巴了。
　　他妈说：怕是……怕是着你打成哑巴了吧……
　　他爹脸上的络腮胡就一根根直立起来：打了还能哭两声，不打，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他妈把一个自家缝的青布书包挂在小刀瘦骨嶙峋的肩上：今天起，你是学生了。你要挨老师讲话。你不挨老师讲话，你爹就要打你！
　　小刀抬头看看他爹，他爹就吼：你挨老师仿挨我这种日鼓日鼓呢，老师不会拿巴掌打你，只会拿鞭子抽你！
　　小刀突然不怕老师了。因为小刀也挨过鞭子，当时很疼，过后很快就好。他爹的巴掌就不那么好消受了，长年捏锄头把犁把还外带直接刨土坷垃练成的铁砂掌，比板砖还厉害，一掌拍在屁股上，连筋带骨都得疼上好几天。
　　小刀不怕老师。老师还真从来没打过小刀。
　　小刀当然不是哑巴，他只是不说话而已。
　　报到那天，他的第一个老师本家三叔抚着他的脑袋问他：小刀，你爹说你不讲话给是？
　　小刀抬眼睛看看老师，三叔其实太年轻了，年轻到脸上一根胡子都没有，而且皮肤很白很白，白得比供销社卖货的王阿姨还好看。小刀点点头。
　　老师又抚着他的肩：来学校，就要讲话，不讲话就读不成书了，你给认得？
　　小刀又点了点头。
　　老师又拍着小刀的屁股：小刀小刀，读书就是为了进城，你想不想进城？
　　小刀脱口而出：我想！我想进城当工人开机器，我想进城讨漂亮呢媳妇！！
　　老师突然站起来，一脸严肃：小刀你这个思想要不得！想当工人很好，想讨漂亮媳妇么……总之你现在要好好读书！！
　　小刀还是脱口而出：我要进城当工人，我就是要讨漂亮媳妇！
　　老师愣了一愣，笑了：好，就依着你嘛，但你要讲话、要读书，不然就当不成工人、讨不着媳妇了……哦，就讨不着漂亮媳妇了……
　　小刀说：好，三叔，我讲话，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