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迁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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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金鸿图在榕江下了船,携日本夫人松本樱子和儿子金国栋就要徒步向丹寨出发了。金鸿图知道,这里离湄潭县城是越来越近了。在湄潭县城,西迁的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在希冀着这位著名物理学教授,物理学院的学生们在渴望着他……金鸿图想雇滑竿,可是,一听说去丹寨的方向,因为那里常有土匪出没,抬滑竿的都是摇了摇头拒绝了。金鸿图就拎着藤条箱子信步地走着,松本樱子小鸟依人的依偎在身边走着。金国栋却是像一匹欢快的小马驹,跑过去不断地采摘着路边盛开的各色儿野花,很快就采摘到一束了。他就在想,这束鲜花是送给爸爸,还是送给妈妈呢?
  “儿子,你过来。妈妈知道你这时是在犹豫不决,这束鲜花儿应该送给你的爸爸。”
  金国栋就跑了过去,将一束新鲜的野花举过了头顶,鲜花就舔着金鸿图的下巴了。金鸿图就接了过去,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地闻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就呛得他咳嗽起来了。松本樱子过去捶他的背,金鸿图就一只手抱起了金国栋,一只手拎着藤条箱子,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进了一片浓密的竹林中。


  “夫人,这可是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苗族的蜡染、仡佬族的锦鸡舞、法造纸,还有芦笙,在中国和世界上都是很有名望的。”
  “夫君,请问什么叫芦笙?”
  “芦笙就是一种古老的乐器。”
  一阵吹芦笙的声音就传来了,曲调儿很好听,真是天籁传来的声音。松本樱子就歪着头听着,听着听着就眯上了眼睛,两只手就舞动起来了,就像一只小鸟儿要飞起来一样,飞向竹林的上空。
  “夫人,好听吧?这就是我说的芦笙发出来的声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吹芦笙的人很快就出现了,他是一位中年男子,是一身普通山里人的打扮。这个中年男子来到了金鸿图的身边,围着金鸿图吹了一圈。金鸿图就拿出了几张纸票子,要送个这个吹芦笙的人。吹芦笙的人是不屑一顾,而是把芦笙背在了背上,立刻就从身后抱住了金鸿图,一把锋利的匕首就锁住了金鸿图的喉咙。松本樱子见到可是吓坏了,就紧紧地把金国栋抱在了怀里。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牛角山的大匪首田老虎,是下山来打劫的,恰好就碰上了金鸿图夫妇。
  “小子,你不要动,要是动一动我就要了你的命。”
  “我不动,我不动。你千万不要要了我的命,要了我的命,你就会后悔一辈子的。”金鸿图还是很镇静地说。
  这时,从草丛中跳出了几个小喽啰,就把金鸿图手中的藤条箱子抢到了手中,然后上前就把金鸿图捆了个结实。田老虎腾出了手儿,不顾松本樱子的恐慌,过来抱起了金国栋,同喽啰们押着金鸿图夫妇向着匪寨子走去。穿山越岭,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终于到了匪寨子。田老虎一声吆喝,金鸿图夫妇和金国栋就被推进了地牢。地牢里还押着一个人,当松本樱子偷偷地看那人的时候,她真是悲喜交加,原来竟是几年没有见到面的弟弟松本一郎。
  “一郎,你怎么关在这里?”
  “姐夫、姐,我厌恶这场可恶的侵略战争。再一次作战中,我就逃了出来。原本是想逃回日本的,哪知道走错路走到了这儿,就被这帮匪徒给逮住了。”
  “夫人,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我们现在主要的任务是休息。等到有了精神,好跟这帮山匪们斗。”
  “夫君,这是多么可怕的环境?我还能休息得了,我都快被吓死了。”
  “夫人请记住,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吉人自有天相。你和我都是吉人队伍里的,会有人出面来保佑我们的。”
  一个趴在墙窟窿偷听着的小喽啰,立刻就跑到田老虎的面前去诉说了。此时的田老虎正翻着金鸿图的手提的藤条箱子。藤条箱子里面除了有十几本书外,就是几封的银子了。单凭这几封银子,这次下山不可以不说是收获颇丰了。而且顺手牵羊又逮住了一个日本人,真可谓是天赐良机。田老虎听完了小喽啰的汇报,就不想把事情拖拉下去,他要立马就审讯这个金鸿图了。等到审完以后,该着点天灯的就点天灯,该着砍头就砍头。在众匪的吆喝声中,金鸿图就被推了上来。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人,还搞了一个日本的娘们儿?”
  “快说!”众喽啰吼道。
  “山匪们听着,说出来别吓着你们。本人金鸿图,爱新觉罗氏,正黄旗皇族。1909年17岁时通过首届庚款留学考试,进入了美国哈佛大学物理系和研究院学习。1918年获得博士学位,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
  “你小子可真会编呀,编得还挺全乎。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跟日本人打交道,不是一个卖国贼也是一个大坏蛋。我现在就砍你的头,点你的天灯也是不为过的。但是我想听听,你到牛角山来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路过而已。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给我去了一封信,邀请我来浙江大学来任教。目前,中华民族处于最危亡的时刻,我作为中华民族一分子,定当回国与国民同甘苦共患难,报效生我养我的祖国。”
  “不要净捡好听的说,快说说你和那个日本小娘们的事儿?”
  “松本樱子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她是学护理学的。现在她是我的妻子,还为我生下了个儿子叫金国栋。很巧合,那个关在监狱里的小日本就是我的小舅子。他的名字叫松本一郎,是为了厌恶这场战争而逃出来的,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日本青年。”
  “小的们推出去给我斩了,然后就把小日本爷们和那个娃子扔到山沟里去喂狼。小日本娘们就要不客气的留下了,让众位弟兄都去开开洋荤,也是不白活一回。”
  “你这个忤逆的人,是一个民族的败类。不分青红皂白,可惜我金鸿图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报效祖国的机会了。罢了,宁可死于你们的匪窝里,也比受辱于日寇强。”
  金鸿图说着转身就往下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的一番话再加上这气势倒让田老虎有些不知所措了。
  “慢,慢着。你还真是一个教授?”
  “我不是教授我是什么?那些书都是用来造武器的。武器一旦造出来了,就会为中华民族驱除日寇……”   “你造的武装能把小日本打回日本去?”
  “那当然,现在的战争武装决定战场,我们的武装落后才被日本人欺辱。”
  “好好好,你什么也别说了。松绑,请教授坐在我的熊皮椅子上面,受小弟一拜。”
  “你就是一个土匪,跟一个庶民都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一个堂堂的教授,不能接受你这一拜。”
  “老弟大哥,你何必这样的犟呢?我今天拜了你,你可就是我的大哥了,我也就是半个文曲星了。大哥坐下坐下,老弟大哥这就拜了!”
  金鸿图在众喽啰的推搡下,就坐在了熊皮的椅子上。田老虎拜完了金鸿图,就在牛角山上大摆筵席,还把他的儿子田小虎拉到了金鸿图的面前,跪下拜了三拜算是认了干爹。金鸿图这才明白了,这个田老虎虽然是一个土匪,也是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将来还是一个土匪。金鸿图就摸着田小虎的头,还真的有几分喜爱上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了。
  “田老虎?”
  “在。”
  “我应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不敢,不敢。”
  “以后你有了什么困难,可以到湄潭县城的浙江大学去找我。但是丑话说到头里,找我应该是正事儿,你们这些打家劫舍的事儿,我可不会干,我也不能帮着你们干,那样就辱没了我这个教授的名声。还有,就是我的这个干儿子了,希望你不要耽误了他的学业。我现在还不能应允你什么,咱们还是后会有期吧。”
  “老弟大哥,就凭你这一番诚意,就在山上多呆上几天。让田老虎多多的伺候你,尝遍这大山里的野味儿。”
  松本一郎在被抓时反抗时弄得身上有伤,想到还有很多的山路要走,还都是莽莽苍苍的大山,金鸿图就不得不留下来几日。在这几日里,田小虎是很乖,一直是跟在金鸿图和金国栋的屁股后头转悠。金鸿图让金国栋背诵古诗《卷耳》,田小虎就拔着小脖仔细地听着。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金叔叔,你们念叨什么,我可听不懂?”田小虎问。
  “孩子,等你长大了,有了学问,你就能听懂了。”
  金鸿图带着金国栋和田小虎来到竹林子里游逛,见到几个壮汉子在砍着竹子。他就来到了一个壮汉子前,摸着刚刚砍下来的竹子。问道:“你们砍这么多的竹子做什么?”
  “做滑梯呀。”一个壮汉子说。
  “做滑梯干什么?”
  “做滑梯还能干什么,抬人啊。”另外一个壮汉子说。
  田老虎还是说到做到的,招待金鸿图是上顿野猪肉,下顿野兔肉,再下一顿就是野鸡肉了……把金国栋的小脸吃得鼓鼓起来了。这样过了四五日,松本一郎的伤也是好了一些了,金鸿图就要和田老虎离别上路了。随着田老虎的又一声吆喝,就见八个壮汉子抬着四个滑梯就过来了。田老虎就请四个人上滑梯,金国栋、松本樱子,松本一郎就上了滑梯。金鸿图把藤条箱子放在了滑梯上,说什么也是不上滑梯。金鸿图坚持徒步走,田老虎就陪着金鸿图在滑梯边上徒步走。走了一日是翻过了两座山,眼前就要到一条官道了。
  “金教授,人生在世,相逢就是有缘呀。”田老虎说。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金鸿图说。
  “这里有六根金条,算是礼物送给金教授。”田老虎拿出金条说。
  金鸿图推辞,但田老虎有些急眼。见此状金鸿图知道田老虎是真心的,便从腰间掏出一物件说:“蒙承田老虎的厚爱,金某受宠若惊无以回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玉佩,望田老虎笑纳。”


  田老虎还想往前奉送一段儿,但是他没有这个胆量了,怕是遇上了官军可就麻烦了。两个人就互换了礼物,田老虎就打马归山了。金鸿图带着三个人继续往前走,翻过了前面树林遍布的一个小山,前面可就是坦途了。可是,当几个人走进密林深处,松本一郎却是被绳索套住了,结果是倒悬在了树上,接着就跳出来两个半大小子,手里都是拿着腰刀。这两个人一个是仡佬族的半大小子叫西敬中,一个是苗族的半大小子叫宋木瓜。西敬中和宋木瓜挥舞着闪亮的腰刀,就把金鸿图、松本樱子、金国栋给围住了。
  “小日本,我们跟踪你们多时了,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西敬中怒火万丈地说。
  “姐夫,快救我呀!”松本一郎凄厉地喊着。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们也没有惹着你们?”金鸿图横在松本一郎前面说。
  “小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毁了我们的全家,也炸毁了西敬中的全家,你还敢说没有惹着我们。识相的赶紧闪开,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小日本鬼子的命。”宋木瓜挥着腰刀说。
  “夫君,你可不能闪开,闪开一郎可就没命了。”
  “呀,这里还有一个日本娘们,就连她一块儿砍了。”西敬中说着挥起刀。
  “快跑呀,官军来了。”宋木瓜回头边跑边喊着。
  西敬中和宋木瓜转眼间就跑得没影没踪了,官军们就追了下去,追了一会儿没有追上又都返了回来。这时,官军已经把松本一郎从树上解了下来。
  “请问,你们哪一位是金鸿图金教授?”县政府的秘书问。
  “我就是。”金鸿图上前一步说。
  “这位就是湄潭县的县长严泉灵,特地前来迎接金鸿图金教授。”秘书说。
  “抱歉,实在是对不起了,金教授。想不到来到了湄潭县的县境内,让你们全家受到了这样的惊吓?”严泉灵说。
  松本樱子、松本一郎吓得都瘫在了地上。四个官军上前,两个官军架着一个就来到了官道上。官道上停着一辆美国的福特轿车。严泉灵坐在了前面,松本樱子抱着金国栋同金鸿图和松本一郎坐在了后面,福特轿车就向着湄潭县城驶去。   二
  本应该竺可桢校长给金鸿图接风,可是竺可桢校长没有在湄潭县城,是到贵阳省政府去争取经费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接风的酒宴设在了一个小的范围,除了县长严泉灵以外,还有就是金鸿图的同仁昆虫学家施迪教授,农学家万守耕教授。说是接风的酒宴,实际就是一次小酌。菜很简单,有炒洋芋、牙签肉、砂锅粉。酒就是当地产的湄窖酒,没有喝到嘴就能闻到酒的香味了。严泉灵是主宾,就当仁不让了,把酒杯举得很高。


  “诸位,《湄潭县志》有记载‘湄人善酒,好酒酬宾。’金教授的到来,可不要像仙人张三丰那样的没有出息,喝着湄窖酒醉倒在了湄江河边呀。”
  看到严泉灵举起了酒杯,金鸿图、施迪、万守耕也就举起了酒杯,四个人是一饮而尽。只是一杯酒下了肚,几位教授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万兄,你把家属抛到了贵阳来到了这里,可真是如鱼得水啊。这里是南方水稻的家乡,要是研究出来高产的水稻品种,就解决了劳苦大众吃饭的问题,你可就是劳苦功高啊。”金鸿图说。
  “金老弟,怕就是怕让你失望了。”
  “万教授,不会的吧?我把吃稻子的虫子都给你治死了,你可是就去了一块心病的。”施迪自豪地说。
  “施老先生,你是一个昆虫学家。我看过一本书叫做《昆虫记》,是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的传世之作。看完了《昆虫记》,就能返老还童,简直是太有意思了。”金鸿图说。
  “三位教授,你们能够在一起搞研究,我简直是太高兴了。你们干什么就要招呼什么,莫谈国事就好,我这个做县长的就放心了。”严泉灵说。
  “金老弟,你是一个物理学家,研究出来的东西都有震慑的作用。”施迪说。
  “我正在研究核物理,核物理的能量很大很大。在这里我就不能多说了,说了你们也是听不懂。”
  “隔行如隔山,你不说也罢了。”万守耕说。
  这顿酒菜喝着吃着足足是过去了两个小时。金鸿图、施迪、万守耕就从酒馆里面走了出来,由于酒喝的恰到好处,脚就有一些飘了。三个人沿着湄江河走着,就来到了七孔桥上。
  “严县长让咱们莫谈国事,如今严县长不在咱们的身边了。咱们就是放一个臭屁,他也闻不到了。”施迪冷笑着说。
  “东北沦陷,华北沦陷,松湖战役上海沦陷,南京保卫战南京又沦陷了。逼着一个好端端的浙江大学被迫西迁了,这不仅知识分子的耻辱,更是全体国人的耻辱。”金鸿图说。
  “有的人把湄江河比做杭州的西湖,我可不赞成这个观点。”万守耕说。
  “金某这次从美国归国,就是研究出一种尖端的武器出来,让小日本鬼子知道知道咱们中国人的厉害。”金鸿图说。
  “金老弟,我是一个研究昆虫的学者,其实,这昆虫和人类都是一样的,都是要传宗接代的。这小日本鬼子也是人,你不是跟小日本鬼子天天睡在一个床上,说说是你厉害,还是她厉害?”
  “太粗鲁了,人与人可是不一样的。”万守耕说。
  这天晚上,金鸿图回到了家里,已经是很晚了。家里只有松本樱子和金国栋在家,松本一郎并没有在家里。
  “夫人,请问内弟到哪里去了?”
  “我哪里能知道,他走时也没有告诉我。”
  “中国人现在最恨的就是日本军国主义了,你可要让一郎加点小心,省着挨了闷棍。你还要告诉他,今后晚上要少出门,免得惹出麻烦来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告诉他就是了。”
  松本樱子自从来到了湄潭县,跟在美国的生活就没有办法可比了。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中国的传统他还是深知的。她就努力地想让丈夫和儿子过得舒服点,可是他是做不到的,她又开始流泪了。
  “几天了,你为什么都要这样流泪?”
  “我在拼命地做事儿,可是这里的环境太差了。我做不好事儿,就怕丈夫不高兴,又怕儿子不开心。”
  “咱们全家初来乍到,我也是有这种感觉的,习惯就好了。夫人,摸摸儿子的小屁股蛋然后咱俩再睡。不过,我还得哼一段京剧《空城计》诸葛亮的唱段,我的夫人还是要当一个听客。”
  松本樱子就拍起了小巴掌。她原本是不喜欢听京剧的,但是丈夫喜欢唱,丈夫每一次唱她都会仔细地听着,久而久之,耳融目染,她也就能哼上几句了,也就爱上了京剧。金鸿图就唱到——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是司马发来的兵。
  “夫君,你不要唱了,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
  松本樱子就吓得哆嗦着依偎在了金鸿图的怀里,金鸿图就停止了哼哼,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外面很静,金鸿图就过去猛地拉开了房门,靠在门上的松本一郎就跌了进来,仰面朝天地跌在了地上。松本一郎的身上是湿漉漉的,像是早落下的露水打湿的。松本一郎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看着门外,就见到西敬中、宋木瓜从墙上跳了进来,每个人手中还是拿着明晃晃的腰刀。金鸿图就在松本樱子的耳边说了一句,松本樱子就推开后门走了。此时,松本一郎已经是拿着一根棍子冲了出去,同西敬中、宋木瓜对打了起来。金鸿图怕吓着了金国栋,就把屋门插死了,任凭他们在外面可劲地打。三个人交手了一会儿,西敬中、宋木瓜杀小日本鬼子心切,松本一郎就渐渐地处于了下风。这时,松本樱子带着警察赶来了,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西敬中、宋木瓜就乖乖地就擒了。
  “强盗,就是咎由自取。”松本樱子说。
  “哼,敢打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松本一郎扔了棍子说。
  西敬中、宋木瓜就这样被警察带走了,金鸿图捡起两把腰刀放在了桌子上,三个人就进了屋子。松本一郎还在气喘吁吁的,金鸿图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嘴巴。
  “夫君,你为什么要打我的弟弟?”   “哼,不打他行吗?这是让他长长记性。”
  “姐,我姐夫打得对。以后,我夜间就不在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金鸿图草草地上完了两节课,就赶到了县政府。严泉灵刚刚审完了西敬中和宋木瓜回来,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掉。
  “严县长,审案子去了?”
  “两个小娃子,骨头还是挺硬。敢做刺客,长大就是土匪,推上监斩台了事。”
  “严县长,今天你能给我一个面子吗?”
  “金教授,怎么说你也是大城市来的一个名人。我虽然是一县之长,也就是一个山野之人,还敢不给你的面子。”
  “两个娃子前来刺杀松本一郎,也是激于一时的气愤。论说小日本鬼子该杀不该杀,我说就是该杀。另外,我知道两个娃子的家都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给炸死了,他们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龄,你说他们能有仇不报吗?”
  “这么说……”
  “我把他们领走,你就省事了。”
  “我把他们平白无故地放了,他们还会在湄潭县城的地面上闹市,一旦闹出事来,我这个县长就不能干了。要想放了这两个娃,最少得有三个保人。”
  听说县政府要三个保人才肯放人,金鸿图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三个保人到哪里去找呢?就是找了松本樱子、松本一郎也是不会来的。即使来了,两个日本人县政府也有可能不认这两个保人。金鸿图就想到了施迪和万守耕。既然要去求人家,就不能空着两只手去,金鸿图就掏出钱来买了四瓶湄潭窖酒,就拎着来到了两家。尽管金鸿图巧舌如簧,两位教授还是不肯出保,害怕保出来将来惹麻烦。金鸿图搭上了两瓶酒回到了家里,脸上就显出了闷闷不乐。松本樱子见到夫君闷闷不乐,就刨根问底地问了出来。
  “夫君,走。”松本樱子说。
  “走?干什么去?”
  “我出面去做保人啊。”
  “咱们两个还是不够。”
  “咱们两个不够,不是还有我的儿子金国栋吗?”
  金鸿图刚到湄潭县城,可以说是人不生地不熟,去保两个刺客谁也不肯出面。他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带着夫人和孩子来到了县政府。严泉灵见到金鸿图拖家带口来了,心里就笑了,这个老学究可是真逗。其实,严泉灵也是有心放了西敬中和宋木瓜,只是没有找到借口而已。金鸿图三口人就画了押,严泉灵就把西敬中、宋木瓜给放了出来。金鸿图让松本樱子和金国栋先回了家,就和严泉灵来到了县政府的大牢,打开了牢门,就把西敬中、宋木瓜接了出来。
  “你们两个娃子可要听好了,是金教授全家担保的,县政府才肯放了你们。你们再干犯罪的勾当,不但你们被抓进来,就是金教授也要跟着你们受到牵连。”
  金鸿图、西敬中、宋木瓜走在湄潭县城的大街上了,宋木瓜几次想跑都被西敬中给拽住了。西敬中自有他的想法,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而已。
  “两个娃子,你们说说,你们现在想干什么?”
  “口渴,就是想喝大碗茶。”宋木瓜说。
  “既然口渴,就到开胃茶馆怎么样?”
  “去就去。”西敬中气哼哼地说。
  三个人来到了开胃茶馆,坐在了竹椅子上,大碗茶也端了上来。三个人喝着大碗茶,就信马由缰地说开了。金鸿图说,“我是学物理的,我们之所以打不过小日本,就是武装不如人家。我们要学好本领,制造出杀伤力大的武装,才能够把日本侵略者打回日本人去。所以我们先读好书,再去报效祖国不迟。”
  金鸿图的话打动了这两个年轻人。原来,西敬中和宋木瓜在日军占领区的县城读过师范。日军占领后就把师范学校当成了兵营,两个人从此就辍学了。两个人回到了寨子,哪知道寨子已经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成了一片焦土,亲人是一个也没有找到。两个人就合计着参军去抗击日寇,在寻找部队的路上就遇见了日本人松本一郎,两个人就跟了下来。松本一郎在牛角山被山匪逮住,两个人其实就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见到山匪手里有枪,他俩就没有敢动手,以后的事情金鸿图就都知道了。
  “你们两个娃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参军去,跟小日本鬼子干到底。”宋木瓜说。


  “不,我还是想读书,不知道金教授肯收不肯收我?”西敬中说。
  “想读书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还得请示校长。你们看这样好不好?在我的家里先住下,相信时间不会太久,你们就会有着落了。”
  西敬中看了看宋木瓜,宋木瓜看了看西敬中,两个人又同时看了看金鸿图,同时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金鸿图。
  三
  金鸿图把西敬中和宋木瓜领到了家里,安置在一个房间里住下了。这样松本樱子就很不理解了,松本一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天,趁着西敬中、宋木瓜都出去了。金鸿图就要去上班的时候,松本樱子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就把金鸿图拦下了。
  “夫君,拿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你这叫做引狼入室。”
  “夫人,请你说话不要那样难听行不?两个娃子他们不是狼,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况且他们也不是在这里常住,我正在给他们联系先修班,联系好就去上学了。”
  “夫君,不管你怎样说,我的想法也是不会变的。”
  “我给你联系县城的医院去上班,你去不去?”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没想好就好好想想。”
  金鸿图上班走了,松本樱子来到了松本一郎住的房间,发现松本一郎正在擦一把王八盒子手枪。松本樱子就愣了一下,就过去坐在了弟弟的身边。
  “一郎,你这样做是不可以的。”
  “姐姐,我只是把它作为防身用的。他们的腰刀就奈何我不得了,我枪里的子弹飞得快。”
  “在我的家里,你是不可以用枪的。一郎,你把枪给姐姐,姐姐给你保存好吗?”   “姐姐,你的弟弟如果没有了枪,就等于没有了生命一样。”
  西敬中、宋木瓜走进了院子,在院子里面比比划划着。松本一郎就把子弹推上了膛,然后把王八盒子手枪藏在了被子的底下。松本樱子就走出了屋子,见到宋木瓜拎着一只胖得滚瓜溜圆的野兔子,抽出腰刀三下五去二就把野兔的皮给扒了,然后就把赤裸裸的野兔肉交给了松本樱子。西敬中、宋木瓜又出去了,可能又到玉屏山上去打野味了。松本一郎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把手里的一颗手雷就悄悄地藏了起来。
  金鸿图下班回来很是不高兴,因为校方已经答应了,西敬中、宋木瓜可以先进先修班,先修完了就可以进到有关的系里去学习了。有关松本一郎,金鸿图原本是想安排到物理系学习的,学校考虑到他是一个日本人就没有同意,而是安排松本一郎当了教师,到外语系去给学生们上日文课,这就引起了金鸿图的不高兴。学校不相信松本一郎,就等于没有给金鸿图的面子,进而就是打了他的脸。金鸿图刚把这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告诉完松本樱子,松本一郎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坛包谷酒。过了一会儿,西敬中、宋木瓜也回来了,这次打猎也是颇丰,套住了两只山鸡。松本樱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野兔的肉是清炖的,山鸡的肉炖野蘑菇。金鸿图举起了酒杯,就含有对西敬中、宋木瓜祝福的意味了。还有松本一郎出门工作了,也算是不错。
  “内弟,你谋到这份职业也是不容易,希望你能够珍惜。咱俩先喝一杯,祝贺你能够教好书育好人,为中国人做你应该做的事儿。经年后,中国人就会念叨你的好。”
  金鸿图和松本一郎一干而净,没等松本樱子倒酒,西敬中就给金鸿图倒上了酒,但是他没有给松本一郎倒酒。松本一郎就瞪了西敬中一眼,松本樱子怕他们打起来,赶忙起身给松本一郎倒上了酒。金鸿图又把酒杯举了起来,而是面向着西敬中、宋木瓜。
  “西敬中、宋木瓜,你俩先进先修班学习,视成绩的好坏然后再插班。你们一定要学好本领,为祖国的强盛做出应有的贡献。夫人、内弟,陪着他俩喝一杯。”
  松本一郎就不得不喝了这一杯酒,然后就听着金鸿图讲着在美国进行核物理研究的事儿,尤其是讲到了要害的地方,松本一郎听得是十分的认真。吃完了饭后,松本一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没有点亮了灯,而是在黑暗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事儿。当夜无事。第二天早上,松本一郎都准备好了,校方就来车接松本一郎教师了。松本樱子送到了门口,见到松本一郎拎着行李上了车。
  “一郎,出去工作,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姐姐,请你放心,我不会忘记我的祖国。”
  “一郎,你就不要说傻话了。姐姐盼着这场战争结束,咱们姐俩好回到祖国省亲。”
  校方的车开走了,松本樱子就回到院子里,发现金鸿图陪着西敬中、宋木瓜正要走出屋子。西敬中、宋木瓜拎着崭新的行李和用具,都是松本樱子精心给准备的。西敬中、宋木瓜见到松本樱子就跪下了,松本樱子就感到很惊讶了。
  “师母,受学生一拜。”西敬中、宋木瓜同时说。
  西敬中、宋木瓜拜过了松本樱子后,就同金鸿图走出了院子,向着学校走去了。先修班的校长见到是金鸿图送学生来了,面对着金鸿图这样有身份的教授,他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了。
  “金教授,我们去接学生就行了,何必劳您的大驾?”
  “到了湄潭县城,我就不是什么大教授了,咱们都是彼此彼此而已。”
  “校董,快给金教授倒茶。”
  “茶我就不喝了,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出早操。”
  “好的,好的。这就出早操,请金教授多多指教。”
  先修班的学生早在操场排好了,当然也包括西敬中、宋木瓜,只是这两个人还没有穿上校服,在队伍里显得很扎眼。校长就走了出去,他要亲自调教这些学生们,让金鸿图看看哪儿也不差。首先是唱浙江大学的校歌,嘹亮的歌声在操场上想了起来——
  大不自多,海纳江河。惟学无际,际于天地。形上谓道兮,形下谓器。礼主别异兮,乐主和同。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
  国有万顷,在浙之滨。昔言求是,实启尔求真。习坎示教,始见经纶。无跃已是,无曰遂真。靡革匪因,靡故匪新。何以新之,开物前民。嗟尔髦士,尚其有闻。
  念哉典学,思睿观通。有文有质,有农有工。兼总条贯,知至知终。成章乃达,若金之在熔。尚亨于野,无吝于宗。树我邦国,天下来同。
  上完早操校长回到校长室,发现金鸿图已是不在了。今天是一个休息日,金鸿图邀请施迪、万守耕两位教授去游玉屏山。三个人准点在街市上见面了,街市上比较热闹,鸡鸭鱼肉供应的还算充裕,蔬菜也是应有尽有的,时鲜的水果更是琳琅满目……三个人来到了麦芽糖和烘山芋的摊前,根据自己不同的爱好买了吃着,就都像一个个天真的孩子了。三个人爬到玉屏山的半山腰,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就坐在一块馒头石上歇息着。
  “站在这里看观瞻湄潭县城,简直就是太美了。我现在就提议,一个人说一句话,概括的就是这个美字。”施迪说。


  “初夏七月,山原绿翠。”金鸿图脱口而说。
  “杂花生树,群鸟争鸣。”万守耕略微沉思一下说。
  “原野黄花,蜂蝶竟舞。江浦水车,缓歌漫舞。”施迪挠挠脸蛋说。
  “你说的是两句,只好再罚你一句了。”万守耕说。
  “嗯,辘辘幽鸣,有如竹笛。”
  “两位教授,我就要收底了。景物清幽,山川形胜。”金鸿图站起来说。
  金鸿图说完就要继续向着山上爬去,施迪就跑上前把他拦住,就把他引进了一条岔道。走出了约莫半里路,三个人就走进了一个梨园子。正是金盖梨、木瓜梨成熟的季节,果实压弯了树枝。梨园的主人卞婶蹲在一个装满梨子的篮前,用一只大碗在卖着梨,金鸿图看到了感到很奇怪。
  “卖梨的,请问你卖梨怎不称,怎么用碗装着卖?”   “自从你们浙江大学迁到了湄潭县,学生们来到了梨园子,一帮一帮的买梨,哪里还容空称着卖……”
  “噢,这样我就明白了。”金鸿图说。
  金鸿图掏出钱要买两碗梨,施迪接过钱把钱又塞到金鸿图的兜里。卞婶拎起了梨,放在了施迪的手上,金鸿图就觉得施迪跟这个卖梨的女人很熟。
  “金教授,你看看这梨长得怎么样?”施迪说。
  “梨就是梨,你还能让我看出名堂?”金鸿图说。
  “这梨各个光溜水滑的,以前长得可不是这个样子。以前梨的样子长得都带着疤瘌结子,还有的梨身上到处都是虫眼子,看上去品相不怎么样,也卖不上价钱。”
  “你就不要跟金教授表白了,你不就是一个昆虫学家吗?把梨树上的虫子都治死了,梨就长得就好看多了。我说这几天,你的脸怎么就是这样的红。”万守耕说。
  “我的脸红,没有这种事啊。”
  “千千万万的死虫子在骂你,难道你的脸就不红吗?”
  “万教授,你是一个农学家,你帮我看看这梨园子里的土质,上什么肥最合适?我可不知道你是农学家,是施教授教让我向你讨教的。”卞婶说。
  “好的,就装一小袋土拎回去。等我化验完了,就知道土的酸碱性了,就知道该上什么肥最好了。”
  卞婶梨把三个教授领到了看梨园子的小房,用山泉水洗了梨子放在大碗里。金鸿图拿一个就咬,就咬了一嘴的甜水。卞婶拎着三个特制的竹篮子出去了,她要梨送给三个教授一人一篮子梨。金鸿图看着满园子的梨树,就想到了戏园子可以称作为梨园,嗓子眼随之就痒痒了。
  “二位教授,听我唱一段京剧好不好?不管好不好,记得在那天夜里,我正在给夫人唱着就让人给搅合了。这一次,金某人是接着往下唱——
  你连得三城多侥幸,
  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
  等候你司马到此谈谈心。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
  预备着司马好屯兵。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
  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劳你的三军。
  ……
  突然砰砰砰的几声枪响传来,金鸿图身子一抖就戛然而止了。这时,就见到松本一郎匆匆忙忙地钻进了梨园子,见到了金鸿图走过来。
  “姐夫,你和万教授、施教授真是有雅兴,唱京剧,这是在弘扬你们的国粹。”
  “内弟,你怎么来到了这个梨园子?”
  “天也是闷,人也是闷,再不出来透透风,我都要憋闷死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可以理解。”万守耕说。
  “好啊,今天晌午,咱们几位就不要吃饭了,就在梨园子吃梨,也能吃一个水饱。”施迪说。
  “我们的家乡可是有一句俚语,叫做桃养人,杏伤人,梨树底下埋死人。”万守耕说。
  万守耕的话音刚落,就见到一帮荷枪实弹的国军押着卞婶过来。为首的是国民党第八军训处的处长肖德忠。肖德忠手中握着手枪,见到了金鸿图、万守耕、施迪、松本一郎还是很有礼貌的,就把手枪收了起来,也把凶相收了起来。
  “万教授,施教授,请介绍一下吧,这两位我怎么不认识?”
  “这位是从美国归国的物理学教授金鸿图。这位是金教授的内弟松本一郎,是一个日本青年,是我们浙江大学外文系的日文教员。金教授,松本一郎老师,这位国军的上校是……我记不清他们就职的地方。肖处长,你自己说吧。”
  “久仰,久仰,鄙人是国民党第八军训处的处长肖德忠。既然是浙江大学的四位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肖德忠抱拳说。
  “请问,久仰,久仰是什么意思?”松本一郎问。
  “刚才的枪是你们打的吗?”金鸿图没等肖德忠回答问。
  “是我们打的,我们正在追山匪,可是山匪钻进桃园子里面就不见了。我就下令了,让弟兄们打了几枪,惊扰了几位教授,十分的抱歉!”
  “光抱歉可不行,回到湄潭县城可要请一顿。”万守耕说。
  “万教授要是在省政府主席吴鼎昌的面前美言上兄弟几句,就不要说请一顿了,就是请一个星期我也认了。”
  肖德忠说完狠狠地瞪了松本一郎一眼,带着人走出了梨园子。对肖德忠瞪的这一眼,金鸿图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想是这个肖德忠跟西敬中、宋木瓜是一样的,对松本一郎都有不信任的想法。这样下去,对今后松本一郎的生活会有许多的不便。回到湄潭县城是得去会会这位处长,打消他心中的顾虑,以免他来找松本一郎的麻烦,到时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四
  金鸿图回到湄潭县城,没有等他去拜会肖德忠,肖德忠却是前来专门拜会他了。这个肖德忠是晚间来的,进了金鸿图的院子,正值一轮明月高照,满院子的金桂盛开,就连连地叫了几声美,把金鸿图从屋子里面叫了出来。
  “啊,是肖处长?是到屋子里面坐,还是在院子里面坐?”
  “屋子里太闷了,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轮明月高照,就在院子里坐吧。”
  “夫人,军界的客人来了,沏茶,就沏从杭州带来的龙井茶。”
  松本樱子听见了金鸿图招呼她,就把已泡好的准备给金鸿图喝的龙井茶拎了出来,倒上了两杯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回到屋子里面去了。
  “金教授,这就是嫂子了,听说是一个日本人。”
  “不错,日本女人怎么了,日本女人就不能给中国男人当老婆了?”
  “金教授,希望你不要听着风就是雨,我只是问问新奇而已。”
  “肖处长,我可以郑重地告诉你。中日之战,是日本军国主义的首要分子挑起来的。日本的民众大多数是好的,只是受到了蒙蔽。”
  肖德忠很会看眼色,他就看到了金鸿图脸上的不悦。其实,肖德忠还有一个职责,就是协助当地的警察保护好这些教授的人身安全。他知道这些教授都是国宝级的人物,就是蒋委员长见到他们也是要让三分的,不要说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处长了。肖德忠本来有好多的话要说,但是他没有敢说。他知道这帮教授说话是又臭又硬,怕说出来下不了台,他可就不好走出这个门了。因此,肖德忠没有喝上一口茶水就告辞了,得到的却是金鸿图的一句话是不送。肖德忠听到这样的一句话噎得嗓子眼都疼,只得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金鸿图给学生上完了课走在回家的路上,就见到百姓们在挤着看着墙上贴着什么。金鸿图出于好奇也就挤了进去,就看见是官府贴车的布告。从布告里的字里行间,得知牛角山的匪首田老虎的匪众被官军围剿击垮了,田老虎就在牛角山上站不住脚了,就开始带着残匪过着到处流亡的生活,有可能是流窜到了湄潭县的境内。官府对提供线索者抓住田老虎者,将奖励大洋三十块。有直接擒住匪首田老虎的,可以奖励大洋五十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金鸿图开始为田老虎的身家性命堪忧了。
  金鸿图回到了家里,因为湄潭县常常要停电的,他就把一个废旧的汽车引擎让学生弄到家里开始进行研究,想用酒精蒸汽代替煤气发电。金鸿图就进了工作间,正在鼓捣着汽车引擎,松本樱子就进来了。
  “夫君,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夫人,还是那句话,叫做吃随便。”
  “吃随便可就不好做了,你还是直接说出来为好,省着我东猜西猜的,做出饭来不对口味儿又要皱眉头。”
  “弄点青菜炝炝汤,一人做一碗疙瘩汤。我们在北方的新宾境内寻根问祖时,吃的就是疙瘩汤,你不是说很好吃的吗?”
  “这种东西我做不好。”
  “谁说让你做好了,做什么样就吃什么样。”
  松本樱子往外走,金鸿图就喊了她一声。松本樱子就回来了,金鸿图张了张嘴儿,想说话还是强忍着咽了回去。
  “夫君,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吗?”
  “哼,怕是不好说。”
  “不好说我就不给你做疙瘩汤吃了。”
  “说给你听,就当我没有说。牛角山上的匪首田老虎,他的匪众被官军打散了,他本人有可能流窜到了湄潭县。”
  “田老虎不是什么坏人,是官府逼良为娼。”
  “夫人,话可不能这样说,他毕竟是一个土匪头子。”
  金鸿图这样认为,松本樱子是不认同的,但是松本樱子没有再说什么,就回到厨房去做她的疙瘩汤了。疙瘩汤很快就做熟了,做得还是像模像样,就见到松本一郎带着金国栋从浙江大学附属小学回来了。几口人围着桌子喝着疙瘩汤,就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松本一郎就来到了大门前,隔着门缝没有看清外面的人。
  “是谁?”松本一郎问。
  “是金教授吗?是我田老虎。”
  松本一郎听说是田老虎就打开了门,田老虎拎着一个藤条箱子就进来了。松本一郎知道田老虎的厉害,因此看上去很热情,就把田老虎让到了屋子里。田老虎可能是饿极了,盛了一碗疙瘩汤就扒拉到了肚子里。肚子里有了一碗疙瘩汤垫底,田老虎是又来了精神,眼睛里放着光芒。
  “田老虎,满街的墙上都贴着缉拿你的布告。我看你来到了我们家……”松本樱子说了半截话。
  “我不是来你们家让你们庇护的,我跟金教授说完了话我就走。不过,我说的话只有金教授一个人能听,其余的人都不能听。”
  金鸿图不好把夫人和内弟撵到外面去,就来到了修理汽车引擎的房间,田老虎也是跟了进来,然后就把门插死了。他就跪在了金鸿图的面前,眼泪随之就流了下来。
  “起来,起来。男子有泪不轻弹,你不能这样。”
  “金教授,我这次来就是托孤的。我想凭我的力量是斗不过官府了,过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这只藤条箱子里面装的是金银财宝,足够我的儿子田小虎活一辈子了。”
  “田老虎,既然你能来到我的家,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就说话不客气了。你拿来的都是赃款,这个我不好留下。”
  “金教授你这样说,我也是无话可说。你不把这些金银财宝留下,我就肯定死在你的面前了。”田老虎掏出枪对着头说。
  “好好,你千万不能死在我的家里。”金鸿图知道田老虎说到做到说。
  田老虎就高兴地收好了枪,打开门就出去了,只见他一闪身就上了墙,就消失在夜幕中了。金鸿图打开了藤条箱子,里面装的果然都是金银财宝,就把金鸿图看得眼花缭乱了。他把藤条箱子藏好,好几天都过去了,他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晚上也是久久不能入睡。松本樱子不知道这里的细情,见到金鸿图这个样子,心里就非常的内疚。
  “夫君,你睡不着觉,是我对你伺候的不好?”


  “夫人,请你不要有过多的想法。我这是有关教学方面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金鸿图第一次跟松本樱子撒着谎说。
  “肯定不是的,从你的眼睛中我可以看得出来,肯定不是的。”
  “你就不要问了,我到外面去走走,你先睡吧。”
  这个夜晚外面很黑,还零星地下着小雨。金鸿图就在零星的小雨中站着,他感到这样站着很好,雨好像在跟他说着话,还是喃喃细语,能够解除他心中的忧虑。田老虎不是土匪该有多好,哪管是一介挑夫,在金鸿图的心中也会占有一定的地位……就在金鸿图想得很多很多的时候。在远处又是传来了零星的枪声,零星的枪声过后还紧密了一阵子。松本樱子就在屋子里喊他,金鸿图就回到了屋子里,紧紧地搂住了松本樱子,松本樱子就得到了满足,然后欣慰地睡了。到了第二天的黎明,金鸿图还在沉睡,就被松本樱子给推醒了,就听到了不远处是枪声大作。
  原来,昨天前半夜,田老虎想借着阴天还下着零星小雨,把儿子田小虎送到金鸿图的身边。哪知道官军在紧紧地盯着他,他没有办法靠近金鸿图的院子,只是打了几枪,就带着田小虎隐藏在玉屏山上了。田老虎想在黎明前,官军肯定是困乏了,就把田小虎送到金鸿图的手上,哪知道官军根本就没有敢闭眼。爷俩从玉屏山上出来了,就被官军围住了。田老虎是左冲右突,才带着田小虎来到了金鸿图的门前。这时,县里的警察队听到了枪声也是围了上来,就把田老虎围得水泄不通了。田老虎见到插翅难逃了,就把田小虎托到了墙上。
  “儿子,一定要听爸的话,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藏起来。等到事情过后,你拿着这个玉佩去见金教授。爸爸告诉你,今后金教授就是你的爸爸了。你一定要听金教授的话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   田小虎就跳进了金鸿图的院子藏好,田老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同官军对射起来,不时还投出一颗手榴弹,官军也是近身不得。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了,田老虎已是无有藏身之地了,他就一脚踹开了金鸿图家的门,闪身就进了院子。外面的官军见到是金教授的家,既不敢打枪,也不敢投弹了,怕是伤着了金鸿图。这时严泉灵和肖德忠也是赶到了,严泉灵就拿起了话筒。
  “山匪田老虎你听着,这个院子里住的是物理学教授金鸿图的家。金鸿图乃是国家的栋梁,你要是加害于他,你就是造了大孽,你可要三思而后行。田老虎,你要是能够放下武器,我可以保你一条活命,但是牢狱之灾在所难免了。”
  “严泉灵,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放下了武器还有活路吗?金教授就在我的手里,你们现在要是敢动粗我就宰了他,让你们无法跟你们的蒋委员长交代。”
  田老虎放出了狠话,院外院内出现了暂时的寂静,金鸿图就来到了田老虎的身边。他想让田老虎拿他当人质,然后钻进玉屏山就没事了。可是田老虎又跪下了,然后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起来窜出了门外……金鸿图再看到田老虎时,田老虎已是饮弹自尽,倒在了血泊中。严泉灵和肖德忠见到田老虎死了,就让士兵拖着田老虎去邀功领赏了。
  这天晚上,金鸿图听见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是田小虎,就把田小虎拉进了屋子里。田小虎进屋就跪在了地上,然后就拿出了玉佩。金鸿图过去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摸着田小虎揉揉的头发,脸上就露出了慈父般的爱。田小虎的到来,让金鸿图和松本樱子很纠结。两个人是一夜没有睡,合计来合计去决定收下这个孩子,对外称是一个远方亲戚的孩子。孩子的父母都让日本鬼子给残害了,又没有什么亲戚,就不得不来投奔金鸿图了。金鸿图又向田小虎传授着编出来的田家家世,田小虎挺机灵的,也就全背了下来,以后谁问就是这样说。
  田老虎在湄潭县没有什么近人,也就没有人给他收尸。过了三天,天气很热,尸体已是腐烂的不行了。金鸿图就走进了县政府,见到了严泉灵。
  “金教授,让你受惊了?”严泉灵说。
  “严县长,昨天我到西来庵去抽了签,就受到了一个仙人的指点。田老虎死在了我家的门前,仙人说很不吉利。我要是不给田老虎收尸,我家就可能有血光之灾。”
  严泉灵正愁着一副棺材板,也就顺水推舟地给了金鸿图一个人情。金鸿图就到棺材铺打了一副上好的棺材,就将田老虎给收敛了。在西敬中、宋木瓜等人的帮助下,就把田老虎葬在了玉屏山的山脚。田小虎在父亲的墓前磕了头,心中暗暗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五
  田小虎在山寨时,田老虎就听了金鸿图的话,就给他掠来了一个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感到匪窝里很龌龊,本来不想教田小虎的,但是在枪的威逼下,他就不得不教田小虎了。私塾先生见到田小虎十分可爱,教什么会什么,就尽心尽力地教了田小虎一年多。因此,田小虎是粗懂文墨。经过严格的考试,金鸿图就把他送到了浙江大学的师范部。师范部全是免费生,金鸿图就放心地让他去读书了。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每逢到休息日,都要回到金鸿图的家里坐坐。一来二去的,三个人志趣相投就结成了死党。金鸿图看到三个孩子在茁壮成长,心里每一天就过得很充裕。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赤痢开始在浙江大学流行了,有200多学生倒下了,情况十分危急。竺可桢立刻向贵州省政府和偏安于一隅的重庆市政府求援,派来的医生面对赤痢也是束手无策了。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结伴来到了金鸿图的家,见到金鸿图是急得团团转,惦念着学生的身心健康。
  “金教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田小虎问。
  “我是你的老师,身边的是你的两个哥哥,你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我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年,牛角山上也是闹了这样的赤痢。我爸就派了两个弟兄下山了,掠来了一个很有名望的老中医。老中医就是开了一个方子,结果是平息了赤痢。”
  “中草药的方子,你知道在哪里吗?”金鸿图说。
  “我知道是知道,可是我不想回到牛角山上了。若是有人认出我是匪首的儿子送给官军,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不要考虑的太多,救人要紧。你们三个立刻去准备,要昼夜不停地取回中药方子,其余的事情都由我来办。”金鸿图说。
  金鸿图立刻来到县政府见到了严泉灵,张口就要三套警察的服装,还要三匹快马。严泉灵听说要去取中药方子用来治愈赤痢,他是半信半疑。但是这个县太爷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就立刻答应了金鸿图。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就换上了警察的服装,骑上马快马加鞭赶往牛角山。在这一天的晚上,金国栋也是感染上了赤痢。
  “妈妈,我的肚子很疼。”金国栋说。
  “你到厕所去大便,让妈妈看看你的大便。”
  松本樱子扶着金国栋来到了厕所,等到金国栋大便完,松本樱子看了就瘫在了地上。她着急得已经是失了语,干嘎巴嘴就是说不出话来了。松本樱子就爬到了屋子里,金鸿图见到松本樱子的样子,头就嗡的一下子,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金鸿图扶着松本樱子来到了厕所,发现金国栋靠在墙上已经站不起来了。金鸿图把金国栋抱到屋子里,然后来到厕所撒上了生石灰。等到他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就发现松本樱子在嘤嘤地哭着。金鸿图看着金国栋肚子疼得痛苦的样子,简直就是万箭穿心了。他虽然是一个著名的物理学家,也是束手无策了,赶忙抱着金国栋就往县医院跑去。
  此时,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已经是来到了牛角山下,由于山高林密道路崎岖,马是寸步难行,就不得不把宋木瓜留下来看着马匹,西敬中、金小龙拿着腰刀徒步进了山林。一天过去了,快接近匪窟的时候,田老虎的残部无事可做又来占山为王,见到来了两个警察,就将两个人诱惑到了陷阱的旁边,西敬中、田小虎稍不注意就掉进了陷阱。小喽啰们一见来了生意,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田小虎,就将两个人捞了上来五花大绑押进了山寨。山寨主见到是小主来了,立刻上前给松了绑。
  “你们这帮混蛋有眼不识牛角山,怎么能这样对待小主。既然是小主来到了山寨,金銮殿就不是猴子坐的,我将这个座位让给小主就是了。”   田小虎见到这个金銮殿不坐不行,不坐就很难离开这个地方。金小龙就当了山寨主,西敬中也没有阻拦,他当然知道田小虎的心思。这天夜里,田小虎偷偷地摸进了伙房,在墙窟窿里拿出一个木头匣子,打开匣子盖一看,几张中草药方子安全无恙地躺在里面,就在田小虎得意时,是火把通亮,山寨主是嘻嘻笑着来到了田小虎的身边。
  “小子,你照老寨主的韬略可是差远了。我只是耍了一点点小小的计谋,想不到你就上了这个当。山上山下也都在闹赤痢,都在淘动这几张中草药的方子。只要是我的手中有了这几张中草药的方子游走江湖,还愁不发财吗?还在这山寨上当什么山匪,一天担惊受怕的。弟兄们,上去给我拿下。”
  喽啰们当然听山寨主的了,西敬中、田小虎又被五花大绑上,而且是绑在一棵大树上。两个人就交头接耳,田小虎就大吼起来了。
  “我是山寨王田老虎的儿子田小虎,让你们的山寨主来拜见我。”
  “田小虎,你就不要吼叫了,我在这里。请问田小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俩是从湄潭县赶来的,那里有一所大学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所西迁的浙江大学吗?”
  “你知道了就好,那里有200多学生患上了赤痢,生命危在旦夕。我这次来,救人如救火,就是拿走中药方子,去抢救这些学子的生命。”
  “田小虎,你可不要骗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一句谎话,就天打五雷轰。”
  “田小虎,我们都不识字,也就不会写字。你把这些中草药方子抄下来,然后你就可以拿走了。”
  山寨主亲自研墨,田小虎就把中草药的方子抄了下来。山寨主如获至宝,就放了西敬中和田小虎。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拿到了中草药方子,立刻策马扬鞭往回赶,等到他们赶回了湄潭县城,已经是有三位教授因赤痢去世了,去世的还有十几个学生,学校上下已经是慌乱到了一定的程度。中草药方子立刻呈送到了校方,校方立即组织人力上山去采集仙鹤草、夏枯草、凤尾草,回来安上了大锅熬汤,校园内外都是飘着草药的味儿。患了病学生都拿着碗按照方子上的剂量喝着药汤,当天晚上就稳定下来了。
  当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来到了金鸿图的家里,金国栋已是奄奄一息了。田小虎拿着熬好了的中草药汤要给金国栋喝,金国栋的嘴已经是张不开了。突然,松本樱子嚎啕大哭起来了,原来金国栋已经是断了气儿,金鸿图看着儿子的遗体眼泪哗的就落了下来。西敬中拿来水盆投了手巾,让金鸿图、松本樱子擦着眼泪。金鸿图就来到了外面,宋木瓜、田小虎也是赶忙地跟了出来。
  “儿子啊,是爸爸对不住你呀,要是把你留在美国有多好?”金鸿图对着苍天长啸一声大喊着,热泪奔流。
  “金教授,你要挺住,不然我的师母可怎么办呀?”宋木瓜说。
  “中年丧子,我还能挺得住吗?”金鸿图哭着说。
  很快几天就过去了,松本樱子抱着金国栋的遗体就是不让下葬。死里逃生回来的松本一郎,将去世了的外甥就从松本樱子的怀里抢了过来。松本樱子就像疯了一样,过去死死地拽住了松本一郎。
  “一郎,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松本樱子撕心裂肺地喊着。
  在玉屏山上一棵朝阳的大树下,金国栋就要下葬了。只是几天的工夫,松本樱子就瘦得不成样子了,她依偎在金鸿图的身上,望着埋着的儿子的土丘痴痴地发着呆。几只鸟儿不知趣地在凄厉的叫着,更增加了一种悲凉的感觉。松本一郎就溜着石头,把鸟儿的身上打下了一撮毛,鸟儿就大叫着飞走了。
  “夫人,你就不要太悲伤了。国栋没了,咱们还有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
  “夫君,他们可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知道吗?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了是个什么滋味儿?我现在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夫人,我们还是年轻力壮,相信你的身上还会掉下肉来的。”
  七月七日的鬼节那天,金鸿图、松本樱子拎着祭品来到玉屏山上祭奠儿子了。祭奠完了儿子,两个人就坐在了墓前的草坪上。
  “夫君,我现在非常的苦恼。我想给儿子做一点什么,可是我都做不了。”
  “夫人,你在想这件事儿,我也是在想这件事儿。最近,我得到一笔财富,请夫人不要问它的出处。我想把这笔钱全部捐出去,在浙江大学设立一个基金会,表彰中华民族那些优秀的学子。这个基金会的名头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国之栋梁基金会,你看我这样做怎么样?”
  “国之栋梁,就是我的儿子金国栋。好啊,夫君你去办,我不问这些财宝的出处。”
  第二天,金鸿图、松本樱子带着田老虎所有的金银财宝来到了物理学院见到了院长,当金鸿图说明了来意,院长甚是激动,决定大张旗鼓的宣传,建立这个国之栋梁的基金会。院长还把这件事呈报给了校长竺可桢,竺可桢明确的表态支持。只是近期他要到重庆去开一个教育工作会议,就不能参加基金会的成立大会了。但是竺可桢写了几句话,委托金鸿图在基金会成立大会上读给学生们听。
  在国之栋梁成立的大会前,金鸿图还是有一些犹豫了。这笔钱不是自己的,毕竟是田老虎留下的,是留给田小虎的生活费用和学习费用。自己全部给捐了,田老虎在地下得知能心安理得吗?转念又一想,如果没有金国栋的这件事儿,他知道竺可桢的脾气,想把这笔金银财宝捐献给校方也不会得到应允。再说,田小虎到师范学院学习,国家承担了全部的生活费用和学习费用,这笔钱就应该是属于国家的,只是现在不能和田小虎挑明而已。假使是挑明了,田小虎又该怎么样的想?金鸿图还是摸不准这个脉搏的,但是他不想伸手摸了。国难当头,这笔金银财宝就应该用于培养国之栋梁,这是不容置疑的。金鸿图想到这儿就不在犹豫了,而是来到了田老虎的墓前,撒了一圈当地产的包谷酒,让田老虎喝了个饱。
  在国之栋梁基金会成立的大会上,金鸿图大步来到了麦克风前,读了竺可桢的亲笔的赠字:“求是的路径,中庸说的最好。就是‘博学之、审问之、明辨之、笃行之’。而求是精神就是奋斗精神、牺牲精神、革命精神和科学精神。望学子们都能得到这个基金的支持,我将甚慰!”   六
  正应了金鸿图说的那句话,松本樱子的身上是能掉下肉来的。转年松本樱子产下了一女,因为是在湄潭县城生的,就取了个小名儿叫做湄儿。又是转了一年,松本樱子又产下了一子,因为也是在湄潭县城生的,就取了个小名儿叫潭儿。湄儿、潭儿叫得很顺口,大家也就忘记了他们的大名儿,就湄儿湄儿潭儿潭儿地叫开了。松本樱子左手拉着湄儿,右手拉着潭儿,一天的日子过得就有滋有味了。
  八月十五快要到了,这一天的晚饭后,西敬中、宋木瓜特意来到了金鸿图的家里,要提前陪着老师和师母赏月儿。因为,他们八月十五的当天要有一件事儿去做。刚刚坐了一会儿,就见到田小虎来了,他的一只手拎着一个树枝编的蚂蚱笼子,里面装着会叫的蚂蚱,蚂蚱的叫声非常的嘹亮好听。湄儿和潭儿就一人拎着一个笼子,在院子里面去戏耍着了,听着蚂蚱的嘹亮好听的叫声。
  “金教授,八月十五,我们仡佬族要过盛大的节日。族老来到了学校,邀请我去山寨子去过节。我就想到了老师和师母,过去凑凑热闹。”西敬虎邀请说。
  “我就不去了,孩子还小走不动的。”
  “这个我们都想到了,我和西敬中一人背着一个不就妥了。”宋木瓜说。
  “我也跟他俩换着背。”田小虎说。
  孩子走路的问题瞬间就解决了,金鸿图就不好不去了。这时松本樱子走了进来,金鸿图就找到了借口,让松本樱子出面挡这个驾。哪知道松本樱子对仡佬族的节日很感兴趣,金鸿图就更没有不去的理由了,也是只好答应了。到了八月十五节日的早上,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早早的就来了,还买来了许多的湄潭县城很有特色的小吃,就在金鸿图的家里吃了早餐,然后就一个人背着一个孩子上了路。山寨离湄潭县城并不算远,就在玉屏山的一个山脚下。浙江大学教授的来临,对于寨子的人来说,真是比看到八月十五的月亮还要高兴。族老带着族人迎候在寨子口了,就把几个人迎到了族老的家里。西敬中换上了仡佬族的服装。宋木瓜换上了苗族的服装。族老也是有所准备的,就给金鸿图、松本樱子、湄儿、潭儿也换上了仡佬族的服装。只有田小虎一个人没有得到服装,田小虎气得就扒下了潭儿的服装,潭儿的气性也是大就哇哇地大哭起来。小孩的衣服,田小虎是连一只胳膊也是穿不进去,只好又给潭儿穿上了。潭儿还是一劲儿地哭,田小虎见到惹了祸,不得不哄着潭儿,还说帮着潭儿去捉会叫的蚂蚱,直到潭儿不哭了为止。
  “请问教授是喝湄红、龙井、雨露,还是喝珍眉?”族老问。
  “夫人,你想喝什么茶?”金鸿图看着松本樱子说。
  “我想喝绿茶。”
  等到金鸿图、松本樱子喝透了绿茶水,族老的一家也都是穿上了新装,就陪着金鸿图、松本樱子来到了寨子的地坪上,就见到几个青年把一头头戴着大红花的黄牛牵了过来。族老过去开始祈祷了,祈求寨子一年要五谷丰登。乐队的乐器是五花八门,有一些乐器的名字,金鸿图根本就不认识,乐队奏起了八仙曲。同时调皮的娃子们开始鸣粉枪放鞭炮了,整个寨子充满在欢乐的气氛中。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就有一只像苍蝇的东西飞了过来,嗡嗡声是越来越近了,是一架日本人的侦察机。这里的老百姓听广西逃难的人说过,日本人的飞机是要狂轰乱炸的,已经是炸死人的人不计其数。如今见到了日本人的飞机,立刻就吓得四处散逃了。
  “大家不要跑也不要怕,这是日军的侦察机不是轰炸机。”金鸿图大声喊着。
  “哼,金教授,你让我学习农业。这要是学物理,就造大炮,就造飞机,就把日军的侦察机给打下来。”西敬中说。
  “金教授让我学昆虫学,想打下日本人的飞机更是难上加难了。”宋木瓜说。
  “你们两个都是比我强,将来我就是咿咿呀呀地教学生。”田小虎说。
  “你们三位都不要抱怨了,祖国这么大,老师就告诉你们一句话,行行出状元。”
  日本人的侦察机在玉屏山上旋转了一圈儿,然后就飞得无影无踪了。几个牵着黄牛的青年就不好意思了,因为他们手中牵着的黄牛在四处奔逃。几个青年颇卖力,追回来了跑的并不算远的黄牛。黄牛被绑上了,宰牛手们拿出了宰牛刀。潭儿看明白了,这是要宰牛了,就高兴地拍起了小手儿。
  “要宰牛了,要宰牛了!”潭儿喊。
  “磨刀霍霍向牛羊。”湄儿说。
  松本樱子感到宰牛是很恐怖的,怕湄儿、潭儿受到了惊吓,就蹲下来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湄儿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就显得很文静了。潭儿却是不然,使劲地扒着妈妈的手,让眼睛露出来,好看到宰牛的场面。宋木瓜就过来把他抱了起来,来到了宰牛手的身边。
  “宋木瓜,你吓着了孩子!”松本樱子喊。
  “师母,这是没有关系的,潭儿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潭儿就瞪着小眼睛看着黄牛被活生生地给宰杀了。宋木瓜就把潭儿放在了地上,潭儿就跑到了妈妈的身边。
  “潭儿,你要告诉妈妈,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妈妈,我看到了牛在流眼泪。”
  “好孩子,以后可就不要看了,那是很悲伤的。”
  “妈,我还是要看的,宰牛是男人的事。”潭儿摆出了宰牛手的样子说。
  “孟母择邻,我的儿子将来一定是一个屠夫。”金鸿图笑嘻嘻地说。
  “爸爸,我要吃牛肉。”潭儿说。
  “放心吧,儿子,晚餐上一定会有牛肉吃,就让你吃个够。”金鸿图说。
  宰完了牛,整个寨子就热闹起来。族老带领着众人捧着小猪、老鸡和大鹅,到菩萨树下开始祭拜了。祭拜完了,族人们欢聚一堂,就开始聚餐了。包谷酒斟满了杯子,青年男女们开始唱民歌。西敬中就亮开了嗓子,唱着仡佬族的祝酒歌——
  一呀杯酒来满满斟来,
  请问那客人从哪里来呀?
  客呀请坐下我呀敬酒啊,
  杯中的酒啊请一呀口焖了啦。
  客呀客啦呀哈喂,
  杯中的酒啊请一口焖啊!
  ……   随着歌声,仡佬族的族人们都举起了酒杯,就是个一口焖。一连喝了三杯酒以后,宋木瓜可就闷不住了,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亮开了嗓子,唱着苗族人的祝酒歌——
  远方的朋友啊,
  远方的朋友啊,
  请你留下来。
  尊敬的客人啊,
  尊敬的朋友啊,
  请喝苗家美酒,
  请喝苗家美酒。
  酒里装满苗家的祝福,
  苗家的深情。
  ……
  包谷酒喝到了第六杯,西敬中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和宋木瓜欢快地跳着仡佬族的舞蹈,就跳到了金鸿图的身边,同金鸿图共饮了这杯包谷酒。
  “金教授,听说你京剧唱得好,来一个吧?”西敬中说。
  金鸿图就站了起来,他就怕没有这个机会让他唱。他擦干净了嘴角流下来的包谷酒,手指打着锣鼓的点儿,嘴里叫着劲儿就唱到——
  既到此就该把城进,
  为什么犹豫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两个,
  我是又没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你就来来来!
  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这天晚上,金鸿图和夫人孩子,还有三个学生就宿在了寨子里族老的家。欢乐了一天的人们都沉沉地入睡了,金鸿图和族老还是没有睡的意思。族老拿着大烟袋抽着烟,示意金鸿图也抽一口提提神,金鸿图就摆了摆手示意不会抽,族老也就罢了。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了仡佬族青年男女的对歌声,而且对歌声就来到了族老家的院子里,金鸿图的眼前就出现了两个身着鲜艳仡佬族服装的男女青年。
  “娃子来,拜见拜见金教授。”族老说。
  “族老,我看就不用拜了。”金鸿图说。
  “师生如父子,你俩不可不拜。”
  仡佬族青年男子和青年女子就过来拜过了金鸿图,金鸿图就知道了,两个青年男女在相依相恋。青年男子叫石核桃,是从战乱区读书逃回来的。如今没有书念很是苦恼。其实他是个汉娃子,就是来有求于金鸿图的,想到浙江大学去读书。金鸿图当时就爽快的答应了,但是还要经过考试,如果考试成绩合格了,就收到自己的名下学物理学。青年女子是族老的老姑娘,两个人从发小时就订了婚。族老听了就很高兴,就要和金鸿图小酌。族老的女儿就收拾了一桌儿酒菜,两个人边饮边说着贴心话儿,族老还送给了金鸿图一颗牛心,表示了寨子里的仡佬族同金鸿图教授是团结一心的。
  第二天早上,刚刚吃过了早餐,金鸿图带着夫人还有孩子还有学生正要上路时,族老的家却是被一伙官军给围上了。
  “请问,你们那位是金鸿图教授?”一个中校进了院子问。
  “我就是。”金鸿图上前说。
  “请,我们的肖处长请你去做做客。”
  “你们的肖德忠肖处长真是可以,请客还要这样兵戎相见吗?”
  “请金教授不要见怪,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金教授去了就知道了。”
  “田敬虎、宋木瓜、金小龙,你们三个陪着你们的师母和孩子回家,我去去就回来。石核桃,你明天可以到学校去了,我将亲自安排你的考试。”
  官军们把金鸿图带到了一片竹林中,肖德忠带着军训处的一部分军官就蹲在里面,见到金鸿图来了,肖德忠还就把腰板拔直了。
  “金教授,不瞒你说。在玉屏山观音洞一带,我们监听到了日特的电台。我们就到松本一郎的宿舍搜查了,确定松本一郎就是这个日特。在围剿松本一郎时,我们的几位军官已经是殉国了。现在请你来,就是让你劝说你的内弟赶紧投降。我们把他送到重庆,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活路。”
  “不会吧,你们是搞错了?松本一郎是一个善良的日本青年,他还是反战的。”
  “你们这些儒生就是一个心眼地研究学问,哪里知道世道的严酷性。这个松本一郎就是日本梅机关的一个成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杀人魔王,人人都是可以诛之的。不要废话了,走吧,金教授。”
  虽然在官军枪口的威逼下,金鸿图还是不想走,诛杀日特的事儿是官军要做的,与他何干?可是这个日特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金鸿图还就不能不去。走了一段山路,金鸿图就开始耍熊了,实际上就是在延长松本一郎的性命,毕竟是有亲情所在。肖德忠就带着几个军官进了一个寨子,就找来了两个抬滑梯的人。这两个抬滑梯的人一看就是鸦片鬼,由于长期不洗浴,离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恶心的味儿。金鸿图闻到这种味儿是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就没有坐这样的滑梯,还是坚持着徒步走。两个多小时过去以后,就到了观音洞的下面,就见官军已将观音洞团团地围住了,就是不敢发动进攻。一架日军的侦察机飞了过来,就在观音洞的上空盘旋,就见日本的太阳旗插在了观音洞的洞口。官军就向日军的侦察机打冷枪,日军侦察机就懒洋洋地飞走了。
  “观音洞里藏着的是松本一郎吗?我是你的姐夫金鸿图。”金鸿图拿着大喇叭喊。
  “我是松本一郎。我还是大日本皇军的一员。”
  “松本一郎投降吧,或许你还有一条生路。”肖德忠抢过大喇叭喊。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已经知道了美国在研制核武器。核武器的威力很大很大,是要毁灭我的祖国的。因此,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是,我们大日本帝国也在加快研制核武器的步伐,就是要要以核治核。姐夫,你回去吧,照顾好我的姐姐。你一定要跟我姐说,我没有背叛我的祖国,我是大和民族优秀的子孙。”
  趁着金鸿图分散松本一郎注意力的时机,官军就摸了上去。当松本一郎发现官军时,已是被官军团团地围住了。松本一郎喊了一声:“天皇陛下万岁!”随后就拉响了手雷与官军同归于尽了。
  七


  国统区的物价在飞涨。湄潭县由于浙江大学的西迁,就有大量的人员在涌入,在物质供应上也是捉襟见肘了,物价也是难逃上涨的厄运了。鸡蛋由每斤0.1元暴涨到了15元,猪肉由每斤0.125元暴涨到了每斤100元。大米由每担2元更是暴涨到了1000元。就是连豆腐也变成了每块20元,活鸡每斤150元……金鸿图的家里也是受到了一定的牵连,过着用红薯干蘸着盐巴水吃的生活了。不但金鸿图骨瘦如柴,就是湄儿、潭儿也是饿的天天都要朝着松本樱子要饭吃。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看在眼里揪心,就在想着办法。   “这样下去,老师受得了,师母和孩子可是受不了。”西敬中说。
  “我倒是有一个比较好的想法,就是给师母和孩子弄来一只奶羊,有羊奶喝了,生活就会好一些了。可是我们的身上都没有钱,买是不可能了。”宋木瓜说。
  “没有钱买就偷。”田小虎说。
  “偷,还是土匪的儿子想得出来。”西敬中说。
  “不偷怎么办,你说呀,你说呀?”田小虎有些急眼地吼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就剩下一个偷字了。”西敬中说。
  三个人是说偷就偷,就在这天的晚上,三个人来到了玉屏山山下的一个寨子,悄悄地打开了羊栏的门,把一只奶羊牵了出来。第二天的早上,松本樱子发现一只奶羊拴在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羊角上还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天赐也,就放心的让湄儿、潭儿喝奶吧。”松本樱子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挤了羊奶,湄儿、潭儿喝到了羊奶,高兴地围着奶羊跳呀转呀。这一天,松本樱子牵着奶羊,带着湄儿、潭儿出现在了湄潭县的县郊。奶羊啃着青青的草儿,湄儿、潭儿采着野花儿玩。到了晚上,金鸿图回来了就发现了这只奶羊。
  “夫人,奶羊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不是从哪儿弄来的,是天赐也。这回可就好了,湄儿、潭儿就有羊奶喝了。”
  “哼,什么天赐也,又是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这三个小子干的坏事儿。我想,这三个小子该露面了。”
  金鸿图猜测的果然是不错,田敬虎、宋木瓜、田小虎拎着半兜子板栗,一兜子李子和猕猴桃就进来了。湄儿、潭儿就过去抢过了兜子,抓起猕猴桃就要吃。金鸿图过来就打两个孩子的手儿,就打得湄儿、潭儿哇哇地哭了。
  “夫君,孩子们饿得不行,你怎么还能忍心打孩子?”
  “有贼腥味儿的东西,就是饿死了孩子也不能吃。”
  “迂腐。”松本樱子气呼呼地说。
  “你们三个说,外面院子里拴着的那只奶羊,是不是你们几个偷来的?”
  “不是啊。是我们几个凑钱买来的,学生孝敬恩师这不算错吧?”西敬中说。
  “你们三个还要说,你们的钱是从哪儿弄来的?”


  “金教授,你把我们几个瞧扁了?谁还没有几个私房钱。”田小虎说。
  “但愿如此,你们三个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田小虎说。
  “夫人,他们三个来了,去弄点吃的吧。”
  “夫君,还有什么可以弄的,家里就剩下几个红薯了。”
  “红薯就红薯,红薯不是很好吃吗?”金鸿图说。
  松本樱子就去弄红薯了,师生们就坐在一起谈论起浙江大学的事儿,很快是聚集在饥饿上了。如今在师生之间,已经是有了“蜻蜓点水”和“逢六进一”的说法。所谓“蜻蜓点水”就是夹着菜蘸盐水时要想蜻蜓点水一样,切不可像水牛滚水那样,因为,由于日军的封锁,盐巴实在是太缺了。所谓“逢六进一”就是因为盐巴的奇缺,为了节省盐巴,吃六口饭才能吃一口菜。
  “金老师,这样长期下去可是不行啊?”宋木瓜说。
  “我听说竺可桢校长已经去了重庆,他要当面向蒋委员长讨教。师生如果这样的饥饿下去,浙江大学还办不办的下去就是个问题了?”
  “请放心,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石核桃说着背着一袋大米进来了。他已经是金鸿图门下的徒弟了,专门研究的就是核物理。松本樱子打开袋子口就看到了大米,脸上就有了笑的模样。
  “金教授,这是我从家里背来的大米,权且算是解决饥饿的权宜之计吧。”
  “不说这个了,你们过来认识认识。这位西敬中同学是学昆虫的,这位宋木瓜同学是学农学的,这位田小虎同学是师范的。这位同学叫石核桃,是我的得意门生。”
  “金教授就是有偏有向。”宋木瓜说。
  “金教授不是说过行行能出状元吗,老师何时有偏有向了?”田小虎酸唧唧说。
  “三位同学,你们的年龄虽然没有我大,但是你们都是我的师兄。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师弟了,希望各位师兄多多指教。”
  “嗯,你说我是你的师兄?那就好了,你得背着我在地上转一圈。”田小虎说。
  田小虎不容分说就趴在了石核桃的身上,石核桃一个鹞子翻身就把田小虎翻了过来,可是田小虎的脚跟却是落在了地上,看上去是坚如磐石。
  “师兄,你真的是好功夫。”石核桃赞叹着说。
  “唉唉唉,你们就不要闹了,留下点力气学习吧。今后,老师希望你们要互帮互学,共同努力,都要成为国之栋梁。”
  “谨遵师嘱!”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刚才还是闹闹哄哄的屋子,随着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石核桃的离去还就静了下来。金鸿图就背起了那袋大米,前脚刚踏出了门槛,松本樱子就疯了似地拦在他的面前。
  “夫君,你不能把这袋大米背走。”
  “夫人,我不能不背走,我的同事都饿的上不了班了。”
  “你不为我着想可以,可是你要为孩子着想,因为你是孩子的爸爸。”
  “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孩子的事由你去想办法。”
  “夫君,这是我第一次在求你。”松本樱子从屋子里面拿出一个碗,“夫君,就给孩子留下一碗米,就一碗米行不行?”
  金鸿图看了松本樱子一眼,这个刚强的日本女儿,可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她是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求过自己。松本樱子跪下了,金鸿图的鼻子也就酸了。他拿过了碗,掏了一碗又倒回去,掏了一碗又倒回去,然后就毅然决然地走出院子,就听到松本樱子在院子里哇哇地大哭起来,金鸿图听着心里也是在流着泪。
  丢了奶羊的石老汉查看了羊栏,感觉到奶羊丢了不是狼所为,就开始在湄潭县暗访了,就在县郊碰到了松本樱子赶着奶羊,领着湄儿、潭儿在放羊。他就悄悄地跟在了后面,就尾随到了金鸿图的家里。当松本樱子把奶羊拴好喂上青草时,石老汉就闯了进来。   “喂,你这个阔娘们?看这个院子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家,你怎么能偷我家的奶羊?”
  “老哥,不是的呀,这是学生送给我家的奶羊。”
  “你不是一个小偷,你的学生也是小偷。”
  松本樱子就无法分辨了,金鸿图就走进了院子。当他跟石老汉打听到了实情,他就来了气儿,就把电话打到了昆虫学院,西敬中就跑过来接了电话,就感到大事儿不好。西敬中就找来了宋木瓜、田小虎,三个人连跑带颠地来到了金鸿图的家里。
  “你们三个逆子,都给这位石老汉跪下谢罪!”
  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就知道是东窗事发了,为了找回一点面子,就齐齐地跪在了石老汉的面前。见到三个孩子跪下了,石老汉可就是慌了神。浙江大学的学生可都不是凡人,是天上下降的文曲星呀,这样跪在他的面前怎么受得了,是要折寿的呀!
  “我可受用不起,娃子们都起来说话。”
  “我们是偷了你们家的羊,我们是错了。可是你看看我们的老师,还有他的夫人和两个孩子,都饿得不成样子了。”田小虎说。
  “我是仡佬族的子弟,我们知道我们做的是一件错事,可是我们又不能不去做。”西敬中说。
  “我是一个苗家的子弟,可是我又不能……”宋木瓜说。
  “请问,你们的老师他叫什么名字?”
  “金鸿图。”宋木瓜说。
  “啊,这里是金鸿图教授的家呀!我给金教授跪下了,我的儿子就是浙江大学的学生石核桃,金教授就是他的恩师。是你让我的儿子来念书的,你可是我们石家的大恩人,不要说是一只奶羊了,就是让我来金家当牛做马,我也得认啊。”
  “不管你是谁的父亲,奶羊就是你家的,你马上把奶羊牵走。”
  “金教授,你要是让我把奶羊牵走了,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金教授,奶羊不能牵走啊!”西敬中说。
  “金教授,我这就去借钱把这只奶羊买下来,奶羊绝对不能牵走。”田小虎说。
  院子里的人正在纠缠中,石核桃牵着一只奶羊进来了,这是那位族老让石核桃牵来的,以解金鸿图家的燃眉之急。他见到父亲跪在了金鸿图的面前,也跪在了父亲的身边……
  羊栏里有了两只奶羊了,加上松本樱子非常地勤快静心地饲养着放牧着,金鸿图家里的生活就有了很大的改善。湄儿、潭儿的脸色渐渐地红润起来,金鸿图再也不是骨瘦如柴的那个样子了。可是,有一天的早上,松本樱子又要去放羊了,发现羊栏里的两只奶羊却是不见了。松本樱子就慌了神儿,立刻给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打了电话,三个人接到电话就赶到了金鸿图的家里。宋木瓜来到羊栏边一看就明白了,两只羊是让狼给弄走了,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刻不容缓去追狼,三个人就操起了腰刀。田小虎观察了一会儿地形,首先向着玉屏山的方向追了过去,西敬中、宋木瓜是紧紧地跟在后面。
  “你们可都要注意啊,狼是很凶残的东西!”松本樱子追在后面喊。
  八
  俗话说,人有人道,狼有狼道。田小虎在牛角山上就经常和狼打交道,就非常的了解狼的习性,也就知道狼要走的道。只见他挥着腰刀,在一个崎岖的小路上跋涉着。西敬中、宋木瓜也是出身于农家,打柴种地也是熟悉了生活,走这种路也是无所谓,推进的速度就是非常的快。再说狼弄到了两只奶羊,就是口中的美食了。它就没有想咬死羊,咬死了两只它也是拖不动的。咬死了一只剩下一只是太可惜了。它就摇动着粗短的扫帚一样的大尾巴,赶着两只奶羊走着。奶羊遇到了狼这样的天敌,知道反抗就是一个死,不反抗还能多活一回儿,兴许还有救儿,就让狼赶着上了道儿。两只奶羊走得很慢,狼也是奈何不了奶羊,只得是在后面慢慢地赶着。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也是性子急,甩开大步也快,就很快地追了上来。狼是一个很警觉的动物,就发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它就藏在了草丛中。宋木瓜这时已是跑到了田小虎的前面,狼见到了宋木瓜过去就扑了上去,趴在了宋木瓜的背上,就等着宋木瓜一回头,狠狠地咬住宋木瓜的脖子,致宋木瓜于死命。田小虎是有经验的,见到狼就要下死口了。
  “宋木瓜,千万不能回头,回头可命就没了。”田小虎大声喊着。
  宋木瓜听到了喊声,知道背上的是狼不是人没有敢回头,而是将背使劲地一甩动,就把狼给甩了出去,脊梁背就让狼爪子抓了一道血道子,是钻心地疼。田小虎可就不让狼缓乏了,腰刀随手就飞了出去,就在狼的腰上划出了一道口子,狼见遇到了强敌,拼命地逃命了。三个人就围住了奶羊,成犄角之势四处观察着,看看狼还有没有同伙,当确定了没有同伙时。西敬中、宋木瓜就一人牵着一只奶羊,田小虎断后撤出了玉屏山。
  两只奶羊失而复得,松本樱子非常高兴,但是看到宋木瓜背后被狼爪抓伤的痕迹时,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就拿出了酒精,一点一点的给宋木瓜清理着创伤。固好了羊栏的田小虎走了过来,拿过了酒精瓶子突然就倒在了宋木瓜的背上,宋木瓜就疼得跳了起来,跳了两下就文静下来了。
  “田小虎,谢谢你了!这样干很好,要比零受罪强多了。”
  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回到学校时,恰巧接到校方的通知,为了支援前线抗日将士的抗战,师生们是有钱的要捐钱,有物的要捐物。石核桃就来找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了,把三个人堵在了宿舍里。
  “借问三位师兄,你们对这次学校的活动都抱有什么态度?”石核桃抱拳说。
  “抗日守土,人人有责,这没错,可惜我没有钱了。”宋木瓜说。
  “我也是什么也没有了,就是出一双草鞋聊表心意了。”西敬中说。
  “我正在琢磨着捐献出点什么,还是没有想好。”田小虎说。
  “三位师兄就不要劳心了,我都琢磨好了。咱们在湄潭县城的十字路口,以浙江大学的名义设立劳军献金台,募集社会方方面面的钱,支援前线的抗日,你们看如何?”
  三个人认为很好,四个人说干就干开了,无非是糊了一个大纸箱子,在纸箱子上面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在纸箱子正面写上了“劳军献金台”几个字。到了晚上快下班的时间,就把纸糊的大箱子摆在了十字路口。几个人拿着糊好了的小旗,就是一个摇旗呐喊。还别说,这一招真挺灵,湄潭县城的民众们,还有浙江大学的师生们,见到浙江大学的学生在为抗日将士们捐款,诚信度就很高,纷纷慷慨解囊。金鸿图路过了这里,见到几个得意的弟子为抗日将士捐款也就拿起了小旗挥舞着。捐款三日,筹到了29万元。购买了肥猪17头,皮蛋4000个,香烟494条,草鞋2603双,还有许多的肥皂、毛巾等日用品,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国民党的第三军和第九军军部。   在劳军回来的那天晚上,石核桃正在金鸿图的家中求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人姓刘,名字是一个坤字,是湄潭县城有名的大粮商。平时金鸿图和刘坤的来往也是很少。一个是教授,一个是商人,风马牛而不相及,也是装不到一个篮子里的。但是金鸿图的耿直在湄潭县城是出了名的,刘坤就很敬佩金鸿图。他见到石核桃在屋子里,说话就是半吞半吐的。金鸿图就看出来了。
  “刘老板有话直说,石核桃是我的得意门生。”
  原来,浙江大学在刘坤的粮店购置了100担大米。湄潭县的严县长跟国民党第八军训处的肖处长狼狈为奸,借着劳军的名义是连威胁带恫吓,已经是把浙江大学的购粮人搞定了。100担的大米就被县政府和国民党第八军训处以劳军的名义给扣押了,明天就要起运了,这两个人就会发一笔横财。
  “刘老板,竺可桢校长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儿?”金鸿图问。
  “竺可桢校长知道是知道这件事儿,但是他们以劳军为借口,就把竺可桢校长的嘴给堵上了,他也是毫无办法了。”刘坤说。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金鸿图问刘坤。
  “我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我是既不敢得罪了县政府,也不敢得罪了国军。但是把话说明白了,这100担大米是我真心实意地搞给浙江大学学生吃的,不是让这两个人拉走了去发横财的。如果浙江大学能够帮忙,我将这100担大米无偿地捐献给学子。”刘坤说。
  “你说话可是算数?”石核桃问。
  “说话不算数就是王八。”
  “你可知道他们明天几时起运?”石核桃问。
  “给我打了电话,十点准时起运。”
  “好了,刘老板,我们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等着我们的消息吧。”石核桃说。
  刘坤走了,就把这个很犯难的问题甩给了金鸿图和石核桃。石核桃就在地上转着圈儿,他知道这100担的粮食如果被严县长和肖处长搞走,浙江大学师生们的饭碗子里面就是稀粥照月亮了。
  “石核桃,你就不要在我的眼前转悠了,你说说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有是有了,得金教授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手不能提篮,肩上又不能扛。”
  “金教授,明天学生们要搞一次示威大游行,金教授会同施迪和万守耕教授走在游行队伍的前面就行,其余的事我来办。”
  “我想问问你们搞的是什么游行?”
  “倒孔祥熙的游行。”
  “这个好啊,我和施迪、万守耕教授一定支持你们。时间……”
  “九点四十,游行队伍必须走上街头,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好,我这就去联系施迪和万守耕教授。”
  施迪、万守耕应金鸿图之邀,就来到了湄潭县城七孔桥旁的一个茶馆。沏的当然是雨露茶了,三个人品着茗茶。金鸿图看到两个人心情很好,说话也就不遮着掩着了。
  “二位教授,我得知明天学生要搞一次游行示威的活动。游行的主题是倒孔的,你们两个参加不参加?”
  “想当年日军就要兵临香港城下了,在大撤退的前夕。孔祥熙这个人太不地道了,他滞留在香港的许多民主人士和文化界的知名人士不顾,确安排一架专机运送他的家属。”万守耕说。
  “在专机上,他的家属带着行李、马桶,还有箱笼等杂物,有的人数过一共是30余件。更可气的是,在这架专机上还带着两只洋狗。”施迪说。
  “人人共讨之,参加,参加。”万守耕说。
  “这两天,我正想热闹热闹呢。”施迪说。
  “你们两个要是参加了,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就会成功了。”
  “金教授,你又在搞什么名堂,可不能你把我们两个圈拢进去?”万守耕说。
  “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计策,我可怎么告诉你俩。”
  第二天的九点四十分,游行的队伍一共有五六百人,准时从浙江大学的校园出发了。西敬中打着校旗,身后跟着金鸿图、万守耕、施迪,再后面是石核桃、宋木瓜、田小虎……一路上,学生并没有喊什么口号,也没有贴什么标语,更没有进行街头演说,而是快步地向刘坤的粮店推进。等到游行队伍推进到了刘坤粮店的门口,一辆军用卡车正停在粮店的门口,军警们正在装车。西敬中就率先冲了上去,石核桃、宋木瓜、田小虎就带着一百多男学生把军警挤到了一个墙角,军警们就是想动弹也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四五百学生都拿出了口袋和缸子,有秩序地就要将大米分而装之了。
  “唉唉唉,这是犯抢了,你们这些大学生太不像话了?我要告你们,我要到县政府去告你们!”刘坤站在台阶上喊着。
  学生们行动得很快,一百担大米转眼间就被装好了。看到扛着大米的学生都是没有踪影了,石核桃就一使眼色,挤着军警们的学生就开始四散奔逃了。军警们看着空空如也的粮食袋子,心里也是笑了。让你们长官们贪财,就得学生们这样整治他们。心里笑是笑,还是冲着天上开了几枪,然后想去找刘坤算账。刘坤才不吃这个眼前亏,早已是跑得无影无踪。
  一百担劳军的大米说没有就没了,这就等于给严泉灵、肖德忠一次眼罩戴。县政府和国民党第八军训处召开了联席的会议,实际上就是严泉灵和肖德忠两个人在开会。不用明眼人来说,严泉灵、肖德忠就知道这是浙江大学一次有预谋的活动。
  “严县长,在你的辖区发生了抢粮的事件,你看应该怎么办?”
  “哼,我就不信他们这条强龙能压住我这个地头蛇。”


  “付诸武力,抓他们几个,要杀一儆百。”
  “我的心里早就有目标了,跟金鸿图来往密切的几个学生都不是好鸟儿。”
  “用我们军训处的军官出动帮忙吗?”
  “维持县城社会治安的事儿,县里警察局的警察就够用了。不过,这次对付的是浙江大学的学生,可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出师一定要有名,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担当不起。”   “出师有名,你想怎么出师有名?”
  “这个很好办的,我们可以嫁祸于人。”严泉灵就在桌子上摆开了龙门阵,就是要动用警察混到学校的里面去,给这些闹事的学生弄上几个污点,是让他们洗都洗不掉,这样就点到了学生们的死穴上,然后在实行抓捕。抓捕来的学生要送到贵阳监狱里监押起来。这样一来,看谁还敢在湄潭县城闹事。肖德忠就举起了大拇指,头也就随着点了三下。
  九
  快到晌午时,金鸿图来到了万守耕的教研室。万守耕研究课题研究的有一点脑袋疼,正在研究国际象棋的下法来冲击这个头疼病,见到金鸿图来了,知道是治头疼病的人来了,就把国际象棋推到了一边。
  “金教授,鄙人今天得到了一首诗,你想听否?”
  “你要是能做出好诗来,我就请你吃一顿大米饭炖肉。”
  “你可说准了,下面我可就要朗诵这首诗了。”
  万守耕趴着窗户往外看了看,亮了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公鸭嗓子,而后喝了几口珍眉茶,这才开始朗诵——
  莫非密斯金,
  楼梯响嘹亮。
  迎风户半开,
  待日小楼上。
  “万教授,这首诗你是改了一个字,就是将王字改成了金字,就显得没有那么样的有魔力了,也就没有那样的罗曼蒂克了。”
  “你也墙壁上看到过这首诗?”
  “岂止是看到过,我还帮往墙上刻了那么一笔。”
  “金教授,你只要是刻上了这么一笔,要是传出去,你就是本校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了,弄不好是要遭到炮轰的。”
  “炮轰不炮轰不是你说的,也不是我说的,得学生们去说才对。万教授,最近湄潭县城可有什么新闻发生?”
  “你是装聋还是做哑,湄潭县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你都不知道?”
  “什么两件大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一件事是严泉灵去了‘月红楼’,正在和小红人嫖时,就见一蒙面人闯了进来,摁住严泉灵就是一顿暴打,是把严泉灵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这个蒙面人还使用了刀子,若不是严泉灵跑得快,小红人出手挡了一下子,如今严泉灵已是命丧黄泉了。还有那个国民党第八军训出的处长肖德忠,闲着没事儿到玉屏山上去打猎,让猎人下的夹野兽的夹子给夹住了,如今正在县里的医院在养着伤儿。”


  “你这都是迟到的新闻了,我可发现了新闻要跟你说。今天早上我上班,发现湄潭县城的城墙上出现了‘打倒蒋介石,坚决抗战到底,打倒不抵抗的国民政府!’的标语,万教授,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还能怎么看,玩的还是那种贼喊捉贼的伎俩。”
  一个年轻教师端着两份饭菜进来,教师食堂真的焖的是大米饭,菜是炖得稀烂的半碗猪肉。年轻教师见到金鸿图教授在,就把他的一份送给了金鸿图,自己出去买零食吃了。万守耕端起装有炖肉的碗放在鼻子底下闻着,香的紧接着就抽动着鼻子。
  “没有闻错吧?好香啊!”
  “万教授,就不用我请你了,学生们替我请你了。学生要是不把大米抢回来,咱俩这个晌午都得喝米汤。”
  虽然改善了一次伙食,对于很讲现实的两位教授来讲,也不可能吃得有什么礼貌。两个人就闷着头沉浸在饭香肉香里面啦,等到再把碗举起来时,是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香的过瘾,吃的过瘾。”金鸿图说。
  “金教授,无论怎么说你是吃了我的饭,就得给我唱一段京剧,过完了嘴瘾我得过过耳瘾,这不为过吧?”
  “你万教授想点哪出戏?我唱就是了。”
  “嗯……要点就点杨延昭的唱段《辕门斩子》。”
  金鸿图得到了万守耕的点对,就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步子,嘴里用舌头在不停地打着点儿。当他来到了和万守耕适当的距离时,舌尖正好打在点上了,摇了摇头就唱到——
  忽听得老娘亲来到账外,
  杨延昭下位去迎接娘来。
  施一礼躬身下拜,
  问老娘驾到此所为何来?
  老娘亲怒冲冲愁眉不解,
  莫不是为了宗宝那不肖的奴才?
  提起来把儿子的肝胆气坏,
  恨不得将奴才斧劈刀开。
  儿命他领人马巡查边界,
  谁让他穆柯寨私配裙衩。
  临阵上招亲事犯了令界,
  问老娘儿斩他该是不该。
  ……
  金鸿图唱到了这儿,施迪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看上去有一些慌张。金鸿图是唱到了恰到好处,就来了一个下劈的动作,幸亏施迪躲得快才没有被劈到。
  “你们两个在这里还有闲情逸致呢?我看到了大批的警察进了学校,借着查户口的机会,有可能要在学生中抓人了。”
  金鸿图、万守耕一听就急了,学生们被抓去可就有罪受了,有可能还会殃及生命。金鸿图,施迪、万守耕从教研室里跑出来,见到警察推推搡搡着西敬中、宋木瓜和石核桃,他们都被戴上了手铐。
  “金教授,他们这是无中生有。我们没有在湄潭县城墙上贴标语。在我们褥子底下搜出来的标语是他们栽赃陷害。你们可要救我们,为我们伸张正义。”石核桃举着手铐喊。
  “人赃俱在,你他妈的还嘴硬。”一个警察打了一枪托石核桃说。
  “停下,都给我停下,你们警察为什么来到学校抓人?”金鸿图抢步上前说。
  “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你们简直就是一伙强盗,不是什么执法的警察。”万守耕说。
  “快把学生们放了,要不然你们的警察局就得在湄潭县搬家了。”施迪说。
  警察局长武大炮怕大批的学生围上来,到那时可就不好脱身了。这边的教授他是惹不起,那边的县长他更是惹不起,可就两面不够人了。他就指挥着警察控制住了金鸿图、施迪、万守耕,推搡着西敬中、宋木瓜和石核桃急急忙忙地上了警车。警车开回到了县政府,就把三个人打入了大牢。   三个学生被抓走了,多亏了田小虎溜得快,要不然就得抓走四个,这就牵动了教授们的心。学生也是人声沸腾了,纷纷要去冲击警察局。金鸿图、施迪、万守耕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还是三个人先去警察局为好,省着引起流血的事件,对上对下就都不好交代了。金鸿图、施迪、万守耕大步流星地走在去县政府的路上,此时的严泉灵没有在县政府,正在县医院的病房里。肖德忠的脚骨骨折了,躺在病床上养着伤。
  “肖处长,人我是抓来了,下一步你看怎么办?”
  “赶紧送到省府贵阳去,晚了就送不出去了。学生一旦把县政府围上,即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好的,这样做比较稳妥,我这就去办。”
  “不是去快办,是汽车轮子跑得越快越好。”
  金鸿图、施迪、万守耕走到了半路上,施迪就拍了拍脑门,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拉着金鸿图、施迪、万守耕就开始往回跑。
  “施迪,你想反悔?”金鸿图问。
  “施迪,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快把我扯零碎了。”万守耕说。
  “快跑,再晚了可就赶不上趟了,囚车就要去贵阳了。”施迪说。
  三个人回到了学校,金鸿图、施迪去向校方要了一辆车。万守耕回到教研室拿来了国际象棋,三个人就把车开到了湄潭县去贵阳的咽喉要道,一个叫三块石的地方。三个人坐在路中间把国际象棋摆好,金鸿图和万守耕就开始对弈,施迪是在观敌瞭阵。走了几步国际象棋,就听到了汽车声。施迪预测的不错,果然是湄潭县警察局的囚车,囚车里面押着西敬中、宋木瓜、石核桃就过来了。囚车开到了三个教授的跟前,警察局长武大炮就下了车。
  “金教授、施教授、万教授,请不要妨碍公务。”武大炮客气地说。
  “唉唉唉,臭棋篓子走棋。”万守耕催着金鸿图说。
  “武局长大人,这儿没有说不让下棋呀?我们在这儿下棋,怎么就说妨碍你们的公务了?你们在这儿过不去,不会动动脑筋绕着道儿走吗?”施迪站起来说。
  “妈的,好狗还不拦路呢!”一个满脸是疤瘌的警察掏出枪说。
  武大炮上去就给疤瘌警察一个大嘴巴。武大炮也是憋着一股气儿,上手就狠了点儿,不但把疤瘌警察打了一个趔趄,还把枪给打落在了地上。武大炮忍气吞声地站一会儿,发现三位教授没有让路的意思就跳上了囚车,还掏出枪向天上放了两枪。
  “撤,回县政府。”武大炮下令说。
  武大炮回到县政府复命,严泉灵也没有说什么。挨打的疤瘌警察就想煞气,就把西敬中、宋木瓜、石核桃投进了大牢时要动刑,又是挨了武大炮一个大嘴巴。
  “局,局长,你为什么老是打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打你,你没长脑子就该挨打。你把这几个人给打残了,上面要是追究下来,我的乌纱帽就得丢了,你们还能有饭碗端着吗?还有路面上的那三块茅屎坑子里的臭石头,那是又臭又硬啊。咱们不说金教授,也不说施教授,就说说那个万教授,你知道万教授在省里谁是他的后台吗?省政府主席吴鼎昌是他的后台,他是吴鼎昌的上门女婿,是你惹得起,还是我惹得起,就连严县长也是惹不起的。万教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都得掉脑袋,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被追回来。小子,你就跟大哥多学学吧。”
  金鸿图、施迪、万守耕不能总在三块石的路上对弈。到了晚上,三个人就收棋了,就交给学生们看管这条路了,就回到学校动员学生明天到县政府去请愿。武大炮早就是派出了探子,探子见到三位教授撤了,就赶忙跑回去报告了武大炮。在黎明时分,武大炮调动了所有的警力,学生不是三位教授就被一顿警棍就给打散了。警察控制了三块石路口,就将西敬中、宋木瓜、石核桃用囚车送出了湄潭县境,囚车是直奔省政府贵阳疾驰。
  校长竺可桢得到学生被捕的消息是火冒三丈,立刻指示火速去营救。他还亲笔给万守耕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拜见他的老丈人吴鼎昌,通过亲情的关系把学生救出来,这样会省去很多的麻烦。万守耕也想到贵阳去会会夫人了,再守下去他也是守不住了。但是他还是提出了条件,就是让金鸿图、施迪陪着去。金鸿图巴不得前去营救。施迪本不想去,可是在压力下也是不得不去了,三个人坐着车上了路。
  金鸿图、施迪、万守耕来到了贵阳的吴府,三个人都是国内外知名的教授,吴鼎昌也就有蓬荜生辉的感觉了,就在府上摆盛宴款待三位教授。万守耕的夫人就坐在万守耕的身边,看上去就是一种如胶似漆的感觉了。席间,万守耕眼珠子就是一转。
  “金教授,听说你是皇族的后裔,对京剧颇有研究,唱念做打你是样样的精通。我的老泰山就是喜欢听京剧,来上一段如何?”
  “万教授有这样的雅兴,金某就清唱一段。”
  只见吴鼎昌一挥手,乐器班子就上来了。原来,吴鼎昌喜欢听京剧到了痴迷的状态,就在府上养活了一个京剧班子,闲暇的时候他就听上两段,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办法。吴鼎昌点的正是《辕门斩子》,金鸿图就在乐器班子的伴奏唱着下半段,唱的是字正腔圆——
  娘道他年岁小孩童气概,
  有几个年幼人娘就听来:
  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监,
  石敬瑭十三岁拜将登台。
  三国中周公瑾名言四海,
  七岁上学兵法颇有将才。
  十二岁掌东吴水军元帅,
  曹孟德错把他当做婴孩。
  在赤壁用火攻神鬼难解,
  烧曹军八十万无处葬埋。
  这都是父母生非神下界,
  难道说小奴才是禽兽投胎?
  ……
  金鸿图唱得真是好,吴鼎昌的巴掌也是拍的好。金鸿图不唱了,吴鼎昌就没有尽到兴,有一点噘嘴生气的意思了。
  “岳父,我知道金教授为什么不往下唱了。”万守耕说。
  “贤婿,你说。”

  “岳父,你这次让我把夫人带走,我就说给你听。”
  “湄潭县那个地方虽然很苦,只要我的女儿愿意我就答应她去。”
  “岳父,你可是答应了?”
  “你们总不能老是分着过,当爹的就答应了。”
  “湄潭县的严泉灵县长是无中生有,无中生有的抓了我校的三个学生,已经是押运到省政府的大狱里。这三个学生是国家的栋梁,一个将来是昆虫学家,一个将来是物理学家,一个将来是农学家,就跟小婿一样。我希望岳父惜才如命,将这三个学生放回学校。”
  “他们都犯了什么王法?”
  “湄潭县城的墙壁上发现了‘打倒蒋介石,抗战到底,打倒不抵抗的国民政府’的标语。其实并不是三位学生所为,我敢担保。”金鸿图说。
  “严泉灵这是没事扯蛋,我看他是不想干了。蒋委员长、国民政府是说打倒就能打倒的吗?不要说是三个娃子没有写,就是写了又能怎么样?教育教育也就算了,还弄到贵阳来干什么,给省政府添麻烦。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你们明天到警察厅去把娃子们领回去就行了。”金鸿图、施迪、万守耕乐得蹦着高高,“你们这些大教授,还都是性情中人呀。”吴鼎昌说着摸着胡须含着笑意。
  十
  西敬中、宋木瓜、石核桃躲过一劫,在田小虎的陪同下来到金鸿图的家里拜谢。西敬中掏兜时无意间将一张字条掉在地上。金鸿图恰好赶到就弯腰拾了起来,再看西敬中的脸色就变了颜色。金鸿图展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字母——Organ。
  “西敬中,说说这个字母代表什么?”
  “我,我,我……”
  “西敬中,你回答我呀,你当金鸿图是个傻子?在湄潭县的浙江大学,Organ就是马列主义小组的代号。马列主义小组是一个赤化的组织,你们应该离它远一点为好,省着惹火烧身。但是,我对此事也是很迷茫,目前国共两党合作共同抗日,既然这个赤化的组织是共产党所为,就应该给予公开支持,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进行打压?”
  石核桃受到中共南方局的派遣,担任了中共湄潭县的县委书记,而且重点的工作就放在了浙江大学的身上。在石核桃的影响下,除了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以外,还有三十几名学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党的领导下在积极地进行着工作。


  “金教授,闻一多先生被害了,我们的心里都是十分的难过。学校剧团排演了宋之先生编剧的话剧《万世师表》,你愿意去看看吗?”石核桃说。
  “我不但要去看,我还要在剧场进行演讲。”
  “好啊,好啊!”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拍着巴掌给力喊。
  这天晚上,在浙江大学的剧场里,来观看话剧《万世师表》的老师和学生并不像往常那样多,石核桃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就把宋木瓜叫到了身边,让他带着几个学生要绝对保证金鸿图的安全,宋木瓜就去安排了。在演出之前,金鸿图就来到了台子上,挥着拳头激昂地进行着演讲——
  “浙江大学的同仁们,学生们!大家都知道了,在离我们浙江大学不远的昆明出现了最卑劣最无耻的事情!李教授究竟是犯了什么罪?竟然惨遭如此的毒手。他只不过像我们这些教授一样,拿着手中的笔写写文章,搞搞科研,用自己的嘴说说心里的话。而他所说的,所写的和我们所做的是一样的,都无非是一个没有失掉良心的中国人说的话和做的事!在座的都有一支笔,都有一张嘴,都有理由拿出来写啊讲啊!我是赞同的。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是偷偷摸摸地暗杀!这成什么话了?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可以站出来,是好汉的你就站出来让我看看!你站出来说啊!你们为什么要杀死李教授……”
  不等金鸿图演讲完,化了妆坐在底下的武大炮就坐不住了,就带着便衣警察向着台子上冲来。宋木瓜见到事情不好,就带着学生护着金鸿图从后台走了。武大炮没有抓到现行,简直就是气急败坏了,指使上次挨了大嘴巴的疤瘌眼警察,来到松本樱子的面前就举起了警棍,要狠揍松本樱子一顿。
  “娘的,你个小日本鬼子,我看你就是不顺眼,今天就揍你。”疤瘌警察说。
  警棍就要落在松本樱子的头上了,松本樱子本能地用手护住了头。警棍就下来了,不过没有打在松本樱子的头上,而是落在了西敬中的背上,打得西敬中钻心地疼。田小虎就跳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就把疤瘌警察踹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西敬中和田小虎护着松本樱子跑出了剧院,就顺利地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浙江大学就向贵州省政府告了县政府一状。为了平息浙江大学学生们愤怒的情绪,贵州省政府决定撤消了严泉灵县长的职务,同时也撤销了武大炮警察局长的职务。在学生的怒吼声中,严泉灵和武大炮灰溜溜地溜出了湄潭县城。
  新的县长黄晓生来到湄潭县履职后,抗日战争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日本军队孤注一掷从桂北直逼贵州,形势是急转直下,整个贵州省十分的危机了。如果贵州省的大门被打开,重庆就岌岌可危了。连蒋介石也是号召浙江大学的青年学生参军报国,建功立业。在这样的形势下,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石核桃聚集到了金鸿图的家里。金鸿图正在看石核桃送给他的一本毛泽东写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书,见到几个学生来了,他就把书塞到了褥子的底下。
  “毛先生说的不错,文艺是应该为工农兵服务的。”金鸿图说。
  “金教授,我们今天来不是来研究文艺究竟是为谁服务的,而是来向恩师告辞的。除了石核桃,我们三个都报名参军了,明天就出发了。”西敬中说。
  “说句实话,我是真的不希望你们上前线,因为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如果失去你们是太可惜了。但是当前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你们想上前线去杀敌,我作为中华民族一分子是无话可说的。明天,我就送你们出征。”
  旌旗飞扬,风声猎猎。
  浙江大学已经毕业了的学生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身着戎装,站在浙江大学出征杀敌的队列之中。金鸿图就来到了三个人的面前,整理整理三个人的戎装。   “可爱的同学们,你们即将出征去杀敌了。本教授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们的,昨天晚上赶写出来了一首诗,现在就朗读赠送给你们,愿与你们共勉。”
  掌声立刻在队伍里响了起来,执旗的旗手在金鸿图的头上挥舞着出征的军旗。西敬中持枪在手摆出军姿,一百多名从军者立刻向金鸿图摆出了军姿,同时敬了军礼,然后就是注目礼了。金鸿图顿时身上来了劲儿,豪情万丈地站在台子上朗诵起来——
  骊歌一曲别情长,藕丝香,
  燕飞忙。
  回首春风,
  桃李又成行。
  天下兴亡俱有责,
  愿此去,
  莫彷徨。
  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出征的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是连一点的消息也没有。金鸿图虽然心里急,就到石核桃处打听消息也是杳无音信。一天下午,金鸿图正在教湄儿、潭儿背诵着古诗,一个少校军官来到寓所求见金鸿图。少校军官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就坐着吉普车走了。金鸿图打开了信,只见信上写道——
  老师见字如面:
  我们三个人被编入了国民党青年军第202师,现驻扎在四川的綦江。这支军队并不是什么国防军,而是一直不抗日的国民党军。虽然我们在这里生命很安全,但是对报国的志愿被欺骗而感到十分气愤,伺机带着枪械逃离时被抓回来了。我们三个有可能当成逃兵被枪毙,希望老师能速速来救命。
  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
  中华民国33年12月5日。
  金鸿图见到信以后是心急如焚,他感到自己的力量不够,立刻到遵义去求见了竺可桢校长。竺可桢校长十分重视这件事儿,立刻写信给青年军第202师的侯师长,让金鸿图带着信星夜赶往,务必救出这三个浙江大学的学生。为了交通上方便,竺可桢校长还特地为金鸿图借来了一辆军用吉普车,由两名国军上校军官亲自陪同前往。
  金鸿图坐着吉普车昼夜兼程,赶到四川綦江国民党青年军第202师的驻地,听说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和几个士兵已经是被五花大绑押赴了刑场,吉普车就立即赶到了刑场。为了堵住逃兵逃跑的意念,师长是亲自来到了刑场主持枪毙人的。
  “请侯师长枪下留人!”金鸿图高喊着。
  军用吉普车开得很猛,就开到了侯师长的面前。金鸿图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立刻掏出竺可桢校长的信递给了侯师长。侯师长看完了信,眼泪就流了下来,面向着湄潭县的方向就跪了下来。
  “恩师竺可桢校长,请接受学生一拜!学生恨不能实现报国的志愿,就把气撒在这些逃兵的身上,险些杀害了国之栋梁,铸成千古之恨。今天得到恩师的忠告,已是豁然开朗。”侯师长从地上爬了起来,“请问这位老师,你是……”师长面向着金鸿图问。
  “金鸿图。”
  “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
  “不敢当。”
  “金教授,我也是浙江大学的学子,不过,我是在西子湖畔度过学生时代的。现在浙江大学西迁是国之耻辱,是我们浙江大学学子的耻辱。我就要违抗军令带着青年军杀向抗日的战场,誓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侯师长,我也不是孬种,我跟着你去杀小日本。”田小虎喊。
  “金教授,你我都是爱才之人。你要带回去的三个学生是国之栋梁,我不能让他们战死在沙场上。请你们速速离开这里,见到竺可桢校长代学生问好!学生宁可战死在沙场,也不甘当亡国奴。”
  “拿酒来。”随着金鸿图来的一个上校喊着。
  司机就拿来了两瓶湄潭窖酒,上校接酒在手就咬开了瓶盖,递给了少将侯师长一瓶。然后单腿跪地举起了酒瓶。
  “这位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侯师长说。
  “我为能有你这样的校友而感到自豪,在你御敌上战场前夕,咱们喝下这瓶酒!”
  在侯师长咕噜咕噜的喝酒声中,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随着金鸿图平安地回到了湄潭县城,回到了自己的母校。金鸿图、石核桃在金鸿图的家里为三个人接风,陪客当然有施迪、万守耕教授。这时,石核桃已经接到了中共南方局的秘密指示,要将浙江大学的一批学子带到延安去,将来建设祖国会有大的用途。在带走的人员名单中,第一批就有西敬中、宋木瓜、田小虎,还有就是石核桃了。学生们知道这是喝的和恩师暂时离别的酒了,松本樱子做的菜又是很入味可口,还有湄儿、潭儿在地上蹦着跳着背诵着古诗来助兴,都喝得酩酊大醉,简直就是一塌糊涂了。金鸿图也是喝得里拉歪斜,在松本樱子的搀扶下,唱着酒味儿的京剧《辕门斩子》——
  昨日里斩八将头挂营外,
  老娘亲为什么不讲情来?
  儿今日斩宗宝娘把儿怪,
  哭啼啼坐宝帐珠泪满腮。
  刚刚唱了几句,一行热泪从金鸿图的眼里涌了出来,儿子金国栋微笑着的小脸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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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来临,学校为了培养学生健康文明的学习生活习惯,要求学生走进社区、了解社会,过一个幸福安全、愉快充實、有意义的暑假.我的阿姨正好新开了一家蛋糕店,我决定做阿姨的好帮手.  阿姨的蛋糕店计划7月8日开张,为了树立品牌,提高影响和效益,阿姨想在《东台报》上刊登广告宣传,到报社咨询后获知:广告的价格是按广告的面积来算的,一块10cm×5cm的长方形版面要付广告费180元.考虑到广告版面越大,吸引力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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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我国国有企业(以下简称“国企”)曾掀起四股重组浪潮。第一股浪潮是围绕着贯彻中央提出的“抓大放小”战略而兴起的。第二股浪潮是围绕着国务院八部委出台的《关于国有大中型企业主辅分离辅业改制分流安置富余人员的实施办法》而兴起的。第三股浪潮是为了尽快把企业做大做强而兴起的。第四股浪潮是在国有资产(以下简称“国资”)垄断行业,为打破垄断而兴起的。社会上对这四股重组浪潮一直是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