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宋徽宗的鹰也不换齐白石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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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50年代,老舍家中收藏了各式各样的器物,整理摆设它们是他每天早晨的习惯。

  在中国作家序列中,很难找到第二个像老舍这样的人。
  他既写话剧、歌剧、电影剧本,又写京剧、相声、快板,“英式幽默”与“北平大杂院诙谐”调度自如;他有很多爱好,从打拳、唱戏、养花、养猫到玩骨牌、下小馆、打扫卫生、和小孩子交朋友;他积累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小古玩,收偏门,会捡漏,不要上了谱、入了册的名作,看着漂亮、觉得美就可以了,如果是朋友送的,哪怕有缺陷也完美,“谁管它,反正我就有这么种脾气!”
  近期,中国美术馆推出线上展览,从馆藏捐赠画作中选出175件作品,其中就有老舍、胡絜青夫妇的藏画。这些画作,曾张挂在“丹柿小院”的客厅中,每遇好友来访,老舍就会泡上一壶香片,任客人在“画廊”里观赏,如果谈得投机,还会从书房一轴一轴地往外取画,一边看一边充当讲解。
  这位被妻子“吐槽”作画水平及不上一个幼儿园孩子的作家,自有一套赏画、藏画的心得。他说:“在穷苦中,偶尔能看到几幅好画,精神为之一振,比吃了一盘白斩鸡更有滋味!”

“假如我有那么一箱子画”


  在济南,老舍花钱买了第一张国画。
  那是1933年,老舍托在北平的好友许地山向齐白石求一张画。费用给打了对折,30元。画很快寄来,是一幅《雏鸡图》:右上角一只鸡笼,笼盖刚刚打开,一群小绒鸡跳满整个画面,有打蔫的,有飞奔而出的,有三五成群的,有一二耍单的,上下错落,疏密有致。
  此时,齐白石刚过70岁,正值鼎盛期。小鸡虾蟹、萝卜白菜成了他的拿手独创,鲜活童真,最富人间情趣。
  或许正是这种平民风致,让老舍成为白石老人的狂热崇拜者,“即使有人拿张宋徽宗的鹰和我换,我也不干!”这位着实吃过几年“洋面包”的新派文人,永远爱交“老粗儿”的朋友,“长发的诗人,洋装的女郎,打微高尔夫的男性女性,咬文嚼字的学者,满跟我没缘”。冰激凌、咖啡、洗海澡、美国橘子都使他摇头,酸梅汤、香片茶、浴德池、肥城桃,才有知己的好感。蛰居山东的7年,他写了《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骆驼祥子》,为文学史奉献了一系列市井中的小人物画像。
老舍收藏的第一幅齐白石画作《雏鸡图》。

  安居生活在炮火中终结。1937年11月,老舍离开济南,只身南下。一年后,胡絜青带着二女一子返回沦陷的北平,在师大附中任国文教员,业余时间为齐白石的四子、五子补课。为表谢意,齐白石送了她两张小画,一张虾,一张蟹,均为斗方墨色。后来,胡絜青又送上400元,获得一幅《群虾图》:画面上高低参差六只大虾,双眼炯炯,硕尾摇摇,长须扰扰。
  1943年,胡絜青带着3个孩子,辗转河北、安徽、河南、陕西、四川5省,到达重庆北碚,和老舍一家团聚。抗战8年,老舍作为“文协”总务部主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在头晕症、疟疾、胃下垂和阑尾炎的夹击下,写了大量的鼓词、单弦、快板、太平调、河南坠子、相声,用民间文艺的“旧瓶”装进宣传抗战的“新酒”,有时不顾名人形象,在大庭广众前粉墨登场:在武汉,慰问西北军抗日将士,老舍勾白了鼻子,扎起小翘辫儿,与曲艺艺人富少舫一起表演双簧;北碚的募款劳军晚会,他又自告奋勇,拉上作家梁实秋,垫场说了一段相声。
  他们一家住在蔡锷路24号,老舍叫它“多鼠斋”。小屋的墙上,轮番张挂着这些年他收藏的画,有林风眠的山水,赵望云的乡间小景,徐悲鸿的雄鸡,还有夫人从北平带来的《雏鸡图》等。这一“显摆”立刻引来谣言一片,说老舍夫人由北平带来了“一箱子齐白石”。老舍不慌不忙写了一篇《假如我有那么一箱子画》辟谣:“我就纳闷,为什么妻不拿那么多的钱买点粮食,而教孩子们饿成那个鬼样呢?”顺带把那些发国难财的贪官奸商挖苦讽刺了一番。
  “多鼠斋”正门左侧的一间屋子是老舍的书房兼卧室。在这里,他完成了《四世同堂》的前两部《偷生》《惶惑》。小说开篇,祁老人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自己精心拾掇的小院:“在南墙根,他逐渐地给种上秋海棠、玉簪花、绣球和虎耳草。院中间,他养着四大盆石榴,两盆夹竹桃,和许多不须费力而能开花的小植物。在南方前面,他还种了两株枣树,一株结的是大白枣,一株结的是甜酸的‘莲蓬子儿’。”
  自20多岁起一直在外漂泊,北京城的一草一木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挂念。

用苏曼殊的诗句出题


  1950年,老舍终于如祁老人一样,有了自己的新房——东城区廼(音同乃)兹府丰盛胡同的一座小四合院。他请人到西山林场移植了两棵柿子树,在正房前两边一边一棵,新家因此得名“丹柿小院”。
  院中种了许多花草,石榴、夹竹桃、昙花、海棠、腊梅、枸杞、荷花、太平花、月季、水葱,還有300多棵菊花。老舍每天出入于书房和院子,写几百字就出来浇浇水、搬搬盆,赶上狂风暴雨,就得全家动员抢救花草。每当“昙花一现”,老舍就邀请一班好友秉烛夜游,到了重阳节就开“赏菊大会”,配上老北京的芝麻酱炖黄花鱼和天福号的什锦苏盘,绍兴黄酒则敞开供应。
  客厅的西墙专门挂画,一溜可以并排挂4张画轴,十天半月换一次,如同办展览,被人们戏称为“老舍画廊”。他收藏最多的,还是白石老人的画,其中最珍惜的是两组各四张的命题画。
老舍、胡絜青夫妇的藏画,从左至右依次为齐白石《蛙声十里出山泉》《凄迷灯火更宜秋》,于非闇《秋山红树图》,傅抱石《桐荫图》。
  1951年初,老舍选了苏曼殊的一组诗句,“手摘樱桃拜美人”“红莲礼白莲”“芭蕉叶卷抱秋花”“几束寒梅映雪红”,请齐白石按诗绘画。齐白石拿到“试题”,恰是春、夏、秋、冬四景,提笔画了一组四季花卉,轻松自如交了卷。
  这年夏天,老舍再出“难题”。在求画信中,他选了四位诗人的四句诗,用红毛笔在每句诗旁写了注解。在“蛙声十里出山泉”下,他写道:“蝌蚪四五,水中游弋,无蛙而蛙声可想矣。”在“凄迷灯火更宜秋”下,写道:“一灯斜吹,上飘一黄叶,有秋意也。”
  这两句诗,有声音,有距离,有时令,有情调,以画作表现难度极大。在老舍的“提示”下,91岁的齐白石又一次出色交卷。《蛙声十里出山泉》一幅,用焦墨画两壁山涧,中间是湍湍急流,远方用石青点了几个山头,水中画了6个顺水而下的蝌蚪。《凄迷灯火更宜秋》一幅,左上角两笔直线画了窗的一角,里面有一盏小油灯,由窗外飘来一片橘黄色枫叶,慢慢落到灯火上方。
  所有白石老人的画作,老舍都交给刘金涛师父去装裱。刘金涛在书画界享有盛名,从人民大会堂的《江山如此多娇》、邓小平赠日本天皇的《百驴图》到徐悲鸿、张大千、李苦禅等名家巨匠的作品,都经他之手装裱。
  与画技画艺相比,装裱一门难免被认为是工匠小道,老舍却毫无轻视之心。1951年,在吴祖光和新凤霞的婚宴上,徐悲鸿、梅兰芳等京城名人都在场。老舍慢慢起身,举杯大声说:“先请诸位为我们的装裱大师刘金涛干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对待朋友,老舍一向没有贵贱之分,丹柿小院从来不是文人雅士的高端沙龙。小院里总有些不寻常的客人,大多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他们有的给行商当过保镖,有的在天桥卖过艺,有的当过“臭脚巡”,都是老舍作品中的“模特儿”,一见他,就照旗人的规矩打千作揖(老舍的父亲是一名满族护军)。老舍赶紧扶起,请进屋里倒茶递烟,临走再塞点钱,说是给孩子买点心吃。院里的花开了,送奶送报的工友、街道上的大爷大妈,也会被他邀来家中,喝一碗“香片”,赏赏花。

“全该扔”VS“我看着舒服”


  老舍的藏画,也是这个路数。是贵是贱,是真是假,值多少钱,他都不管,标准只有一个:他喜欢。他也不管这叫“收藏”,原因有三:一是“不会鉴别古画的真假”,二是“没有购置名作的财力”,三是“不爱那纸败色退的老东西”。
  从1933年到1963年,自称“外行”的老舍,写下23篇评画文章,其中没什么高深的理论和吓人的术语,但总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他评论傅抱石的画,“每一张都是诗”,“技巧已被气魄给遮住,正如杜甫晚年的诗篇,猛一看是滚滚长江,萧萧落叶,细读后才知道字字精炼,诗律极细”。
  他评论1944年正当壮年的李可染,画人物可算“国内最伟大的一位”,但话锋一转,“他的人物中的女郎们不像男人们那么活泼,不肯开小玩笑的关系吧,就不画她们也好——创造出几个有趣的醉罗汉或者永远酣睡的牧童也就够了。”后来李可染的路,果然如此走了下去。
  于非闇(音同暗)与齐白石都是胡絜青的绘画老师,也是老舍的知己好友。于非闇听京戏、拉二胡,栽花种草、钓鱼养鸟样样精通。他画过各式各样的鸽子,大多是从下向上仰头看,只看见鸽肚子。老舍建议他到城楼上看看,居高臨下,俯视鸽群的起落。于非闇照计而行,设法上了天安门,回来精心画了一幅俯视的飞鸽。老舍院中的花草,也成为于非闇写生的对象。每当菊花盛开,他就徘徊花间,一边念叨“这怎么画呢”,一边千方百计想办法,把最不易摹写的画出来。
老舍、胡絜青夫妇在丹柿小院。

  老舍的收藏远不止于画,各种五花八门的器物都为他所爱。他有好几个古瓷盘,深蓝、绛紫、白地蓝花的,可以根据水果的颜色选配使用。他每天的功课之一就是擦果盘,把水果取出来,把瓷盘里外擦净,再重新放进去。
  他还有4个古玩柜,里面放着各种小古玩,青花瓷碗、陶俑、变窑瓶等。著名作家也是收藏家的郑振铎有一回仔细看了这些瓶瓶罐罐,一边看一边摇头,最后说了一句:“全该扔。”老舍一笑:“我看着舒服。”来老舍家做客的朋友,临走前也会被塞上这样一件小玩意儿,给邓友梅的是一轴松小梦的画,给玛拉沁夫的是一个画着骆驼的鼻烟壶,给萧伯青的是12张一套的星座画片。
  他会捡漏,那些有意思的独门、冷门,往往会被他慧眼拾宝、收入囊中。梅兰芳演《晴雯撕扇》时,上台前会亲笔画一张扇面,演出时爽利撕了。琴师徐兰沅看着可惜,有一次偷偷捡回,粘好后送给了老舍。自此,老舍开始留心收藏京剧名伶所画的扇子,除了梅、程、尚、荀“四大名旦”,还有王瑶卿、奚啸伯、裘盛戎、叶盛兰、侯喜瑞等。“文革”期间,这批扇子被抄走,从此下落不明,只有抄家清单上一句“扇一捆,163把”,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老舍所钟爱的这些“小玩意儿”被一件件地扫进故纸堆。1961年,他开始写《正红旗下》,为故园、旗人与老北京留下最后的念想,就像他在名篇《断魂枪》里所写的神枪沙子龙,在大时代的裂变中抚摸着凉滑的枪身,喃喃自语着“不传”。
  1966年4月,老舍在《北京文艺》发表了他最后的作品快板《陈各庄养猪多》。4个月后,他在太平湖边坐了整整一天,在8月的骄阳落下后,走入那片湖水。
  20年后,汪曾祺写了《八月骄阳》。小说最后,太平湖公园看门的张百顺、唱戏的刘宝利和代人写检查的顾止庵,围着打捞上来的尸首七嘴八舌:“合着这位老舍他净写卖力气的、耍手艺的、做小买卖的。苦哈哈、命穷人?”“那没错!”“那他是个好人!”“没错!”
  如今的丹柿小院已成为老舍纪念馆。书房桌上摆着老舍用过的蘸水笔和印盒,床上散落着泛黄的扑克牌,台历上的日期定格在1966年8月24日。馆中工作人员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每逢清明,他们都会备好小花瓶,把游客们敬献的鲜花插在里面,摆在客厅里。
  客厅的小圆桌上,摆放着姜黄色的茶具,对面墙上张挂着三幅画:李可染的《耕牛图》、齐白石的《梨花》、林风眠的《雁阵图》。
  当年,老舍就在这里与朋友们喝茶观画、谈笑聊天。如今,丹青依旧,却再没等到主人归来。
  老舍(1899年—1966年):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北京人。著名作家、杰出的语言大师,新中国第一位获得“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代表作有小说《骆驼祥子》《四世同堂》《正红旗下》,剧本《龙须沟》《茶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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