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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于涌已经十余年了,和他去民间淘过“宝”,和他去江边拣过石,一直找不到恰当的称呼来形容他。他搞经营,说他是企业家吧,他好象一直也没把自己的事业做大,而且也好像没有要做大的意思,也不见他有一般企业家的奢侈消费。他收藏,那说他是收藏家吧,但他收的东西很多很杂很广,而很多东西在一般人眼里却不值一文。他也搞木雕刻,说他是艺术家吗?但他的很多作品却又不是通常可以见到的东西,而显得非常另类。不久前,在一次朋友聚会的时候,一位朋友一语点晴:于涌是一个“玩家”,他是在玩,并不是存心要做什么。只要符合他的爱好,不论茶艺、餐炊还是古董,也不管五金、木石、字画甚至纺织,都可以成为他玩的东西。
2008年的最后几天,在于涌的工作室和他来了一次两个人的聊天。他的工作室,位于黑龙潭门口,门上挂着他的老师当年曾用过的书斋名“绿雪斋”,里面装点着精选的名人字画和古玩木雕。传统的中国文化味,浓得像百年陈酒,对于爱好传统文化的人来说,一见就要醉了。于涌亲自沏茶,用一套老旧的茶具,在浓浓的茶香和浅浅的音乐中,我又一次走进了于涌的世界。
一、丽江情缘
于涌,祖籍南京,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生于台湾。他从小喜欢木雕刻,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尽管他的父亲强烈反对,认为搞艺术一生劳苦,让他读了理工科的化学专业,但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他的爱好和追求。他说,艺术这东西,不喜欢的人,你非要他去喜欢,那没有可能。但喜欢的人,你非要阻止他,也是做不到。他非常喜欢古代的木雕刻艺术,经常仿照着学习。为了学习借鉴,同时为了生计,他也收集古董,转卖古董。他曾拜李霖灿先生为师,而李霖灿先生曾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副院长,是公认的大师级的文物和文化研究专家。在年轻时,他曾到丽江调研、发掘过民族文化,对丽江一往情深。因为玉龙雪山冰川远看是绿色的,他把自己的书斋也命名为“绿雪斋”。到了晚年,他愈发思念丽江,但限于年龄,无法回到丽江,于是,李老把自己的一绺白发托于涌带回丽江,埋在玉龙雪山脚下的鲜花丛中。没几年,老人去逝了,于涌受其生前托请,将其当年描画丽江的若干手稿捐赠给丽江有关机构。
于涌多次来到丽江,他揣摩着这个让老师魂牵梦绕的偏僻地方,发现老师的牵挂是有道理的。后来,于涌也喜欢上了丽江,最后决定到丽江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就这样,于涌“云游”到了丽江,并在丽江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余年的光阴了。他开过茶艺馆,办过民间旧器博物馆,现在办着民族文化餐馆,十余年中,他有过失落,但更多的是收获。
十余年过去了,于涌早已经成了丽江的文化名人,他一直在用心感受丽江的独特文化,也用心去发现丽江的独特之美,他的文化观念和艺术眼光影响了很多人,可以说,于涌也和丽江分不开了。
二、禅茶一味
刚在丽江住下时,于涌在古城口开了丽江第一家标准的茶艺馆,他希望通过正规的茶道,让本地人和游客享受到中国独特的茶文化。
于涌之所以开茶艺馆,那是因为他自己就非常好茶。他卖茶,并不仅仅是卖一种可以解渴的东西,更是推广一种差点就在中国消失的茶艺术和茶文化。他把李霖灿先生的“绿雪斋”题匾挂在自己的茶艺馆,作为对自己的一种激励。他把茶馆装修得古色古香,不仅具有中国特色,还有丽江地方特色。凡到过茶艺馆的人,无不感受到中国文化的独特之美。一走进茶馆,一种凉爽的感觉就会扑面而来,一种宁静的引子就会由然而生。再看茶童沏茶,一道道演示,一口口品来,人会觉得不是在喝茶,而是在享受。
为了与中原的茶文化作对比,于涌注意收集丽江及周边各民族的茶文化和茶艺术。白族的三道茶,永胜的油茶,藏族的稣油茶,马帮在路上喝的草药茶等等,他全都收集,器具原样收,材料原地买,并亲自学习掌握工序。有必要时,于涌就亲自表演。
于涌在自己的茶室挂了一张书法:禅茶一味。他说,茶与禅相通,喝茶可以参禅,可以悟道。这些年,他想通了很多东西,所以,自己从不与人争执,从来心平气和。所以,他的木雕创作,很多都与茶艺有关。
三、旧器新辉
在推广茶艺的同时,于涌也收集本土的具有民族特色的民间古旧器物,如家俱、牌匾、门窗、悬鱼、雕梁、炊具、陶瓷、皮革等等。时值丽江地震后恢复重建,很多东西被民众弃置,于涌都想法收集起来。他认为,这些旧器,闪耀着人们创作的智慧与灵性,是难得的民族工艺的活标本,收藏并展示它们,可以重现人类生活的历史轨迹。所以,多年来,他不遗余力地找寻、淘洗。后来,随着收集的东西增多,于涌开办了云南第一家民间私立博物馆,以此展示丽江各民族传统文化艺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博物馆关闭了,但于涌仍然用心的收藏着这些旧器,未曾流失一件。其实,很多的旧器,在经济条件很差的人家也已经看不起了,但于涌每有所得,总是如获至宝,而且,在他的点化之下,这些旧器突然重新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所以,有人说,于涌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于涌说,被时间一天天打磨出来的东西,其历史感和时代感,是世界上再聪明的艺术家也无法仿制出来的。
于涌收藏东西从不跟风,别人蜂踊抢购的东西,他基本不要,而是选择那些冷门、选择那些被一般人忽视而又确有价值的东西。
讲起收藏与文化保护的关系,于涌显得有些激动。“我不是学者,没有高深的知识,但我认为,对文化的保护,最好的方法是创造再利用价值和经济增加值。比如手里这个陶碗,用它不是很好吗,不用塑料碗,不用钢化碗,不是更有特色吗,又省钱,为什么要扔。这个东西,过去卖五分钱一个,现在卖五百块了。”
四、木石情深
于涌收藏旧器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提供学习的样榜和创作的启迪,所以,只要有空,于涌就创作雕刻,他常常从古人那里获得创作的灵感,但却很少照单全收,而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审美情趣。刚到丽江那几年,他自己雕刻,而现在则更多是动口不动手,他出创意,请工匠按他的要求雕刻。欣赏于涌的雕刻作品,可以感受到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中国雕塑大师刘焕章曾看过于涌的作品,一见就说于涌肯定不是学院毕业的,没有框框套套,但却活泼生动。
确实,一件件欣赏于涌陈列在工作室的木雕作品,或是收集整理的,或是创作的,都给人一种见所未见的新奇。有些木雕,是丽江特有木材雕制的,而有的木雕的材料,则是于涌从河里拣来的树桩树根。他做东西,偶然性很大。没有刻意要做什么,而是先相先看,反反复复,差不多了才动手。根据木质、花纹和自己的想象创作。所以,在于涌的工作室里,见不到两件相似的作品。
于涌玩木雕艺术,也玩石头艺术。他的石头,都是四、五十甚至六、七十斤重的大块石头,色彩沉着,花纹墩厚,传达着大自然伟大的力量。于涌说,它们全部来自金沙江。我曾与于涌到过奉科的革囊渡口,他在那里拣石头拣到忘了酷暑和饥饿,但他乐些不疲,后来又多次去过。
于涌形容他做雕刻如同养育孩子,开始时并不能确定这个孩子将来一定出众,只能从小悉心培养。雕刻也一样,开始时的想法与最后的效果不一定对等,最后不一定满意。但如果满意,那种高兴劲真是没法形容。所以,自己非常用心完成的艺术品,人家出多少钱都舍不得卖。
玩石在中国古已有之,被称为奇石,但于涌玩的石头自称为雅石。雅与奇有什么区别呢?于涌说有,奇,很直白了,就是像龙、像虎、像人、像景等等,越像越好价值越高。而自己玩的石艺,并不追求这些,追求的是一种韵味,一种在抽象与具象之间的意韵。
于涌玩石艺的另一个特点,是必定要为石头量身制作一个底座,而且含义上与石头的意蕴一致。有时,为一个雅石做底座比找雅石本身多出十几倍的功夫。
五、文化生命
如今,于涌每天的生活就是“玩”。玩茶艺,玩石头,玩木雕,玩书画。在属于于涌每天足迹所到的地方,都充满了浓浓的文化氛围,在他开设的餐馆以及茶室、宿舍等地,都可随时玩茶艺,到处都摆放着他收藏或创作的作品。于涌还开设了一间工作室,除了自己享用,还可以对外营业,但于涌却不对外开放。于涌说,这里是为朋友开的,不是为了赚钱。他说,自己的消费不高,钱够用就行了,天天忙赚钱干什么。钱都是身外之物,将来又不能带走。所以,他更热心于创作。当然,那些藏品和作品也是不能带走的,但创作的过程就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他说,他过的就是一个纳西人应该过的生活。
既然这么享受,会不会在丽江终老一生呢?他说还没至考虑养老的问题,但丽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丽江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比如水系,比如气候,这些都不是其他地方用钱可以买到的。
问于涌哪一件作品最得意,于涌说每一件都得意。再问他如果遇到无比强大的力量,你只能保存一件作品,你选哪一件呢?他说,那还不如统统毁掉。这些年,在丽江创作和收藏的东西,从来没卖过一件,哪怕是收藏的一片碎瓦片。他说,如果要用这些藏品来换钱,那就太悲哀了。好在自己很幸运,这些年生活无忧,无需把这些东西转换。其实,丽江各县都有一些很好的东西,但很可惜慢慢都消失了,都集中到大城市去了,非常可惜。
十多年来,中央电视台、东南电视台等全国数十家媒体采访报道过于涌和他的艺术人生。再问他做了这么多东西,有没有展出什么计划呢?于涌说有相关机构来联系过,时机成熟时有可能到北京、到新加坡去展出。
于涌说,自己为自己营造了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觉得很舒服很满意。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别人的掌声里,因为当习惯了别人的掌声但如果掌声不再的时候,他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