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庆,用艺术缝合世界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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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在今年的四五月抵达重庆当代美术馆,偶遇一个叫“缝合”的今日文献展,请做好在须臾之间环游世界、接受冲击的准备。在这个英文名叫“A Stitch in Time”的展览里,你身在重庆,却能在移步间看到印度、以色列、英国、法国、加拿大、冰岛……无处不在的艺术家,捕捉着令人不解抑或令人反思的时刻。
  这次艺术家要思考的问题,是裂痕。今日美术馆的策展人黄笃和团队组织这个展览前,影响全球的新冠疫情尚未发生,而国际关系逐渐发生新的变化,迹象凸显但潜而未发。然而刚布好展不久,2020年1月底,今日美术馆的大门已对外关闭。近半年时间里,艺术家尘封在作品里的思考,唯一的观众只有策展团队。仿佛是天意,冥冥之中,这种意外应和了展览的主题。
  “A stitch in time saves nine”,在英文里,这句谚语的意思是在事情恶化前及时缝合补救。人与自然,国家与地域,本土与全球,灵与肉,身份与本源……疫情的發生,再一次把人与自然、地域、身份之间的裂痕推到所有人面前。缝合裂痕的努力显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这次,艺术家们成为游走在世界各地的缝纫匠。
  蒋志从电脑里翻出了两年前在印度拍下的475张照片。475张照片里是同一个老人的影像,一位侧瘫在印度街头的流浪老人,躺在灰土沙砾和破损的水泥砖路旁。路边停着拉客的三轮摩托,讨价还价的乘客和司机,穿戴整齐、拎着塑料袋和食物的路人,没有人停下来多看他一眼——这样的场景是印度日常的一部分——除了来印度练瑜伽、正无所事事的艺术家蒋志。
  他驻足在原地半个多小时。镜头拉近,在老人的身上游走,连拍。凌乱的银白发丝,皴裂褶皱的脚踝皮肤,用塑料捆带绑在脚上的破鞋……照片拍完,蒋志却开始觉得自己拍摄的行为有问题。这是苦难吗?还是他以为的苦难?对方会将之视为苦难吗?
  “自己的苦难也许能以各种方式消解,但这个面对的是自以为的别人的苦难。”蒋志把475张静止照片,做成了一组以假乱真的纪录片视频,穿插自己脑中不断浮现的想法,把这种旁观他人之痛苦的体验,取了个恰恰相反的名字,《诗意》。
克里斯蒂·拉普《来自墨西哥湾的滤食动物》

  生于耶路撒冷的拉里萨·桑苏尔,要面对的是边境和身份的裂缝。中东僵局在现实中难解,桑苏尔干脆在科幻短片里为巴勒斯坦建了一栋《国家大厦》。穿过国际社会赞助的巨大建筑物的大厅,电梯上行,“叮”,13层到了,耶路撒冷;14层,拉马拉;而桑苏尔的家乡伯利恒,坐落在21层……
  电梯代替了原先因检查站而受阻的旅行,为了营造归属感,电梯门打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每个城市的地标建筑。橄榄树种在房间里,一身未来着装的女主角在屋内弓腰为它浇水,土地皲裂;巨大的落地窗外,能看见阳光照在圣墓教堂的金色穹顶上。一切仍是熟悉的景象,千百年来的纷争因此停歇,所有巴勒斯坦人在艺术家的科幻短片中过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拥有限度内的自由。
  有人关注社会政治,也有人把眼光投向自然。已经79岁的重庆籍艺术家尚扬,长久关切人与自然之间的裂痕。他把斑驳如发黄旧纸的裂缝,以近乎粘稠塑料的质感呈现在长2.5米、高1.7米的巨幅画作上。延续“白内障”系列创作,尚扬笔下的颜料是乙烯——这也是塑料的主要成分。画作上的裂缝走势,让人想到鸟瞰视角下的长江,主干与支流交汇处,似是艺术家的故乡重庆开县;而乙烯形成的大块黄黑色斑,杂乱无形地布在这张鸟瞰地图上。阻挡人们清楚看见、找到自己坐标的,究竟是生理上的眼部疾病,还是长久以来无节制的人类活动为地球一切的山川河流蒙上的“白内障”呢?
拉里萨·桑苏尔《国家大厦》科幻短片

  远在大洋彼岸,艺术家古德伦·菲利普斯卡为这个议题专门发起了一个大型网络艺术项目,“艺域交换小组”。不同地区的艺术家或作家,用长距离的邮政或数字通信,互相交换自己对当地环境的记录和思考:在阿拉斯加居住的艺术家拍下了一片终年积雪的冻土区正在融化的冰雪;北威尔士的乔安娜·怀特拍下了附近的核电站,交换来一张来自澳大利亚阿盖尔湖的本地水坝照片,引发了对当地殖民定居者的基础设施和权力变化的讨论……
  “将一只()鸟从一座塔的塔顶放掉”,一向痴迷于思考语言的施勇,则选择在语言和现实的缝隙间来回横跳。被当成施勇参展作品名称的这句话,改自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巴比伦的抽签游戏》,施勇用一个括号消解了语言确定的所指。而他的作品,则活脱脱一个悬疑推理现场——切割开一架三角钢琴,被切开的零件四处布满展厅。如果你留心的话,甚至还能在这件作品展厅的二楼,发现一个空荡的房间,房间的角落丢着一个熟悉又不知所以然的黑色三角部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可能会一头雾水,也可能不禁莞尔:这个迷失的飞物,会不会是解开某场悬疑案件的关键线索呢?
  观众若停留在这种困惑和尴尬中,艺术家便达到了他的目的。
  即将走出展厅前,我停在顶楼的大厅里,看大屏幕上的流水线工人。画面仿佛静止,但时间线分明在前行。流水线上,人的表情凝滞,重复着手上单一的动作。下班后,穿着工装的工人们单独面对艺术家的镜头,不言语不发问,镜头记录下他们的无聊与呆滞。一个人,再换一个人,分辨不出不同的人之间有什么差别。
  在这个艺术家李消非拍摄的《流水线》短片前面,大厅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保安。此刻重庆当代美术馆里已经没有太多观众,在门口站累的保安成了这部影片最长久的观影者。我在背后偷偷看着他们,心想日复一日的他们,看着荧幕里同样日复一日的别人,心里会有什么波澜?或许他们正在心底疑惑:什么是艺术,这就是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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