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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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日炎炎,马车咯吱——咯吱——地响着,颠簸着。乌热挨着师傅的车篷蹲着,毛发上汗水淋淋。“盖那”从毛里钻出来,寻找阴凉。无论何时,只要“盖那”离开乌热的身体,同其失去联系,他就突然觉得记忆全无,好似一只肢体从身体中抽去。
  乌热不得不考虑他的穷困已不止一次了。他只有五个“盖那”,其中三个是与生俱来的;一个是父亲的;最老的一个是他爷爷传给他父亲,父亲又传给他的。两只老的从他的肉里拔出长牙,逶迤爬过他的肚皮,在此之际,六十年的往事:搬弄石头啦,讨好祖母、母亲啦,提心吊胆的学徒生活啦,打架斗殴啦……全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他有种奇怪的、晕晕乎乎的感觉,朦胧中只记得他的肉体存在已有二十几年了。
  “讨厌的天气!”肯瑞特奎嘟嘟囔囔着,一个老眉乍眼的雕神像的,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车篷下的一堆皮货上,做了个拿东西的手势,
  “好毒的目头啊,小子!那紫色瓶里有清凉油,给我搽点,当心,别洒了!”
  乌热找到了清凉油,把师傅周身上下老皮通搽了一遍。肯瑞特奎周身臃肿,他的毛正一块块地脱落,像一头死兽在阳光下发着恶臭。乌热悬提着的两只手哆哆嗦嗦地给他的师傅按摩。师傅就要死了,他死了之后,乌热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栖身之地。
  乌热和肯瑞特奎的脖子上都有用细皮绳吊着一块硬灰石坠子,上面刻着一幅名为“快乐美女神”的神像。一个丰满、润泽、笑盈盈的女神。二十七个小页“盖那”在它上面跳舞。这两样东西都出自肯瑞特奎之手。真奇怪,女神竟然会让这么一个丑陋、臃肿的肉体凡胎来创造自己!
  肯瑞特奎费力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你不是雕神像的料。”他青蛙叫似的说着。
  乌热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师傅疑心重,难道他注意到了乌热对他的厌恶?肯瑞特奎会不留情面地打发他回到父亲那里去?去放猪?一辈子打光棍?等到自己年迈体衰时投靠侄儿,乞求他们的怜悯接受他的几个记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赢得这些领地?”师傅问道。他把帘子推到地边,靠在车帮上,指着周围一抹红色的巉岩。
  “我们战胜了高赖斯是因为神助我们,师傅。”乌热脱口而出。
  肯瑞特奎对此嗤之以鼻:“不是神助了我们,而是我们助了神。”
  乌热不明白,只管伏下身去给师傅按摩。肯瑞特奎用爪子推开乌热悬提着的爪子,呼哧呼哧喘着气坐起来,厌恶地瞪着乌热。
  乌热意识到他在把两掌拍在一起,强迫自己停下来。师傅注视着他,记得每当乌热抽搐一下,“盖那”们就行动起来执行他的指令。
  乌热费劲地站了起来:“师傅,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肯瑞特奎不知是出于兴趣还是猜疑,两眼突然发亮。“问吧。”师傅说道。
  “高赖斯怎么会不信神呢?”
  师傅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身上不携带神的人在接受新的 ‘盖那’时怎么会不变疯呢?”乌热记得他接受“快乐紫神”作为他的神的那一天。从此他将为之而奉献一生。当医生在楼下大厅里从父亲凉下来的尸体上剥离下“盖那”时,他多想依然是童年,想在挑选一个神之前再等一等。但是牧师严肃地对他讲,不携带神的人记事就恍惚不清,他的各种各样“盖那”的忠诚、欲望、主张就会乱作一团;而他会像在一个世纪长的风暴中漂泊的一叶扁舟,历尽劫难。
  “哈!我的徒弟不是等闲之辈,”肯瑞特奎小声说道,“你师傅老而朽,也许徒弟应该取而代之,去参加高级军事委员会;也许应该知道同高赖斯作战的秘密……”
  “师傅,我的意思不是……”
  “高赖斯不交换‘盖那’。”肯瑞特 奎说。
  “什么?”
  “也许他们很小时这样做,”肯瑞特奎说着,在空中挥动他的手,“也许他们只交换某些特殊的技能,没有别的记忆;他们用的是某种有缺陷的‘盖那’。对此我们不甚清楚。但是在通常情况下,当他们死亡时,”他停了一下,注视着乌热的反应,“他们的‘盖那’也就是随之而亡了。那就是我们取得胜利的原因。他们最伟大的战士。也不会活得比他们的肉体更长久。”
  乌热突然觉得恶心,一股酸楚、悲痛的浊流从胃里一下冲到了喉咙。
  高赖斯在他们的肉体死亡之际有意自戕了。
  “要是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徒弟有时间来听的话,现在我就愿意告诉你:为什么你不是雕神像的那块料,”肯瑞特奎说。他用爪子拍打着挂在乌热脖子上的“快乐美女神像”,“雕刻神像的目的就是让人们不要忘记神,不要想入非非,仅此而已。现在该是你雕一个新神的时候了。就像我雕‘正义无畏’神,我祖父雕‘快乐美女神’那样去做。”他又躺回到皮货上,合上了双限,“这将是一尊纪念碑,在开斋节揭幕。你就用这块新的绿石吧。”
  师傅睡觉的时候,乌热默默地注视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从来没有一个肯瑞特奎的工匠被允许创作一个新的神,即便是像特姆卡这样的人。那么,为何要让一个学徒来干呢?是有意为难他,发泄心中怨气作为对他急不可耐的师傅早死的一种惩罚?或者师傅真的认为他有那么大的能耐?
  贝瑞福特(“贝瑞福特”义为失去亲人及被遗弃的人),在新的矿山上千活。他们从陡峭的岩石上开采绿石。由于天热,他们身上的毛已被剃去。许多贝瑞福特双爪都被石头磨掉了皮,血肉模糊。乌热不忍目睹而背过脸去。他很少看到这么多的贝瑞福特。他们肌肉发达,强壮有力,都是赤身裸体的“盖那”。一眼望去,白花花一大片,犹如一片未经践踏的雪原。
  长在岩石里的绿石闪闪发光。肯瑞特奎成天朝着工头吼叫:干吗用这些白痴贝瑞福特?他们很清楚自己在老矿上可以派上用场,去对付那些年久的灰石头。可是这种美妙的新昌绿石很难开采,它的品质在许多方面都十分讲究,雕石像的石头当然要十全十美。它是从高赖斯那里得来的战利之物,而他们没有能力学会如何处置它,至今他们已把所有大块头的全给糟蹋了。
  “他们真是一群窝囊废,废物!”肯瑞特奎厉声朝工头吼叫着,“为什么不找些真正的人来?”
  “这是开矿!”工头固执地说,“真正的人不会来干这种活,主教大人……”
  “乌热,你这废物!这站站,那望望,看你那副呆相,就像一个贝瑞福特!”憎恶之火在师傅的眼中燃烧,“把那个家伙给我带过来。”他说着,指着一个大块头的贝瑞福特。那大块头闷声闷气地正在附近的一堆石头中干活,一挥爪子就将珍石料从节结处劈为两半。
  乌热带着它来到师傅面前。它很温顺,只须轻轻地用爪子在它那奇怪的、赤裸的身上一点,就顺从地跟过来。这个贝瑞福特走路时轻轻地喘着气。它的爪子皮肉开裂,似乎还有点饿。乌热想伸出手去拥抱它那强健的身躯,悄悄说些安慰的话。多么荒唐、愚蠢的想法,但乌热不能自已。
  “把头按到我这儿来,”肯瑞特奎哇哇地叫囔着。
  乌热把它推倒,跪在师傅的旁边。师傅要 给它说悄悄话吗?是何意图?
  工头站在旁边,使劲地跺着两只脚。
  肯瑞特奎将两只老爪子滑向贝瑞福特脖子间的软毛处。贝瑞福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嘴里发出呼呼声,惊恐地向后退着。肯瑞特奎合拢两爪,呼嗤呼嗤地使起劲来,爪子直嵌进了肉里。那贝瑞福特挣扎着,颤抖着,发出一声声惨叫。工头咒骂着冲上前去,接着只听“喀叭”一声,贝瑞福特的头就从脖子上滚落下来,“扑”的一声掉在地上,血喷了肯瑞特奎一身。
  “你疯了吗?”工头咒骂着,什么也不顾了。一瞬间他面如土色,扑倒在地,脸埋在尘土中,口里不住地喊着“主教大人饶命!……”
  师傅嘿嘿笑着,很是快意,也许他认为他的爪子用来杀戮依然很管用。他得意地把两爪“啪”的一声合在一起,露出嗜血成性的嘴脸。然后他恶狠狠地说:“给我弄一些真正的人去这个矿上千活,这些混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乌热呕吐了一地。
  “你需要整块的石头来造纪念碑,”师傅说,“蠢货,来给我打扫打扫。”
  绿石是个奇物。在一月后的风静天晴的一天,一波波的浓雾向四周扩散,漫过大地,飘上天空。在巨石还没有从矿山上搬下来之前,乌热站在师傅的雕刻场里。雕刻纪念碑就像一个宏伟的梦想。在他挥舞铁锤,锉子的叮当声中,巨石也好似在歌唱。
  在最后几周里他只是为了睡觉、吃饭才回宿舍。这项工作全然不同于以往的仿造神像。肯瑞特奎是对的。在此之前,乌热从来就不是一个雕塑家,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模仿者。而今,一个新的神就要在他的手下展现出来。
  当乌热瞧着新神像时,他觉得自己有一个个同奥瑞克尔传说中的希腊神使一样的具有久远记忆的“盖那”。他,一个蹩脚的城堡建筑工匠的第九个儿子,从来就没敢想过能雕刻这么一尊慑人魂魄惟妙惟肖的神像。他知道这是一件出自他的手的佳作,而不是出自“快乐美女神”;是一个新神,而且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某个神在假他之手在绿石里诞生了它自己。
  他已决定把这个神叫做“拥抱新生”。这尊雕像既十分可怖,又精妙绝伦。在它里面有一个赤裸的“盖那”像一个贝瑞福特或者像一个放逐的罪犯在伏身触摸一个在地上的“盖那”——轻轻地爱抚。乌热知道不一会儿某个人就会用手抱起这个“盖那”放在他的胸膛上:它就会将它的长手刺入肉里,直达血脉和神经。这时甜蜜回忆的激流就在周身涌动,进入他的意识,由此而产生的第一个思想就是——新的平等。
  乌热低下头瞧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在发抖。他不觉得累,他想歌唱。但是他没有休息已经二十九个小时了,他不能再出什么麻烦。
  他取过一块布盖在神像上,沿着小道走向宿舍。当他离雕塑场逐渐远去,神像便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模糊了。疲倦向他的四肢袭来,他几乎连脚都抬不起来了。正当他走过空荡荡的泉亭时,一个黑影在前面晃动,他停了下来。从黑暗中他听到“嗤——嗤——”的气息。
  “谁在那儿?”他问道。
  工匠特姆卡走到亮光下。
  乌热松了口气。“你吓坏了我,特姆卡!”他说道。在他讲话时,他注意到特姆卡的脖子上没有戴“快乐美女神”,而是戴着“正义载无畏神”——一个战神。“为什么你——?”
  工匠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他的眼神怪怪的,茫茫然。他醉了?“乌热你好?”他问道,“活干得怎么样了?”特姆卡的两爪“啪”一声拍在一起,又猛地向后一跳,好像被他自己的动作惊了一下。
  “你可好,特姆卡?”乌热问着,向后退了一步。
  “承蒙你关怀!”特姆卡说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来。乌热退到了亭子里面。特姆卡的块头比乌热小,但是他吃得好,多年的雕刻生涯练就了一副强健筋骨。
  “我想问你,”乌热说,“特姆卡,一旦师傅去世了,你想接着教我吗?我会感激不尽,如果……”
  特姆卡狗叫般地发出高声、震颤的大笑。他弯下腰,用爪子抵着自己的眼睛,身子在打摆,然后他抬起头来望着乌热。
  “随你便。”特姆卡说。
  乌热眨巴着眼睛。
  “肯瑞特奎对大歌手说——这是我偶然听说的——你将会接纳他所有的‘盖那’。他不想就此削弱他的记忆,降格到和工匠们为伍的地步;再说那也不是“快乐女神”的意思。”
  “特姆卡,那都是胡说八道,我没有那才能……”
  特姆卡“啪”的一声,打开两只爪子。爪子闪闪发亮,锋利无比,看来是新近才修剪打磨过的。
  “才能?笨蛋!他不是看重你的才能才相中你的,而是由于你那五个孱弱的‘盖那’,你那软骨头、逆来顺受的本性。他想怎么就怎么着,仅此而已!你的记忆对他毫发无损!”
  特姆卡的右“脚”向后抽了回去,两“手”掩住胸前的“盖那”。乌热先前看到过这个动作,那是他的兄弟佛丘在军中操练时,一个准备搏击的架势。
  “特姆卡——”
  特姆卡一击过来时,乌热向后跳了一步,可是太迟了——他的腰侧已被利爪撕破一块。乌热打从小时候玩“散卡”起,就从未同人打过架。他弓起腰,然后冲向前去,一边躲闪着特姆卡的爪子,一边尽力猛撞过去。但是特姆卡来了个急转身闪开了,他举爪急速出击,劈劈啪啪左右开弓直掴乌热的耳光。鸟热站立不稳栽倒在地,全身疼痛难忍。
  特姆卡的搏击十分专业,他一定是借用了士兵的“盖那”。他并没有醉,从他的茫然的神色可以知道他并没有统一起他的“盖那”们。他们步调不一,各行其是,在特姆卡的灵魂深处打乱架。但是他被要杀死乌热的欲望牢牢控制着。
  “爬起来,乌热!”特姆卡厉声叫着。这是一个士兵的腔调,一个“正义无畏神”追随者的声音。他想来一个引以为荣的杀戮。后来,声音又变得温和了一点,是那个教青年学徒工匠的声音——“我会尽快了结的”。
  乌热自觉气息奄奄,遍体鳞伤,全身作响,快要散架了。如果他出声喊“救命”,他知道特姆卡就会杀了他。不到来人救他之前特姆卡便会逃之夭夭了。他听到特姆卡蹑手蹑脚的向他躺的地方走过来。上帝保佑,他心里祈祷着。
  乌热并不是“快乐美女神”救下来的。他一定是那个新神——“拥抱新生神”解救了他。“拥抱新生神”想把自己雕刻成神像,他做了一件乌热做不了也永远不愿做的事。他抓起乌热向着特姆卡砸过去,乌热挥出爪子切断了系在特姆卡脖子上挂“正义无畏神”坠子的绳子。特姆卡——不敬神的人,尖叫着。乌热一把抓过掉下来的“正义无畏神”坠子,把它扔进了亭子的暗处。特姆卡伸爪要抓乌热,而他的身子却打了个转,跟着他的神一瘸一拐地走了。乌热跑到师傅的采石场去了。
  开斋节过后一周乌热就回来了。虽然还有点虚弱,但他已觉神清气爽,准备动手干他的工作了。等到“拥抱新生神”开光的那一天,他将最终为自己的家族赢得荣誉。
  他坐在台阶上,紧挨着肯瑞特奎。在他们的前面矗立着盖着布的雕像,乌热巴不得马上就能看到“拥抱新生神”的真正面目,可是只 能等到揭幕时。突然他困惑起来——人们将会看到什么?神的模样像个贝瑞福特呢还是像个罪犯?正在伸出手去援救一个被囚禁的“盖那”。如果不是神假他之手雕了这尊神像,他绝不会胆大包天干这种事。他胆战心惊,要是人们看不到神的那只手会怎么样呢?要是他雕刻的是个异教徒呢?结果会怎么样呢?他把思绪集中到“快乐美女神”上,让她把他作为制陶人置于正中,正在轮车上拉陶坯。他想得头都想晕了。那些整治绿石的健壮可爱的贝瑞福特、那血乎乎的头攒动在尘土飞扬的采石场里;那高赖斯以及他们怪异、罪恶的习俗。他想象这尊像是贝瑞福特,伸出手去欢迎他们。他直愣愣地坐着,满脑子都是离奇古怪的想法,一直到了神像开光之时。
  牧师在叫他的名字,他呼的一下离开凳子,踉踉跄跄地跑上了台面。观众们万头攒动,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人平息了小孩们的吵闹,然后大家都静了下来。他走上前去从“拥抱新生”神像上拉下幕布,人群中发出一阵大叫。
  大出预料,它不是“拥抱新生神”。体态一模一样,他倾注了无限深情雕刻在绿石上的竟然是自己本人的雕像。可是在石像的躯体里刻进了明显凸出的“盖那”们;共有十七个——一个新神所要求的新的数目。神伸出去的爪子不是去抚慰那个倒下去的“盖那”,而是在用它光焰四射的巨爪击碎一个小小的高赖斯士兵。
  在石头里面还有用粗壮、流畅的线条寥寥几下刻就的师傅的一只手。
  人们喝彩、欢呼。乌热转过脸去瞧着师傅。师傅的两片嘴唇裂得大大的,满足地哈哈傻笑着。他的眼神似乎在说:“我要补充些你忘记的东西。这个活儿做得不错。但是传达的信息不对,我要印证一下。”
  “要紧吗?”乌热琢磨着师傅的话。
  “你说呢?”他洋洋得意地盯着乌热,“你已经证明了你比我有价值。很快我这个躯体就会烂掉,你将携带我的‘盖那’和所有我的记忆、我的能力,我们将成为一个人。然后我们将由‘快乐美女神’指使我们的手去雕刻。”
  乌热隐隐地闻到从肯瑞特奎站立处飘来的腐烂皮肤的臭味。师傅就要死了,但是他不想死,他甚至连大一点的改变都不想。乌热明白,他的五个纤弱的“盖那”根本不是师傅的十六个的对手。他自己的“记忆”只会在一片吼叫声中低声下气。有一些也许要被清除掉,因为二十一个即使是对于一个年轻的身躯也不堪重负。某些东西或许必须留下来?比如乌热的勤勉以及他对那块石质的钟爱。但是当他想起肯瑞特奎在石料场拧断贝瑞福特头的那一幕,那将是十六个满足的狂叫,也许同时有三个怯弱的会胆战心惊。他应当感到快乐才是。他的神是“快乐美女神”,他是最伟大的信奉神的雕塑家,他以自己的肌肉、爪子创造了神圣与威严,难道这些不值得欢欣鼓舞吗?万一他的记忆消失了,那将会是什么结果呢?他曾看见自己是个捧在母亲手中的新生婴儿——第九个,一个不受欢迎的儿子。他记得母亲抱着他时,他一下一下地抚摸母亲的眉毛。
  “没有什么可供他继承了。”母亲戚戚地说。
  “我们会找到点什么的,”父亲说,“也许是个圣职。他还会得到我的一个‘盖那’。”
  “该是两个。”母亲说。
  面对这个啼叫不息、面黄肌瘦的婴儿,父亲皱起了眉头,两个?就给这条瘪鱼?
  乌热承受着欢呼,举步回到肯瑞特奎旁边坐下来,一股臭气真呛死人。
  这条瘪鱼永远成不了战士,他的父亲早就这么认为。
  我宁可成为高赖斯,乌热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宁可完完全全地死一回,也不愿变成肯瑞特奎。
  “大家洗耳恭听,现在宣读奥瑞克尔做出的判决”、传旨人高声念道,“其罪行:阴谋叛乱,鼓吹邪教,投敌叛国。但就其躯体来说并无罪过,将予以保留,可是已不再适合于作为记忆的载体,将其放逐到蛮荒之地。宽宏的鞠瑞克尔!”
  他们架着乌热,他没有反抗。他疲惫不堪,虚汗淋淋。他瞧着他的胸脯,真奇怪,胸前吊着的“快乐美女神”坠子不见了。他仿佛重新又成了个小孩儿。在他离开时,他不停地怅望那尊名不符实的“拥抱新生神”像。神像身上的“盖那”纷纷脱落。是他毁了这个神吗?那是个假神,是个妖怪。
  医生从他的肉里剥离出一个“盖那”,他看着它在火焰中燃烧扭曲。一个怪异的嘶嘶尖叫声传出来。他吓得直抽气,像个气球般鼓胀起来。他们又拿出一个“盖那”,是他祖父的那一只。他的祖母长相如何呢?他只能记得她是位老人。真可叹啊!真可叹!她曾经一定是又年轻又漂亮。难道他不曾常常这么说过吗?
  他们又拿出一。他需要一个神,一个主宰他的神。可是他再也想不起“快乐美女神”。他背叛了她。他想起了“拥抱新生神”,名副其实的“拥抱新生神”,就是那个贝瑞福特的雕像——伸出双手渴求希望。足的,他想起来了。他们又拿出一个“盖那”,它在火里被烧得焦黑,扭曲成一团。乌热,他在思索着。我的名字是乌热。他们去拿最后一个“盖那”。“拥抱新生神”,他想起来了,就是那块大绿石。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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