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条款

来源 :文学港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jtezx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居山林图
  富有诗意的养鸡场不在北方的首都
  也不在南方的昔日首都——
  要想到达那里,需要回到村里
  需要涉过一条季节河,需要爬上一座山的
  高处,需要一个中年男人
  同意之后,训练有素的
  公鸡和母鸡们,才肯列队欢迎
  诗人到来。云端的逍遥来自
  被闯红灯的婚姻——我们一起抽烟
  谈论已婚女人的私奔:“她终究
  还要回来。”他的自信
  和他的烦恼一样多,他的烦恼在于
  不知道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就像我来到这里,需要
  一点点耐心与河川对抗。漫步山林的母鸡
  比女人稀罕多了,鸡飞蛋打的游戏
  早已不再令他愤怒——
  “人生就像眼前,”他用手比划了
  几下,眼前是,阳光,山风
  几百只不谈国事的母鸡
  飞来飞去,“下次再来,把手机故意落在
  家里吧,这里虽有信号
  但母鸡们不需要移动也不需要
  联通:“诗人,你太渴望表达了。”
  日常记
  庙堂不是学堂,却曾负责监督我们的规矩。
  现在我要说的——不是庙堂问题
  而是丧失庙堂的问题——
  我们在微博上制定道德的标准
  在微信中用一个人的道德标准
  管理一个人的帝国
  哦,游戏本无过错,自拉自弹自唱
  也是(一旦当真,就不好玩了)
  渴望点赞的人还没成年
  随便点赞的人,何尝不是如此
  美极了,惊呆了,恨透了
  我们几乎用尽汉语的顶级词汇
  却不复南柯一梦,不复
  同床异梦,在电脑面前
  电视机面前,我们比帝王还要忙碌
  我们允许比帝王还要忙碌
  我们甚至允许不知道
  帝王是谁。是的,庙堂不是学堂
  却曾负责监督我们的规矩
  而昔日的光荣只能活在昔日——未来
  也有昔日,未来的昔日中
  我们没有名字也看不清
  面孔,除了手机屏幕上的幽亮
  折射虚拟的存在:微信爱好者
  微博爱好者,不久前的……短信爱好者。
  河边偶书
  我决定和儿子讲一讲这条河流的身世。
  我决定从一首旧作开始
  和儿子讲一讲不大于河流的命运。
  此岸和彼岸成为哲学命题中的互换角色。
  我没有公职和公职馈赠的假期
  也没有买票上船游览的习惯。
  那些穿红色救生衣的游客多是制度的奴隶们
  连下午的阳光也不配拥有。
  是的,这浑浊的洪流就是乳汁。
  这九个省的家长看上去一点都不严厉。
  太阳落向上游,光线
  照在下游:一座百年铁桥
  在火车经过时阻拦不住铁锈掉到河里。
  以前我以为铁桥已经废弃曾打算写一篇小说
  纪念发生在它身上的传奇——
  骗子在报纸上打出广告
  要把这堆不属于他们的庞大钢铁卖掉
  以退役的名义,只差一点就大功告成。
  离家最近的火车站
  带着自己改制的发令枪,老朱和妻子
  连夜开始了逃亡的人生——
  不能坐车,不能走大路,不能近家乡。
  留在身后的是,被一枪击穿的
  信用社主任,他的上司。
  警车包围的案发现场。
  版本不一但持续发酵的市井新闻。
  以及年迈的父母,托付给亲戚的幼小孩子。
  逃亡,是一种看上去很美的旅程
  老朱弃了发令枪,只带着
  妻子——这个被他的上司
  侮辱过的女人,支撑着他走了很久
  走了很远,他乡渐成故乡。
  在被夸大的绝望中,老朱越来越
  讨厌天空;在绝处逢生的
  希冀中,老朱不写信,不上网
  不用電话,他跟妻子约定
  如果走失了,离家最近的那个火车站
  将是他们寻找对方的唯一地点。
  不幸的是,15年后
  他们真的走失了:修鞋匠老朱
  通缉犯老朱,在警察面前撒腿就跑
  而且,跑得无影无踪。
  他的妻子,后来就到
  离家最近的火车站——几年前刚通铁路的
  地方,摆了一个披星戴月的小摊
  生活的传奇在于,她等到了
  老朱出现,当然——警察们也等到了。
  乡村来电
  母亲想在自家院墙外面栽种一棵樱桃树
  但遭到了邻居的私下反对——
  像以往那样,他们并不
  找上门来,而是偷偷在樱桃树下
  灌入了斩草除根的农药。
  母亲很生气,很愤怒
  很无奈:她从三百公里远的乡村
  打来电话,控诉蛮劣的
  邻居。她的耳朵前几年
  出了一点故障,已经不习惯
  拧低音量跟别人说话。
  她希望儿子能够给予她村委会给予不了的
  公正:我父亲在世的时候
  这种问题一般没有机会
  走出村子。电话在两个耳朵之间   不停地换防,我频频点头
  用一种母亲看不见的方式
  声援母亲——樱桃树有什么罪过?
  在自家院墙外面栽种樱桃树
  有什么罪过?啊,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
  毕生吃素,偶尔向儿子
  倾吐夸大的委屈有什么罪过?
  母亲,只要你喜爱生活
  我就从来不担心自己写下
  失败的诗篇——失败的诗篇有什么罪过?
  母亲的晚年功课
  夜不成眠曾经不被母亲视为一种疾病。
  年轻时,她忙于劳动,生儿育女
  并没有觉得黑夜
  有多么漫长;黑夜的漫长
  有多么可憎和不胜烦扰。
  到了晚年,这个问题
  才逐渐浮出水面:母亲的身体
  越来越糟,叹息和担心
  则越来越多——她每天至少吃三种以上的
  药片,偶尔还让我去买安定
  并且特别叮嘱:“药店不让买多。”
  而我则习惯了清晨醒来
  问她昨晚睡好了没有。
  夜不成眠曾经不被母亲视为一种疾病。
  但现在,不仅沦为一种痛苦
  而且变成了她的功课
  和我的请安内容。母亲乘坐长途汽车
  来到济南(一个三甲林立的地方)
  带着高血压,冠心病
  和乡村的清凉,希望换个地方
  在梦中与自己相安无事。
  她一生吃素,不识字,这样的逻辑
  发生在她身上一点都不奇怪。
  婚姻后遗症
  王木金的婚事来得突然——仿佛天上真的
  掉下了馅饼,但也走得蛮横
  ——谁说天上会掉下馅饼?
  祝寿也没有摆平他那颗愤愤不平的心。
  王木金不停地喝醉,不停地
  在修车铺的墙上宣布自己的思考
  ——被勾引的爱!
  ——天涯何处可销忧!
  王木金开着拖拉机去镇上造访半仙
  他要找到一个不存在的答案
  解決不存在的问题(馅饼
  已经没了,为什么馅饼的气味阴魂不散)
  十年生死,王木金的爷爷
  让半仙捎了话来:住处遇到
  故障,门前需要修整
  王木金决定移动墓碑满足爷爷的心愿
  (其实是满足自己的心愿)
  ——这一次,王木金的父亲
  没有从墙上,从墙上的镜框里走出来
  责骂儿子,在婚姻这个问题上
  王木金的父亲觉得
  无论生前死后,他都没法跟王木金的爷爷
  交差,也有愧于王木金的长夜孤独。
其他文献
黎 明  黎明是水落石出的结果  善变的蜥蜴不会告诉你  森林里的树木和地下的死亡都在生长  荒野正向四面八方展开  速度超过了任何移动的物体  太阳砍斫了我们  在我们身后留下了发黑的印迹  火蜥蜴的一次进攻  火蜥蜴在大地的暖床上  向天空发起进攻  它见过最漂亮的蝴蝶和最凶猛的群畜  倾盆大雨闪亮的牙齿  正在毁掉它好看的衣裳  一个落拓的流浪汉  将死亡扛在肩上的英雄  它披着铠甲,好像被
期刊
王大进,1965年生于江苏苏北,发表中短篇小说三百多万字,另有长篇小说《这不是真的》、《地狱天堂》、《欲望之路》、《眺望》等十余部,现在江苏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  1  赵县长说他要在晚会上来个二胡独奏,吓得县剧团老周的下巴差点要掉下来。赵县长的金丝边眼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双细细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冷冷地打量着桌上的人。他那张清癯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苍白冷峻。他的话音还没落,立即就得到了
期刊
1  我妈推开房门说:“外面有人找你。”  “谁?”我正在上网,回了下头。  “302的租客。”  “什么事?”  “他说,有点事情想叫你帮忙。”  我怔忪片刻,站了起来,走出书房,斜穿过客厅,往楼梯走去。我妈说的外面,当然不是指整栋楼的外面,而是五楼上来的防盗门的外面,下面还有一道防盗门,但过了上面这一道,才算是房东拥有的独立空间。  过程说得有点复杂,其实顷刻便到。我拉开防盗門,便和他迎面相对
期刊
1  早上八点,县医院内科李主任来查房,询问了幸乔华身体情况,看了遍病历,嘱咐他一定不要喝酒。李主任说以前有个病人,明知患了肝病,不听医生劝告,一顿酒喝死了。  幸乔华想到了冯运来,随口补了一句,我有个同学,两年前,一顿酒喝拜拜了。  李主任说他那个病号,女儿当时九岁。明知自己有病,偏要去喝酒,命丢了,一家老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又可恨,你可要听医生劝告。  幸乔华惊讶,李主任那位病号和他那位
期刊
小提琴的第五根弦  小提琴的四根弦  奏响春夏秋冬  我加入第五根弦  琴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泣  在乡村的泥泞路,在灌木丛中  在滩涂的大米草里  在浪尖上  来势汹涌  转机墨西哥城,听见音乐  转机厅,在墨西哥城,听见音乐  一支萨克斯,在田野的春天跳舞  一把小提琴,像鸟鸣在清脆盘转  而大提琴,像海水汹涌澎湃  轻灵的吉他,像鹿蹄踩上了欢乐  就这么简单的四个人  像树林里的花草,在风中摇
期刊
风吹草低  还能说什么呢,我一直认这个草命  落到土里就生根,迎风而立,逢雨而生  把田野做一生的家,守卫着这片村庄  在山上刻曲线,在村前画流水  早起晚归,人模人样地活在人间的底层  静时看风和日丽,寂时品世事沉浮  不奢求城市的草坪,不梦想案桌上的花盆  我还在继续扎根,让根须汲取着养分、水分  让草屋遮风挡雨  没有人在意我就是风的影子  风吹紧时,会剔除多余的雷声、多余的思想  越来越瘦
期刊
夜雨过湖心寺旧址  陆殿桥还是老样子  湖心寺已经不在旧址。  事隔经年,追着一头熊的足迹我来到这里  它曾走失于一朵梅花的深处。  此刻正在下雨,  没有人的湖心,像一面永远打不碎的镜子。  从湖心西桥看过去,夜雨也和过去一样  一滴是伤感,两滴是绝望  而当更多的雨落进湖水,那其实是  一种遥远的回忆  像梅花开在雨夜  像一头熊走失于雨夜。  事隔经年,湖心寺还在我心头的旧址  我走过的湖面
期刊
日落时分  一天要过去了,我决定  绕一次,躲一次,逃一次   面对昏黄   面对,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的昏黄。请让我,发呆、愣神、回避   看来  回避是个好东西   可以放下肉身,珍惜琐碎   再多的白天   也经不住,一场昏黄   河水走到头的地方是海   “海,也许,仅是一个小水洼”   我回避,就是为了   这日落时分   看一眼树墩,还能  抱守多少残缺   心底的胡同,还能迂回
期刊
人间已无多余的悲伤  万物沿黄金螺线自我复制  在时间的子宫里刻上暗号  树木站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雨的内心  藏着江河的名字  水鸟入水之前也曾是  忙碌的中产阶级  现在,它扇动高贵的羽毛  向故乡作揖 去水中  安顿幸福的生活  鱼和我们一样在自己的方寸  里呼吸,乳房挤不出奶白的母爱  如果停下来,风会失去年龄  天空将云彩制成标本  却放纵闪电狂奔  季节野性十足,不同的果实  解释不同
期刊
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给我洗澡,让污水流进了我的耳朵。“你啊,当时太小了,我啊,也不知道有油耳朵进水发炎的事。我带过那么多孩子,给你爸爸洗过澡,给你小叔洗过澡,偏偏就你的耳朵出了问题。”  自我记事起,我的右耳会间断性地出现耳鸣。如果碰巧那天是上学的日子,一整天的课,老师讲的东西我都听不清。等到放学的铃声响起,我狂奔回家找到我奶奶,直截了当地问:“卷纸在哪?”奶奶听到我的呼喊,走进用来储存贵重物品和藏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