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奥运选手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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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媒体是现代奥运会不可或缺的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运会的媒体报道史就是一部人类科学技术以及文化传播的进步史。发展到今天,像奥运会这样的大型体育赛事对媒体报道的需求已经达到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在伦敦,各国派来报道奥运会的媒体团队总人数已经超过了两万人,这个数字比运动员还要多一倍。
  通常来说,电视台的转播团队总是规模最庞大的,而他们的工作难度也可以说是最高的。“奥运会的电视转播并不是单纯的捕捉现实而已,事实上,他们更像是某种创造。”《大西洋月刊》的高级编辑阿列西斯·马德里加尔写道,“一方面,观众期待能像身临其境;另一方面,我们又希望能够得到比现场观战更好的视野和感受。”
  于是这就出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在奥运会的电视转播中,你所听到的现场声音中有许多在现场根本无法听到—其中一部分需要极其敏锐的麦克风在最接近运动员的位置以近乎窥探的姿态捕捉最细微的声音;而另外一部分,则根本就不是真的“现场”音效,而是工程师们将数据库中的模拟音效混合而成。
  电影大片级的听觉飨宴
  没声音,再好的戏都出不来。当你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体育比赛时,电视其实是通过视觉和听觉这两个通道同时向你传播信息。你眼睛所见到的画面必须要跟你耳朵里听到的声音相配合,才能让你得到充分的愉悦感受;只有听到了现场的欢呼声、球拍到地面的声音以及球员所穿的鞋子在跑动时发出的摩擦声,这个看比赛的体验才算是完整了。如同马德里加尔所言,“不开声音看比赛,就好比在鼻塞的时候吃橘子一样别扭。”
  在伦敦,负责让你“闻”到最美妙橘香的这个人,叫做丹尼斯·巴克斯特。
  作为一名资深的音效工程师,巴克斯特已经服务过六届奥运会和两届冬奥会了,他是体育音效界的斯皮尔伯格,事实上,凭借着他在大型体育赛事转播中的音效处理经验,他曾获得过六次艾美奖。
  巴克斯特手下有600名音效技术人员,他们在奥运各场馆中总共安置了超过4000个麦克风,然后,他们又会将这些麦克风所收到的声音放在350台混音器上进行编辑。利用现代的科技手段,他们能将现场的声音高保真还原,并予以增强,让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享受到有如电影大片一样的听觉感受。
  以射箭为例。就在20年以前,人们在电视上所能听到的射箭转播现场音还十分落后,底噪明显,观众声模糊而嘈杂,而选手拉弓射箭的过程都是空白一片,只有箭击中靶子那一下能发出“砰”的响声。“我听过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的转播,感觉里面缺了点东西。当然,基本的东西都有,比如说箭打到靶上的冲击声,还有一点运动员准备上场时的背景音,”巴克斯特回忆道,“但,我对射箭的期待,是跟《罗宾汉》电影一样的,所以我就想,如果能更再进一步该多好。”
  他所做的改进,就是将箭在空中飞行时那种穿破空气“嗖嗖”的声音也收录了进来。“我们找了一些小东西,其中有一样,就是边界层传声器。这东西放平了看,比香烟盒子还要扁平,然后我又在它上面加了一层薄薄的防风玻璃,等一切弄好之后,再将它放在地上,在从箭手到靶子之间的那段距离里都要排好。”巴克斯特说,“结果,它出来的声音完全提升了一个层次。”
  就是这样:根据自己看电影的经验,巴克斯特创造了能让听众感觉自己如同坐在弓箭手与标靶之间那样的听觉感受。这就是电视转播中所谓“超越现场”的部分,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现场观众可以有这样的听觉体验。
  闭上眼睛都知道你在哪里
  体操也是一样。在巴克斯特以前的时代里,我们在体操比赛所听到的声音其实相当乏味,当罗马尼亚选手娜迪亚·科马内奇在1976年蒙特利尔奥运会上得到奥运史上第一个10分的时候,她在高低杠上翻飞出完美的姿态,但你从电视里完全听不到她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全部来自解说员和现场的观众。但到了2008年,同样是高低杠的比赛,你却能够清楚地听到选手翻腾、抓杠等每一个动作的声音。
  巴克斯特骄傲地揭开了这个秘密,他透露,他在杠上的每一端都装了微型的麦克风:“完美的音效,应该让听众闭上眼睛都知道自己在哪儿。”
  不止是高低杠,巴克斯特在自由体操和跳马等体操项目上所采用的收音方法也与他之前的奥运音效师截然不同。
  曾在铁三角公司工作过的巴克斯特对各种录音设备了如指掌,而这对他在奥运会上的工作也帮助颇大,而在1996年接触过边界层传声器后,他就爱上了这种设备。“那一届我用了20种不同的录音设备,大多数是PVM,但边界层传声器解决了不少问题。”巴克斯特解释道,此前的奥运会转播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因为体操选手都是赤脚上场的,所以如果踩到录音器材,不但器材会受损,选手本人也会受伤。“但边界层传声器本身扁平而又轻薄,他们可以被安置在极其靠近选手的低位,电视拍不到,而且选手们就算踩上去也不会受伤,更加不会弄坏器材。”
  比射箭和体操更有挑战性的项目是跳水,在跳水转播中,要想体现出那种丰富的声音效果,不仅需要完美的录音,更需要绝佳的创造性。“跳水分为水上和水下两个部分,所以你必须要将这两个部分的声音分开。”巴克斯特说。
  在水上的部分,主要是选手为起跳而做准备,于是这个音效的重点是要展现选手在那一刻全神贯注、完全与外界隔开来的状态。巴克斯特强调说,在这个时候,对于细微声响的收录和放大是十分重要的:“我们在跳台和跳板边上的把手处也装了麦克风,所以当选手准备跳的时候,你能够听到他们手伸展开来的声音,你能听见他们的脚调整位置的声音,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你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然后,等到运动员扎入水下之后,安装在池底的水下听音器就要开始发挥作用了。它收到的声音需要经过混音台,由一位音效制作人员将其与水面上的声音混合起来,这样,你就能听到“来自游泳池里”的声音了。“你可以听到水中气泡的声音,你也能够体会到那种完全的隔离感,那种,运动员在这个时刻只能依靠自己的感觉。”巴克斯特总结道。
  假可胜真
  此次在伦敦,巴克斯特的头衔听上去很玄妙—“音效设计总监”。所谓设计音效,其实指的就是在电视转播中,如何恰如其分地模拟出最符合情境的音效,哪怕这个“最符合情境”的音效与实际的现场收音有相当大的差距。对此,巴克斯特非常坦白。他从一开始就声明说自己绝不是所谓的纯粹主义者,也就是说,比起追求“完全真实”的现场录音来说,他更看重音效的质量:“我的目的就是要传递最高质量的具有丰富娱乐性的音响环境,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最好的音效当然是真实而又丰富的,然而许多时候,巴克斯特和他的同伴需要在真实与丰富之间作出抉择。声波的特性与光波不同,因而音效处理自然也不同于画面拍摄:现代摄影技术已经发达到通过100倍的长焦镜头自如拍摄画面,但麦克风却没有隔空捕获的本领。所以要想捕捉到现场音,你必须在现场安置很多个麦克风,但那样一来,隔离背景音又成了一个问题。
  “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赛艇向我们提出了最大的挑战。”巴克斯特介绍说。那是他第一次负责奥运会的音效工作,而他唯一遭到老板训斥的失误,就是在赛艇上。“赛艇是一项两公里的长距离运动,有四艘追逐艇跟在选手身后,他们还有一架直升机。从画面上展现这些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但这是赛艇比赛,观众期待能听到选手的浆划过水面的声音,然而现场音里直升机的螺旋桨跟追逐艇的马达声掩盖了一切。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他最终想到的解决方法是效仿舞台剧的通用做法,亦即事先预录好赛艇本身的声音效果,然后等到实际转播时,用预录好的声音来替代真正的现场音。这就好像舞台剧上歌手对口型假唱一样,我们在电视上看赛艇比赛的时候,所听到的声音就是“对嘴”的结果。
  “我们坐上轻艇,跟着两个赛艇手录制了一系列不同情境下的音效,而那就成为了样本。”巴克斯特回忆道,“然后在正式比赛的时候,我们重复播放这些样本,以覆盖掉现场的声音。”
  “有些人认为这是作弊,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欺骗了任何人。”他说,“声音就在那里,它是真实的赛艇发出来的真实的声音,只不过不是在比赛时发出来的声音而已。因为我们无法改变物理学定律,我们没办法从现场音中完全提纯并还原比赛时赛艇的声音,我们能怎么办呢?当观众在观看赛艇比赛的时候,他的期待就是听到赛艇的声音,而不是一大堆马达在那里乱叫。”
  真实的声音里充满了引擎跟直升机螺旋桨的噪声,而伪造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正常的划水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实的现场音里反而充满了人类的印记,听上去很假,而且也很不好听。所以,为了要让电视转播显得真实,这一段音效必须作假。一言以蔽之:这是声波的虚构作品,而这些音效设计师们编造出声音的细节,以攫取体育的真实。
  也许没有人比巴克斯特自己说得更好;在他所著的《电视音效工程实践指南》一书中,他写下了这样的字句:“即使作为职业的音效工程师,我们在面对声音时却依然如同学生一般。每当电视转播应用到新的科技创新,或是互联网跟数字媒体的崛起和演变,声音也会随之完成进化。作为学生,我们需要学习最新的科技,并从中发现进步的机会。作为专业人士,我们需要秉持着艺术性和科学性,通过我们自己的创新,以创造无与伦比的转播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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