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之宴,我们的阅读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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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文学教育,说实话,我是迟疑的。我不是教育工作者,对于“教育”一词的威严感天然敬而远之。培浩坚持,认为我做了多年的事情——原来的“林渊液读书写作分享会”和现在的阅读社日,便是一种文学教育,且是一种在今天颇有价值的活动,它让文学成为我们既日常又有仪式感的生活形式。他有他的逻辑,也不无道理。但我几乎没有从文学教育的角度来考虑阅读社日这件事情。也就是说,当我每次乐在其中地组织和参与阅读社日时,我从未想过要去“教育”谁。教化是一个非常儒家的概念,“诗教”便是儒家孜孜不倦地实践的事情。儒家相信有一个正确的东西,可以从有识者传导给蒙昧者,由是发蒙、启智而成正人君子。我更看重的则是“自化”,我相信在我们的阅读社日活动中,虽有思想的流动,但其本质并不是“教化”,而是“自化”和了悟。固然,听者得益于讲者,但讲者并不是简单的输出者,依照输出的逻辑,输出者必有所减损,但阅读社日的本质是诸多阅读的个体通过阅读之桥向世界敞开自身,分享即领悟,每个人分享、表达、输出,同时也输入,从而实现了生命的增益。培浩并没有被我的“歪理”击退,他说你即使是从“反文学教育”的角度来阐释阅读社日,这种“反”同样是对“文学教育”的有益拓宽和延伸。
  既如此,我就且谈谈看。
  不知道如何来界定我们的阅读社日活动。其实,它很小众,而且,在一个小县城里。我在汕头市区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但阅读社日的主要场所一直在澄海。大多数时候,参加人数控制在20人,人数最多的场次,也只不过70多人。它一直在成长当中,蝌蚪和青蛙,样貌有些不同。由于时间跨度有五年多,一些细节我也忘了,重新去翻看了28场活动的海报、活动记录和照片,那些被定格的线条、色块、纹案和火花,才不规则地呈现出来。
  海报的风格是不一的,有的古典,有的二次元,有的书卷气,有的人间烟火气。它们全都出自学生之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学生们都是流转的。阅读社日活动,一开始确实是针对中学生而设。那时候,我对那些有计划、有阵容的臃冗的文学活动很感厌倦,寻思着找一个狭小的角落,跟一帮无暇的人儿,阅读盛大的世界和人心。所谓的无暇,是指不被文学圈所异化,没有文学病,不带名利之累。18岁,恰好是迎接真正文學的最佳年龄。我找了自己的中学母校澄海中学,以学校的秦牧文学社骨干为主体,开始做读书写作分享会。之所以会选择澄海中学,是因为这所学校,即便在高考重压之下,教育理念依然有着一种理想主义的光环。后来证实,这帮孩子的品质很令人喜爱。
  第一场是在2015年12月27日。开宗明义,主题是为什么而写作。我跟大家分享的是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和苇岸的《最后的浪漫主义者》。很多人以为我对文学有信仰,一定会对学生进行洗脑式布道,其实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一个人必须拥有文学情怀,但不一定成为作家也不一定写作。如果没有苇岸那样的圣徒式理想,最好不要轻易去碰触它。有一次,我甚至婉转劝退了一位女生。那时候她读高一,经常双眉紧蹙、刘海慌乱,喜欢跟我聊张爱玲和太宰治。后来她告诉我一个秘密,说自从她获得区县中学生作文二等奖,爷爷觉得她有当作家的天赋,寄予厚望。我与她交流发现,她对文学的诉求并不是内化的,而是过早戴上了家族的枷锁,她的心理也令我颇为担忧。许多文艺青年靠近文学,或许也有现实原因。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作家,有的毫不避讳当初是因为饥饿而写作。这并不能说明,饥饿能够促进写作,只能说明当时饥饿人群的占比太高了。
  当时,还不叫“阅读社日”,是用我的名字冠名的读书写作分享会。确实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做,但更重要的是,我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拒绝合作和侵蚀。集体主义和清洁是天生悖反的,我难以相信它可以获得集体主义的祝福。
  把活动更名为“阅读社日”,是在2019年10月26日,那一天是霜降初候。现代人的无根性所导致的精神困境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发生问题了,回到乡村疗治是否可以解决?受过现代性精神沐浴的人,最终可以在乡村获得岁月静好吗?我在阅读中获得一种启示,农耕社会的社日是人重要的精神支点,在这里可以实现与时间、与天地万物、与终极性的相遇。我发现,乡村其实是某个社会形态下的生活方式,只因持续太久,生命的本质和终极问题对它充满了依附。社日在农耕社会,是与宗族、祭祀、耕种、集体主义等联结在一起的,天长日久,它与所有的时空背景,天地、季节、气候已经相互嵌顿,无法剥离。其实,我们的根并不是仅仅在土地和乡村,这是在漫长社会形态中窄化了的认知,我们的根在时间和空间。农耕社会已是东逝之水,但社日的复魅是可行的,把构架剥离出来,填充以新的生活方式便可。我所构想的现代性社日,是作为个体的人的精神交流,放置在永恒的时空之中。这个生活秩序一旦形成,根就有了。我把读书写作分享会,升级为阅读社日。什么才是永恒的时空?在时间上,我们选择二十四节气作为主要的活动时间点,在空间上,我们邀请天下万物来参与,在霜降读书会,喝金菊酿和菊花茶,在暑退读书会,我们从洪湖网购来一批莲蓬,生剥莲子。所谓的暑退读书会,是我们生造的。据汉崔寔《四民月令》记载,入学时刻有:正月耕耘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砚冰冻时,都是农闲时刻。那一场,是专门为孩子们迎接开学而设的,“八月暑退”与现代开学时间最为接近。
  阅读社日的升级,还有人员结构及场地的变动,有些因素是它内在涌动的,也有一些是我们有意寻求的。在它还是读书写作分享会的时候,条件十分简陋,一般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音乐室或者走廊。有一次,雨天,在走廊分享麦克·尤恩的《蝴蝶》,那雨就在廊外滴答下着,想起乌镇西栅有“雨读桥”,取“晴耕雨读”之意,我们把这个走廊命名为“雨读廊”。那一次,我们做了一个主题:短篇小说的盛宴,让大家读四个短篇小说,两个星期接连开了两场分享会。有一位男生告诉我,两场小说赏读听下来,觉得人生好开阔。当时,校外的文学爱好者、写作者有时也闻风而来,他们总是静静地听,忍不住了就参与发言。后来,开始在校外场地举办,在公园、在潮汕老式建筑“大夫第”、在茶舍,学生们都非常喜欢,校外朋友参与的更多,特别是每到寒暑假,在外求学的大学生、硕士、博士们以及年轻的作家,也都喜欢加入。阅读社日的理念,便是在他们的鼓励和支持下,臻于成熟。   我开始邀请这些年轻的学者和作家来做分享。由于要发挥每个人所擅长的,又要形成同一个主题,知识资源的整合便很费脑筋。有一场,主题是:现代性视野中的文学创作与阅读,分享内容如下:《从幻想出发的小说》(陈润庭)、《现代诗的物视角》(郑智杰)、《魏晋风度的现代诠释》(陈灵心),陈润庭是90后小说家、郑智杰是90后诗人、陈灵心的研究方向是古典小说,大家就这么混搭着聊。陈灵心分享的是《世说新语》中的条目。王粲生前喜欢学驢叫,葬礼上,魏文帝曹丕前来吊唁,说他生前喜欢学驴叫,要不,我们都来学学驴叫,送他一程,于是葬礼上驴叫声不绝于耳。大家都不知道驴叫声是咋样的,有人去百度搜来,听起来像是机器驴。我们的很多时代病,或许与驴叫声太少有关。
  有的学生毕业时送给我卡片,他说:主题仿佛都不太重要,每次参加阅读社日,都是对自己固有观念的打破,发现新的世界。这种感觉好,打破、松绑、去蔽、重建,这都是人生多么重要的事情。五年多过去了,学生也一批批离校,去往更高的学府,他们中也有一些人对阅读社日充满了感情,寒暑假时会返回来参与,也有一些年轻朋友开始成为活动嘉宾。
  这一场又一场的流动之宴,经常让我想起永和九年(353)。攀附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意思是,在本质上它们有相通的门。除了以上提到的几位专题分享嘉宾,在我的周围,还有陈琦、余冰如等若干伙伴成为阅读社日的参与者和幕后支持者,“大夫第”“沐澜园茶舍”“植物时光”等的主人,不仅无偿提供场地,也经常参与活动。甚至,一些外地朋友也会与我们共时阅读。我相信,这所有的联结都是文学理想的力量。2019年,我们做了一场苇岸逝世20周年的活动,主题是“最后的文学圣徒”。重读苇岸,既是回归也是自省,一位热爱苇岸的外地朋友,给我发来了阅读笔记,令人十分感动,散落在大地上的植物们仿佛是在这一时刻联结在一起。今年的惊蛰读书会,恰好我的散文集《出花园之路》面世,所以做了一场新书分享会。没有料到,周边城市梅州、潮州会有一些朋友专门赶来。梅州的小伙伴,是坐火车过来的。分享会现场,每个人都怀揣着个人的故事和秘密,每个人脸上也都洋溢着文学的理想之光。
  培浩跟我反复申明,他所说的“文学教育”的意思并不是说有一套正确的文学知识可供传递和认领,而是通过各种可能的自组织形式,指明文学与存在的关系。好吧,不管用什么概念,阅读社日和培浩所谓的“文学教育”也是相通的。文学在现时代人们的生活中几乎被遗忘了,我们愿意让更多人明白:文学活在我们身上;我们也可以通过文学去擦亮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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