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不曾爱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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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浅想,自己是一直在留恋王子许非这个人吗?不是的,自己可能只是贪恋心里有一个人的感觉,有一个人在那里,填补了空白,增添了色彩,甜蜜了梦境。自己怀念的是那时的自己和再也回不去的光阴。
  一
  校园偶像剧里,女生都有小短裙、蝴蝶结,男生有小领带、白衬衫。何浅的高中时代,穿的是肥肥大大的运动服,黑色,有几道红和蓝,背上印着校训:开拓进取、求实创新。下面甚至有每个同学的编号,透着傻气。
  何浅所在的高中是半个月放一次假的寄宿制学校,回家的时候校服都显得灰突突的。高中生活就像回家时身上的校服,灰扑扑的,没有亮点。所以有一点学习之外的小插曲,何浅都会异常清楚地记得。
  参加话剧社大概是高中生活的一笔亮色吧。何浅自觉没有艺术细胞,让她挤进话剧社甘愿出演宫女、路人甲乙丙丁等很小的角色,完全是因为这里的王子。
  王子叫许非,是演话剧时王子的不二人选,就像小说中又帅成绩又棒家世又好的偶像人物,让女生觉得不真实,让男生又妒又恨。
  二
  何浅是个对龙套小角色都会极度认真的话剧发烧友。演经典的《茶馆》时,何浅的角色是住在茶馆的学生甲,台词只有一句:四爷别出去,抓俘呢。就这一句词,何浅每次都在排练场等候自己的出场,煞有介事的走场。连别的同学都说,你不用每次都来。何浅还是雷打不动。
  也不是每次都能有人形,如果有《武松打虎》这出剧,何浅也许是那虎,如果有《宝莲灯》这出剧,何浅说不定是那灯。
  这次,运气就不大好,是演白马,每次也没见道具多到位,这次倒齐全,连白马都有,还蒙得挺严实。可付出的代价还是值得的,因为有和王子的对手戏,在台下等待的时候,何浅就会看着台上的王子和公主发呆。
  那才是般配的组合。每个故事的最后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看到这里,那些看故事的人都会满意地点头。
  而公主之外的人,不会有人愿意关注,愿意了解。穿不上水晶鞋,我不是灰姑娘。也不可能一觉醒来时就看见王子,谁又是睡美人呢?有一句歌唱道,你做你的公主我做我的流浪汉。在这里,何浅觉得应该是你做你的王子我做我的白马。
  那次的话剧演出很成功。
  这并不怎么改变生活。生活的常规是功课,成绩。
  后来,流传过来各色精致的本子,上面有白马剧组成员们的签名和各自祝福的话,大家用这样的方式纪念和彼此铭记。
  何浅看到有一个本子来自许非。淡蓝色的封面。卡其纹路。
  何浅掀开,想想,然后小心翼翼地写下,会有美丽可爱的公主在等待王子。王子不要让大家失望。
  签名是,白马。
  很久以后仍会回忆起这个场景。有光线从窗玻璃流泻进来。周围有片刻的安静。
  三
  有时在校园里也会看见许非,只是,上前亲热的和王子打个招呼在何浅身上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吧。
  其实,很多时候何浅也想过,要像那些漂亮或是可爱的女孩子那样对仰慕的男生说喜欢。可是,自己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太平凡的一个女生。不光缺乏自信和勇气,以至于连理由和借口都欠奉。
  许仙时代可以借伞,钱钟书时代可以借书,那么现在呢?这是一个问题。
  故事并没有像偶像剧一样发展,何浅知道自己只是那个最最平凡的女生,是照相时只想到对镜头举V字咧嘴傻笑的女生,爱好也不过是打打羽毛球一类。普通平凡,没有惊世骇俗。
  在午间的灿烂阳光下痛痛快快打一场球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而此时的何浅正在这样的气氛中,在圈楼的空地上从事自己最擅长的体育项目,羽毛球。拍起拍落,白色羽毛飞来飞去。意兴抟飞。
  双方球员几经变换。现在,何浅的对手阴差阳错换成了足以让何浅瞠目结舌、脸红心跳的王子许非。何浅手脚更加麻利,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水平,把巾帼不让须眉发挥到了极致。周围甚至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围观群众。
  何浅捋一下头发,潇洒地甩甩头,悠闲地看着四处狼狈捡球的王子许非。
  突然感觉到四处射来的灼热目光,那来自许非的fans。啊,何浅脑子里一下闪了电,灵光了,把王子打得满地捡球和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有什么区别啊,很栽面子的。那现在的许非岂不是很恨自己。何浅想到这里顿时没有了胜利者的优雅和闲适,内心开始有百爪在挠。
  而老班在办公室门口的现身及面无表情的观望救了何浅。任何一个人都觉得出老班那样的目光炯炯决不是鼓励。每个人都能听到他内心的大喊,午间就能这么放松学习了么,一寸光阴一克拉钻石啊!于是,大家包括手拿球拍的何浅和对方球员许非以及周围无数参观者全部作鸟兽散。
  而何浅也知道和王子许非的不多的交集就这样又默无声息地过去了一个。
  四
  高三的教室和初三毕业班的教室单独在一个圈楼里,这样安排,大概是不受世俗干扰的意思。何浅所在的班级更是在三楼的角落里,自成一统。何浅没事就喜欢站在走廊攀着栏杆看外面的风景。看楼下的人来人往。上课下课。
  也曾有这样的时候,何浅看着似乎是许非女朋友的女生和许非并肩走在一起,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毕竟有校规校纪的震慑力量。不过是拉拉手上学放学时一起走,或是一起去校园小卖部或者食堂。但何浅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
  有时候,和密友聊天,也会说起,某某喜欢某某。被问起有没有喜欢的人时,何浅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不是刻意欺骗。只是,这是一个秘密。不想和任何人说起。它,只是自己的事。他在那里,安静地,绽放。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何浅们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开始出现高考倒计时。何浅仍然时不时走神,莫名的心绪不宁。倒计时终于由两位数变成一位数。然后越来越接近于零。
  还记得高三毕业前,班委让每个人写上自己想说的话,然后装在了一个瓶子里,埋在了楼下花坛的泥土下。每个人会写了什么愿望。几年之后再打开时,大家又都来自何方,经历了哪些事情。   标志性的圈楼,毕业前的歌,咔嚓瞬间成形的毕业照,包括高考前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曾有芥蒂的同学都成为了怀念,不再相见。
  考试。漫长的等待。各奔东西。各自长大。就这么结束了,高中时代。消逝的除了光阴还有一段段朦胧、似是而非的感情。
  五
  母校校庆的时候,很多人都回来学校,很多的气球,很多的彩带,人声喧嚣。
  走在曾经那么熟悉的校园里,发现真的有了不少变化。原来在建的图书馆建成了,操场北面有了新的建筑,专属毕业生的圈楼里仍然不改那样的忙碌气息。有的地方少了树,有的地方多了花坛。有的地方有小的雕塑,那是毕业生给母校的临别礼物。
  相比之下,何浅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没有胖,只是头发长了一些。见到昔日的老师,打招呼,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然后看到原来的同学。
  然后,看到了曾经的话剧王子许非。
  几年过去,王子依旧是王子。有那样一种高傲的气质和五彩的光环包围。
  何浅走过去,自我介绍说,我,是你隔壁班的同学。
  许非想一想,看样子是想获得一些共同的回忆,终于还是不复记忆,但他还是礼貌地朝何浅笑一笑,点点头,说,你好。
  何浅和眼前的这个人说着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客套与寒暄。不远不近。于是说到话剧,何浅说到那几场话剧。突然,她小声问了一句,王子还记得白马么?
  许非从别的地方转过头,什么?
  周围的空气就那么停顿了一下。
  何浅告诉自己,眼前的,就是自己曾偷偷喜欢过的人啊。无数次看他的瘦瘦高高的背影。无数次在心里默念的名字。8765,这个号码,记得那么清楚。不是其他,是他的校服号。而自己的,早已经不复记忆。曾经脸红心跳的感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明明没有相关,也会在心里拐几个弯想到他。所有的所有,一下子侵袭上来,虽然隔了那么多岁月,但心里还是动了一下。
  何浅回过神,笑一下,我是说,再见。
  许非也笑,露出光洁的牙齿,再见。
  于是,各自转身。
  王子终于还是不记得白马。怎么可能有爱白马的王子。
  曾经的祝福里不也写着祝福王子找到甜美的公主么。
  远处站着的那个甜美女孩,是许非头转向的方向,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
  那是他的公主。
  后来,何浅想,自己是一直在留恋王子许非这个人吗?不是的,自己可能只是贪恋心里有一个人的感觉,有一个人在那里,填补了空白,增添了色彩,甜蜜了梦境。自己怀念的是那时的自己和再也回不去的光阴。
  (编辑 王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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