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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数据库电影可视为将数据库特点和电影叙述融合在一起，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的陈规发展而成的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由22部电影组成的“漫威电影宇宙”作为一个整体，具有鲜明的数据库电影特征：多种虚构时空和现实时空共同叠加、多个不同来源的超级英雄共存的模块化素材;导航与超链接的文本形式;角色相互勾连、故事相互嵌套、叙事相互推进的非线性叙述模式。
关键词：列夫·马诺维奇;数据库电影;“漫威电影宇宙”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1）03-0051-08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1.03.007
2019年9月的英国《帝国》杂志刊登了著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专访。他在受访中谈到漫威电影时说：“我没看过那些电影。你知道吗？我试着看了，但那不是电影。老实说，我能想到与之最接近的，也是演员在这种情况下尽了最大努力、制作得最好的，就是主题公园。在我看来，充其量也就是和主题乐园有一比。那些并不是向观众传递情感、心理体验的电影。它就不是电影（cinema）。不能让年轻人觉得，电影就该是这样。”[1]
他的这番言论引起了全世界漫威迷的极大反弹，成为年终岁末的一大新闻。由于反响太过强烈，马丁·斯科塞斯在2019年11月5日的《纽约时报》上专门撰文，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于漫威电影的看法。他说：“（电影）它是一种艺术形式。……让人悲哀的是，现在的境况是我们有两块完全不相干的领域：一是全球性的视听娱乐产品，二是电影（cinema）。二者偶尔还会发生重叠，但已越来越罕见。我担心的是：其中一方在经济上的主导地位，正被用来边缘化甚至贬低另一方的存在。……对任何夢想拍电影或刚刚起步在做电影的人来说，当下的状况是残酷、不利于艺术的。仅仅是写下这些话，就已让我悲伤不已。”[2]
马丁·斯科塞斯的上述言论实为有感而发。他的新作《爱尔兰人》（Irishman）曾经在好莱坞各大制片厂碰了一鼻子灰，根本无法找到投资。最终还是新兴流媒体巨头Netflix慷慨解囊，才使得马丁·斯科塞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在这样的背景下，斯科塞斯在谈及漫威电影时，不免有所偏激，但其矛头所指，乃是已经陷入僵化的好莱坞大制片厂的决策制度。
然而，无论斯科塞斯是否是针对漫威，鉴于他在业内的巨大声望，其对漫威电影的批评出来后，好莱坞诸多电影人也纷纷站队，或支持、或反对、或不置可否。
被斯科塞斯言论所指的漫威公司，成立于1939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靠出版自制漫画立足，在迄今80余年的历史当中几经沉浮，既有1991年成功上市的辉煌，也有1996年陷入破产的低谷。此后，经过一系列破产重组和断腕自救，漫威逐渐恢复元气，并于2008年推出了第一部自制超级英雄电影《钢铁侠》（Iron Man），以1.4亿美元的投资豪取5.85亿美元全球票房。数据来源于https：//www.boxofficemojo.com/。 漫威豪赌成功，正式开启“漫威电影宇宙”。截至目前，漫威影业已经推出了22部电影，在全球取得了极大的票房成功，影响日隆。原计划于2020年5月上映的第23部漫威电影《黑寡妇》，因为新冠疫情推迟。
以马丁·斯科塞斯为首的电影人的种种批评与漫威电影在全球攻城略地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思考的是，在当下，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漫威电影？本文将借助列夫·曼诺维奇的“数据库电影”理论，对截至目前出品的22部漫威电影进行分析和考量。
一、“漫威电影宇宙”的构建
在讨论漫威电影与数据库的关系之前，需要辨明何为“漫威电影宇宙”？
这个概念直接源自漫画原著。在漫威漫画中，拥有共通、持续进行的虚构叙事线。由于虚拟的漫画人物生活在同一个宇宙中，因此他们的故事线存在交叉，蜘蛛侠可以在雷神的漫画里出现，绿巨人也可以跑到钢铁侠的漫画中。2008年，随着电影《钢铁侠》的问世，“漫威电影宇宙”的概念正式浮出水面。简单来说，“漫威电影宇宙”（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简称MCU），是由漫威影业基于漫威漫画中的角色制作的一系列电影及其所构成的一个架空世界。在这一“宇宙”中，每部电影都由共同的元素组成，都有共同的角色设定，共享共同的世界观。它包含多个系列的电影、可以无限延伸的故事体系和庞杂的人物关系。
按照漫威官方的计划，“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已经安排到了2028年，分四阶段进行，由一系列影片组成（表1）。在漫威漫画的故事体系当中，总共存在三个“宇宙”，“漫威电影宇宙”只是其中之一。首先诞生的是“漫威主宇宙：Earth-616”，即1961年6月建立，传统意义上的漫威超级英雄故事均属这个体系。在世纪之交时，彼时距“漫威主宇宙”的推出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一代读者已经逐渐老去，为了吸引更年轻的读者，漫威又打造了第二个“宇宙”：“漫威终极宇宙：Earth-1610”。这一“宇宙”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漫威旗下主流超级英雄的自身特点，故事发生的背景与主宇宙相似而不同，更贴近现代人的生活，与当下主流文化链接在一起。自从漫威公司决定投身电影制作当中之后，为寻求对漫画角色的突破，“漫威电影宇宙：Earth-199999”被顺势推出。其中，超级英雄的角色定位被重新梳理。由此可见，这三个“漫威宇宙”是平行关系，互不隶属，除了角色相同之外，相互之间并无太大关联。这也给了每个“宇宙”独立发展的空间（见表1）。
在打造“漫威电影宇宙”的过程中，漫威公司采取的做法是首先拍摄一系列单体超级英雄的电影，如《钢铁侠》系列、《美国队长》系列、《蚁人》系列、《雷神》系列等。其目的一是为了试水市场，单体超级英雄的系列电影能够充分施展各种创意，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也能借此逐渐完善“漫威电影宇宙”的设置;二是为了打破漫威漫画粉丝的圈层，面向更广大观众，从而在非“漫威粉丝”群体中获取极高的认知度。 在单体超级英雄电影的基础上，漫威影业又拍摄了将这些超级英雄集结在一起的《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把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人物集合到一起进行创作。由于已经有单体超级英雄电影的充足铺垫，因此在进行《复仇者联盟》系列的剧本创作时不需要重新描述角色的性格，能够直奔主题，同时又能在创作时根据电影内容埋下更多伏笔，使各部作品自然联系到一起。例如，根据对《复仇者联盟3》中主要人物的登场时间的统计，最长的是反派灭霸（29分钟），在曾有过单人电影的主要角色中出场时间最短的是黑豹（3分30秒）。对于一部时长150分钟的电影而言，无论是3分多钟还是29分钟，都不够刻画一个主要角色。[3]因此，与其将《复仇者联盟3》及之后的《复仇者联盟4》视为单纯的叙事电影，倒不如把它们看成一个超级英雄展示的数据库、一部“漫威电影宇宙”的导览手册和艺术指南。
因此，在“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之下，单体超级英雄的电影和《复仇者联盟》系列是既相互独立又互相勾连的关系，共同交织成了一个复杂多面的超级英雄世界。
二、数据库与电影
“数据库电影”的概念出自《新媒体的语言》（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一书。作者为纽约城市大学教授列夫·马诺维奇（Lev Manovich）中文学界也有将其译为“曼诺维奇”，但2020年出版的《新媒体的语言》中文版（贵州出版集团、贵州人民出版社）将其译为“马诺维奇”。本文从该书的译名，但在具体引用时会照搬引文的称谓。 。他1960年生于莫斯科，后移民美国，曾任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授，是一位数字人文学家、新媒体艺术理论家。其主要研究领域是基于数据的文化分析、数字人文、媒介理论等。
在《新媒体的语言》一书中，马诺维奇对计算机技术和媒体形态相结合的路径进行了详尽的媒介考古，提出了新媒体的五项法则：“数值化呈现、模块化、自动化、多变性、文化跨码性。”[4]20他认为，计算机时代为新媒体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表现形式——数据库：“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包含图像、文本和其数据记录的无限度、无结构的集合，我们进一步将其建模为数据库的行为，其实是一个适当的，也是唯一的选择。”[4]223
数据库之所以能够成为“计算机时代的一个新的符号形式，一种构建自身体验和世界体验的全新方式”[4]223，是因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使得一切信息都能够以0和1这样的代码被存储、处理和加工，从而形成了海量的数据信息。按照马诺维奇的说法，“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包含图像、文本和其他数据记录的无限度、无结构的集合”[4]223。这些信息以超文本、跨媒体的趋向互相联接，由此便诞生了“数据库”。“在计算机科学中，数据库被定义为数据的结构化集合。”[4]222他同时强调：“数据库绝对不是一系列材料的简单集合。”[4]222数据，或者信息/素材是通过一定的结构被汇集起来，从而形成了数据库。在数据库中，数据能够通过检索的方式被快速查找。于是，“界面、分类、导航、层级、搜索、算法、交互、超文本链接”等计算机学科中常见的概念就成为了理解数据库的关键词。
数据库是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结构我们关于自身以及整个世界的经验。数据库通过将信息“分类”，以及采用不同的“算法”，使得人们摆脱了传统媒体形式所采取的线性文本的控制，进而以不同的“索引”方式，随意地在各个信息模块间转跳。“作为一种文化形式，数据库将世界呈现为一个项目列表，并拒绝为这个列表排序。与此相反，叙述是在一系列看似无序的项目（事件）中创造出一个因果轨迹。因此，数据库和叙述是天敌。它们争夺人类文化的同一领域，每一方都声称拥有在世界上创造意义的专属权利。”[4]225因此，数据库可视为与传统媒介线性叙事相对的一种文化形式，其真正的艺术潜能在于对传统叙事的超越和重构，以及对非线性叙事的张扬。进而，感知和理解艺术的过程即是面对敞开的数据库，依据一定的“算法”来读取数据、进行交互操作的过程。这一过程是一个无序的、随机的、碎片化、无始无终的状态，具有“反叙事”特征。
马诺维奇指出：“通过特定的顺序把数据库中的元素连接起来，就是设计出一条从一个元素到另一个元素的轨迹，这就构成了叙述。”[4]235南加州大学电影理论家、新媒体学者玛莎·金德在马诺维奇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认为可在数据库的基础上发展出一种新的“数据库叙述”。这一“数据库叙述并没有清晰的开端、高潮、结尾的传统叙述结构，也没有以因果关系勾连的首尾呼应，反而以充满故事因素的‘叙述场（Narrative Field）’取而代之。”[5]64-65因此，电影的数据库叙述可视为将数据库和电影叙述融合在一起，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的陈规，发展而成的一种新的叙述方式。采用这种数据库叙述方式的电影即可称为数据库电影。
在马诺维奇看来，“电影本来已经存在于数据库和叙述的交叉领域之中”[4]241。这是因为：首先，电影拍摄期间积累的所有素材可以组建一个数据库;其次，拍摄日程通常并不是按照电影故事的顺序，而是由制片逻辑决定的，经常会存在“跳拍”;再次，在剪辑过程中，剪辑师从素材数据库中构建出一个电影的故事，通过所有可能被建构的概念空间创造出一个唯一的轨迹。不过，马诺维奇没有给“数据库电影”进行明确定义，而是通过对苏联导演吉加·维尔托夫的《持摄影机的人》以及英国导演彼得·格林纳威创作的一系列电影进行分析，将其被视为数据库电影的代表。
在马诺维奇研究的基础上，李迅总结了数据库电影的三个关键元素：依据某种逻辑建立的个项序列;个项或“模块场景”的空间化呈现;非线性、非因果的叙述组合。[6]50由此可知，数据库电影中常常会通过穿越、梦境、超现实、意识流、戏中戏的表现方法，表现出无始无终、循环往复、碎片化、随机性、虚拟现实、开放性、互动性的语义和形式。除了电影之外，这种数据库叙述的方式还应用在网络游戏、新媒体艺术、实验艺术中。
需要指出的是，在理解数据库及数据库电影的内涵时，应该注意避免过于拘泥原著的原教旨主义的思维，而应该扩大视野，将更多的讨论对象纳入其中。有研究在谈及数据库电影时认为：“它产生于以计算机和软件为主的新媒介领域内、并将电影的内容、形式和表现方法作为数据库的媒介内容，依赖现代数据库（面向对象数据库和超媒体数据库）的结构模型生成。”“产生于电影媒介领域内、只使用数据库素材、未实时使用数据库技术和算法剪辑，且受制于线性剪辑体系的电影作品都不属于‘数据库电影’的范畴。”[7]46这种阐述极大窄化了数据库电影的讨论范畴，輕易将一大批作品排除在数据库电影的讨论范畴之外。其讨论的对象最多也只能将之称为狭义的数据库电影，无法真正反映数据库与电影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正是由于马诺维奇没有对数据库电影进行明确定义，才使得后来人可以在其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深入的阐释，不断丰富“数据库电影”的内涵和边界。 三、“漫威电影宇宙”与数据库
“曼诺维奇认为电影应利用数据库的模型结构进行创作、并通过计算机和数据库成为新的文化界面。”[7]40然而目前对数据库电影的研究，多集中在对单部影片的分析上，较少将系列电影视为一个整体的数据库。如果将22部电影组成的“漫威电影宇宙”作为一个整体来考量，就会发现其具有鲜明的数据库电影的特征。
首先，模块化的素材数据库。
数据库的模块化结构使得模块之间的排列组合相对更加便利，而且不会影响其整体上的意义生成。如果将“漫威电影宇宙”视为一个素材的数据库，意味着只要漫威官方愿意，就可以无限地往这一数据库中增添新的素材，开发新的条目，就像数据库一样能够无限扩展、无限往里填充新的模块。实际上，“数据库的优点之一，是可以随时加入新条目。这些新条目马上能够建立与其他条目的联系，成为数据库的有机组成部分。与此相应，数据库艺术的结构是弹性的，作品可以不断‘生长’。”[8]
如前文所述，“漫威电影宇宙”源于漫威漫画，是从漫画的素材库中选取不同的人物加入其中。将截至目前的22部漫威电影当中的超级英雄进行分解之后就会发现，他们身份多元：有神（雷神）、人（钢铁侠）、动物（火箭浣熊）、外星人（灭霸）;所处时空多样：地球（钢铁侠等）、神界（雷神）、外太空（灭霸、惊奇队长）、量子世界（蚁人）;超能力的获得方式多样：有的是天生神力（雷神）、有的是通过高科技（钢铁侠）、有的是被动物叮咬（蜘蛛侠）、有的是通过巫术（黑豹）。
乍看之下，“漫威电影宇宙”的这一构建方式有点颠覆人们此前的观影认知。各种不同来源的超级英雄，如神、外星人、地球人、动物等等，都可以出现在同一部电影中，而且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其实，如果从数据库电影的角度来考量，就可将“漫威电影宇宙”视为一个多种虚构时空和现实时空共同叠加、多个不同来源的超级英雄共存构建起来的庞杂数据库。来自神话世界、现实世界、历史世界和科幻世界的人、神、动物、外星人等共同构成了这个数据库的素材。他们的故事就是“漫威电影宇宙”中的不同模块，相互之间本无特定的因果联系，而是通过特定的算法相勾连，并呈现在观众面前。
漫威推出的单体超级英雄影片，并不拘泥于一种创作模式，即便是配角也可以转正成主角。例如，在漫画中一直担任配角的“黑豹”，也有了以其为主角的独立电影系列;“银河护卫队”的漫画知名度较小，但并不妨碍其成为独立的漫威电影。他们充分运用主角的自身特点和历史背景，拓展不同空间和时间维度，不断添加新的时代内容，力图打造出最丰富多彩的“漫威电影宇宙”环境。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数据库的开放性——在“漫威电影宇宙”中，所有的素材均能在数据库找到属于自己的模块。
其次，导航与超链接的数据库。
在“漫威电影宇宙”中，数据库的导航分为“线索导航”和“人物导航”两种方式。线索导航主要是通过“无限宝石”来串联。“从2011年的《雷神》开始，一条关于‘无限宝石’的线索就开始串联起所有的电影。每一部电影都是影响整体情节走向的节点，并暗藏着重要信息。”[9]134一直到《复仇者联盟4》的上映，才正式完成了有关“无限宝石”的拼图。至于数据库中的人物导航，则是通过“漫威之父”斯坦·李和神盾局长尼克·弗瑞来实现。自从第一部电影《钢铁侠》开始，斯坦·李和尼克·弗瑞就出现在截止《复仇者联盟4》的每一部漫威电影中。斯坦·李于2018年11月12日去世。他在《复仇者联盟4》里的出镜也是最后一次在漫威电影中出现。 他俩就好像是兩个导游，带领着观众漫游在庞大的“漫威电影宇宙”当中，时而引导着故事走向，时而埋下一两处伏笔，使得观众能够更好地逡巡其中。
“每个媒体元素（图像、文本页等）都保有独立的特征（模块化法则），他们可以被‘连线’（wired）起来，产生多种对象。超链接是实现这一连接的特有方式。”[4]40数据库中的超链接可以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对象创建关联。漫威电影中的超链接是通过植入彩蛋来实现的。“现实世界的实体彩蛋，原本属于复活节上的一种游戏，象征活力与生机。而在大众娱乐文化中，电影中的彩蛋主要包括仔细寻觅即可发现的有趣细节以及伴随片尾字幕的附加片段，通常旨在提高观众的观影趣味”[10]。这些彩蛋就像一个个超链接的按钮，“点击”一下，就可以将观众的注意力从影片中抽离出来，通往每部影片背后那个庞大的“漫威电影宇宙”。这种链接方式在不同模块之间跳转，很像上网浏览时的导航操作。彩蛋可以在漫威电影中任何位置，大体可分为片头彩蛋、片中彩蛋和片尾彩蛋三种。
片头彩蛋：例如《无敌浩克》的开头2分2秒处，北极雪崩时美国队长闪现了一秒钟，被冻在冰里，暗示了美国队长的前世今生。
片中彩蛋：例如《钢铁侠2》，神盾局科尔森特工来找托尼·斯塔克，拿起了一面盾牌的半成品，是美国队长的盾牌设计样品。这一细节表明了美国队长与钢铁侠之间的关系。美国队长的盾牌就是钢铁侠托尼·斯塔克的父亲霍华德·斯塔克设计的。
片尾彩蛋相对比较常见，例如：《钢铁侠》的结尾，神盾局长尼克·弗瑞找到托尼·斯塔克，对他说：“你以为你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英雄吗？斯塔克先生，你是更为宏大的世界的组成部分，你只是还不知道而已……我来这儿就是要和你谈谈复仇者计划。”这句话既暗示了“复仇者联盟”的组建，也为“漫威电影宇宙”的铺开奠定了基础。
再如：《钢铁侠2》的结尾处，神盾局特工来到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给尼克·弗瑞打电话：“长官，我找到了。”下一个镜头中出现了一个锤子，那就是雷神之锤，指向了2011年出品的另一部电影《雷神》。
这些作为超链接的彩蛋，能够植入观众的脑海中，让观众将两个超级英雄联系起来，不断给人一种未完待续的感觉，吊起观众胃口，进而认同“漫威电影宇宙”这个世界。观众寻找彩蛋的行为，就是对这一庞大数据库进行搜索，充分体现了数据库叙述的交互性。
通过彩蛋、特定的线索及人物组成的超链接，漫威电影也将自己变为“可点击”的媒介形态，通过人物关系以及关键道具的设置，来提供导航的功能与超链接的按钮。这种“空间导航既是叙述工具，又是探索工具”[4]251，为其他漫威电影埋下伏笔，实现了各个文本的互相支持和解释;也为观众呈现出一个可以穿越的空间，使得观众能够穿行其间，进而构成一个庞大交织的数据库。 再次，数据库叙述方式。
在现有关于漫威电影的研究中，很多研究者已经很敏锐地意识到了漫威电影在叙事上的特点，并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提出了诸如“网状叙事”“跨媒介叙事”“交叉叙事”等概念。[11]这些研究很好地总结了漫威电影的叙事特征，但很多都只是针对某一部或某两三部漫威电影展开。如果将目前为止的22部漫威电影作为一个整体来观照的话，则会发现其呈现出典型的数据库叙述的特征。
前文已经提到过，数据库叙述的特征是非线性的模块化组合。以单部漫威电影为例，虽然表层上依然采用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方式，以正邪二元对立展开一个具有因果联系的故事，诸如《钢铁侠》系列、《蚁人》系列、《雷神》系列、《美国队长》系列等，都是如此操作。然而，如前所述，在每一部漫威电影中都安插了或多或少的导航条、超链接。这些导航条和超链接的存在，打破了单部影片在表层线性叙事上的封闭性，使得“漫威电影宇宙”形成了角色相互勾连、故事相互嵌套、叙事相互推进的数据库叙述特征。
这种数据库叙述的特征，一方面丰富了“漫威电影宇宙”的整体叙事，使之变成一个多元、立体和庞大的系统。在“漫威电影宇宙”中，任何影片都会与主轴剧情发生关联，产生一定的向心性，不能完全脱离主轴剧情的发展，否则不同影片之间的逻辑关系将不复存在，“漫威电影宇宙”就不会成为一個整体;另一方面，这种数据库叙述，使得整个“漫威电影宇宙”始终保持着极大的开放性，能够不断添加新的人物和故事模块，继续丰富这一数据库的生态。这就导致“漫威电影宇宙”一直处于表层线性发展和内里多元增殖的状态，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漫改电影的一大特色。
四、数据库视野下“漫威电影宇宙”的影响
模块化结构、导航和超链接的跳转方式、非线性的数据库叙述，充分体现出漫威电影的数据库特征。这种采用数据库思维的创作，及其在粉丝群体中引发的狂热追捧，不但为漫威公司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今后及未来若干年电影工业的发展面貌。
（一）“数据库思维”与漫改电影新思路
“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充分利用了漫威影业自身及母公司迪斯尼的各种资源，票房大赚，培养了一大批忠实粉丝，同时极大地带动周边产业（品牌授权、衍生产品销售等），真正打通了全媒体产业链，且具有很强的可持续性。
对于漫改电影而言，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创作模式，例如：简单的线性叙事、善恶二元对立、挖掘人物内心成长史。在挖掘超级英雄个人成长史方面，目前为止，当属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蝙蝠侠》系列做得最极致，也取得了极高的票房和口碑。然而，以《蝙蝠侠》系列为代表的这种传统的漫改电影思路，是一种视野向内的内卷化有限提升。不同超级英雄的故事之间无交叉，创作易陷入瓶颈，很难有进一步突破。因此，在《蝙蝠侠》三部曲之后，目前为止再无一部传统漫改电影能够达到或突破其高度。
“漫威电影宇宙”则不同，其最大的特点是打破了单纯进行系列、续集的项目开发模式，转而围绕一个核心进行长线、宏观整合式的开发。正是这种“数据库思维”，使得漫威电影在漫改电影中独树一帜，不断取得成功，为漫改电影带来了新的思路。一方面，漫威的单体超级英雄电影中，保留了传统漫改的电影特征，通过挖掘超级英雄的成长史，更好地塑造角色的内心世界和个性特征，《钢铁侠》三部曲、《美国队长》三部曲、《雷神》三部曲等无不如此。另一方面，漫威电影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通过数据库叙述的方式，将情节线不断向外扩充，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电影宇宙”，将同一宇宙观下不同超级英雄的故事线进行交叉融合。这是一种外扩化的无限增值，使其具备围绕核心概念进行不断扩展的可能性。
正如研究者所说：“较之数据库艺术的发展和数据库形式的商业化应用，更重要的是数据库思维的广泛普及。”[6]53目前为止，漫威的这种数据库创作思维在业内产生了深远影响，行业内的其他公司也纷纷跟风，试图打造各自不同的“宇宙”系统，如华纳影业的“DC扩展宇宙”（DC extended universe）、环球影业的“黑暗宇宙”（dark universe）、传奇影业的“怪兽电影宇宙”（monster movie universe）等。至于这些形形色色的“电影宇宙”的效果如何，当拭目以待。
（二）“数据库思维”与更广泛的粉丝参与
除了创作上的影响之外，“所谓‘数据库思维’便体现在迷影群体和粉丝群体的行为和话语中”[6]54。“漫威电影宇宙”的数据库特征使之具有与众不同的特色，取得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影响日隆，离不开粉丝的参与。
“漫威电影宇宙”的数据库特征使得观众更易于参与其中。对于漫威的铁杆粉丝而言，自然会全面搜集与漫威电影相关的一切信息，包括广泛存在于电视、动画、漫画和网络等不同媒介中的线索，以便在观影前做好足够的知识储备，求得最佳的观看效果。事实上，作为数据库的漫威电影，是由一个个模块组成的，并通过导航和超链接的方式勾连在一起。由于单部漫威电影情节上的相对独立性，让受众可以在任何节点中跟上和参与，对后续剧情的走向和发展产生兴趣。这就给非漫威粉丝带来了极大的观影便利。他们观看漫威电影，从“漫威电影宇宙”的任意节点参与进来，都能够轻易沉浸剧情，不会造成太大的理解障碍。
作为数据库的“漫威电影宇宙”，其文本具有开放性和对话性，能让观众最大限度地参与其中，与观众在做一场智力游戏——埋下的彩蛋就是一个个“谜面”，寻找“彩蛋”（“谜底”）的过程能让人体会到成就感。观看电影也成为了“大型寻宝现场”，这正体现了数据库电影的交互性。在这样的数据库电影中，“电影的情节信息传播与理解，一方面在电影内部形成数据信息交换，与观看作品的观众形成互动关系，引导观众更多地主动参与到电影情节的整合和对电影内容的思考中。……另一方面，在电影外部，影片不再自足于内部空间的完满，而是向观众开放各种各样的观影‘链接’，包括各种细节的指涉，流行文化的引用等等。通过观众的主动意识连接起更多的电影作品和文化制品，形成观众与作品，观众与观众，甚至观众与创作者，在不同层次上的交互关系，将‘观看一部影片’的理念转化为‘与影片多面互动’的理念。”[12] 这种交互性还体现在漫威粉丝的主动积极参与和二次创造及传播。《复仇者联盟4》上映时，很多视频网站的UGC（用户内容生产）频道纷纷制作专题，“回溯了前21部电影当中暗藏的线索和彩蛋，让观影者能够更好地解读剧情和理解整个‘漫威电影宇宙’的宏大叙事，同时也完成了影片文本意义生成的二次传播”[9]135。搜寻彩蛋的过程非但没有使得观众尴尬出戏，反而增加了很多观影乐趣，能够更加主动地参与到电影的叙述当中，进而形成一个强大的“叙述场”，数据库电影的交互性由此而生。正是这种粉丝与数据库的交互作用，不断推动着“漫威电影宇宙”打破单一的圈层，进入更广阔的大众文化领域，吸引到越來越多人的关注。
结 语
随着技术的发展，传统媒体与新媒体之间的边界会越来越模糊。面对其中艺术、技术、产业、历史、理论的种种命题，电影研究也需要进行新的变革。
实际上，在列夫·马诺维奇看来，数据库形式和数据库意识早已潜移默化到人们每天各种技术实践和文化实践之中。“数据库形式的新媒体艺术作品，以计算机数据库的数据存储、读取方式挑战了传统艺术形式（文学、电影）的线性叙述模式，并以其高度的交互性和开放性，成为与传统媒体区别显著的新媒体创作实践。”[5]63在这一点上，作为数据库艺术的“漫威电影宇宙”的意义在于，它代表了一种艺术创作的新观念和艺术叙事的新秩序。观众看的已经不仅仅是一部作品，而是接受和消费了整个“宇宙”。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漫威电影就好似当代的《星球大战》。它已经并在继续产生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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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涂 艳 杨 飞）
Database Film as a Way to Understand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TAN Qiuwen
（China Film Art Research Center， Beijing 100082，China）
Abstract：Database films can be regarded as a new form of arts which combin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atabase and film narration by breaking the conventions of traditional linear narrative. Composed of 22 movies，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as a whole has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of database film. Firstly， its modular materials with multiple virtual and real time-spaces are overlapped with superheroes in coexistence from multiple disparate resources. Secondly， it is the text form with navigations and hyperlinks. And finally， it is the non-linear narrative mode in which the characters are connected with one another， the stories are embedded with one another and the narratives are mutually advanced with one another.
Key words：Lev Manovich; database film;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关键词：列夫·马诺维奇;数据库电影;“漫威电影宇宙”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1）03-0051-08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1.03.007
2019年9月的英国《帝国》杂志刊登了著名导演马丁·斯科塞斯专访。他在受访中谈到漫威电影时说：“我没看过那些电影。你知道吗？我试着看了，但那不是电影。老实说，我能想到与之最接近的，也是演员在这种情况下尽了最大努力、制作得最好的，就是主题公园。在我看来，充其量也就是和主题乐园有一比。那些并不是向观众传递情感、心理体验的电影。它就不是电影（cinema）。不能让年轻人觉得，电影就该是这样。”[1]
他的这番言论引起了全世界漫威迷的极大反弹，成为年终岁末的一大新闻。由于反响太过强烈，马丁·斯科塞斯在2019年11月5日的《纽约时报》上专门撰文，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于漫威电影的看法。他说：“（电影）它是一种艺术形式。……让人悲哀的是，现在的境况是我们有两块完全不相干的领域：一是全球性的视听娱乐产品，二是电影（cinema）。二者偶尔还会发生重叠，但已越来越罕见。我担心的是：其中一方在经济上的主导地位，正被用来边缘化甚至贬低另一方的存在。……对任何夢想拍电影或刚刚起步在做电影的人来说，当下的状况是残酷、不利于艺术的。仅仅是写下这些话，就已让我悲伤不已。”[2]
马丁·斯科塞斯的上述言论实为有感而发。他的新作《爱尔兰人》（Irishman）曾经在好莱坞各大制片厂碰了一鼻子灰，根本无法找到投资。最终还是新兴流媒体巨头Netflix慷慨解囊，才使得马丁·斯科塞斯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在这样的背景下，斯科塞斯在谈及漫威电影时，不免有所偏激，但其矛头所指，乃是已经陷入僵化的好莱坞大制片厂的决策制度。
然而，无论斯科塞斯是否是针对漫威，鉴于他在业内的巨大声望，其对漫威电影的批评出来后，好莱坞诸多电影人也纷纷站队，或支持、或反对、或不置可否。
被斯科塞斯言论所指的漫威公司，成立于1939年，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靠出版自制漫画立足，在迄今80余年的历史当中几经沉浮，既有1991年成功上市的辉煌，也有1996年陷入破产的低谷。此后，经过一系列破产重组和断腕自救，漫威逐渐恢复元气，并于2008年推出了第一部自制超级英雄电影《钢铁侠》（Iron Man），以1.4亿美元的投资豪取5.85亿美元全球票房。数据来源于https：//www.boxofficemojo.com/。 漫威豪赌成功，正式开启“漫威电影宇宙”。截至目前，漫威影业已经推出了22部电影，在全球取得了极大的票房成功，影响日隆。原计划于2020年5月上映的第23部漫威电影《黑寡妇》，因为新冠疫情推迟。
以马丁·斯科塞斯为首的电影人的种种批评与漫威电影在全球攻城略地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思考的是，在当下，我们究竟应该如何看待漫威电影？本文将借助列夫·曼诺维奇的“数据库电影”理论，对截至目前出品的22部漫威电影进行分析和考量。
一、“漫威电影宇宙”的构建
在讨论漫威电影与数据库的关系之前，需要辨明何为“漫威电影宇宙”？
这个概念直接源自漫画原著。在漫威漫画中，拥有共通、持续进行的虚构叙事线。由于虚拟的漫画人物生活在同一个宇宙中，因此他们的故事线存在交叉，蜘蛛侠可以在雷神的漫画里出现，绿巨人也可以跑到钢铁侠的漫画中。2008年，随着电影《钢铁侠》的问世，“漫威电影宇宙”的概念正式浮出水面。简单来说，“漫威电影宇宙”（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简称MCU），是由漫威影业基于漫威漫画中的角色制作的一系列电影及其所构成的一个架空世界。在这一“宇宙”中，每部电影都由共同的元素组成，都有共同的角色设定，共享共同的世界观。它包含多个系列的电影、可以无限延伸的故事体系和庞杂的人物关系。
按照漫威官方的计划，“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已经安排到了2028年，分四阶段进行，由一系列影片组成（表1）。在漫威漫画的故事体系当中，总共存在三个“宇宙”，“漫威电影宇宙”只是其中之一。首先诞生的是“漫威主宇宙：Earth-616”，即1961年6月建立，传统意义上的漫威超级英雄故事均属这个体系。在世纪之交时，彼时距“漫威主宇宙”的推出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一代读者已经逐渐老去，为了吸引更年轻的读者，漫威又打造了第二个“宇宙”：“漫威终极宇宙：Earth-1610”。这一“宇宙”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漫威旗下主流超级英雄的自身特点，故事发生的背景与主宇宙相似而不同，更贴近现代人的生活，与当下主流文化链接在一起。自从漫威公司决定投身电影制作当中之后，为寻求对漫画角色的突破，“漫威电影宇宙：Earth-199999”被顺势推出。其中，超级英雄的角色定位被重新梳理。由此可见，这三个“漫威宇宙”是平行关系，互不隶属，除了角色相同之外，相互之间并无太大关联。这也给了每个“宇宙”独立发展的空间（见表1）。
在打造“漫威电影宇宙”的过程中，漫威公司采取的做法是首先拍摄一系列单体超级英雄的电影，如《钢铁侠》系列、《美国队长》系列、《蚁人》系列、《雷神》系列等。其目的一是为了试水市场，单体超级英雄的系列电影能够充分施展各种创意，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也能借此逐渐完善“漫威电影宇宙”的设置;二是为了打破漫威漫画粉丝的圈层，面向更广大观众，从而在非“漫威粉丝”群体中获取极高的认知度。 在单体超级英雄电影的基础上，漫威影业又拍摄了将这些超级英雄集结在一起的《复仇者联盟》系列电影，把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人物集合到一起进行创作。由于已经有单体超级英雄电影的充足铺垫，因此在进行《复仇者联盟》系列的剧本创作时不需要重新描述角色的性格，能够直奔主题，同时又能在创作时根据电影内容埋下更多伏笔，使各部作品自然联系到一起。例如，根据对《复仇者联盟3》中主要人物的登场时间的统计，最长的是反派灭霸（29分钟），在曾有过单人电影的主要角色中出场时间最短的是黑豹（3分30秒）。对于一部时长150分钟的电影而言，无论是3分多钟还是29分钟，都不够刻画一个主要角色。[3]因此，与其将《复仇者联盟3》及之后的《复仇者联盟4》视为单纯的叙事电影，倒不如把它们看成一个超级英雄展示的数据库、一部“漫威电影宇宙”的导览手册和艺术指南。
因此，在“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之下，单体超级英雄的电影和《复仇者联盟》系列是既相互独立又互相勾连的关系，共同交织成了一个复杂多面的超级英雄世界。
二、数据库与电影
“数据库电影”的概念出自《新媒体的语言》（The Language of New Media）一书。作者为纽约城市大学教授列夫·马诺维奇（Lev Manovich）中文学界也有将其译为“曼诺维奇”，但2020年出版的《新媒体的语言》中文版（贵州出版集团、贵州人民出版社）将其译为“马诺维奇”。本文从该书的译名，但在具体引用时会照搬引文的称谓。 。他1960年生于莫斯科，后移民美国，曾任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授，是一位数字人文学家、新媒体艺术理论家。其主要研究领域是基于数据的文化分析、数字人文、媒介理论等。
在《新媒体的语言》一书中，马诺维奇对计算机技术和媒体形态相结合的路径进行了详尽的媒介考古，提出了新媒体的五项法则：“数值化呈现、模块化、自动化、多变性、文化跨码性。”[4]20他认为，计算机时代为新媒体带来了一个全新的表现形式——数据库：“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包含图像、文本和其数据记录的无限度、无结构的集合，我们进一步将其建模为数据库的行为，其实是一个适当的，也是唯一的选择。”[4]223
数据库之所以能够成为“计算机时代的一个新的符号形式，一种构建自身体验和世界体验的全新方式”[4]223，是因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使得一切信息都能够以0和1这样的代码被存储、处理和加工，从而形成了海量的数据信息。按照马诺维奇的说法，“世界已经成为一个包含图像、文本和其他数据记录的无限度、无结构的集合”[4]223。这些信息以超文本、跨媒体的趋向互相联接，由此便诞生了“数据库”。“在计算机科学中，数据库被定义为数据的结构化集合。”[4]222他同时强调：“数据库绝对不是一系列材料的简单集合。”[4]222数据，或者信息/素材是通过一定的结构被汇集起来，从而形成了数据库。在数据库中，数据能够通过检索的方式被快速查找。于是，“界面、分类、导航、层级、搜索、算法、交互、超文本链接”等计算机学科中常见的概念就成为了理解数据库的关键词。
数据库是以一种新的方式来结构我们关于自身以及整个世界的经验。数据库通过将信息“分类”，以及采用不同的“算法”，使得人们摆脱了传统媒体形式所采取的线性文本的控制，进而以不同的“索引”方式，随意地在各个信息模块间转跳。“作为一种文化形式，数据库将世界呈现为一个项目列表，并拒绝为这个列表排序。与此相反，叙述是在一系列看似无序的项目（事件）中创造出一个因果轨迹。因此，数据库和叙述是天敌。它们争夺人类文化的同一领域，每一方都声称拥有在世界上创造意义的专属权利。”[4]225因此，数据库可视为与传统媒介线性叙事相对的一种文化形式，其真正的艺术潜能在于对传统叙事的超越和重构，以及对非线性叙事的张扬。进而，感知和理解艺术的过程即是面对敞开的数据库，依据一定的“算法”来读取数据、进行交互操作的过程。这一过程是一个无序的、随机的、碎片化、无始无终的状态，具有“反叙事”特征。
马诺维奇指出：“通过特定的顺序把数据库中的元素连接起来，就是设计出一条从一个元素到另一个元素的轨迹，这就构成了叙述。”[4]235南加州大学电影理论家、新媒体学者玛莎·金德在马诺维奇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认为可在数据库的基础上发展出一种新的“数据库叙述”。这一“数据库叙述并没有清晰的开端、高潮、结尾的传统叙述结构，也没有以因果关系勾连的首尾呼应，反而以充满故事因素的‘叙述场（Narrative Field）’取而代之。”[5]64-65因此，电影的数据库叙述可视为将数据库和电影叙述融合在一起，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的陈规，发展而成的一种新的叙述方式。采用这种数据库叙述方式的电影即可称为数据库电影。
在马诺维奇看来，“电影本来已经存在于数据库和叙述的交叉领域之中”[4]241。这是因为：首先，电影拍摄期间积累的所有素材可以组建一个数据库;其次，拍摄日程通常并不是按照电影故事的顺序，而是由制片逻辑决定的，经常会存在“跳拍”;再次，在剪辑过程中，剪辑师从素材数据库中构建出一个电影的故事，通过所有可能被建构的概念空间创造出一个唯一的轨迹。不过，马诺维奇没有给“数据库电影”进行明确定义，而是通过对苏联导演吉加·维尔托夫的《持摄影机的人》以及英国导演彼得·格林纳威创作的一系列电影进行分析，将其被视为数据库电影的代表。
在马诺维奇研究的基础上，李迅总结了数据库电影的三个关键元素：依据某种逻辑建立的个项序列;个项或“模块场景”的空间化呈现;非线性、非因果的叙述组合。[6]50由此可知，数据库电影中常常会通过穿越、梦境、超现实、意识流、戏中戏的表现方法，表现出无始无终、循环往复、碎片化、随机性、虚拟现实、开放性、互动性的语义和形式。除了电影之外，这种数据库叙述的方式还应用在网络游戏、新媒体艺术、实验艺术中。
需要指出的是，在理解数据库及数据库电影的内涵时，应该注意避免过于拘泥原著的原教旨主义的思维，而应该扩大视野，将更多的讨论对象纳入其中。有研究在谈及数据库电影时认为：“它产生于以计算机和软件为主的新媒介领域内、并将电影的内容、形式和表现方法作为数据库的媒介内容，依赖现代数据库（面向对象数据库和超媒体数据库）的结构模型生成。”“产生于电影媒介领域内、只使用数据库素材、未实时使用数据库技术和算法剪辑，且受制于线性剪辑体系的电影作品都不属于‘数据库电影’的范畴。”[7]46这种阐述极大窄化了数据库电影的讨论范畴，輕易将一大批作品排除在数据库电影的讨论范畴之外。其讨论的对象最多也只能将之称为狭义的数据库电影，无法真正反映数据库与电影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正是由于马诺维奇没有对数据库电影进行明确定义，才使得后来人可以在其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深入的阐释，不断丰富“数据库电影”的内涵和边界。 三、“漫威电影宇宙”与数据库
“曼诺维奇认为电影应利用数据库的模型结构进行创作、并通过计算机和数据库成为新的文化界面。”[7]40然而目前对数据库电影的研究，多集中在对单部影片的分析上，较少将系列电影视为一个整体的数据库。如果将22部电影组成的“漫威电影宇宙”作为一个整体来考量，就会发现其具有鲜明的数据库电影的特征。
首先，模块化的素材数据库。
数据库的模块化结构使得模块之间的排列组合相对更加便利，而且不会影响其整体上的意义生成。如果将“漫威电影宇宙”视为一个素材的数据库，意味着只要漫威官方愿意，就可以无限地往这一数据库中增添新的素材，开发新的条目，就像数据库一样能够无限扩展、无限往里填充新的模块。实际上，“数据库的优点之一，是可以随时加入新条目。这些新条目马上能够建立与其他条目的联系，成为数据库的有机组成部分。与此相应，数据库艺术的结构是弹性的，作品可以不断‘生长’。”[8]
如前文所述，“漫威电影宇宙”源于漫威漫画，是从漫画的素材库中选取不同的人物加入其中。将截至目前的22部漫威电影当中的超级英雄进行分解之后就会发现，他们身份多元：有神（雷神）、人（钢铁侠）、动物（火箭浣熊）、外星人（灭霸）;所处时空多样：地球（钢铁侠等）、神界（雷神）、外太空（灭霸、惊奇队长）、量子世界（蚁人）;超能力的获得方式多样：有的是天生神力（雷神）、有的是通过高科技（钢铁侠）、有的是被动物叮咬（蜘蛛侠）、有的是通过巫术（黑豹）。
乍看之下，“漫威电影宇宙”的这一构建方式有点颠覆人们此前的观影认知。各种不同来源的超级英雄，如神、外星人、地球人、动物等等，都可以出现在同一部电影中，而且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其实，如果从数据库电影的角度来考量，就可将“漫威电影宇宙”视为一个多种虚构时空和现实时空共同叠加、多个不同来源的超级英雄共存构建起来的庞杂数据库。来自神话世界、现实世界、历史世界和科幻世界的人、神、动物、外星人等共同构成了这个数据库的素材。他们的故事就是“漫威电影宇宙”中的不同模块，相互之间本无特定的因果联系，而是通过特定的算法相勾连，并呈现在观众面前。
漫威推出的单体超级英雄影片，并不拘泥于一种创作模式，即便是配角也可以转正成主角。例如，在漫画中一直担任配角的“黑豹”，也有了以其为主角的独立电影系列;“银河护卫队”的漫画知名度较小，但并不妨碍其成为独立的漫威电影。他们充分运用主角的自身特点和历史背景，拓展不同空间和时间维度，不断添加新的时代内容，力图打造出最丰富多彩的“漫威电影宇宙”环境。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了数据库的开放性——在“漫威电影宇宙”中，所有的素材均能在数据库找到属于自己的模块。
其次，导航与超链接的数据库。
在“漫威电影宇宙”中，数据库的导航分为“线索导航”和“人物导航”两种方式。线索导航主要是通过“无限宝石”来串联。“从2011年的《雷神》开始，一条关于‘无限宝石’的线索就开始串联起所有的电影。每一部电影都是影响整体情节走向的节点，并暗藏着重要信息。”[9]134一直到《复仇者联盟4》的上映，才正式完成了有关“无限宝石”的拼图。至于数据库中的人物导航，则是通过“漫威之父”斯坦·李和神盾局长尼克·弗瑞来实现。自从第一部电影《钢铁侠》开始，斯坦·李和尼克·弗瑞就出现在截止《复仇者联盟4》的每一部漫威电影中。斯坦·李于2018年11月12日去世。他在《复仇者联盟4》里的出镜也是最后一次在漫威电影中出现。 他俩就好像是兩个导游，带领着观众漫游在庞大的“漫威电影宇宙”当中，时而引导着故事走向，时而埋下一两处伏笔，使得观众能够更好地逡巡其中。
“每个媒体元素（图像、文本页等）都保有独立的特征（模块化法则），他们可以被‘连线’（wired）起来，产生多种对象。超链接是实现这一连接的特有方式。”[4]40数据库中的超链接可以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对象创建关联。漫威电影中的超链接是通过植入彩蛋来实现的。“现实世界的实体彩蛋，原本属于复活节上的一种游戏，象征活力与生机。而在大众娱乐文化中，电影中的彩蛋主要包括仔细寻觅即可发现的有趣细节以及伴随片尾字幕的附加片段，通常旨在提高观众的观影趣味”[10]。这些彩蛋就像一个个超链接的按钮，“点击”一下，就可以将观众的注意力从影片中抽离出来，通往每部影片背后那个庞大的“漫威电影宇宙”。这种链接方式在不同模块之间跳转，很像上网浏览时的导航操作。彩蛋可以在漫威电影中任何位置，大体可分为片头彩蛋、片中彩蛋和片尾彩蛋三种。
片头彩蛋：例如《无敌浩克》的开头2分2秒处，北极雪崩时美国队长闪现了一秒钟，被冻在冰里，暗示了美国队长的前世今生。
片中彩蛋：例如《钢铁侠2》，神盾局科尔森特工来找托尼·斯塔克，拿起了一面盾牌的半成品，是美国队长的盾牌设计样品。这一细节表明了美国队长与钢铁侠之间的关系。美国队长的盾牌就是钢铁侠托尼·斯塔克的父亲霍华德·斯塔克设计的。
片尾彩蛋相对比较常见，例如：《钢铁侠》的结尾，神盾局长尼克·弗瑞找到托尼·斯塔克，对他说：“你以为你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英雄吗？斯塔克先生，你是更为宏大的世界的组成部分，你只是还不知道而已……我来这儿就是要和你谈谈复仇者计划。”这句话既暗示了“复仇者联盟”的组建，也为“漫威电影宇宙”的铺开奠定了基础。
再如：《钢铁侠2》的结尾处，神盾局特工来到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给尼克·弗瑞打电话：“长官，我找到了。”下一个镜头中出现了一个锤子，那就是雷神之锤，指向了2011年出品的另一部电影《雷神》。
这些作为超链接的彩蛋，能够植入观众的脑海中，让观众将两个超级英雄联系起来，不断给人一种未完待续的感觉，吊起观众胃口，进而认同“漫威电影宇宙”这个世界。观众寻找彩蛋的行为，就是对这一庞大数据库进行搜索，充分体现了数据库叙述的交互性。
通过彩蛋、特定的线索及人物组成的超链接，漫威电影也将自己变为“可点击”的媒介形态，通过人物关系以及关键道具的设置，来提供导航的功能与超链接的按钮。这种“空间导航既是叙述工具，又是探索工具”[4]251，为其他漫威电影埋下伏笔，实现了各个文本的互相支持和解释;也为观众呈现出一个可以穿越的空间，使得观众能够穿行其间，进而构成一个庞大交织的数据库。 再次，数据库叙述方式。
在现有关于漫威电影的研究中，很多研究者已经很敏锐地意识到了漫威电影在叙事上的特点，并进行了多方面的分析，提出了诸如“网状叙事”“跨媒介叙事”“交叉叙事”等概念。[11]这些研究很好地总结了漫威电影的叙事特征，但很多都只是针对某一部或某两三部漫威电影展开。如果将目前为止的22部漫威电影作为一个整体来观照的话，则会发现其呈现出典型的数据库叙述的特征。
前文已经提到过，数据库叙述的特征是非线性的模块化组合。以单部漫威电影为例，虽然表层上依然采用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方式，以正邪二元对立展开一个具有因果联系的故事，诸如《钢铁侠》系列、《蚁人》系列、《雷神》系列、《美国队长》系列等，都是如此操作。然而，如前所述，在每一部漫威电影中都安插了或多或少的导航条、超链接。这些导航条和超链接的存在，打破了单部影片在表层线性叙事上的封闭性，使得“漫威电影宇宙”形成了角色相互勾连、故事相互嵌套、叙事相互推进的数据库叙述特征。
这种数据库叙述的特征，一方面丰富了“漫威电影宇宙”的整体叙事，使之变成一个多元、立体和庞大的系统。在“漫威电影宇宙”中，任何影片都会与主轴剧情发生关联，产生一定的向心性，不能完全脱离主轴剧情的发展，否则不同影片之间的逻辑关系将不复存在，“漫威电影宇宙”就不会成为一個整体;另一方面，这种数据库叙述，使得整个“漫威电影宇宙”始终保持着极大的开放性，能够不断添加新的人物和故事模块，继续丰富这一数据库的生态。这就导致“漫威电影宇宙”一直处于表层线性发展和内里多元增殖的状态，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漫改电影的一大特色。
四、数据库视野下“漫威电影宇宙”的影响
模块化结构、导航和超链接的跳转方式、非线性的数据库叙述，充分体现出漫威电影的数据库特征。这种采用数据库思维的创作，及其在粉丝群体中引发的狂热追捧，不但为漫威公司带来了丰厚的收益，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今后及未来若干年电影工业的发展面貌。
（一）“数据库思维”与漫改电影新思路
“漫威电影宇宙”的打造，充分利用了漫威影业自身及母公司迪斯尼的各种资源，票房大赚，培养了一大批忠实粉丝，同时极大地带动周边产业（品牌授权、衍生产品销售等），真正打通了全媒体产业链，且具有很强的可持续性。
对于漫改电影而言，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创作模式，例如：简单的线性叙事、善恶二元对立、挖掘人物内心成长史。在挖掘超级英雄个人成长史方面，目前为止，当属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蝙蝠侠》系列做得最极致，也取得了极高的票房和口碑。然而，以《蝙蝠侠》系列为代表的这种传统的漫改电影思路，是一种视野向内的内卷化有限提升。不同超级英雄的故事之间无交叉，创作易陷入瓶颈，很难有进一步突破。因此，在《蝙蝠侠》三部曲之后，目前为止再无一部传统漫改电影能够达到或突破其高度。
“漫威电影宇宙”则不同，其最大的特点是打破了单纯进行系列、续集的项目开发模式，转而围绕一个核心进行长线、宏观整合式的开发。正是这种“数据库思维”，使得漫威电影在漫改电影中独树一帜，不断取得成功，为漫改电影带来了新的思路。一方面，漫威的单体超级英雄电影中，保留了传统漫改的电影特征，通过挖掘超级英雄的成长史，更好地塑造角色的内心世界和个性特征，《钢铁侠》三部曲、《美国队长》三部曲、《雷神》三部曲等无不如此。另一方面，漫威电影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通过数据库叙述的方式，将情节线不断向外扩充，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电影宇宙”，将同一宇宙观下不同超级英雄的故事线进行交叉融合。这是一种外扩化的无限增值，使其具备围绕核心概念进行不断扩展的可能性。
正如研究者所说：“较之数据库艺术的发展和数据库形式的商业化应用，更重要的是数据库思维的广泛普及。”[6]53目前为止，漫威的这种数据库创作思维在业内产生了深远影响，行业内的其他公司也纷纷跟风，试图打造各自不同的“宇宙”系统，如华纳影业的“DC扩展宇宙”（DC extended universe）、环球影业的“黑暗宇宙”（dark universe）、传奇影业的“怪兽电影宇宙”（monster movie universe）等。至于这些形形色色的“电影宇宙”的效果如何，当拭目以待。
（二）“数据库思维”与更广泛的粉丝参与
除了创作上的影响之外，“所谓‘数据库思维’便体现在迷影群体和粉丝群体的行为和话语中”[6]54。“漫威电影宇宙”的数据库特征使之具有与众不同的特色，取得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影响日隆，离不开粉丝的参与。
“漫威电影宇宙”的数据库特征使得观众更易于参与其中。对于漫威的铁杆粉丝而言，自然会全面搜集与漫威电影相关的一切信息，包括广泛存在于电视、动画、漫画和网络等不同媒介中的线索，以便在观影前做好足够的知识储备，求得最佳的观看效果。事实上，作为数据库的漫威电影，是由一个个模块组成的，并通过导航和超链接的方式勾连在一起。由于单部漫威电影情节上的相对独立性，让受众可以在任何节点中跟上和参与，对后续剧情的走向和发展产生兴趣。这就给非漫威粉丝带来了极大的观影便利。他们观看漫威电影，从“漫威电影宇宙”的任意节点参与进来，都能够轻易沉浸剧情，不会造成太大的理解障碍。
作为数据库的“漫威电影宇宙”，其文本具有开放性和对话性，能让观众最大限度地参与其中，与观众在做一场智力游戏——埋下的彩蛋就是一个个“谜面”，寻找“彩蛋”（“谜底”）的过程能让人体会到成就感。观看电影也成为了“大型寻宝现场”，这正体现了数据库电影的交互性。在这样的数据库电影中，“电影的情节信息传播与理解，一方面在电影内部形成数据信息交换，与观看作品的观众形成互动关系，引导观众更多地主动参与到电影情节的整合和对电影内容的思考中。……另一方面，在电影外部，影片不再自足于内部空间的完满，而是向观众开放各种各样的观影‘链接’，包括各种细节的指涉，流行文化的引用等等。通过观众的主动意识连接起更多的电影作品和文化制品，形成观众与作品，观众与观众，甚至观众与创作者，在不同层次上的交互关系，将‘观看一部影片’的理念转化为‘与影片多面互动’的理念。”[12] 这种交互性还体现在漫威粉丝的主动积极参与和二次创造及传播。《复仇者联盟4》上映时，很多视频网站的UGC（用户内容生产）频道纷纷制作专题，“回溯了前21部电影当中暗藏的线索和彩蛋，让观影者能够更好地解读剧情和理解整个‘漫威电影宇宙’的宏大叙事，同时也完成了影片文本意义生成的二次传播”[9]135。搜寻彩蛋的过程非但没有使得观众尴尬出戏，反而增加了很多观影乐趣，能够更加主动地参与到电影的叙述当中，进而形成一个强大的“叙述场”，数据库电影的交互性由此而生。正是这种粉丝与数据库的交互作用，不断推动着“漫威电影宇宙”打破单一的圈层，进入更广阔的大众文化领域，吸引到越來越多人的关注。
结 语
随着技术的发展，传统媒体与新媒体之间的边界会越来越模糊。面对其中艺术、技术、产业、历史、理论的种种命题，电影研究也需要进行新的变革。
实际上，在列夫·马诺维奇看来，数据库形式和数据库意识早已潜移默化到人们每天各种技术实践和文化实践之中。“数据库形式的新媒体艺术作品，以计算机数据库的数据存储、读取方式挑战了传统艺术形式（文学、电影）的线性叙述模式，并以其高度的交互性和开放性，成为与传统媒体区别显著的新媒体创作实践。”[5]63在这一点上，作为数据库艺术的“漫威电影宇宙”的意义在于，它代表了一种艺术创作的新观念和艺术叙事的新秩序。观众看的已经不仅仅是一部作品，而是接受和消费了整个“宇宙”。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漫威电影就好似当代的《星球大战》。它已经并在继续产生巨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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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涂 艳 杨 飞）
Database Film as a Way to Understand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TAN Qiuwen
（China Film Art Research Center， Beijing 100082，China）
Abstract：Database films can be regarded as a new form of arts which combin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atabase and film narration by breaking the conventions of traditional linear narrative. Composed of 22 movies，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 as a whole has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of database film. Firstly， its modular materials with multiple virtual and real time-spaces are overlapped with superheroes in coexistence from multiple disparate resources. Secondly， it is the text form with navigations and hyperlinks. And finally， it is the non-linear narrative mode in which the characters are connected with one another， the stories are embedded with one another and the narratives are mutually advanced with one another.
Key words：Lev Manovich; database film; “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