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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并非全然如此。合作过《白鹿原》的何冰曾说她“带着豁出去的心情在演”,吃苦、玩命。玩命却享受,视之为本分,才把过往说得云淡风轻的。也就形成她今天的模样:恬淡、自足,对未来怀有简单憧憬,说起来无非是希望遇到好剧本、好角色、好团队,将来留下经典之作。在此之前,就放任自己在不同类型的戏里尝试。
因此,不难理解她说自己目前正处于人生最好的阶段。褪去稚嫩,保持单纯。尚未结婚,父母健在,没有中年人被生活裹挟的苦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相对自由,人也是舒展的。
“坚持可以带来好运,你知道吧?”
照履历看,李沁的确够幸运。18岁被李少红选中,出演新版《红楼梦》,她演少年薛宝钗。剧评褒贬不一,但总归名声在外,目路子正。电视剧拍了两年。拍摄前,50多人被集中起来培训,从早到晚,形体、发声、表演,写毛笔字、弹古筝、朗诵诗词,耐着性子一点点儿磨。剧按着电影的方式拍,一天只完成一场,抠得细致。
最重要的是培养起信念感,这让李沁受用至今。这么多年过去,演技长进,真诚没变,还得全身心投入,得对所处情境深信不疑,再真诚地传递出去。
遇到《红楼梦》之前,李沁学昆曲,11岁就开始。照行业常规模式,戏曲得慢漫练,再在台上熬,熬到唱段身段俱佳才有望成名角兒。《红楼梦》的突然出现,将她带上另一个舞台,成为她迄今为止人生的重大转折,“我挺满意的”,李沁视之为生命中的一大惊喜。
入行是个意外。一入行就遇到大制作、大班底、重角色是意外中的意外。她的确够幸运,但也不全仰赖幸运,跟坚持也有关。儿时学昆曲,第一年,班上七八斗个同学,一年后剩50人,再一年,又走一半。她是坚持到最后的十几人之一,终于获得演出机会。13岁时陆续在《沙家浜》中演阿庆嫂、《梁祝·十八相送》里扮祝英台、是《牡丹园·游园》的杜丽娘,获得过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活动金花奖。
她从当中品尝到“坚持”的甜头。“我一直觉得坚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真的就是什么都可以解决的那种。坚持可以带来好运,你知道吧?”李沁有感而发。坚持着、坚持着,她就去拍《红楼梦》了。
《红楼梦》中,那完全是张孩子的脸。少女薛宝钗白皙、干净,脸肉肉的、圆圆的。眼神清透,举止沉静大方,又带点儿未经世事的青涩。10年一晃眼就过去了,那张脸有了更清晰的棱角,李沁感到不可思议。
2018年9月末的生日会上,李沁见到陪伴多年的粉丝。那些年轻人与她共同度过某一阶段的人生,纷纷长大了。李沁感慨万千,哭了:“不知道为啥就10年了,我也没觉得我这么老了呀,往往我们都是在不知不觉中长大的。”
大概是因为足够幸运,未经历重大挫折,没有外力敦促她非变不可,时间才流逝得“不知不觉”。李沁一直觉得10年来自己没怎么变,没有太多杂念,还保有出道时的好奇心和感受力,还带点儿童心。
但10年足够漫长。过去拍戏,她称呼同剧组的演员“哥哥”、“姐姐”,现在,她成了“李沁姐”。时间和经历摆在那儿,眼神里的东西自然也变了,不再那么懵懂、一无所知。更坚定、更开放,也更乐于接受挑战。小时候呢?“能把戏演明白就不错了。”
既能演正剧,也不排斥古偶
李沁遇到的挑战之一是“田小娥”。
《白鹿原》中的田小娥是个放肆又有劲儿的女性形象。在男权时代,她肆无忌惮地表达欲望,毫无顾忌地要黑娃当众为她挠痒痒。她足够风情、足够反叛,随时准备好对什么人破口大骂。
表面上看,那是与李沁本人大相径庭的角色。人物需要爆发力,台词节奏决,说起话来干脆利落。“我生活中也不能像那么骂吧,毫无顾忌、肆无忌惮”,李沁自认为性格内敛。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太愿意跟陌生人说话,不爱拍杂志、做采访,不想往人多的地方去。
换作早几年,这是一个她“碰都不敢碰”的角色。“我觉得我演不了,各种都演不了”,李沁一一分析,“首先我不是陕西人,那个人物的气质我就不敢去演”,再者,搭戏的全是戏骨,她担心自己撑不住。况且田小娥又是个虚构的名人,观众对她早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很多人不看好长相恬淡的李沁能演好风情的田小娥。李沁犹豫过,考虑了一周。导演刘进和主演张嘉泽信任她,这给了她信心。更重要的是,李沁决定,是时候挑战一下自己了,“反正也拍了这么久的戏了,也没有对自己来说能够挑战或突破的,我觉得可以去试一下”——这是多年积累带来的底气。
开拍前,演员们到陕西农村体验生活。那是与李沁家乡苏州截然不同的地方。苏州婉约、多水、细腻,西北荒凉、辽阔、粗糙。日照强,男演员都被晒得黑黑的,正式开拍,不用化妆,直接上。她也面朝黄土背朝天,就在农家院住下,成天擀面、织布。 李沁塑造了风情又勇敢的田小娥,走起路来婀娜多姿,情欲露骨。后期黑娃出走,人物命运转变,她绝望得声嘶力竭,却又拼命挣扎,最后,田小娥死于黑娃父亲鹿三的手中,她惊异、倔强又凄婉,眼神一点点儿黯淡下去,成为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李沁切实感到自己成长了,8个月,她将自己扔进当时当地的氛围里,一切如此沉重、现实、考究。剧中长镜头多,一场戏拍下来,中途不能停,既要理性地避免穿帮,又要感性地完成表演,得始终提着一口气。与一堆高手过招,她演得过瘾,并凭田小娥一角提名白玉兰最佳女配角奖。
李沁塑造的田小娥不乏张力,让人看到她撑起大青衣的可能。与此同时,她也积累了不少偶像剧作品。那是与正剧截然不同的拍摄风格、表演方式。
李沁自己倒想得明白,好剧本和角色得靠碰,在此之前,不妨多做尝试。
收获总是有的。比如她当下最期待播出的电视剧《狼殿下》。那是一部典型的古装偶像剧,不那么贴近现实。这部剧具备李沁喜欢的元素,比如极致浪漫、虐心爱情、满溢的少女心。导演陈玉珊被称为“台湾偶像剧之母”,导演过红极一时的《命中注定我爱你》、《王子变青蛙》等作品。
李沁在首次与她合作中学到不少,“她在做剧本的时候非常擅长把握女性观众的心理,把那些非常浪漫的点着重地去表达,把细节放大。”
她既演过《建党伟业》里倡导妇女解放运动的杨开慧,也演过都市情感剧《璀璨人生》里的余非。既在历史剧中扮演地下工作者,也在不少言情剧中饰演善良、美丽且并不复杂的人物。她怡然自得地在不同类型的作品中穿梭、游离,把切换频道视为本领之一,“在不同的环境里面去适应不同的人、不同的表演方式,或者是不同的角色。如果说你全都可以hold住的话,那才是很厉害的。”李沁说。
“小朋友才会很害羞”
吃幸运豆长大的李沁说她在生活中没有太多不安,她将原因归结为自己没有太多要求,“只要求身体健康、平安顺利就好了”。
幸运感从早上醒来就开始了。相比感慨昨日流逝,李沁更倾向于庆幸新一天的开始。“你今天多呼吸了一下,多喝了几口水,你跟昨天就是不一样了,你的这一秒跟上一秒就是不一樣的”——听上去,她从未对年龄感到过焦虑。
李沁承认自己相对乐观,原因还是未经风雨。就连谈起“瓶颈期”,她的姿态也是舒展的,“我一直都在瓶颈期啊”,话虽如此,声音里却毫无无法破局的苦恼,所谓“瓶颈”,也不过是想碰到更适合的角色。
看上去,她人生平顺,给公众的印象也永远是体面的、妥帖的,从未展露过激烈的一面。可演员总需要些不安、刺激,需要点儿不确定,以激发更复杂、深刻的情感。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对她来说,痛苦、恐惧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业上没有什么害怕,最害怕的应该是情感上的,家人或者是那种……”话到这里又转了回去,“但有些时候你害怕也得面对,没有用”。
这些年,她一直在尝试让自己放开些。生活中,这种“放开”表现为更愿意接受新事物,与性格互补的朋友—块儿玩儿一那些充满幽默感的,跟着哈哈大笑,能让自己松弛下来的朋友。她觉得她之所以变了,是因为长大了,“人老了嘛,老了不是没皮没脸了嘛。小朋友才会很害羞,长大了很多事情肯定更无所谓一些”。
事业中,她有时需要“制造”一点儿“害怕”,让形势充满变数,让自己纠结一下、痛苦一些,再豁出去,“迈出去了,你会发现,原来是一个新的世界”。
《白鹿原》是这样的尝试,《幻乐之城》也是。那是一档现场直播、实时唱演的音乐表演秀。没有剪辑、NG,唱演一气呵成。第8期节目,李沁与导演团队决定讲述流浪动物的故事。起初,李沁打算以人的方式表现狗,如常人般行走,与人类拥抱。后来担观众看不明白,李沁干脆蹲下来,演一只狗。
她唱演的曲目是《崇拜》。她是一只金毛,先后被情侣、三口之家及独居老人收养,忠诚地陪伴主人,但也免不了被抛下的命运。李沁跪在地上,像狗那样左右摸索,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主人,在暗箱中无助地挣扎。没有台词,动物的天真、惊慌、警惕、无辜和依赖就通过眼波流转出来。
“大家没有从这个视角去看待过这件事情”,这意味着,李沁所做的,一方面提供了新视角,另一方面也承担着风险。周边的人都很担心,告诉她:“完蛋了,观众肯定会觉得哗众取宠或者很搞笑。”
她倒不怕,觉得冒险未尝不可。她又一次提及,“现在就比小时候更愿意去接受一些挑战”。方法总是有的。重要的是找到表演的分寸感,既能让人明白她演的是狗,以情动人,又不能演得太过,让人觉得不舒服。彩排时,不少动作被拿掉了,又加了一些。比如,尽量不要用全景拍摄爬行动作,因为那样会让“不美”凸显。又比如,尽量选择观众容易产生共鸣的、温暖的点,其他的就可以去掉了。
对于在舞台上的最终呈现,李沁很满意。如今回想起来,演出时,她一度紧张,被压力推着向前,但恰好是这种紧张感刺激了她,让幸运的姑娘再次确认,“生活多一些刺激,多一点儿变化也挺好的。”她觉得自己被抽空了一次,并享受着这种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