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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死美丽：优秀男孩把考场视为生命的“极点”
“妈妈，快拉我一把，我不想跟这个穿黑斗篷的怪物走……”
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之中，王十峰感到自己正被一个穿黑斗篷的怪物紧紧拽住，不停地在一个金星乱进的黑洞里走。他疲惫不堪的身躯是漂浮着的，怕摔下来，又始终无法落地。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身躯破裂成碎块，碎块又破裂出更多更小的碎块，没有穷尽……
这是典型的“濒死”体验，是病人接近死亡时的一种特殊的意识活动。
“峰峰，妈妈在这儿，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的王十峰，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便吃力地回过身来，伸手抓住了一个铁锚似的东西。他与穿黑斗篷的怪物僵持了很长时间，终于脱手，重重地跌倒在地，头都被磕得有些疼了……
王十峰就这样又从死亡边缘侥幸“逃”了回来。醒后才知，他昏迷中紧紧抓住的“铁锚”，是母亲抓住他拼命摇晃的手!此时，他已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了整整3个昼夜。
这是2004年5月中旬的一天，在临汾古城最为美丽的季节，王十峰跨进鬼门关的双腿又奇迹般地收了回来……
王十峰出生于1984年，出生时脑袋特别大，体质很差。之后他一直与各种疾病相伴，让父母伤透了脑筋。由于脑囟门封闭较早影响了大脑的发育，王十峰接受事物的能力要比一般孩子差，读一年级时，他“4”字总是倒着写，用了半年多时间才纠正过来。8岁时王十峰患上了急性甲型肝炎，到读初一时他的甲型肝炎已转化为肝硬化，两年后又因脾大做了切除手术，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但在读初中的三年里，王十峰的学习成绩却开始突飞猛进，由读小学时的末等生变为初中全年级第一名，同时他还由于知识面很广而被同学们称为“小博士”。
王十峰的突出变化，一度成为包括他爸爸妈妈在内的许多人心中难解的一个谜。直到王十峰以优异成绩考入临汾六中，他无意间对爸爸妈妈说出的几句话才解开了这个谜团：“爸，妈，你们为儿子的病把钱花干了，把心操碎了，因此我就要更加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而我既然活着，就要争取活得优秀，活得没有遗憾。”他还告诉爸爸妈妈，其实他一直是努力的，只是当初在学习中他不懂得独立思考和掌握规律，后来他终于把这些问题都琢磨透了。
考入临汾六中后，王十峰的肝病不断恶化，除了经常打针吃药，每年还要住一到两个月院，为此他在读高二时休学一年。
王十峰在病痛的折磨中，步入高三学生迎接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谁知，自春节过后，王十峰越来越感到自己体力不支。2004年4月25日，王十峰再次病倒了，高烧39℃，肚子胀得很大，爸妈连忙把他送往临汾市四院，四院当即为王十峰下了病危通知书。
主治医生高声呵斥王十峰的父母：“孩子都这样了，怎么才来住院，并且还为孩子带着作业，你们是铁石心肠啊?”王十峰连忙制止医生：“叔叔，莫怪我的爸爸妈妈，是我坚持这样做的。其实我也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如果你们真的同情我，就尽最大努力给我治病，保证能让我参加今年的高考!”
医护人员被王十峰的坚强深深打动，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由于病情加重，2004年5月9日，已进入半昏迷状态的王十峰被转入临汾市传染病医院。
这天夜里他刚刚清醒，就问妈妈今天是几号，得到回答后他顿时急了：“今天是母亲节，我差点给耽误了——妈，给，这是我一个多月前就给你准备好的礼物……只是我没法给你买康乃馨了。”王十峰从床头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盒全是西藏歌曲的CD，放在母亲手里。
母亲接过光盘，浓浓的幸福顿时在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流溢。王十峰的父亲是一名地质队员，成年累月在崇山峻岭之中奔波。有着大山一样胸怀的父亲，因为喜欢大山的苍凉、悠远与壮美而喜欢上了西藏歌曲，而母亲则因为那么深地理解和爱着父亲，也渐渐对西藏歌曲入了迷。如此一来，听西藏歌曲就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共同爱好。
“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祝贺母亲节了……这盒CD的质量，在咱们市是最好的，按理论数据，可以保存一百年。它也表达了儿子的心愿——儿子真诚祝福妈妈百年快乐!”
母亲为懂事的儿子感到高兴，但笑着笑着，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峰峰啊，我的好孩子，老天爷咋不让我分担你的苦难?哪怕用妈妈的这条命换取你的健康和幸福，妈妈也毫不后悔呀……”
王十峰强忍着泪水，调皮地对抽泣的妈妈做了“羞羞羞”的动作，就向妈妈伸出了手：“妈，书，离高考没几天了，有些课程我还要巩固一下……”
王十峰多数情况不能正常用餐，常常要靠打点滴维持极度孱弱的生命。王十峰艰难支撑到5月末，腹部胀得更为厉害了，他知道这是肝腹水不断聚积的结果，并且总有一天会把他的生命全部淹没。王十峰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主宰生命的神啊，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哪怕让我考完试走出考场就死也行——能参加高考是我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啊!”
爸爸妈妈决心不计任何代价完成儿子的心愿，但一些好友却多次推心置腹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十峰的生命已经不可救药了，就让他过几天安静轻松的日子吧!再说，即便将来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又无机会去上，岂不给孩子留下更多遗憾?”
王十峰听到这些话，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好感谢你们的体贴和关心，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人不仅仅是为了证明什么才活着，重要的是你努力地活过并拥有过奋斗的一切感受。就说这次高考，我并不图什么虚名，只为拥有一份生命的经历，只要能进考场和完成答卷，就是死在回家的路上，我也会满脸含笑!”
“峰峰，你的肚子胀得那么大，根本无法在考场的桌凳前就座啊……”母亲话说了一半就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此情况下，王十峰从6月5日起就一直恳求医生为他抽体内的腹水。医生心疼地说：“为你抽过腹水之后，是可以坐起来，可你的身体会更加虚弱，绝对不能上考场啊!”
6月6日下午，在王十峰的一再请求之下，医生在他体内抽出了4000毫升腹水。
由于肚子一下子“空”了那么多，一种从未有过的怪痛把他折磨得无所适从，医生为他腹部缠上厚厚的绷带，他才稍稍好受一点。
此前，王十峰十分心疼为他花钱，但这一次，他主动要求医生为他输血、输蛋白，之后他便坚决要求出院。这是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想把生他、养他的家当作每一天的起点和终点，而考场，则是他人生旅途中释放生命光华的舞台!
从离开病房到回到家里，母亲一直长吁短叹，涌流不止的泪水把胸前的衣服都浸透了。王十峰知道，母亲并没有完全理解自 己的意思，于是继续宽慰她说：“病人就得有事情占住身子，占住心。当病人完全投入到自己最喜爱的事情当中的时候，才有可能减少疼痛。尤其是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恰巧遇到了高考。高考曾是我最渴望参与的战斗，更蕴藏着我心中瑰丽的梦想。眼下，也只有高考才能麻痹我的病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享受忘我拼搏的紧张和快乐……”
“好吧，我的孩子，只要你觉得参加高考能给你带来快乐，妈就坚决支持你!”母亲微笑着，内心充满悲痛与欣慰相交织的感情，汩汩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有爱簇拥：垂危考生得偿心愿
将要走上考场的王十峰，生命垂危!但除了医生、他的父母和极少数人，几乎所有同学和班主任都不知道。因为，人们早已习惯了他常年患病，总以为他病过一段时间就又会好一阵子，与以往并没有多大不同。但这一次，住了好长时间院的王十峰，是由妈妈和妹妹搀扶着坐出租车来的，他瘦得让同学们不敢相认。
“十峰，你这是怎么啦?”班里一位女同学最先发现了他，惊叫了一声，和几位一起来的同学围住了王十峰。王十峰忍着疼痛，咧嘴笑笑：“没事的，偶染小恙而已，过两天就好。”大考之际他不想让同学们为自己分心，因此，他故作轻松幽默地把一大帮同学支开了。
王十峰由妈妈和妹妹搀扶着缓缓走向学校门口，每走一步都是气喘吁吁，平时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几十米路程，今天好像有万里之遥。身旁不时有熟悉的面孔走过，王十峰附在妈妈的耳旁说：“妈，你和妹妹把我的手握紧点，把我架紧走快点，别让同学们注意我……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说：“峰峰呀，你若顶不住就向老师报告，我和你姊妹一直在校门口等你。”“哥，你就别考了吧，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妹妹拽着王十蜂的胳膊要往回走。王十峰对妹妹笑笑：“妹妹听话，否则，哥会生气的。”
母子仨缓缓向前，突然王十峰所在班的班长孙膺来到身旁。孙膺对王十峰的母亲说：“阿姨，把十峰交给我和同学们吧，这两天由我们接送他。”
王十峰一回头，猛然发现他身后全是他的同学。原来同学们从班长那里得知了他的近况。都在教室门口默默地等待他的到来，并时刻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绐他以帮助。
许多学生家长看到了这令人揪心的一幕，也忍不住眼圈发红，一起围着王十峰问这问那……
按高考有关规定，家长不能进入校园。可不亲自把王十峰送进考场，母亲又怎能把心放下，儿子毕竟是说“走”就走的人了!
王十峰的母亲无奈之下，给王十峰的班主任任平打电话说明情况。
“什么什么，王十峰同学来参加高考了?你……你再说一遍……好好，我马上去校门口接他。”校长听到任平老师的汇报，当即作出决定：允许王十峰的母亲进入校园并直接把王十峰送进考场——他愿为这个前所未有的特殊决定承担全部责任。同时他安排班主任全力照顾王十峰，并在附近一家医院联系了救护车，以防止王十峰发生意外。
就这样，在校长、班主任、班长和一大群同学的搀扶与簇拥下，王十峰如愿以偿地来到考场，按考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护送”的人群无声退去……
早晨清丽的阳光把“决战”前的王十峰塑成一尊清癯见骨的铮铮铜像……
教室外，王十峰的母亲和班主任焦急地等待着。离交卷最后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的时候，王十峰满头冷汗地走出了考场。王十峰的母亲立即上前搀扶，“峰峰，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顶不住了?”班主任也是特别的紧张，满头冒汗。
“没事的，语文是我的强项，我提前答完了。”
王十峰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挂满天真可爱的笑容，自信与快乐溢于言表，不知情的人，很难把他与垂危病人联系在一起。
高考第二天，王十峰高烧达到40℃，肚子上的绷带也越来越紧——他肚子里的腹水在增多。王十峰的父亲万般疼怜地望着儿子：“儿呀，你已经很不错了，实在顶不住，就算了吧，你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不，”王十峰柔声拒绝了父亲，“爸，你不要太担心，我觉得我还行。再说了，自己时日不多了，该是倒计时了，应该让神经再紧张一些，一紧张，痛苦就被淡忘了，这样要比静静地等死快乐几百倍。”
“儿子呀，爸爸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儿子呀，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为你起名‘十峰’，这是因为你在爸爸心里拥有十座山峰的重量啊……”父亲说到这里，猛地转身走出王十峰的卧室，他说他身上太热，要去洗手间洗把脸。但王十峰却在父亲的背影中想象到了父亲心中的巨大悲痛：父亲的肩膀在剧烈地抽动，一双大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更激起了王十峰勇往直前的信念：“我一定要把高考进行到底，像火在风中，燃烧过了，就不惧戛然熄灭——我要在自己生命最为璀璨的时刻‘飞吻’整个世界。
王十峰生命垂危依然参加高考的消息，很快传遍考场内外。王十峰每次到来，都要引起一番轰动，尤其是那些在考场外等候自己孩子的家长们，总是满怀关切地为王十峰让道，或把好吃的食品硬往他手里塞，有些人则默默跟在他身后送上一程。
百忙之中的临汾市尧都区区长宿青平，专门前来看望王十峰：“好孩子，不管你考得怎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学生，生命的强者，你是咱们全临汾市的骄傲!”说这话的时候，这位才华横溢、性格刚毅的区长喉头哽咽了……
班长孙膺是王十峰的同桌和最好的朋友，平时两人互策互励，对王十峰的照顾也最为精细，尤其是在高考那两天，每次进考场都由孙膺贴身陪护，每次考完也总是孙膺第一个在门口焦急地等候。王十峰对此感到十分内疚，他说：“我求你了，孙膺，别再为我分心了好不好。这样你会因为我考砸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看到你这样我会更有信心。”事后证明，孙膺高考发挥出了较高水平。
事后孙膺在日记中写道：照顾十峰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互助友爱，我是在陪他走一段最为险峻也最为壮丽的人生之路，我非但没有(也不该有)任何怨言，并终生因此而感到骄傲——十峰给我留下的东西，足以让我享用一生。
王十峰一方面遭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折磨，另一方面又感受到了来自政府、学校和老师同学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抚慰。在考完最后一门课程，王十峰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中回到家的。他曾这样对母亲说：“在高考这两天，我真有点顶不住了，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死的鸟，羽毛和肉体被一只无情的大手层层剥落。扬向风中。是那么多人的热情鼓励与关怀为我注入了力量——我真的好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很难完成自己的心愿啊!妈，这辈子我快乐地生活过，现在也将快乐地去死，我知 足了……”
王十峰像一面旗帜，全班同学在这次高考中考出了多年来少有的好成绩。
生命礼赞：有一种挽歌充满力量
高考结束后，王十峰再次住进医院，这一次医生在他体内抽出的腹水多达7000毫升。与王十峰父母已经很熟的医生，拿着医院再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好心地告诉王十峰的父母：“你们孩子的情况十分糟糕，时日已经不多了，该为孩子准备后事了。只是一定要对孩子保密，以避免他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再出意外——就让他安静几天吧!”
为延续儿子的生命，6月中旬，王十峰的父亲把王十峰带到省城一家大医院求诊，专家会诊的结果：肝腹水晚期，肾门淋巴肿瘤晚期。“天哪!这岂不等于峰峰有两条命也没得救了吗?”王十峰的父亲听到这些，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6月22日，只能靠输液和输蛋白维持生命的王十峰，随父亲又回到了临汾市传染病医院。7月3日，王十峰在医院的病榻上度过了自己最后一个生日。班主任和许多同学都来了，鲜花、歌声、红烛、祝福。簇拥着他的生命之树转过了第20个年轮。这也是他生命之树最后一个年轮啊!
在这样的时刻，王十峰倍感青春与生命的美好，他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都有些陶醉了。谈及高考成绩，王十峰稍稍有些遗憾(他考了508分，距离文科录取线只差了31分)——如不是健康方面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考到600分以上的把握。同学们安慰他说：“其实你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够伟大的了……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第一!”
“是啊，我应该知足了!”王十峰笑靥如花，喃喃自语，如在梦里，“我认真而努力地活过了，所以我无悔……谢谢大家……”王十峰说到这里，再次昏迷。
一直到7月9日，王十峰才清醒，但只说了一句“爸，我想回家”，就再也不能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几乎是一眨不眨，像有什么话要说。
班主任和同学们一个个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嘴角也开始慢慢向两边弯曲——他是在笑——和老师、同学们短短三年的相处让他感到知足而快乐……7月10日中午，王十峰突然对母亲喊了一声“妈”，然后以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妈，爸，同学们，老师们，还有所有关爱我的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我真的好感谢你们，是你们让我幸福快乐地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我要把这种幸福带到天国去，陪伴我亿万年……”两行热泪倏地涌出他的眼眶。
7月10日下午5时50分，王十峰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可不知为何，王十蜂在病逝数小时之后眼睛还是没能合上，几次用手抚闭，均又睁开。“难道他还有未了的心愿?那么，又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的难以释怀、心魂不安?”在场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在场的同学们突然想起，王十峰最好的朋友孙膺，到北京办事至今还没回来。
一位同学连忙拨通了孙膺的手机：“喂，喂，孙膺吗?十峰已经去世好几个小时了，可他的眼睛就是不肯闭上啊，大家觉得，他是在等你……”
“啊……我……知道了……”孙膺说完，立即放下未办完的事情连夜乘车返回，来到王十峰同学的身旁。此时，王十峰已去世近20个小时了。孙膺抱着王十峰好一顿哭，问王十峰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好好叙叙再走。
孙膺看到王十峰不愿闭上的眼睛，又听同学们讲了与此有关的一些情况，孙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再次扑倒在王十峰身上大哭：“十峰，我的好兄弟，你是不是对我放心不下才不肯闭眼呀?可是，现在我的表现你都看到了，你应该绝对相信我才对呀!我再次向你保证，我会永远像你一样坚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听到了没有……”
孙膺边哭边用手抚下王十峰的上眼皮。这一次，王十峰的眼睛闭上了，神态也变得舒展而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对于班长孙膺来说，长他两岁的王十峰可谓改变他一生的人。孙膺读高二时与王十峰同班，并且两人还是同桌。在此之前，性格内向的孙膺经历了父母分手这一极为痛苦的过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父母共同生养了他，却又偏偏在他最需要呵护与维护自尊的年龄突然让他成为一个单亲孩子。孙膺从此变得更内向了，白天里难得对谁说几句话，回到家里则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由全年级前6名下滑到本班20名以后。幸亏有王十峰的不断开导，才使他走出了心灵的泥淖，渐渐变成了一个积极进取又乐观豁达的人。到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排名又恢复到全年级前6名的位置，两人几乎并驾齐驱。
高考之前，孙膺问王十峰高考之后准备干些什么，王十峰满怀向往之情说：“如果身体状况允许，我想到湖南的张家界走一走，然后再到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看看。”“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孙膺当时都有点跃跃欲试了，因为，在此之前喜欢大自然的王十峰由于健康原因，还从未出游过。可孙膺哪里知道，这竟成了好朋友心中永远无法变成现实的一个梦……
王十峰生前，一直是各位老师教育调皮学生的“杀手锏”。每当遇到有人不安心学习甚至扰乱课堂秩序时，只要老师说一声“你们回头看看王十峰同学在做什么好吗?你们想一想王十峰是用怎样坚强的毅力和态度去学习的好不好”，再调皮的孩子也会安静下来。
王十峰同学的遗体于7月12日在市殡仪馆火化，自发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各级领导、老师、学生、学生家长及当地群众有300多人。孙膺代表全体同学致悼词，饱含深情的诉说、浸满泪水的赞美以及字字滴血的对于王十峰同学的真诚怀念，把追悼会的悲壮气氛推向了高潮。在悼词最后，孙膺同学再次引用了校长和班主任常对同学们说的那番话：如果同学们都像王十峰那样去学习和生活，何愁考不上北大、清华，何愁不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
全体同学和在场的人们哭声一片，泪水与泪水融会在一起，心中的无限哀痛与内心升腾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当天夜晚，许多同学聚集在王十峰的卧室久久不愿离去，谁也不想说话，他们在默默思念早逝的学友，也在认真地思索自己。王十峰同学的离去让他们突然成熟了许多，他们中的许多人好像在王十峰离去后，才更深刻地理解和佩服起王十峰……
王十峰是不幸的，却在快乐和满足中踏上天国之路。而人们在竭力为他营造完美的最后时刻的时候，精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升华。
“妈妈，快拉我一把，我不想跟这个穿黑斗篷的怪物走……”
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之中，王十峰感到自己正被一个穿黑斗篷的怪物紧紧拽住，不停地在一个金星乱进的黑洞里走。他疲惫不堪的身躯是漂浮着的，怕摔下来，又始终无法落地。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身躯破裂成碎块，碎块又破裂出更多更小的碎块，没有穷尽……
这是典型的“濒死”体验，是病人接近死亡时的一种特殊的意识活动。
“峰峰，妈妈在这儿，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的王十峰，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便吃力地回过身来，伸手抓住了一个铁锚似的东西。他与穿黑斗篷的怪物僵持了很长时间，终于脱手，重重地跌倒在地，头都被磕得有些疼了……
王十峰就这样又从死亡边缘侥幸“逃”了回来。醒后才知，他昏迷中紧紧抓住的“铁锚”，是母亲抓住他拼命摇晃的手!此时，他已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了整整3个昼夜。
这是2004年5月中旬的一天，在临汾古城最为美丽的季节，王十峰跨进鬼门关的双腿又奇迹般地收了回来……
王十峰出生于1984年，出生时脑袋特别大，体质很差。之后他一直与各种疾病相伴，让父母伤透了脑筋。由于脑囟门封闭较早影响了大脑的发育，王十峰接受事物的能力要比一般孩子差，读一年级时，他“4”字总是倒着写，用了半年多时间才纠正过来。8岁时王十峰患上了急性甲型肝炎，到读初一时他的甲型肝炎已转化为肝硬化，两年后又因脾大做了切除手术，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但在读初中的三年里，王十峰的学习成绩却开始突飞猛进，由读小学时的末等生变为初中全年级第一名，同时他还由于知识面很广而被同学们称为“小博士”。
王十峰的突出变化，一度成为包括他爸爸妈妈在内的许多人心中难解的一个谜。直到王十峰以优异成绩考入临汾六中，他无意间对爸爸妈妈说出的几句话才解开了这个谜团：“爸，妈，你们为儿子的病把钱花干了，把心操碎了，因此我就要更加珍惜生命，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而我既然活着，就要争取活得优秀，活得没有遗憾。”他还告诉爸爸妈妈，其实他一直是努力的，只是当初在学习中他不懂得独立思考和掌握规律，后来他终于把这些问题都琢磨透了。
考入临汾六中后，王十峰的肝病不断恶化，除了经常打针吃药，每年还要住一到两个月院，为此他在读高二时休学一年。
王十峰在病痛的折磨中，步入高三学生迎接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谁知，自春节过后，王十峰越来越感到自己体力不支。2004年4月25日，王十峰再次病倒了，高烧39℃，肚子胀得很大，爸妈连忙把他送往临汾市四院，四院当即为王十峰下了病危通知书。
主治医生高声呵斥王十峰的父母：“孩子都这样了，怎么才来住院，并且还为孩子带着作业，你们是铁石心肠啊?”王十峰连忙制止医生：“叔叔，莫怪我的爸爸妈妈，是我坚持这样做的。其实我也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长，如果你们真的同情我，就尽最大努力给我治病，保证能让我参加今年的高考!”
医护人员被王十峰的坚强深深打动，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由于病情加重，2004年5月9日，已进入半昏迷状态的王十峰被转入临汾市传染病医院。
这天夜里他刚刚清醒，就问妈妈今天是几号，得到回答后他顿时急了：“今天是母亲节，我差点给耽误了——妈，给，这是我一个多月前就给你准备好的礼物……只是我没法给你买康乃馨了。”王十峰从床头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盒全是西藏歌曲的CD，放在母亲手里。
母亲接过光盘，浓浓的幸福顿时在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流溢。王十峰的父亲是一名地质队员，成年累月在崇山峻岭之中奔波。有着大山一样胸怀的父亲，因为喜欢大山的苍凉、悠远与壮美而喜欢上了西藏歌曲，而母亲则因为那么深地理解和爱着父亲，也渐渐对西藏歌曲入了迷。如此一来，听西藏歌曲就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共同爱好。
“妈，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祝贺母亲节了……这盒CD的质量，在咱们市是最好的，按理论数据，可以保存一百年。它也表达了儿子的心愿——儿子真诚祝福妈妈百年快乐!”
母亲为懂事的儿子感到高兴，但笑着笑着，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峰峰啊，我的好孩子，老天爷咋不让我分担你的苦难?哪怕用妈妈的这条命换取你的健康和幸福，妈妈也毫不后悔呀……”
王十峰强忍着泪水，调皮地对抽泣的妈妈做了“羞羞羞”的动作，就向妈妈伸出了手：“妈，书，离高考没几天了，有些课程我还要巩固一下……”
王十峰多数情况不能正常用餐，常常要靠打点滴维持极度孱弱的生命。王十峰艰难支撑到5月末，腹部胀得更为厉害了，他知道这是肝腹水不断聚积的结果，并且总有一天会把他的生命全部淹没。王十峰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主宰生命的神啊，再给我几天时间好吗?哪怕让我考完试走出考场就死也行——能参加高考是我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啊!”
爸爸妈妈决心不计任何代价完成儿子的心愿，但一些好友却多次推心置腹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十峰的生命已经不可救药了，就让他过几天安静轻松的日子吧!再说，即便将来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又无机会去上，岂不给孩子留下更多遗憾?”
王十峰听到这些话，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好感谢你们的体贴和关心，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人不仅仅是为了证明什么才活着，重要的是你努力地活过并拥有过奋斗的一切感受。就说这次高考，我并不图什么虚名，只为拥有一份生命的经历，只要能进考场和完成答卷，就是死在回家的路上，我也会满脸含笑!”
“峰峰，你的肚子胀得那么大，根本无法在考场的桌凳前就座啊……”母亲话说了一半就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此情况下，王十峰从6月5日起就一直恳求医生为他抽体内的腹水。医生心疼地说：“为你抽过腹水之后，是可以坐起来，可你的身体会更加虚弱，绝对不能上考场啊!”
6月6日下午，在王十峰的一再请求之下，医生在他体内抽出了4000毫升腹水。
由于肚子一下子“空”了那么多，一种从未有过的怪痛把他折磨得无所适从，医生为他腹部缠上厚厚的绷带，他才稍稍好受一点。
此前，王十峰十分心疼为他花钱，但这一次，他主动要求医生为他输血、输蛋白，之后他便坚决要求出院。这是因为，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想把生他、养他的家当作每一天的起点和终点，而考场，则是他人生旅途中释放生命光华的舞台!
从离开病房到回到家里，母亲一直长吁短叹，涌流不止的泪水把胸前的衣服都浸透了。王十峰知道，母亲并没有完全理解自 己的意思，于是继续宽慰她说：“病人就得有事情占住身子，占住心。当病人完全投入到自己最喜爱的事情当中的时候，才有可能减少疼痛。尤其是我，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恰巧遇到了高考。高考曾是我最渴望参与的战斗，更蕴藏着我心中瑰丽的梦想。眼下，也只有高考才能麻痹我的病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享受忘我拼搏的紧张和快乐……”
“好吧，我的孩子，只要你觉得参加高考能给你带来快乐，妈就坚决支持你!”母亲微笑着，内心充满悲痛与欣慰相交织的感情，汩汩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有爱簇拥：垂危考生得偿心愿
将要走上考场的王十峰，生命垂危!但除了医生、他的父母和极少数人，几乎所有同学和班主任都不知道。因为，人们早已习惯了他常年患病，总以为他病过一段时间就又会好一阵子，与以往并没有多大不同。但这一次，住了好长时间院的王十峰，是由妈妈和妹妹搀扶着坐出租车来的，他瘦得让同学们不敢相认。
“十峰，你这是怎么啦?”班里一位女同学最先发现了他，惊叫了一声，和几位一起来的同学围住了王十峰。王十峰忍着疼痛，咧嘴笑笑：“没事的，偶染小恙而已，过两天就好。”大考之际他不想让同学们为自己分心，因此，他故作轻松幽默地把一大帮同学支开了。
王十峰由妈妈和妹妹搀扶着缓缓走向学校门口，每走一步都是气喘吁吁，平时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几十米路程，今天好像有万里之遥。身旁不时有熟悉的面孔走过，王十峰附在妈妈的耳旁说：“妈，你和妹妹把我的手握紧点，把我架紧走快点，别让同学们注意我……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说：“峰峰呀，你若顶不住就向老师报告，我和你姊妹一直在校门口等你。”“哥，你就别考了吧，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妹妹拽着王十蜂的胳膊要往回走。王十峰对妹妹笑笑：“妹妹听话，否则，哥会生气的。”
母子仨缓缓向前，突然王十峰所在班的班长孙膺来到身旁。孙膺对王十峰的母亲说：“阿姨，把十峰交给我和同学们吧，这两天由我们接送他。”
王十峰一回头，猛然发现他身后全是他的同学。原来同学们从班长那里得知了他的近况。都在教室门口默默地等待他的到来，并时刻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绐他以帮助。
许多学生家长看到了这令人揪心的一幕，也忍不住眼圈发红，一起围着王十峰问这问那……
按高考有关规定，家长不能进入校园。可不亲自把王十峰送进考场，母亲又怎能把心放下，儿子毕竟是说“走”就走的人了!
王十峰的母亲无奈之下，给王十峰的班主任任平打电话说明情况。
“什么什么，王十峰同学来参加高考了?你……你再说一遍……好好，我马上去校门口接他。”校长听到任平老师的汇报，当即作出决定：允许王十峰的母亲进入校园并直接把王十峰送进考场——他愿为这个前所未有的特殊决定承担全部责任。同时他安排班主任全力照顾王十峰，并在附近一家医院联系了救护车，以防止王十峰发生意外。
就这样，在校长、班主任、班长和一大群同学的搀扶与簇拥下，王十峰如愿以偿地来到考场，按考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护送”的人群无声退去……
早晨清丽的阳光把“决战”前的王十峰塑成一尊清癯见骨的铮铮铜像……
教室外，王十峰的母亲和班主任焦急地等待着。离交卷最后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的时候，王十峰满头冷汗地走出了考场。王十峰的母亲立即上前搀扶，“峰峰，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顶不住了?”班主任也是特别的紧张，满头冒汗。
“没事的，语文是我的强项，我提前答完了。”
王十峰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挂满天真可爱的笑容，自信与快乐溢于言表，不知情的人，很难把他与垂危病人联系在一起。
高考第二天，王十峰高烧达到40℃，肚子上的绷带也越来越紧——他肚子里的腹水在增多。王十峰的父亲万般疼怜地望着儿子：“儿呀，你已经很不错了，实在顶不住，就算了吧，你已经非常不简单了……”
“不，”王十峰柔声拒绝了父亲，“爸，你不要太担心，我觉得我还行。再说了，自己时日不多了，该是倒计时了，应该让神经再紧张一些，一紧张，痛苦就被淡忘了，这样要比静静地等死快乐几百倍。”
“儿子呀，爸爸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儿子呀，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为你起名‘十峰’，这是因为你在爸爸心里拥有十座山峰的重量啊……”父亲说到这里，猛地转身走出王十峰的卧室，他说他身上太热，要去洗手间洗把脸。但王十峰却在父亲的背影中想象到了父亲心中的巨大悲痛：父亲的肩膀在剧烈地抽动，一双大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更激起了王十峰勇往直前的信念：“我一定要把高考进行到底，像火在风中，燃烧过了，就不惧戛然熄灭——我要在自己生命最为璀璨的时刻‘飞吻’整个世界。
王十峰生命垂危依然参加高考的消息，很快传遍考场内外。王十峰每次到来，都要引起一番轰动，尤其是那些在考场外等候自己孩子的家长们，总是满怀关切地为王十峰让道，或把好吃的食品硬往他手里塞，有些人则默默跟在他身后送上一程。
百忙之中的临汾市尧都区区长宿青平，专门前来看望王十峰：“好孩子，不管你考得怎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学生，生命的强者，你是咱们全临汾市的骄傲!”说这话的时候，这位才华横溢、性格刚毅的区长喉头哽咽了……
班长孙膺是王十峰的同桌和最好的朋友，平时两人互策互励，对王十峰的照顾也最为精细，尤其是在高考那两天，每次进考场都由孙膺贴身陪护，每次考完也总是孙膺第一个在门口焦急地等候。王十峰对此感到十分内疚，他说：“我求你了，孙膺，别再为我分心了好不好。这样你会因为我考砸的!”“不会的，绝对不会，看到你这样我会更有信心。”事后证明，孙膺高考发挥出了较高水平。
事后孙膺在日记中写道：照顾十峰远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互助友爱，我是在陪他走一段最为险峻也最为壮丽的人生之路，我非但没有(也不该有)任何怨言，并终生因此而感到骄傲——十峰给我留下的东西，足以让我享用一生。
王十峰一方面遭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折磨，另一方面又感受到了来自政府、学校和老师同学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抚慰。在考完最后一门课程，王十峰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中回到家的。他曾这样对母亲说：“在高考这两天，我真有点顶不住了，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死的鸟，羽毛和肉体被一只无情的大手层层剥落。扬向风中。是那么多人的热情鼓励与关怀为我注入了力量——我真的好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我很难完成自己的心愿啊!妈，这辈子我快乐地生活过，现在也将快乐地去死，我知 足了……”
王十峰像一面旗帜，全班同学在这次高考中考出了多年来少有的好成绩。
生命礼赞：有一种挽歌充满力量
高考结束后，王十峰再次住进医院，这一次医生在他体内抽出的腹水多达7000毫升。与王十峰父母已经很熟的医生，拿着医院再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好心地告诉王十峰的父母：“你们孩子的情况十分糟糕，时日已经不多了，该为孩子准备后事了。只是一定要对孩子保密，以避免他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再出意外——就让他安静几天吧!”
为延续儿子的生命，6月中旬，王十峰的父亲把王十峰带到省城一家大医院求诊，专家会诊的结果：肝腹水晚期，肾门淋巴肿瘤晚期。“天哪!这岂不等于峰峰有两条命也没得救了吗?”王十峰的父亲听到这些，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6月22日，只能靠输液和输蛋白维持生命的王十峰，随父亲又回到了临汾市传染病医院。7月3日，王十峰在医院的病榻上度过了自己最后一个生日。班主任和许多同学都来了，鲜花、歌声、红烛、祝福。簇拥着他的生命之树转过了第20个年轮。这也是他生命之树最后一个年轮啊!
在这样的时刻，王十峰倍感青春与生命的美好，他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都有些陶醉了。谈及高考成绩，王十峰稍稍有些遗憾(他考了508分，距离文科录取线只差了31分)——如不是健康方面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考到600分以上的把握。同学们安慰他说：“其实你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够伟大的了……你永远是我们心中的第一!”
“是啊，我应该知足了!”王十峰笑靥如花，喃喃自语，如在梦里，“我认真而努力地活过了，所以我无悔……谢谢大家……”王十峰说到这里，再次昏迷。
一直到7月9日，王十峰才清醒，但只说了一句“爸，我想回家”，就再也不能说话。他的眼睛一直睁着，几乎是一眨不眨，像有什么话要说。
班主任和同学们一个个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嘴角也开始慢慢向两边弯曲——他是在笑——和老师、同学们短短三年的相处让他感到知足而快乐……7月10日中午，王十峰突然对母亲喊了一声“妈”，然后以极其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妈，爸，同学们，老师们，还有所有关爱我的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我真的好感谢你们，是你们让我幸福快乐地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我要把这种幸福带到天国去，陪伴我亿万年……”两行热泪倏地涌出他的眼眶。
7月10日下午5时50分，王十峰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可不知为何，王十蜂在病逝数小时之后眼睛还是没能合上，几次用手抚闭，均又睁开。“难道他还有未了的心愿?那么，又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的难以释怀、心魂不安?”在场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在场的同学们突然想起，王十峰最好的朋友孙膺，到北京办事至今还没回来。
一位同学连忙拨通了孙膺的手机：“喂，喂，孙膺吗?十峰已经去世好几个小时了，可他的眼睛就是不肯闭上啊，大家觉得，他是在等你……”
“啊……我……知道了……”孙膺说完，立即放下未办完的事情连夜乘车返回，来到王十峰同学的身旁。此时，王十峰已去世近20个小时了。孙膺抱着王十峰好一顿哭，问王十峰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好好叙叙再走。
孙膺看到王十峰不愿闭上的眼睛，又听同学们讲了与此有关的一些情况，孙膺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再次扑倒在王十峰身上大哭：“十峰，我的好兄弟，你是不是对我放心不下才不肯闭眼呀?可是，现在我的表现你都看到了，你应该绝对相信我才对呀!我再次向你保证，我会永远像你一样坚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听到了没有……”
孙膺边哭边用手抚下王十峰的上眼皮。这一次，王十峰的眼睛闭上了，神态也变得舒展而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对于班长孙膺来说，长他两岁的王十峰可谓改变他一生的人。孙膺读高二时与王十峰同班，并且两人还是同桌。在此之前，性格内向的孙膺经历了父母分手这一极为痛苦的过程，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父母共同生养了他，却又偏偏在他最需要呵护与维护自尊的年龄突然让他成为一个单亲孩子。孙膺从此变得更内向了，白天里难得对谁说几句话，回到家里则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由全年级前6名下滑到本班20名以后。幸亏有王十峰的不断开导，才使他走出了心灵的泥淖，渐渐变成了一个积极进取又乐观豁达的人。到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他的成绩排名又恢复到全年级前6名的位置，两人几乎并驾齐驱。
高考之前，孙膺问王十峰高考之后准备干些什么，王十峰满怀向往之情说：“如果身体状况允许，我想到湖南的张家界走一走，然后再到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看看。”“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孙膺当时都有点跃跃欲试了，因为，在此之前喜欢大自然的王十峰由于健康原因，还从未出游过。可孙膺哪里知道，这竟成了好朋友心中永远无法变成现实的一个梦……
王十峰生前，一直是各位老师教育调皮学生的“杀手锏”。每当遇到有人不安心学习甚至扰乱课堂秩序时，只要老师说一声“你们回头看看王十峰同学在做什么好吗?你们想一想王十峰是用怎样坚强的毅力和态度去学习的好不好”，再调皮的孩子也会安静下来。
王十峰同学的遗体于7月12日在市殡仪馆火化，自发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各级领导、老师、学生、学生家长及当地群众有300多人。孙膺代表全体同学致悼词，饱含深情的诉说、浸满泪水的赞美以及字字滴血的对于王十峰同学的真诚怀念，把追悼会的悲壮气氛推向了高潮。在悼词最后，孙膺同学再次引用了校长和班主任常对同学们说的那番话：如果同学们都像王十峰那样去学习和生活，何愁考不上北大、清华，何愁不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
全体同学和在场的人们哭声一片，泪水与泪水融会在一起，心中的无限哀痛与内心升腾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当天夜晚，许多同学聚集在王十峰的卧室久久不愿离去，谁也不想说话，他们在默默思念早逝的学友，也在认真地思索自己。王十峰同学的离去让他们突然成熟了许多，他们中的许多人好像在王十峰离去后，才更深刻地理解和佩服起王十峰……
王十峰是不幸的，却在快乐和满足中踏上天国之路。而人们在竭力为他营造完美的最后时刻的时候，精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