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四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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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过于理性和功利的世界里,爱情变得敏感而易碎,时时遭遇犹豫、困顿--也许我们不幸到连个可以寄托爱情的人都没有,也许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许辜负了深爱自己的人,又或许,相爱了却不懂爱情,有心无力地让缘来缘散。只有在伤害与被伤害后,才能感同身受,然后慢慢成长--
   就像上好的红酒,只有经过耐心的等待,在黑暗的地窖中修炼多年,才能成熟——
  
  第一曲
  
  她爱上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妻子。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爱着他,不敢喧哗,不敢张扬。后来,他的妻在一次飞机失事中罹难。
  他是个坚强的男人,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走出了悲伤。只有她看得出来,他心里的伤痛还没有痊愈--即使他衣服的颜色再跳跃,脸上微笑再灿烂,孤独的滋味还是散发在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她开始公开地陪伴在他身边,然而他总是对她保持温和有礼而漠然的距离。她并不灰心,努力而耐心地期望能用她的纤纤素手,将他心中的皱纹轻轻抚平。
  有一次,他发高烧,她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刹那她激动得潸然泪下。然而,他唤的却是亡妻的名字……
  她仿佛看见,他妻子的容颜,还一瓣一瓣地在他的眼底心底盛开,毫不褪色,娇嫩依旧。这时,他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绝望,终于在现实和梦想中,不再徘徊。她携着困惑与忧郁悄悄地离开了。
  他病愈后,一天晚上请她到他家做客,他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并打开了一瓶上好的红酒,轻执酒杯,他轻轻讲述了一个故事:"我曾经在树林里捡到了一对被猎枪打伤的大雁。那时母雁已经奄奄一息了,公雁伤势很轻,却没有离去,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用很温柔的声音唤着她,用喙轻轻地替她梳理羽毛。我把他们带回家治养。然而很快,母雁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而医治无效死去。公雁的伤势不重,我以为我肯定可以医好它。谁知道,自从母雁死去后,他每天就只是守着伴侣的身躯凄然地对着天空哀鸣。不吃,不喝,我给他换药,它也只是麻木不仁地看着我。两天后,他也死了。"
  红酒在晶莹剔透的杯中流淌。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终于明白。两人相视无言,眸里都有泪光闪烁。
  后来有人向她问到他,她叹息着说:"曾经以为自己很聪明,能治好他的伤--发现他是为永失吾爱而伤透了心,才明白这种伤痛其实无药可医!"
  
  第二曲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紧紧依靠,牵手一起渡过,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能忘记哦!"他临走前,她哭着对着他的背影重复地喊着这句话。他转过头,坚定地对她点点头。那又怎么样?当他决定移情别恋的时候,曾经的誓言已轻于鸿毛。
  她不甘心苦心经营了多年的爱情就这样覆水难收,于是请了长假去到他的城市,想用痴情与眼泪来挽回他。她不停地哭着说:"当我失去勇气时,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是脆弱、寂寞。但我都没有埋怨过你,我坚持过来了,为什么你还要伤我的心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实在是太喜欢哭了。以后,希望你能学会坚强一点。"然后把手从她的手心中抽出,把她扔在旅馆里,掉头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她呆在旅馆的房间里,每天都在哭泣,不再年轻,不再美丽,步履亦不复轻盈,她企图在酒精中寻找安抚,白酒太烈、啤酒味苦,她喜欢上了红酒,那暗红的液体就像她伤心的泪。哭累了,喝醉了,她决定独自出外旅行散心。
  在旅程中,她邂逅了一对蜜月旅行中的夫妇李与杨,新婚的他们一脸的幸福,时刻都充满着绵绵情意。他们问她为何只身出行时,她讲述了她的事情。然后她对新娘杨说:"你真幸运,真羡慕你们。"
  杨出人意料地说:"但你想不到吧,这是我的第二次婚姻。"
  "五年前,我嫁给了一个大我18岁的男人。他很有钱,也有了大部份有钱人的毛病。那时候我还小,天真地以为他会像他说过的那样,像保护玻璃人儿一样一辈子小心的呵护我。谁知结婚不到半年,我就发现了他感情史上的劣迹斑斑,他在外面有了很多女人。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在哭,找他闹过,吵过,还自杀过,但这只是让他更快地厌烦我。当我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亦无法掌握,也只能接受他的安排:离婚。
  两年前,我认识了李,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他告诉我他喜欢我,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也喜欢上了他。但我被第一次婚姻吓怕了,所以他向我求了近十次婚,我都没有答应他。直到那时非典在广东肆行,而他刚好在广州出差!我很担心他,但又不敢贸然向他表现自己的关怀。好在每天晚上九点,他都会发短信给我报平安。每天,只有收到他的短信后,我才安心。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对他的思念有多深,对他的牵挂有多重!
  两个月后,他平安健康地回来了,才告诉我:其实那时候,他已经被感染,住进了医院的隔离区。"我怕你担心我,住院的时候,我就拜托了一位好心的护士,每天晚上用我的手机给你发一条短信息报平安。"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生气地问。他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怎么忍心让你这样为我担惊受怕,受这种煎熬。如果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我又何必跟你说。不过,现在,我不是已经好好地回来了吗?大难不死,你难道还不想珍惜我吗?'那时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这是感动与幸福的眼泪。"
  杨舒散的眉心,有一种洞悉世事人情以后的恬淡,说:"我曾经也像你现在这么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流泪、憔悴。其实这样只会让他对你仅存的一点欣赏都消失掉。已经被背叛的,就不再是爱情。走吧,要走得干净,走得漂亮!"
  她回去之后,约他出来,问他:"你真的确定不再爱我了吗?"
  他迟疑地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鼻子本能地一酸,但立即说:"给我一分钟。"
  她走到洗手间,很快地补了妆,在脸上扑上粉红的胭脂,在唇上涂了玫瑰红的唇膏。然后出来坐在他对面,竟然平静如水,礼貌的与他握手,寒暄,然后挥手道别。
  他惊讶地说:"你真的坚强了很多。"
  她凄然一笑:"其实,我可以做得到很坚强。只是我曾以为,只要用力伤心,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她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第三曲
  
  近来,她走了一次爱情钢丝。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跟想像中的一样美好,他们跟想像中的那样相亲相爱,他们都喜欢喝口感清新、活泼的美国红酒,一如他们的爱情,充满着年轻的甜蜜。
  不久,他开始指责她,他说她没有全心地爱他,他说她不懂怎么为人处事,他说她造作、怯懦……在他的唉声叹气与烦躁的眼光、不耐的语言中,她觉得自己从一个骄傲的魔法女孩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可怜虫,不美丽、不可爱、又蠢又笨、总是做错事,一不小心就会惹他不高兴。她突然间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想的那样,她爱他已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最后,他说,他不需要她的解释,因为解释对他而言是多余的,有些事情等到需要解释的时候,感觉已经变了很多了,而且,他已经发现她身上失去了他想要的某些东西。
  她的骄傲与信念、与希冀,在瞬间灰飞烟灭,那种痛楚如此真实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哭了,因为她看到爱情的尽头。
  很快地,他们之间,感觉淡了,在恋人与朋友之间徘徊。他也不再喝美国红酒了,改喝法国红酒。
  离开他之前的那个寒冷凄清的夜晚,她独自拖着沉重的行李走在异乡陌生的、飘着雨雾的街道上。在恣意弥漫的雾气中,所有惦念的人和事,分散在清凉的空气中,慢慢的清晰,又渐渐的模糊。
  她想起她曾经对一个爱她的男人的指责:"你永远都是工作、工作,你还有堂皇的借口说都是为了我而努力……但我不需要这样麻木平淡的爱情!其实就是因为你不够爱我,所以你不会因为我而改变……"这时,她突然理解了当时他眼中那抹欲言又止的伤痛。
  她知道了,她之所以让他失望,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而是因为她没有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去爱他。
  
  第四曲
  
  他们是一对优秀的璧人:都有优雅的外表,聪明的头脑,卓然的学识。但是那时他们是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在经济上一无所有,于是来到南方一座繁华的、竞争激烈的城市寻找梦想。
  他们都找到了工作,就像这座城市的其他人一样,为几斗米而疲于奔命。他们每天都很累,累得无力再去谈情说爱,累得忘记了曾经是怎么相爱的。然后,他们开始吵架--他们一样的优秀,也一样的骄傲,都希望对方能对自己做些让步,做些牺牲。
  最后的一次争吵导致了一个月的冷战,他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们爱得太累了。"然后,他放弃了这段"贫贱"的爱情,躲进了一场富贵的婚姻--妻子是他老板的独生女儿。
  有人安慰她的时候,她还是很骄傲、很潇洒地说:"他会后悔的,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深爱他的人,而我,只不过失去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已,我仍然保有爱的感觉,留着给那个值得我付托终身的人。"其实她心中满是怨恨,等着他哭着来向她忏悔。
  但后来,她也结婚了,婚礼上,他竟然赶来为她庆贺。这时他也已经事业有成,而且与妻子举案齐眉,成为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成功男士。
  他问她与先生谈了多久的恋爱,她愣了一下,笑着说:"谈恋爱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曾经沧海过,爱不爱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要找个伴白头偕老,最重要的事已经不是练习如何相爱,而是学习如何相处。"
  接着他俩举起酒杯,喝完杯中的红酒,盈盈一笑--一笑泯恩仇,平静得就像曾经那段惊涛骇浪的爱情故事的主角是其他人一样。爱情真是一件诡异的东西。爱来时,片刻的分离也会有无限的想念,当爱逝去时,即使偶尔在心底掠过情人的影子,也会觉得多余。这时记忆小舟搁浅,沧海一粟,曾经的大风大浪已成昨日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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