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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偶然的一个机会,我遇见了刚——一个让我爱之深又恨之切的男人。
三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刚读大学三年级。父母都去上班了,我一个人在家里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酷热的天气使人心烦意乱,想出去游泳却约不到同学,每天做的唯一运动就是在沙发和冰箱间徘徊。正在寻思着约几个“死党”去哪儿玩玩,电话铃响了,里面传来表姐急切的声音:“小静啊!帮我一个忙吧,明明生病发烧了,我公司里实在太忙,走不开,你姐夫又出差了,你带他去医院看一下吧,好吗?要是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还没等我回答,表姐就挂断了电话。“真有意思,自己儿子生病了还要我带着去看,这妈也当得太轻松了吧?”我心里嘀咕着。可转念一想,没办法,谁让她是我表姐呢?再说,外资企业也确实忙。我只好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赶到表姐家,带上外甥明明火速赶往医院。
急诊室里开着空调,与暑气逼人的室外相比,让人有一种时空变换的感觉。一共有两个医生在看病,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夫正忙着给一个小女孩听诊,另一位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他向我和明明招招手:“是方明小朋友吗?到叔叔这儿来。别怕,告诉叔叔哪儿不舒服?”他的态度和蔼可亲。一开始,明明看到穿白大褂的人还有一些害怕,但一看见医生亲切的笑容就马上放松了,但还是有些胆怯地说:“叔叔,我喉咙疼。说话也疼、吃东西的时候更疼,连喝水都不行,很难受……”“来!把嘴巴张大,让叔叔看看你的喉咙。”医生拿着一根压舌板说道,“张大!啊——别动,让叔叔看看是哪个大坏蛋躲在里面,把我们的方明弄得这么疼?”听了他的话,我差点笑出声来。这样一个大男人,说起小孩子的话还真有意思。我不禁开始仔细打量他。整齐的平头、浓黑的眉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睛看起来很秀气。他的鼻子很高,但绝不是欧美人那种,很有东方特色。他的胡子很多,下巴和腮帮子都刮得发青。真想象不出,这样的大汉居然对孩子也这样温情,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对待儿子一样。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一个弯下腰来倾听孩子说话的父亲是世界上最高大的男人。正当我在心里暗暗对他作“素描”的时候,我的思路被“小姐,小姐”的叫唤声打断,哦,是他在叫我。我猛地一怔,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开小差,实在是佩服自己。“小姐,请带他去做一下血常规,出门左拐,走到底就是检验科。”他递给我一张化验单。于是,我抱着明明去验血。
检查结果,明明是得了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医生看着我焦急的样子安慰道:“最好还是打点滴,用一些抗生素,这样有利于恢复。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及时通知我,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打我的院内拷机。”他边提醒我边递给我名片——李刚,儿科主任。哇!原来是大主任,怪不得对孩子万般呵护,真想不到这样高高大大的男人居然比女人还细心,哄起孩子来效果比女人还好,他对妻子或是女朋友是不是也这般温柔?
等到明明打完点滴,已经是晚上6点了。我又累又饿,把明明送到家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挤公共汽车了,只好奢侈地乘出租车回家。在车上,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觉得颇具传奇色彩,遇见了这样一个高大威武却又精致无比的男人。拿出他给我的名片,仔细一看,发现他的家离我家居然只有一站路!我怎么就从没在附近见过他呢?
和谐的父子情,深深地打动了我。
第二天清晨,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妈妈就把我叫醒了,让我去浇花。真讨厌,昨天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又很晚睡,还要我起来浇花,太过分了!我睡眼惺忪地来到临街的阳台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是他!李刚!是的!就是他!我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到阳台外面。只见他领着一个小男孩在跑步,他穿着白汗衫、白短裤、白运动鞋,汗衫下是结实的肌肉,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更是线条明朗……走近了,我开始仔细地打量,只见他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水。身边的小男孩和他长得非常像,大概是他儿子了。这时,小男孩说话了:“爸爸,我跑不动了,我要你抱。”“涛涛,再坚持一会儿,到前面那个亭子就行了,你不是说你是小男子汉吗?是男子汉就要坚持到底!”说着,他伸出手,拉着儿子向终极目标进发。小家伙抬起头仰视着他的父亲,问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游泳啊?”“下个星期吧,看爸爸哪天下午有空就带你去。”他边说边用毛巾擦去儿子脸上的汗水。“爸爸,你说话要算数哦!”小家伙调皮地说。“一定算数!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那好,我这两天抓紧时间做作业,好抽出半天来。”小家伙还怪懂事的。
看着这和谐的父子情,我不禁为之动容。人们都说“严父,慈母”,想必父亲是严肃甚至是严厉的,而他就完全不一样了,多么慈爱的父亲啊,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好。渐渐地,我的心里涌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多会疼人啊!要是能和他在一起该多幸福啊!可是人家儿子也有了,再去闯进他的生活就太不道德了。还是这样看看吧,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吧。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努力想把他从心里抹去,可痕迹却越发清晰,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啊!蓦地,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冲动:“到他家里去拜访!”可我以什么身份去呢?以什么理由去呢?突然,我想到了明明,带着外甥一块儿去,就说孩子想见见医生。对!就这样!这样的理由最充分了!
促膝长谈,我们从此坠入爱河。
就这样,我从表姐家接来了明明直奔他的家。开门的是他的儿子。小家伙打量了我们一下问:“阿姨,请问您找谁?”“我找你爸爸。”“爸爸!有位阿姨找你!”小家伙朝里喊道。当看到我们的时候,这位医生愣了一下,继而开怀而笑,一下子抱起了明明,柔声问道:“小子,现在喉咙不疼了吧?要是那天不打点滴,哪能好得这么快呢?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叫李涛,比你小一岁,是你的小弟弟,可不能欺负他哦。”明明使劲地点着头说:“知道了,我是哥哥,我会保护涛涛的。”一席话,把所有的人都逗乐了。“小姐,来,这里坐。喝点什么?茶、咖啡、果汁还是酸奶?”他一下子报出了四种饮料,让我觉得很新鲜,便打趣道:“你家里的饮料品种蛮丰富的嘛!不过,你说的我都不太喜欢,有红酒吗?”听了我的话,他先是一愣,继而笑道:“不好意思,我从不喝酒,因而家里也没备,你不像是真要喝吧?”真讨厌,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本质”,“这个嘛……”我竟然一时为之语塞。倒是他先打破了僵局,“上次在医院太匆忙了,我还不知道尊姓大名哩。” “我叫黄静,在师大生物系读书,过完暑假就读四年级了。”回答完他的问题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人家只是问我姓甚名谁,我却把那么多东西告诉别人,太自作多情了。他倒没有在意,为了避免我的窘迫,很快地接上我的话茬:“生物系?和我的专业挺接近的。”“是啊!我一直想学医,可家长不同意,说学医太苦,所以,我只好选了一个和医学相关的专业。”我随口答道。突然,我发现墙上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而且是黑白的,我心中隐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果然,在他的叙述中,我了解到那是他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遭遇了难产,结果……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五年中,他一个人充当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既要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孩子,又要时刻关注孩子的成长。可以想见,这有多么辛苦,多么艰难。
我们谈了很久,不觉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他执意要留我吃饭,我推辞不过,只得答应。我坚持要帮他做饭——其实,像我这种平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做饭的水平可想而知,结果,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帮助,相反却引来了很多麻烦。吃着他烧的菜,我觉得和妈妈做的不相上下,有的甚至做得比妈妈还好。真是难为他了,一个大男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菜还烧得这么好,真不容易。要是能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那真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但是,一个女孩子家,和他只是初次进餐,怎么好意思说出心中的那句话?而他,除了热情待客,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也是欲言又止。从他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他的心思,然而已经很晚了,再不带明明回去的话,表姐该担心了。他领着涛涛把我们送到楼下,目送我们离去。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还可以看见他们父子俩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他们还伫立在路灯下不愿离开。
此后的几天里,我整天心神不宁,心里挥不去他的影子。突然,电话响了,我冲向电话,以为电话那头是他,没曾想到却是一个“死党”。她在电话里不怀好意地说:“发给你的邮件怎么不回啊?你以前可是天天上网啊,这段时间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你,怎么了?是不是邂逅了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啊?”经她这么一说,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肯定像一个红苹果。幸好不是可视电话,不然就麻烦了。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她说,懒洋洋地打开了电脑。信箱里都是同学发给我的信,突然我发现了一封没有主题、发信人,是我从没见过的邮件。我的信箱是收费的,按说应该没有垃圾邮件啊?我狐疑地打开浏览,当看到正文的时候,我全身猛地颤抖了一下,啊,是他的信!满篇都是爱慕之意,读得我的心都快醉了。现在的男人变得越来越直白,大学里一些男生向我求爱都是直截了当,像他这样含蓄而内敛的男人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也许就是这个年龄段的人的特质吧。
一件看似平凡的小事,最终毁灭了我们的爱情。
我和他就这样开始演绎人类“永恒的主题”了。起初,母亲认为他结过婚,反对我们来往,但一次我把他带回家去做客后,母亲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认为他又温柔、又体贴,很适合做老公。听了母亲的话,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我俩情感之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自动消失了,本以为会从此驶上快车道,但随后的一件事情让我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一天,他收到一封邀请函,请他去出席一个先天性心脏病诊断技术的研讨会,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下涛涛没有人照顾了,他就托付给我,让我代为照看,反正我也不是很忙碌,就一口答应了。可就是因为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在他走后的第三天,涛涛生病发烧了,我带他到医院看了病,医生开了一些药,并嘱咐要多喝水多休息。回家后,我马上就给涛涛吃了药,还给他倒了一大杯温开水,让他慢慢地喝。这时,我也累坏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看电视。那是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正看到高潮部分,涛涛叫我了:“阿姨,水我喝完了。爸爸说感冒要多喝水,你能不能帮我再倒一点?”“好的,我马上来。”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是十分的不高兴。估计是他爸爸太宠爱他了,都把他养出脾气来了。影片中这段情节太经典了,我一时舍不得离开。没想到涛涛又叫了:“阿姨,我要喝水。”“好了好了,知道了!我马上来!等看完了这一段就来!”我没好气地回答。影片真的是吸引人,我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可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涛涛的哭声。“糟糕!别是这小子自己倒开水给烫着了。”我奔到厨房,眼前的情景果然被我不幸言中……后来,我都不知道是怎样把涛涛送到医院的。我流着泪,给远在广州的他打了电话,告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乞求他的原谅,但电话那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提前乘飞机赶了回来。看到他来了,我激动地迎上去,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可他却一把推开我,径直去了涛涛的病房,我也跟着进去了。涛涛一看见他,“哇”地哭出声来,他一把抱住涛涛,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爸爸不哭!涛涛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太想爸爸了,所以才哭的。爸爸,涛涛真的不疼……”涛涛也紧紧地抱着他。看着这父子情深的场面,我也为之动容,我正想去搂涛涛,又被他一下推开,还冷冷地说道:“你走吧。你还是继续去看电视吧。”他从没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我心里觉得很委屈:“就算是我不好,也不能这样对我说话呀,以前的涵养都上哪里去了?”我哭着离开了医院。
晚上,我想了很多。他到底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涛涛多一点?他究竟是想找一个妻子还是给涛涛找一个母亲?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果然是他。他在电话里低声向我道歉:“静,都是我不好,我下午太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那天的事不能都怪你,你带涛涛去医院看病已经很累了,他不应该自作主张地去倒开水。我的态度太差了,请你原谅。”“你不必向我道歉,任何一个父亲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都会控制不住的。”我冷冷地答道。听到我说这话,他似乎松了口气:“你不生气就好。等涛涛出院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吗?”“你张口闭口都是涛涛,这不怪你,他是你宝贝儿子。那我是什么呢?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只要能照顾好涛涛,让他快乐,我就是好人;如果不能那样,我就是一个坏人。是吗?”我没好气地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你在我心里还是很重要的。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快乐吗?”“三个人很快乐?”我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激动,“恐怕是在我的伺候下,你们两个人很快乐吧。”听到我说这样的话,他也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说?涛涛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有对你这样好,你居然说这样的话。”“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在哪里吗?你不是在给自己选妻子,而是在给涛涛找母亲!你真的是太爱涛涛了,爱到把自己的感情都掩埋了,一切都以你儿子的感情需要为标准,你这样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再见!”我一下子说出了深埋在心底的话,这样我反而觉得很轻松。
直到今天,他没有再打电话给我,我也没有再去找过他。只有一次,我在地铁站看到他和涛涛,他牵着涛涛的手,父子俩有说有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在心底深深地道了一声祝福,而后转过身,汇入了匆匆上班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