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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亚美尼亚国内政局动荡再起。2月17日,总理帕希尼扬在接受西方媒体采访时称,亚军队在纳卡战争中使用的俄制“伊斯坎德尔”战术导弹发射出去后只爆炸了10%,并称“伊斯坎德尔”是“80年代的武器”。帕希尼扬的言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招致俄罗斯和亚美尼亚军方人士强烈批评。亚第一副总参谋长哈恰图良嘲笑帕希尼扬“不专业”。帕希尼扬一怒之下解除了其职务,最终导致政府与军方矛盾激化,对抗加剧。2月25日,亚总参谋部发表声明,公开要求帕希尼扬及其政府辞职。亚反对派联盟“拯救祖国运动”也于同日号召发起“倒帕”抗议。帕希尼扬随后宣布解除亚军总参谋长加斯帕扬职务,称军队的声明等于“发起政变”。帕希尼扬也召集其支持者发起“反游行”。2月27日,亚总统阿尔缅·萨尔基相依据宪法,驳回了帕希尼扬要求总参谋长辞职的动议。3月1日,帕希尼扬在与俄罗斯总统普京通话后,宣布收回此前对“伊斯坎德尔”导弹的评论。同日,其在支持者集会上向全民道歉,但继续要求总参谋长辞职。他同时宣布,打算在10月份就新宪法或修正案举行全民公决,称将亚国家政体从议会制改为半总统制是“可能的选项之一”。目前,亚政府、军方、反对派仍各执己见,激烈对峙,萨尔基相总统加紧斡旋,希望平息事态。亚美尼亚政治危机愈演愈烈,政局危如累卵。
纳卡战争的“后遗症”
纳卡战争失利是此次亚美尼亚政局动荡再起的直接诱因。去年9月27日至11月9日,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围绕纳卡地区归属问题爆发大规模战争,双方投入的兵力和武器之多、争夺范围之广、冲突烈度之强都是前所未有的。战争最后以亚被迫签署停火协议而告结束。亚的失利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亚失去了上世纪90年代初第一次纳卡战争中暂获的位于纳卡周边、本属于阿塞拜疆的七个地区。二是丧失了纳卡部分地区,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纳卡地区第二大城市舒沙以及哈德鲁特被阿塞拜疆攻取。两地正好处于连接亚本土与纳卡首府斯捷潘纳克特的交通要道上。三是被迫同意阿塞拜疆修建其飞地——纳切希万自治共和国(途径亚美尼亚)至阿本土的交通走廊。战争结束后纳卡地区基本被阿塞拜疆包围住了,只留下了一个五公里宽的拉钦走廊与亚美尼亚本土相连。
纳卡战争失利给亚带来巨大创伤,民族屈辱感倍增,悲观、绝望情绪迅速在亚国内蔓延。去年11月10日晚,也就是停火协议生效当天,大批愤怒的亚民众冲击政府大楼,要求帕希尼扬引咎辞职。其中一部分抗议者闯入总理官邸,另一部分闯入议会,并将议长米尔佐扬打成重伤。帕希尼扬政府国防、外交、经济等重要部长先后辞职,亚政府几乎陷于瘫痪。亚17个反对党组建了“拯救祖国运动”,要求帕希尼扬辞职。此次亚政局再起波澜显然是民众对当局不满情绪的发泄,说明纳卡战争失利已成为亚美尼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牵动着亚民众和社会的敏感神经。为摆脱被动局面,帕希尼扬此次试图将战争失利推诿于军方,不料不仅未能转移民众视线,反而导致更大的危机。
亚国内很多民众认为,帕希尼扬当局对纳卡战争失利难脱干系。一是帕希尼扬2018年上台后,其领导的政府并未把安全问题放在首位。帕希尼扬政府提出了“亚美尼亚2050”发展目标,推动全面经济改革,试图实现经济独立和腾飞,但对巩固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认识不足,着力不多且措施有限。同时,帕希尼扬非行伍出身,在军队中影响力有限,这在客观上也对他形成制约,导致他在面对阿塞拜疆大举攻势时应对举措失当。二是对阿塞拜疆对纳卡地区主权声索的决心和实力估计不足。帕希尼扬当局误判了形势,对阿塞拜疆真正的军事实力并不十分了解,以为阿不会冒险发动战争。同时,帕希尼扬当局对土耳其也有误判,没有对土深度介入纳卡战争作好充分准备。三是在纳卡问题上采取激进政策。阿塞拜疆对国际调停解决纳卡问题早已不抱希望,阿方本希望2018年上台的帕希尼扬政府能在纳卡问题上采取更灵活的立场。然而,帕希尼扬政府在纳卡问题上的立场比其前任更为强硬。四是对美西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美西方会阻止阿塞拜疆的冒险行动。
政治危机的深层原因
此次亚政局动荡并非意外和偶然,而是亚独立后政局变化的一个缩影,具有复杂深刻的背景,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从政治上看,亚独立以后出于维护国家安全的考虑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选择了总统制的政治体制,以确保有效应对纳卡冲突,维护国家安全。亚独立以来,先后有三位强势总统:分别是彼得罗相、科恰良和谢尔日·萨尔基相。三位在任时均成功保住了亚在纳卡地区的利益,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总统制对保障亚国家安全的有效性。但从2015年开始,时任总统谢尔日·萨尔基相强推宪改,以实行议会制。2018年4月亚美尼亚改行议会制,卸任总统谢尔日·萨尔基相转任总理,引发反对派强烈抗议,就任七天后被迫辞职。随后,亚议会进行新一届总理选举,抗议活动领袖帕希尼扬当选。政体改革不仅未能如愿,反而引发政坛地震,最后谢尔日·萨尔基相不得不交出权柄。这使亚陷入无休无止的内耗,嚴重削弱了国家对外御敌能力。
从经济上看,亚独立后一直未能走出困境。迄今为止,亚未建立起独立自主的经济体系,缺少保障可持续发展的支撑性产业,对外依赖日益严重,居民贫困化和失业率不断升高,这成为政治危机频发的重要诱因。纳卡问题久拖不决使亚几乎处于对外隔绝状态,进一步加剧了亚的经济困境,使亚政局稳定面临巨大隐患。截至2020年10月,亚债务规模已接近80亿美元,远超国际警戒线。受疫情和战争双重影响,2020年前三季度,亚国内生产总值同比下降6%,外贸同比下降达14.1%。 从外部环境看,亚虽国小力弱,但因具有重大地缘战略价值,一直是大国竞争的对象。西方势力的不断施压和渗透无疑对亚国内政治危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自2013年春格鲁吉亚走上“加盟入约”的道路后,美西方一直把亚作为南高地区下一个“颜色革命”对象。一方面积极吸引亚向欧盟靠拢,并在亚选择加入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的情况下仍不放弃努力,欧盟于2017年与亚签署《全面和加强伙伴关系协定》;另一方面,打着民主化旗号,推动亚国内反对派和民众与当局作对,力图掀起“颜色革命”。亲西方的帕希尼扬最终上台也与美西方的多年培植不无关系。
稳定之路道阻且长
帕希尼扬在2018年4月上台,本准备在亚政坛大干一场,但突如其来的纳卡战争打乱了其计划。但他不想轻易拱手交出大权,为此不惜与军队翻脸,这反而事与愿违,既得罪了军方和普通民众,也惹怒了曾力挺他的民族主义者,还对执政党形象和声望产生负面影响。2月25日,在反对派号召举行“倒帕”示威游行时,他也呼吁自己的支持者举行“反游行”,但响应者不足其预期的十分之一。国民议会主席米尔佐扬、埃里温市长马鲁特扬等其铁杆亲信均未现身。
目前亚政局的焦点是当前乱局如何收场。帕希尼扬在反对派和民众压力下已宣布将在今年10月举行修宪全民公决,并提前举行大选。但反对派并不买账,担心帕希尼扬利用手中掌握的行政资源继续掌权,因此提出帕希尼扬下台是先决条件,然后再组成临时政府组织新的大选。双方目前立场对立,互不妥协,暂时还看不到达成和解的希望。人们希冀现任总统阿尔缅·萨尔基相出面居中调解,以解决危机。但亚现行宪法对总统授权极为有限,加之帕希尼扬和反对派对总统都有微词,这使人们对其能否弥合各方分歧大打问号。同时,目前“倒帕”的反对派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是因反对帕希尼扬而暂时团结在一起,其内部实际是鱼龙混杂,缺乏深孚众望的领军人物,所提政纲也了无新意,对民众缺乏吸引力。
此外,外部势力对当前亚政治危机各怀心思和盘算。俄为了确保在纳卡地区的军事存在,不愿看到亚陷入内乱,希望局势尽快恢复稳定。而且俄正忙于国内抗疫和经济复苏,分身无术,也不想因卷入亚内部争斗而招致美西方新的更大制裁。阿塞拜疆、土耳其出于保住纳卡战争勝利果实的考量,也不希望亚局势动荡,以免影响纳卡停火协议执行。美欧则呼吁各方保持冷静,缓和紧张局势,希望保住帕尼希扬之意不言自明。外部势力在亚美尼亚都有各自利益关切,一旦亚局势出现于己不利的变化,很可能会出手干预。总之,亚政局未来走向变数尚多,稳定之路道阻且长。
(作者为中国上合组织研究中心秘书长,中国前驻吉尔吉斯斯坦、格鲁吉亚使馆政务参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