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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共和国复兴之路走过70载。很荣幸,我99年的人生历经并见证。记住每一个堵住枪口的胸腔,爱国,应植根于每一个中国人的血液中,于我,做好护理工作,就是最大的爱国。”
期颐之年的汪声闻,刚经历肠梗阻手术。麻醉未退,她的大脑有些脱节,可她的胃口、腿力、思维依然顽强,半年前,她还能一口气爬50步台阶,吃二两米饭,再加几块最爱的大刀烧白,一天玩三四小时棋牌……
70来斤的瘦小老太太,曾历经万劫,贵州霍乱,日夜“消杀”控制疫情;重庆大轰炸,八小时死人堆里找活人;抗美援朝,捐金条一斤多;临危受命,组建新医院……
一个人,一件事,从南京到重庆,坚持66年,她被誉为严而不威的导师、“国宝级”护理员。
从医救国
动乱年月,如何保护国与家?
15岁的汪声闻有些迷茫,而一次就诊即经历让她的未来有了方向。
医院里,护士们一口流利的英文,让汪声闻对“一身白”的天使,羡慕至极,她决定从医救国。
1936年,汪声闻考上南京中央护士学院,还没来得及品尝梦想成真的喜悦,美梦就被侵华日军的炸弹震得支离破碎。之后,她便随着抗战阵地转移,奔赴各地。
1941年6月5日,历史将永远铭记这一刻。
重庆较场口十八梯,日机空袭三小时。防空洞内,避难人数超容,通风不畅,2500人窒息死亡,“6·5大惨案”震惊中外。
时任重庆市卫生局局长梅贻林发出救护指令,医务人员到死人堆里找活人,发现活人摇红十字旗,立马抢救。
戴上红十字袖章,拎着急救箱,举起小红旗,汪声闻与两个护士小跑出门。
此时,敌机仍在上空盘旋。
“一口水没喝,从下午四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一个活人也没找到。”老人抹着泪。
那一刻,年轻的汪声闻内心充满内疚,她暗暗发誓:余生,要温暖对待每一个人。
战后的狼藉严重危及饮水安全,极易引发霍乱。救护还没有结束,东水门码头,为饮用水消毒的任务又来了。
一勺一勺,汪声闻给来往的老百姓水桶里加入粉末澄清液,又一遍一遍叮嘱。日夜值守,可怕的霍乱没有发生。
“大惨案”前,曾爆发全国性瘟疫。
此时,汪声闻与另29人接到命令:消杀疫病,抢救病患,担负起了全市的疫病救治任务。
危急时刻,汪声闻曾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疫区,调查、分析、总结,得出方案——隔离、焚烧、深埋,用这个办法,疫情很快控制住。
一位患天花的年轻女孩,得到汪声闻的悉心照料。
单独隔离,衣物用具严格消毒,补充水分及营养,清洗呕吐物,用棉签、纱布等护理……病死率高达30%的天花,患者痊愈后脸上必会留有麻子。
而女孩不但存活下来,脸上没有留下一点疤痕,这在当时是一个奇迹。
所有的救护都是来自生命给自己下达的死命令!汪声闻说,一个战时护理员,战时要忘死,平时要忘我!
临危受命
1950年,汪声闻临危受命。
“我要参与接管义林医院,改建为第二人民医院(现重庆市人民医院中山院区),担任心内科护理部护士长。”汪声闻回忆。
组建新医院的路途山高水远——
1949年的重庆,“四害”流行,人均寿命仅34岁,而城区仅有28所西医机构,医疗设备极其简陋。
“医院的病床少,全是木板床、绷子床。休息时,只能清一色的打地铺。”
“没那么娇贵!共产党,是穷人的党,劳苦大众怎么睡,我們就怎么睡。”汪声闻说。
汪声闻的一次患阑尾炎手术,帮了医院大忙。
术后第二天,伤口发痒,同事查验伤口,竟发现纱布上一条臭虫,正趴在伤口上吸血。
“这不是打脸吗?”汪声闻带着臭虫,走进重庆市卫生局,她提出主张,上级应该重视卫生基础设施配置,升级医院的硬件。
陆续,医院里有了崭新的变化……
解放初,95%的患者没有家人陪床。意味着,患者吃喝拉撒、打针服药全靠护士,人手奇缺!
于是,组织派来了西南服务团的人。教“外行”,实属不易。
汪声闻把下班时间延长到21点,从基础着手培养——
一百多种药,让护士闭着眼睛把药物找出来,以防突然停电,找不到所需药品。
用药水均匀地刷手臂至肘关节进行消毒,还得蒙上眼睛,上百遍的操练,以防消毒手套紧缺。
……
一位退休护士长回忆,汪声闻有一种“不怒自威” 的严厉,由此她培养了众多新中国第一批护士长。
同时,汪声闻还把课堂延伸到农村:剪脐带的剪刀用火烧一烧,把消毒工作搞好;“抽筋”有可能就是破伤风,要防感染……
她一去就是十一年,后来,农村新生儿死亡率降低。
她在护理工作中施行“消灭铃声”计划,发明明晰反应患者生理、心理变化的“医术本”,成为“病历本”的前身;为130位心脏病患者排解心病,成就一篇《130个心脏病人心理调查》的优秀论文,享誉山城。
1983年,汪声闻成为全市第一批评上副高级职称的四位护士之一。
院领导找她谈话,让她担任护理部主任。汪声闻拒绝:“一线更需要我。”
曾经的老同事赵次洪评价说:“汪老传授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伟大的人格、医德。十年磨刀终不负,第二人民医院心内科的崛起已是不争的事实。”
心系患者
国家在变,医疗行业在变,汪声闻也在变。但她心系患者,永遠跟党走的心没有变。
入党的梦,在建国初期种下。
在那个讲究根正苗红的年代,她觉得,只有加倍奉献才能弥补“出身缺陷”。
朝鲜战争爆发,全国掀起捐款捐物到前线的热潮。
汪声闻问丈夫:“家里有多少钱?把它们捐了!”
于是,黄闪闪金子,五两重的,一两重的,五六锭,纸币,十几沓。后来都成了抗美援朝的前线物资。
38岁,下农村体验生活。
汪声闻问老乡土地有多少平方米?
老乡回答:“土地只产糯米、粳米,不出平方米”。
此时,她决定举家下乡,到最艰苦的广元坝寻找人民大众有何疾苦,共产党人如何奋斗的答案。临走前,她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在农村,汪声闻戴上手套冲上前,为老百姓抠大便;雷雨交加的夜晚,她披上蓑衣,提着油灯,背上药箱,救治被牛踢伤的老乡……
三年里,她一门心思想着跟党走。
返城后,组织告诉她,你有两个弟弟在台湾,不能入党。略感遗憾的她说:“那我就做一个编外的‘布尔什维克’。”
在汪声闻眼里,护理向来不是凑热闹的事儿。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热浪席卷大江南北。
商品经济理念融入各行各业,医疗行业的人纷纷下海经商,或者用“经济规律”办事。可汪声闻这颗“轴”的脑袋就是转不过弯。
一位朋友,单位重建,万事俱备,只缺钢材。
朋友烙下心病,汪老知悉后,想到自己曾救护过的一位患者是钢材公司老总。
为谢其恩,老总特批给她100吨。
钢材问题解决,可朋友回复:“单位停建,无需钢材。”
汪老原路退回“100吨”的批条,事后,儿子大摇脑袋:“妈,你好傻!全国大搞建设,100吨钢材,转卖即得10万元!”
汪老说:“谁傻?转卖,它只是10万元,而退回,它可成就医院大楼拔地起,那时,岂止10万病人受益。”
老同事赵次洪回忆说:“汪老一心围绕病人,从不谈待遇,支撑她的,就是共产党的信念之火,新中国的希望之光。几十年里,她无愧于编外‘布尔什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