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撒哈拉的“蛇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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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脸很宽,长着一双黑色的眼睛,戴着一条塑料珍珠项链。按照意大利警方的通缉令的说法,这个名叫阿塔·维哈布莱比的人与利比亚的蛇头有直接关联,其中就包括上篇提到的艾米亚斯·格尔梅。
  根据卡洛杰罗·费拉拉的说法,阿塔是个“关键证人”。这位皮肤黝黑、棱角分明的检察官叼着雪茄烟,满脸的骄傲。正是在这里,也就是费拉拉在巴勒莫的办公室,阿塔第一次开口讲话,时间是2015年4月。费拉拉说,这个厄立特里亚证人的证词就跟曾经的西西里黑手党一样有价值。

五个“老婆”


  费拉拉工作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巴勒莫反黑手党公共检察官办公室。每天在前往司法宫二楼的办公室的路上,他都要经过几块小匾额,上面铭刻着他的几位被谋杀的前任。保罗·波赛里诺和乔万尼·法尔科内法官都是在1992年被人谋杀,这两位也在这里工作过。“很多规则在意大利都不管用,但我们知道如何跟有组织犯罪作斗争。”费拉拉说。
  按照西西里检方的观点,对付蛇头的法子跟对付黑手党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刚烈生猛。意大利法院允许检方窃听电话并播放视频监控。关键证人也被特别照顾,纳入到证人保护项目。
  到目前为止,巴勒莫检方已经发起三次大行动,关停了格尔梅走私网的几处窝点——“格劳科1号”到“格劳科3号”。光是逮捕令都发了71份。在6月份最大的一次搜查中,38名被抓捕的嫌疑人中有三分之二来自厄立特里亚。包括阿塔在内的多名嫌疑人都纳入到证人保护项目里。“我们对人口走私网无所不知,这一切都多亏了阿塔。”费拉拉说。
卡迈因·莫斯卡领导着一支反移民走私的机动特遣队

  阿塔13岁时从厄立特里亚来到利比亚,之后像艾米亚斯·格尔梅一样住在中产阶级聚居的的黎波里街上。在卡扎菲统治时期,他开了一家咖啡馆,而那里后来变成了蛇头偷渡地中海之前的一个歇脚点。阿塔向难民们收钱,然后把钱再转给蛇头们。
  2007年,阿塔飞到意大利,在那里他搭上了走私生意的大玩家。按被捕的同伙的说法,阿塔之后迅速爬升到人口走私这一行的顶层,和格尔梅以及一个叫约翰·马累的苏丹人一样,成了“大老板和合伙人”。他主要负责意大利的业务。
  阿塔负责将抵达西西里的难民进一步往北边运送。他必须得抢在意大利当局拿到这群难民的指纹之前,尽快把他们脱手。没有指纹,难民们就很难被追踪,德国官方也很难辨别这些难民从哪儿来。
  由于欧盟内部没有边界管控,阿塔可以不用驾照就开着车带着部分难民前往德国,甚至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非常容易。晚上9点半,他们从意大利城市博洛尼亚出发,前往德国巴伐利亚州的罗森海姆。为了鼓舞手下人的士气,阿塔会对他们说:“你们会在明天早上6点回来,到时候你们每人能挣1000欧元。”他还给手下人出主意:“如果你们被德国人抓住了,你就说自己不知道车里有人,一天之后,你们就能从监狱里出来了。”
  按照阿塔的说法,登记注册表、结婚证和个人身份证明都非常有利可图。他的一些厄立特里亚同伙会在意大利五个地方登记五个不同的家庭团圆注册表,这样他就有了五个不同的“妻子”,这五个人都还在厄立特里亚国内。
  之后收到这张必要准入证的女性就要开始危险的横渡地中海之旅。而为了这张假的结婚证明,她们需要支付15000美元。阿塔表示,整个事情进展非常顺利,因为意大利方面根本不会比对信息。
  不过意大利人并不需要对自己的不作为买单。单就过去一年,有3.8万名厄立特里亚人非法入境意大利,但整个意大利自2011年以来,境内厄立特里亚人的总数下降了30%,目前总人数为9600人。每年有上万人在抵达意大利后选择北上,去往瑞士、瑞典和德国,这其中有穷困潦倒的难民,也有富得流油的走私犯。

“真让我恶心透了”


  费拉拉表示,拜欧洲司法当局欧洲检察署所赐,德国当局知晓此事,但正如费拉拉说,德国人并不关心此事。“是我们意大利警方主导了调查,起获证词,推动了欧洲检察署的统一协作。我们还向德国人发出建议合作的文件。”根据费拉拉的说法,意大利检方通过欧洲刑警组织向欧盟国家发送了4000份监听记录。费拉拉要向他们寻求帮助才能对抗组织严密、运转良好的人口走私网络。
  费拉拉还说,英国、瑞典和荷兰评估意大利方面的数据后,已经开始了调查,“但是德国人还是无动于衷,他们似乎并不感兴趣。欧洲检察署召开的会议他们竟然派来一个实习生。我还从德国人那边无数次听到这样的话,‘我们在准备帮助意大利人了’——说老实话,这真让我恶心透了。”
  德国人是太傲慢,还是太天真?费拉拉觉得是德国人想得太简单了:“德国人的态度让我想起之前调查黑手党的经历。当时德国人也是这么一副态度,‘黑手党?德国可没有。’德国人对真相总是视而不见,哪怕我们把充分的证据摆在他们面前。”
  德国调查人员则声称意大利人通知他们太晚了。他们表示,意大利人仅仅是在“格劳科1号”和“格劳科2号”行动后跟他们分享了证人证物。在安保领域,德意两国之间不同的制度让彼此的协作变得非常麻烦。
  一位在巴勒莫大教堂不远处的办公室上班的男士就对德国人特别恼火。这位名叫卡迈因·莫斯卡的男士领导着一支反移民走私的机动特遣队。
  今年6月,莫斯卡在苏丹首都喀土穆引渡一个国际通缉走私犯。他当时与英国国家犯罪局合作,对方帮他抓人;同时协作的还有荷兰人,他们会更愿意倾听意大利人的关注重点。但是在跟德国人合作时,他就有些抓狂了。
  莫斯卡说,抓住艾米亚斯·格尔梅这样的人并不复杂,但是重复的任务会让他和他的团队陷入到一种不必要的麻烦中,无从下手。通常来说,西西里港口出发的欧盟救援船可以捞上来上百名难民。“我们去那里调查,”莫斯卡说,“我们会问谁是走私犯,与利比亚方面联系的电话是多少,之后我们就可以监控了。大部分的救援船船员都是爱尔兰人、西班牙人和挪威人,大家组织良好,态度友善。”   但是,唯一有个例外:德国人。有一次,德国黑森护卫舰护送难民上岸。“德国军官根本不让我们上船,他们一点都不配合,让我们没法拿到证据,也没有基本的情况介绍,啥都没有。我们后来一个走私犯都没抓到。”
  除此之外,当时莫斯卡身边还跟着三位意大利检察官,就连他们都被德国人谢绝门外。按照莫斯卡的说法,整个事情看上去匪夷所思:“我们在意大利的国土上,他们把难民丢给我们,却不让我上船调查。”在所有的欧盟船只里面,德国人始终“特立独行”。莫斯卡说德国人根本没法沟通:“德国在意大利有联络官?从没有听过,也从没有见过。”
  在被记者问及意大利检方调查事件时,黑森护卫舰舰长表示“记不起来”了。而德国国防部长则表示2015年年中时,德国官方还没有授权在地中海打击人口走私犯罪;而在此次调查行动中,意大利检方必须证明登船“是必要的”。

德国是走私犯藏身的好地方


  如果想知道蛇头们赚的好几百万美元到哪儿去了,不妨去调查一下艾米亚斯·格尔梅的老婆马娜·伊布拉西姆。根据阿塔的说法,马娜拿到了德国的庇护证明,“如今住在法兰克福地区,格尔梅的钱都在德国藏着。”
  巴勒莫官方将格尔梅老婆的所有信息都交给了德国警方,但在德国,没有人知道马娜·伊布拉西姆的任何事情。没有任何一个机构负责管理这个人,也没有任何调查人员过问过此人。尽管德国警方声称他们会认真追查所有的线索。
  法兰克福检方表示法兰克福并没有“与厄立特里亚走私犯有关的嫌疑人”,他们最近忙着10到15起调查,无暇顾及此事。而有组织犯罪调查部门则表示,他们已经不断在调查“外国人商业走私”犯罪了,不过他们现在只抓了一些小鱼小虾。
  与此同时,巴勒莫调查人员抱怨说格尔梅组织的好几个主要走私犯都躲在德国,而这些人的海捕文书早已发了出去。过去的几年里,人口走私领域的几个关键要犯都只能在德国被抓捕。以米绍·艾斯法玛利亚姆为例,他被指控在2014年6月一场导致244名难民失踪的地中海海难事故中负主要责任。事件发生之后,这个厄立特里亚人跑到德国去申请庇护。2014年12月,调查人员在德国东部勃兰登堡州的慕赫堡发现了他。
  另外一个例子,约纳斯·里德是西西里走私网的重要成员。他也选择前往德国避难,今年2月在哥廷根被抓。还有一个穆卢布拉汗·古鲁姆,也是走私网的关键角色,同样也是在德国申请避难,2015年8月在沃尔姆斯被抓。
  这么多罪犯经由利比亚和意大利涌入德国,难道德国官方都是瞎的吗?抑或是德国法律该背这个锅?在意大利,你可能还是个黑手党罪犯,但到了德国你就成清白之身了。在德国,要抓这么一个有前科的人,还得拿出证据来。
  在柏林,一名德国高级情报主官就承认:“我们的确有所关注。来德国的难民不需要为之前的事情负责。我们也的确收到了有关撒哈拉地区人口走私犯、武装分子和极端分子之间合作的情报。”他也提到,“伊斯兰国”极端组织的分支就在的黎波里和萨布拉塔这样的城市活动,而这些地方正是艾米亚斯·格尔梅待过的地方。

“你们从哪儿来”


  欧盟方面希望可以用钱来解决难民危机。这个名为“喀土穆进程”的计划就是向“非洲之角”和难民迁移路线经过的国家提供资金援助。在这些接受资金援助的名单上,就有苏丹统治者奥马尔·巴希尔,他从欧盟那里拿到了好几百万欧元。还有一个欧盟的行动计划就是向厄立特里亚政府机构和个人投资,增强其经济实力。
  光是给钱,并不能阻止厄立特里亚人逃离国土。如今法兰克福已经成为厄立特里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的集散地。这里除了有一个厄立特里亚领事馆之外,在中央火车站、酒吧和餐馆后面,随处都可以看到厄立特里亚人。其中有个人就讲述了自己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去喀土穆寻求格尔梅帮助的故事:“和其他很多蛇头一样,格尔梅当年秋天回到苏丹,然后跟苏丹国内的高层权贵混在一起。”这个年轻人说,指望非洲政府出面打击人贩子基本上就是在说笑话。“在苏丹,一些身着军装的将军跟格尔梅形同多年故交,他可以得到军方的庇护;即便是回到利比亚,那里还是有人在保护他。”
  扎维耶城不远处的公墓里,随处可见低矮的坟墓,一眼望去都看不到边。它们都用白砖堆砌着,有好几百个,甚至可能上千。这里埋葬的都是从地中海冲上利比亚海岸的尸体。整个海滩上,海风轻拂,海水有时会卷上来一件夹克,有时候会是一根骨头。风中飘扬的是几页旧约里的黄纸,或许这些都曾经属于埋葬在墓园里的某个厄立特里亚基督徒。
  就在距此几个公里外,六个扎维耶海岸警卫队队员盯着海面。他们中带头的是纳吉上校,他非常清楚自己面临的打击人口走私的任务。自8月30日以来,好几支像他的警卫队一样的队伍一直在接受欧盟方面的训练。现在他们只要发现难民船,就会把它带回海岸。
  不过他们自己也很困惑,自己究竟站在哪一边。他们每次登船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从哪儿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们找哪个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警卫队是否会放他们横渡地中海。假如蛇头跟海岸警卫队搞好关系,那么警卫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纳吉上校说,德国支持他们打击人口走私犯罪是个好事情。但他还是向北方的盟国提出了建议:“你们必须得改变避难法律。走私犯们如今就像打出租车一样,随便把客人拉上车,然后又随便把他们丢在利比亚的海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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