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夏洛克:莫里亚蒂

来源 :译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eehxf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引子
  海格特惊现尸体
  一起异常血腥的谋杀案,惊现于通常平静祥和的海格特地区默顿巷附近,警方对此尚未做出任何解释。死者二十多岁,头部中枪,而警方尤为重视的是死者双手被绑后遇害的事实。负责调查此案的是督察G.雷斯垂德,他倾向于认定这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采取了处决的形式,并且和最近伦敦街头的骚乱有关。他已经确认死者为乔纳森·皮尔格雷姆,是一名到伦敦来做生意的美国人,住在梅费尔的一家私人会所。苏格兰场已经照会了美国公使馆,但迄今为止尚未发现死者的家庭地址,也许需要数周后才会有亲属前来。案情调查仍在继续。
  摘自伦敦《泰晤士报》
  1891年4月24日
  第1章 莱辛巴赫瀑布
  谁真的相信在莱辛巴赫瀑布发生的事?目前已有许多消息见报,可是在我看来,它们都遗漏了一些大家真正渴望了解的东西——也就是说,真相。以《日内瓦日报》和路透社为例,我从头到尾读了它们的报道,读起来可真不轻松,因为它们都如绝大多数欧洲的报刊文章一样写得枯燥乏味,就好像新闻报道不过是勉为其难,而不是它们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而它们到底告诉了我什么呢?不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遭遇了他的头号劲敌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他的存在直到现在才为大众所知,然后两个人同归于尽嘛。唉,这两家权威媒体竭力要在文章中造成的全部轰动,还很可能只是一起交通事故。甚至连它们的大字标题都那么平淡无味。
  可是真正让我伤脑筋的是约翰·华生医生的叙述。他在《斯特兰德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描述了整个事件,从1891年4月24日晚上他的诊室门被敲响之时起,然后与他的瑞士之旅一起继续。对于那位大侦探的冒险、探索、回忆,以及案卷等等的记述者,我的敬仰绝不亚于任何人。当我坐在我的雷明顿二型打字机前(当然是美国人的发明)开始这桩艰巨工作时,我知道,我很可能没办法达到他自始至终保持的那种准确性和娱乐性的标准。但我却不得不自问——他怎么能错得如此离谱?他如何未能注意到那么显而易见的,即便是再没脑子的警察也能发现的矛盾之处?罗伯特·平克顿曾说过,一条谎言犹如一匹死去的野狼:把它扔在那儿越久,它的味道越大。他应该是第一个出来说这话的,即有关莱辛巴赫瀑布事件的一切都臭不可闻。
  请你一定原谅我,我似乎说得有点儿过分了,但是我的故事——这个故事始于莱辛巴赫,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对事实的仔细侦查,就没有意义了。我是谁?你应该知道你是和谁一起在这里,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蔡斯,来自纽约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一名资深调查员。我是头一次——很可能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到欧洲来。我长什么样?好吧,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形容自己的长相永远都不会容易,但老实说,我称不上英俊。我黑头发,不深不浅的褐色眼睛。身材单薄,虽然才四十多岁,却已经被生活给我带来的挑战压得够戗。我尚未结婚,有时候我担心,这一点会从我那有些过旧的衣柜里暴露出来。如果有一堆男人在一间屋子里,我会是最后一个开口的。我的天性如此。
  那场众所周知的所谓“最后一案”的冲突事件之后五天,我来到了莱辛巴赫。唉,现在我们知道,其实没有什么“最后”,我猜留给我们的只有案子。
  所以,让我们从头说起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咨询侦探,为了逃命离开了英国。那位比谁都更了解他的,并且永远不会说他一点不是的华生医生,也不得不承认,福尔摩斯这回情况不妙,他被自己陷入的无法控制的困境搞得筋疲力尽。我们能责备他吗?仅仅在一个早上,他就被袭击了不下三次。在维尔贝克街,他险些被身边飞驰而过的两匹马拉的货车碾过;在维尔街,他差点被不知是从楼顶掉下来,还是扔过来的一块砖头砸中;而就在华生家门口,他发现自己被某个等在那儿拿着大头棒的家伙袭击了。除了逃走,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唉,是的,他还有许多其他选择,所以我真的很好奇福尔摩斯先生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当然,这倒不是说在所有我读过的故事里,他都特别乐于告知想法(不管怎么说,我没有一次猜到他的答案)。首先,他怎么就认为欧洲大陆会比他家门口更安全?伦敦本身就是一座他了如指掌的街巷拥挤、人口稠密的城市,有一次他还透露说,他有许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房间(华生说是“五处小避难所”),坐落在城市各处。
  他还可以把自己伪装起来。事实上他的确把自己伪装起来了。就在第二天,当华生来到维多利亚车站时,他注意到一位上了年纪的意大利神父正在和搬运工说话,甚至还愿意向他提供帮助。稍后那位神父坐进他的车里,他俩面对面坐了几分钟之后,华生才认出自己的朋友。福尔摩斯的伪装术实在是太高明了,他完全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乔装成一位天主教神父,而不会被任何人识破。他可以去一家意大利的修道院。夏洛克神父……那一定会骗过他的敌人。他们甚至会让他去从事他的另一些爱好——例如养蜂——作为兼职。
  然而,福尔摩斯匆匆踏上了一段行程计划糟糕的旅程,他还让华生陪他一起去。为什么要这么做?再无能的罪犯也一定能判断出,他们之中一个人去哪儿,另一个很可能会跟着去。而且我们可别忘了,我们正在说的这个罪犯可不是别人,是这一行当里的佼佼者,是一个福尔摩斯自己也既敬又怕的男人。我一丝一毫也不信他会低估了莫里亚蒂。常识告诉我,他一定在玩弄其他花招。
  按照行程计划,夏洛克·福尔摩斯先后去了坎特伯雷、纽黑文、布鲁塞尔,还有斯特拉斯堡。他在斯特拉斯堡收到了伦敦警方的电报,告知他莫里亚蒂团伙的所有成员都已经被抓获。结果这一点却错得离谱。一个关键成员漏了网,其实我的说法是不确切的,因为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这条大鱼从来就没有进到网里去。
  莫兰上校是欧洲最顶尖的神枪手,顺带一提,他在平克顿非常出名。真的,在他职业生涯的末期,他的大名响彻地球上所有的执法机构。他过去曾因一周内在拉贾斯坦邦射杀了十一头老虎而声名远扬,他的这项功绩震惊了他的猎人伙伴们,同样也让皇家地理学会怒不可遏。福尔摩斯称他是伦敦第二危险的人物——而更危险的是他一心只认钱。艾比盖尔·斯图尔特夫人谋杀案就是一个例证,这位极其受人尊敬的寡妇在劳德打桥牌时被枪射穿了脑袋,莫兰犯下这起罪行只是为了偿还他在巴加泰勒纸牌俱乐部欠下的赌债。有一点想起来有些奇怪,当福尔摩斯正坐着读那封电报的时候,莫兰就在离他不到一百码的一处酒店阳台上呷着茶。好吧,他们两个很快就会见面了。   从斯特拉斯堡出发,福尔摩斯又来到日内瓦,他花了一周时间探访那些白雪皑皑的山头,还有罗讷河峡谷的美丽村庄。华生形容这段插曲为“令人陶醉”,这可不是我在那种情形下会用的说法。但我想,我只能对这两位表示钦佩,这样的两位挚友,即便是这种时刻也能在彼此相伴下如此悠闲自在。福尔摩斯仍然担心有人要害他性命,而且确实又发生了一起事故。在岛本湖的青色湖水边的一条小道上,他差点被一块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砸中。他的向导是一个本地人,向他保证这种事其实很平常,而我倾向于相信向导。我查过地图,计算了距离。据我看来,福尔摩斯的敌人已经捷足先登,正等着他的到来。即便如此,福尔摩斯确信他又一次被袭击了,他在极端焦虑中度过了接下来的时光。
  最终,他们来到了阿勒河旁的迈林根村落,他和华生住进英国旅舍,这家旅馆由一位伦敦格罗夫纳酒店的前侍应生经营,他名叫彼得·斯泰勒。就是他建议福尔摩斯去游览莱辛巴赫瀑布的。有那么一阵子,瑞士警方怀疑他被莫里亚蒂收买了——从这点上你就可以看透瑞士警方的调查技巧了。如果你要我来说,即便要他们在阿尔卑斯山上找一片雪花,他们也会感到压力重重。我住过那旅馆,亲自和斯泰勒交谈过。他不仅仅是无辜的,还很单纯,几乎不会从他的锅碗瓢盆(实际上是他太太操持着这些)上抬起头来。直到有人来敲他的门之前,斯泰勒甚至都不知道他那有名的客人到底是谁,福尔摩斯的死讯被披露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用福尔摩斯的名字命名一种乳酪酥。
  他当然会推荐莱辛巴赫瀑布了,如果他没推荐才有问题呢。对旅行者和浪漫的人而言,瀑布早已是一处知名景点。夏天的那几个月里,你会发现五六个画家四散在长满苔藓的小道上,试图捕捉罗森劳伊冰川的融雪,雪水从三百英尺高处一泻而下汇入深谷。他们不断尝试,却总是不成功。这处极寒之地有种近乎超自然的力量,并非所有人的笔墨描画得了的,除非是那些最伟大的画家。我在纽约见过查尔斯·帕森斯和伊曼纽尔·鲁茨的画作,也许他们能画出点什么。雷鸣般的水声,像蒸汽升腾的水花,犹如永恒的启示一般宣告此处为世界的尽头。惊恐的飞鸟纷纷逃离,太阳不敢露头。环绕这汹涌水流的围墙凹凸不平、粗陋不堪,与瑞普·凡·温克尔(19世纪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所写的同名短篇小说的主人公。小说中瑞普酒后一觉睡了二十年,醒来发现一切都十分陌生)一样老迈。夏洛克·福尔摩斯通常对传奇剧有着某种偏好,但那些比起这里来就远远不及了。这是一个演出大结局的最佳舞台,并且如同瀑布本身,它还会在未来几个世纪中回响不绝。
  事件的进展从这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福尔摩斯和华生在一起站了一会儿,他们正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突然被一个胖乎乎的十四岁金发男孩的到来吓了一跳。他们的惊吓是有充分理由的。他身着传统的瑞士服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紧身裤塞进几乎及膝的袜子里头,白色的衬衫外面还套着宽松的红背心。所有这些穿戴都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合时宜。这是在瑞士,不是在宫廷剧院上演歌舞剧。我觉得那男孩有点过头了。
  不管怎样,男孩声称自己是从英国旅舍来的。有一位女士病了,因为某种原因她拒绝去看瑞士医生。这是他说的。如果你是华生,你会怎么做?你会去相信这个不可能的故事还是留在原地?还是——在一个可能是最糟糕的时刻,身处真正地狱般的地方——抛弃你的朋友?这就是我们听到的关于瑞士男孩的全部了,顺带一提——尽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他。华生假定他也许在为莫里亚蒂做事,但是没有再次提及他。至于华生本人,他匆匆离开,去看他那不存在的病人,他待人慷慨,脑袋却一直有点儿冥顽不化。
  现在我们必须等待三年才会见到福尔摩斯再次出现——重要的是要记住,实际上,就本故事的叙述而言,他被确信已经死亡。直到很久以后他才亲自做出解释(华生在“空屋案”中和盘托出),而我尽管在我这行里看到过许多书面表述,却几乎无人能够生搬硬造这么多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怎样,这是他的叙述,我想我们只能姑妄听之。
  根据福尔摩斯的说法,华生离开后,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就出现了,他走在一半环绕着瀑布、前面突然断掉的狭窄小路上。所以毫无疑问,是福尔摩斯试图逃跑……倒不是说他曾经想过要这么做。公道地说,这个男人总是直面恐惧,不管是遭遇致命的沼泽蝰蛇、会使人发疯的可怕毒药,还是在沼泽地里放出来的一条恶犬。坦白地说,福尔摩斯做过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但他从来没有逃跑过。
  两人交谈了几句。福尔摩斯请求给他的老伙伴留个便条,莫里亚蒂教授同意了。这些都至少能被证实,因为我见过那三张纸被展示在伦敦不列颠图书馆阅览室中,它们现在属于最珍贵的藏品之一。然而,当这些礼节一完毕,这两人就冲向对方,都想把对方拽进奔腾咆哮的激流中,这看起来不像是一场战斗,更像是约好的自杀。也许就是的。可福尔摩斯还藏了一手绝活。他学过巴顿格斗术。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它,但很显然这是一种糅合了拳击和柔道的格斗术,由一位英国工程师发明,而福尔摩斯将这格斗术充分地利用了起来。
  莫里亚蒂猝不及防。他在惊恐中被推下悬崖,可怕地尖叫一声,就直直地坠入深渊。他消失在水中之前,福尔摩斯看到他撞上了一块岩石。他自己则安然无恙……原谅我,可这场对抗中是否有什么事情令人不满?你得扪心自问,为什么莫里亚蒂会让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被人挑战。老套的英雄行为固然很好(虽然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罪犯会那么干),可如此将自己置于危险中到底能有什么目的?说白了,他为什么不拿一把左轮手枪,近距离击毙对手呢?
  如果这算是奇怪的话,那么现在福尔摩斯的举动就完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不假思索就决定实施脑海中刚刚闪现的念头:伪造自己的死亡。他爬上小道后面的岩石,藏在那里一直等到华生回来。当然,通过这样的方式,就没有第二行足迹能显示他已然生还。这有什么意义呢?莫里亚蒂教授已死,英国警方也宣布了整个犯罪团伙都已被逮捕,那么他为什么还相信自己仍然身处险境呢?这究竟能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是福尔摩斯,我会尽快赶回英国旅舍,点一份上好的维也纳煎牛排,再来上一杯纳沙泰尔的葡萄酒庆功。   与此同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华生医生匆匆赶回现场,在那里,一根落下的登山杖和一行脚印就说明了发生的事情。他找来几个旅馆的人,还有一位名叫格斯纳的当地警官帮忙调查现场。福尔摩斯看到了他们,但没有现身;即便如此,他也一定知道这会让他最信任的伙伴悲痛。他们发现了那张便条,看完之后明白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于是都走了。福尔摩斯再次开始往下爬,而这个时候本故事就又有了一个意想不到,并且完全令人费解的转折。看起来莫里亚蒂教授并非是独自一人来到莱辛巴赫瀑布的。当福尔摩斯开始往下爬——这事本身就不简单——一个人突然出现并接连不断抛下砾石,企图把他从栖身之处打下去。这个人就是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
  他到底在那儿做什么?当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打斗时他是否在场?为什么他不来帮忙?他的枪呢?举世无双的神枪手会意外地把枪落在火车上了?不管是福尔摩斯、华生抑或其他任何人,就此事而言,都从未对这些问题提供过合理的解释,而即便当我坐在这儿敲打键盘时,似乎都无法回避这一点。我觉得我好像坐在一辆脱缰的马车里,正飞奔在第五大道上,碰见红灯也停不下来。
  这差不多就是我们所知道的莱辛巴赫瀑布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必须说的这个故事,开始于五天之后,有三个人一同来到迈林根的圣米迦勒教堂的地下墓室。第一个人来自著名的大不列颠警察指挥中心——苏格兰场,是一位督察,名叫埃瑟尔尼·琼斯。第二个人便是我。
  第三个人又瘦又高,有着高耸的前额,深陷的双眼如果有一丝生气的话,那也许就是用冷酷、恶毒和狡诈看着这个世界。可现在这双眼睛呆滞空洞。这个人是从离瀑布一段距离外的莱辛巴赫河里打捞上来的,之前穿着硬翻领、双排扣礼服的外套。他的左腿断了,肩膀和头部还有其他严重的创伤,不过他的死因却是溺水。当地警方在他被交叉放置在胸前的手腕上挂了一个标签。标签上写着名字:詹姆斯·莫里亚蒂。
  这就是我千里迢迢来到瑞士的原因。看来我来得太晚了。
  第2章 埃瑟尔尼·琼斯督察
  “你确定这真是他?”
  “我绝对确定,蔡斯先生。但抛开任何个人的判断,我们还是来看证据吧。他的模样,还有他在此的情形,看起来肯定符合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而且如果这不是莫里亚蒂的话,我们就不得不自问,他事实上是谁?他怎么会被害的?那样的话,莫里亚蒂本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怜的福尔摩斯先生……连每个人都应得的基督教葬礼这样的安慰都被剥夺了。但是有一点我们可以确信,他的名字将被传颂。这还能让人有点安慰。”
  这段对话发生在教堂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一处无法沐浴春日温暖和芬芳的地方。琼斯督察就站在我边上,俯身探向溺水者,双手紧握,背在身后,就好像生怕会被传染。我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在尸体上从头看到脚,其中一只脚上的鞋丢了。莫里亚蒂似乎喜好穿绣花的短丝袜。
  我们不久前才在迈林根警察局见过。坦白讲我真的挺惊讶,一个在瑞士群山之中,周围除了山羊就是金凤花的小村庄,是否需要有一个警察局。但如同我已经说到过的,这是一处知名旅游景点,随着最近铁路的通车,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游客经过这里。那里有两个当班警察,都穿着深蓝色的制服,站在横跨前厅的木制柜台后面。其中一位就是倒霉的格斯纳警官,被召到瀑布现场——对我而言早已非常明显的是,他若是去处理丢失的护照、火车票,给人指路等等,只要不是谋杀这样严重的事情,就会高兴得多。
  他和他的伙伴只能讲很少一点儿我的语言,我被迫用图画和一份英文报纸的大标题来解释,报纸是我为了那个特别目的随身带来的。我已经得知一具尸体从莱辛巴赫瀑布下的河里打捞了上来,并要求查看尸体。可这些瑞士警察一如其他穿制服的、权力又有限的人一样固执。他们相互商量并比手画脚地说了半天后,才对我说清楚,他们在等待一位大老远从英国过来的高级官员,而所有的决定都由他来做。我告诉他们我过来的路程要远得多,而且我的事情也非常重要,可是不管用。对不起,我的先生。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拿出表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钟,半个上午都浪费了——就在我担心剩下的时间也会被浪费时,门打开了,我感觉到凉风吹在我的脖子后面,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背后的晨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他什么都没说,但当他走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和我差不多岁数,也许比我稍微年轻一点儿,有三十多岁,深色的头发平贴在前额,柔和的灰眼睛在质疑一切。他身上有一股子严肃劲儿,当他走进一个房间,你不得不停下来去注意他。他穿着一套褐色的休闲装,披了一件没扣扣子的浅色大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很明显他最近大病过一场,以至于瘦了许多。从他过大的衣服,以及苍白瘦削的脸庞,我可以看到这一点。他拿着一根红木手杖,手杖银把手的造型奇怪而复杂,走到柜台前,身体靠在上面。
  “能帮个忙吗?”他用德语问。他的德语说得很自然,但并未试图用德国人的口音,就好像他学过,但从未真正听人说过这些词语。“我是苏格兰场的埃瑟尔尼·琼斯督察。”
  他略微审视了我一眼,接受了我的存在,记着以备后用,可除此之外他就不理我了。然而,他的名字立马对那两个警察起了作用。
  “琼斯,琼斯督察。”他们重复说,而当他拿出自己的介绍信时,两个警察捧着信,一再鞠躬并且满脸堆笑。当他们在警局日志中登录细节时,他们让琼斯稍等片刻,然后走进里面的一间办公室,把我和琼斯两人单独留下了。
  现在让我们忽视彼此已经不可能了,他首先打破了沉默,把刚才已经说过的话翻译成英文又说了一遍。
  “我的名字是埃瑟尔尼·琼斯。”他说。
  “我是否听到你说你来自苏格兰场?”
  “的确如此。”
  “我是弗雷德里克·蔡斯。”
  我们握了握手。奇怪的是他握起手来软弱无力,就好像他的手几乎没连在手腕上。
  “这是个美丽的地方,”他继续说,“我从来未能有幸到瑞士来旅行。实际上,这才是我第三次出国。”他迅速瞥了一眼我的皮箱,这箱子因为没地方放,我只能把它带在身边。“你才到吗?”   “一小时前到的,”我说,“我猜我们一定是坐的同一趟列车。”
  “你来是为了……”
  我犹豫了。一位英国警官的帮助,对我到迈林根来的这个任务至关重要,可同时我又不想显得过于主动。在美国,平克顿和政府事务之间总是会有许多利害冲突。难道在这里就会有所不同吗?“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私事……”我开始说。
  他对此报以微笑,虽然同时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在掩饰某种东西,那也许是痛苦。“那么,也许你会允许我来告诉你,蔡斯先生。”他说,停顿了片刻,“你是纽约来的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雇员吧,上周你从英格兰出发,希望找到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的踪迹。他收到了一封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信,因此你希望找到他本人。听到他的死讯你很震惊,所以直接来这里了。顺带一提,我明白你不怎么瞧得起瑞士警方——”
  “等一等!”我叫道,举起一只手,“停下!琼斯督察,你一直在监视我吗?还是你联系过我的办公室?我觉得这糟透了,英国警方竟在背地里对付我,并且插手我的事务……”
  “你无须担心,”琼斯回答道,还是带着原来的奇怪微笑,“我告诉你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在这间屋子里,从我对你的观察中推断出来的。如果你希望,我还可以说更多。”
  “为什么不呢?”
  “你住老式的公寓楼,楼层挺高。你认为你的公司没有像它可能的那样照顾好你,尤其是因为你是他们最成功的探员之一。你还没结婚。我很抱歉发现你的越洋之旅特别不愉快——不仅仅是因为旅途第二天,抑或第三天非常糟糕的天气。你正在想这整趟旅程都是一场徒劳的搜寻。看在你的分上,我希望不是这样的。”
  他陷入沉默,我瞪着他,如同初次见到他一样。“几乎所有你说的都说中了,”我嚷道,“可真见鬼,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太超出我的想象了。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些都非常简单明了,”他回答道,“我几乎可以说那是基础的。”他谨慎地选择了最后那个词,就像它有什么特殊意义似的。
  “你说起来倒是容易。”我朝门那儿瞥了一眼,现在它把我们和两个瑞士警察隔开了。格斯纳警官看起来正在通电话。我能听到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从门那边传来。空荡荡的柜台伸展开来,成了分隔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一道屏障。“请问,琼斯督察。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出这些结论的吗?”
  “当然可以,虽然我必须预先告诉你,其实一旦说开了,这些似乎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他把自己的身体重心转移到手杖上,设法找到一个舒服的站姿。“你是美国人这点,可以明显地从你的谈吐和穿着看出来。特别是你的西装背心上有条纹,还有四个口袋,这款式在伦敦很难找到。我注意到你的用词。刚才你说‘我猜’,而我们会说‘我想’。我对口音了解有限,但你说的应该是东海岸的口音。”
  “我老家在波士顿,”我说,“如今我在纽约生活和工作。请继续说!”
  “我进来的时候,你正在看表,虽然你的手指遮住了部分表面,我还是相当清楚地看到铭刻在表壳上的标志——一只眼睛,底下写着‘吾等永不眠’。这当然是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信条,我记得它的总部在纽约。你从那里上船是明显的,因为你行李上盖的是纽约港务局的章。”他再次扫了一眼我的行李箱,它被我立在一张照片底下,照片上的男人愁眉不展,也许是个没出息的当地人。“至于说到你对瑞士警方的不屑,究竟为什么你要去看自己的表?而那边的墙上就挂着一座绝对精准的、正走着的钟。我能看出来,他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先生,你说得绝对正确。但你是如何得知我和莫里亚蒂教授的关系的?”
  “还能有什么其他理由会让你来迈林根呢?我打赌要不是因为上周发生的事件,你都从没听说过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
  “我的事可能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有关。”
  “那样的话,你一定会待在伦敦,并且从贝克街展开调查。这地方除了一具男性的死尸之外什么都没有,而不管他是谁,他肯定不是福尔摩斯。不是的。从纽约出发,你最可能的目的地是南安普敦——这从你上衣右手口袋里露出来的一卷报纸《汉普郡回声报》可以确认。我看到报头上的日期是5月7日星期四,那说明你在码头买了报纸以后就被迫立即启程来欧洲大陆。是什么消息把你引到这里来的呢?那天只有一条让人感兴趣的新闻。一定是莫里亚蒂。”他微笑着说,“我奇怪怎么没有看到你。如你所说,我们肯定坐的是同一趟列车。”
  “你提到了一封信。”
  “莫里亚蒂什么也告诉不了你。他已经死了。你不太可能认得出他——只有很少人面对面地见过他。那么一定是他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你的兴趣,你希望从他身上找到的某件东西——来自美国的一封信或是一个包裹。我肯定,这就是我到达时你正在和警察讨论的事。”
  “我请求他们让我检查一下尸体。”
  “还有一点要补充。”
  “越洋之旅吗?”
  “你迫不得已和人共用一个客舱……”
  “你怎么知道?”我叫起来。
  “你的牙齿和指甲告诉我,你不抽烟,但我还是能从你身上闻到很重的烟味。这一点告诉我,虽然你的雇主一定是挑选了最好的人干这份工作,不管它是什么——他们终究派你穿越了半个地球——他们却并没有准备为单人客舱买单。和一个吸烟者共处一个客舱,对你来说一定不愉快。”
  “是的。”
  “而且天气让这更糟。”他举起一只手,在我发问之前挥手把我的问题打发了,“你脖子边上的那道伤口真讨厌。在海上刮胡子可不容易,尤其是在暴风雨里头。”
  我大笑起来。“琼斯督察,”我说道,“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我的成就都是通过勤勉和努力工作取得的。我从未见过如此的技巧,而且完全不知道英国警方的侦探被训练来使用这些技巧。”
  “不是我们所有人,”琼斯平静地回答道,“但是或许你可以说我得到过特别的指导……并且师从最出色的老师。”
  “还有最后一点。你还没和我说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婚姻状况,以及我在纽约的居住条件。”   “你没戴结婚戒指,也许这本身还不足以证明,但是——请你见谅——没有一个妻子会允许她丈夫在袖口污渍斑斑,或者鞋跟必须重新钉掌的情形下离家出门的。至于说公寓,那就又是一个简单的观察和推理问题。我注意到你的外衣料子——右面的袖子——磨损得相当厉害。怎会如此?除非是你习惯于手臂蹭着金属栏杆爬好几层楼梯。我想象你的办公室应该有电梯。而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可能就不会有了。”
  他停了下来,我能看得出所有这些对话让他疲惫,以至于他更加沉重地靠在手杖上。至于我,我毫不掩饰地用钦佩的眼神注视着他,我们本来可以在那儿再站一会儿,突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两位警官再次出现。他们快速地说着德语,虽然语焉不详,语气却足够友好,我听出来他们现在正准备陪同苏格兰场的来人去尸体停放处。事实证明如此。琼斯挺直了身子,开始朝门边走去。
  “能说一句吗?”我说,“琼斯督察,我肯定你得到了指示,但是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你对我说的一切——刚才你那不寻常的论证——都绝对正确。我追踪莫里亚蒂至此,是因为三周前的一封信,它也许对你我都具有严重的后果。我的确不能辨认他,但至关重要的是,至少得允许我看到尸体。”
  这位苏格兰场来的人顿了一下,他的手握着手杖头,“你得明白,先生。我在这里是奉上司之命行事。”
  “我保证不会在任何方面妨碍你。”
  两名瑞士警察正等着我们。琼斯做出决定,点了点头,“他和我们一起去。”他随即转身对我说,“你可以加入我们。”
  “我真心感谢你,”我说,“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我把行李留在警察局。我们沿着主路经过一排分散的房子,穿过了村子。自始至终琼斯和格斯纳都在用德语低声交谈。最终我们来到圣米迦勒教堂,这是一座古怪的小建筑,有着明亮的红屋顶和顶层过大的钟楼。警察为我们打开门锁,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他们站在后面。在圣坛前我低头鞠了一躬,可是我注意到琼斯督察并未这么做。我们来到一段通向地下墓室的台阶前,他示意想单独和我一起下去。格斯纳则几乎不需要劝说:在有着厚实石墙的阴冷教堂里,死亡的味道已然呼之欲出。
  尸体就像我描述的那样。这个直挺挺躺在我们面前的男人,虽然双肩佝偻,活着的时候一定非常高大。我可以想象他是一位图书馆管理员,或是大学讲师,詹姆斯·莫里亚蒂曾经就是后者。他的衣服是黑色的,款式陈旧,犹如海草那样紧紧贴在身上——我猜想那衣服还是湿的。世上有许多种死法,可很少有比溺亡在人的身躯上留下的痕迹更难看。他的肉体笨重,散发着恶臭,其颜色惨不忍睹、无法形容。
  “我们不能确定这就是莫里亚蒂。”我说,“你之前说我不能辨认他,完全正确。可你能吗?”
  琼斯摇了摇头,“我从未亲眼见过他。我的同事们也没有。莫里亚蒂一生几乎都活在阴影里,并且心甘情愿如此。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他当数学教授时曾和他共事过的某些人,请放心,我回去就会开始这样的调查。现在,我只能说这么多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年纪对得上,穿的衣服毫无疑问是英国式样的。你看到那块怀表了吗?表壳是银质的,而且上面清晰地标记着:伦敦 约翰·迈尔斯。他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田园风光。他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死于同一时间。所以我再问一遍,他还能是谁?”
  “尸体搜查过了吗?”
  “是的,瑞士警方检查了口袋。”
  “什么都没有吗?”
  “几枚硬币。一块手帕。没有更多了。你希望能找到什么?”
  我正等着这个问题呢。我没有迟疑,因为我知道,所有这一切,肯定包括我近在眼前的未来,取决于我的回答。即便现在,我仍然能够看见,我们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地下墓室里,一具死尸横躺在我们面前。“莫里亚蒂在4月22日或者23日收到过一封信,”我解释道,“写信的是一个为平克顿所熟知的罪犯,这个人在任何方面都同莫里亚蒂本人一样邪恶而危险,他邀请莫里亚蒂参加一个会议。虽然看起来莫里亚蒂已经死了,我仍希望或许能在他身上找到信,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么也许是在他的住所。”
  “你感兴趣的是这个人,而不是莫里亚蒂吗?”
  “他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琼斯摇了摇头,“来这儿的路上,格斯纳警官对我做了解释。警方已经做过调查,一直未能发现莫里亚蒂的住所。他也许在附近的村子安了落脚点,但即便如此他也一定用的是假名。除这里之外,我们无处可查。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也许带着这封信?”
  “也许我只是在抓最后一根稻草,”我说,“是的,我承认。我就是在抓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些人的行事方式……有时候他们用标记和符号作为验证的方式。信本身就可以是一张通行证,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里亚蒂应该会贴身带着它。”
  “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再搜查他一次。”
  “我想我们确实得这么做。”
  这是一件恐怖的差事。冷冰冰、浸泡过水的尸体,在我们的手上完全感觉不到人气,而当我们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我们几乎可以感到血肉正从其骨头上分离。衣服黏糊糊的。当我把手伸进他口袋里的时候,发现他的衬衣已经向后皱起,我的手一时间碰到了惨白的皮肤。虽然我们俩事先并未商量好,我专注于尸体上身,而琼斯则忙着搜查尸体下半身。如同之前的警察,我们也一无所获。口袋是空的。如果那里曾经装过琼斯提到过的那几样之外的任何东西,莱辛巴赫瀑布的湍急水流,一定已经把它们无情地冲没了。我们静静地搜查。最后,我摇晃着后退离开,喉咙里一阵阵作呕。
  “什么也没有,”我说,“你是对的。这是在浪费时间。”
  “等一下。”琼斯看到了什么。他伸手抓起死者的外衣,仔细查看胸前口袋周围的缝线。
  “我看过了,”我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在口袋里,”琼斯说,“看这条线缝。这段线缝没必要出现在这儿。我想这是后缝上去的。”他用手指揉了揉布料,“衬里中间好像有东西。”
  我俯身凑上前去。他是对的,口袋的下面有一条数英寸长的线缝。“我有刀。”我说,拿出总是随身携带的折叠刀递给这位新朋友。   琼斯把刀尖插进接缝处,轻轻地往下割开。我看着线缝被割开,布料掉下来。死者的上衣里头有一个暗口袋,里面还真有东西。琼斯轻轻地从里头抽出一方折叠的纸片。纸还是湿的,如果不是他处理得极其轻柔,它也许就成碎屑了。他用扁平的刀面把纸片平放在尸体边的石桌上。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片翻开,上面写满了字,字迹如儿童写的一般。
  我们一起俯身过去,看到的是:
  HoLmES WaS CeRtAiNLY NOt A DIFFiCulT mAn to LiVe WItH. He wAs QuIeT iN HiS WAYs and his hABITS wErE REgulAr. iT wAs RARE fOR HIm To BE up AfTeR TEN at nighT aND hE hAD INVariABLY breAKfasteD AND GoNE OUT BeFOrE i RoSe in The morNINg. SOMEtImEs He SPeNt hiS DAy At ThE ChEmiCaL lABoRatORY, SoMeTimes IN THE dIsSeCting ROoms And oCcAsionaLly iN lOnG WALKs whICH ApPeAREd TO taKE HIM INtO THE LOwEsT PORTioNs OF thE CITy. nothINg COuld exCEeD HiS ENErgY WHeN tHE wORkING FiT WAs upOn HiM.
  (此信中非常规的大、小写字母显然包含某种密码,以传达特殊的信息。该信的字面意思是:“福尔摩斯肯定不是一个难于相处的人。他不张扬,生活习惯规律。他很少在晚上十点之后睡觉,并且总是一成不变地,在早上我起床前,就吃过早餐出门去了。有时候他白天就待在化学实验室里,有时候则在解剖室里,偶尔他也会长时间散步,那似乎总是把他带到城里最贫困的地区。当他工作顺手的时候,没有什么事能够使他精力不济。”)
  就算琼斯失望了,他也没有表露出来。但这不是我说的那封信。它看起来毫不相干。
  “你觉得它怎么样?”他问。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又看了一遍字条。“我知道这段文字,”我继续说,“我当然知道。这是约翰·华生医生所写故事中的一段。从《利平科特月刊》上抄来的。”
  “我想你会发现这实际上抄自《比顿圣诞年鉴》,”琼斯纠正我说,“而且就是那篇《血字的研究》的第三章。但这不能让它减少一丁点儿神秘性。我想这不是你所期望找到的。”
  “这是我最不想要的。”
  “这肯定非常让人费解。我在这儿待得太久了。我提议我们先离开这个阴冷讨厌的地方,给我们自己来杯红酒暖暖身子。”
  我看了大石板上被翻过身来的死者最后一眼,然后和琼斯一起爬上台阶往回走。
  第3章 守夜人
  埃瑟尔尼·琼斯已经在英国旅舍订好了一间房,他建议我也住到那儿去。我们和瑞士警察分手之后,步行穿过村子朝旅馆走去。此时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万籁俱寂,只听得见我们自己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在附近山坡上吃草的绵羊或山羊身上的铃铛发出的声响。琼斯在沉思,回想我们从死者口袋里发现的那份文件。莫里亚蒂跑到瑞士来,身上藏着一份夏洛克·福尔摩斯故事的摘录,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也许想要赶在与对手在莱辛巴赫瀑布相遇之前,发掘一点儿后者的想法?或者这就是我说过的那封让我千里迢迢来到瑞士的信?它是否包含了我们俩都不知道的机密?琼斯没有对我提出这些问题,但是我可以看得出,这些问题显然都在他脑海里。
  旅馆小巧迷人,木质构件上刻着图案,窗的四周还悬挂着花卉,正是每一个英国旅行者梦想要找到的瑞士度假小屋的样子。幸好还有房间留给我,一个男孩被派去警察局取我的行李。琼斯和我在楼梯上分手。他的手里拿着那张纸。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再对它花点儿时间。”他说。
  “你觉得你能从中琢磨出点儿什么?”
  “至少我能在这上面集中全部注意力,而且……谁知道呢?”他累了。虽然从警察局走到这里路程不长,但算上这儿的高海拔,这就几乎让他筋疲力尽了。
  “当然可以,”我说,“我们今晚上再见?”
  “我们可以一起用餐。八点怎么样?”
  “对我来说非常合适,琼斯督察。且不说其他任何事情,这让我有时间可以去著名的莱辛巴赫瀑布走走了。在所有的国家里,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到瑞士来,而且这个村子——颇令人身心愉悦——就好像出自童话一样。”
  “你也许可以问问有关莫里亚蒂的事。如果他没有住在旅馆或者宾馆,他也许在私人的住宅找了一间屋子。有人或许在他和福尔摩斯见面前,就看见过他。”
  “我想瑞士警方已经做过这些调查了。”
  “格斯纳警官吗?一个竭尽所能、让人钦佩的人。不过再问问反正没有坏处。”
  “很好。我来看看能做些什么。”
  我按他要求的做了,漫步穿过村子,和那些说英语的村民交谈……这儿可没几个人说英语。不过有两个词他们都听明白了,那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当提及他的名字时,他们变得严肃并且激动。因为这样一个名人到访迈林根是非比寻常的,而且他还葬身于此,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想要帮忙。不过令人沮丧的是,他们没人见过莫里亚蒂,也没有陌生人在他们家借宿过。除了磕磕巴巴的英语和同情,他们什么也给不了我。稍做考虑后,我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可不想徒步去瀑布那边,那至少得两个小时。事实是,想到这瀑布我就毛骨悚然,而且那里也没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
  当晚稍后,我和埃瑟尔尼·琼斯一起吃了晚饭,我高兴地看到他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一同坐在温暖舒适的旅馆餐厅里,桌子挤在一起靠得很近,墙上挂着动物的头,炉火旺得和房间的大小不成比例。不过这是有必要的,因为在黑暗中,一股强烈的冷空气已经一路迂回曲折地穿过大山,来到了村子里。现在毕竟只是5月份,而且我们又身处两千英尺海拔之上。周围没几个食客,我们选择了一张靠壁炉的桌子,这样就能不受打扰地谈话。   招待我们的是一位肩膀圆滚滚的小个子女人,她穿着一件带泡泡袖的围裙,还披着一条披肩。她给我们拿来了一篮面包和一大壶红酒,把东西放下后,她自我介绍叫格丽塔·斯泰勒,是英国店主的瑞士太太。“今晚我们只剩下汤和烤肉了。”她解释说。她英语说得很好,我只希望她的厨艺一样好。“今天只有我丈夫一个人在厨房里,你们走运,我们只有一半的房间住了人。再多些客人的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你们的厨师怎么啦?”琼斯问道。
  “他去看望他住在罗森劳伊的母亲了,因为她身体不好。他上周就该回来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在我们这里干了五年还这样!然后瀑布那边就出事了,警察啊、探员啊,都来问我们问题。我等着迈林根回到原来的样子。我们可不要这种刺激。”
  她匆匆离开了,我给自己倒了点红酒,而琼斯谢绝了,他给自己倒了些水。“那份文件……”我开始说话。从我们坐下,我就想问他从文件上搞明白了什么。
  “也许我能就这件事给你一点儿提示。”琼斯回答,“首先,这很可能就是你说过的那封信。看起来肯定是出自一位美国人之手。”
  “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我仔细查看了这张纸,发现它是用原木纸浆造的亚光版纸,因此它很可能源自美国。”
  “那么内容呢?”
  “我们一会儿会说到的。但是首先,我们得达成一致。”琼斯举起酒杯,轻轻晃动起来,我能看见杯中的液体反射的火光。“我是代表英国警方来这里的。当我们一得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死讯,我们就觉得,即便仅仅出于礼貌,也应该有人到现场来。我肯定你知道,他曾经在不同场合为我们提供过帮助。而且有关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的任何活动,我们自然都有兴趣。在莱辛巴赫瀑布发生的事情看起来明白无误,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事情显然‘在进行中’,就如福尔摩斯先生惯常说的那样。你出现在此地,并且推断莫里亚蒂与美国地下世界的某个成员有联系——”
  “不仅仅是某个成员,先生。还是老大呢。”
  “我们很可能有共同的关注点,理应并肩工作,可我必须警告你,通常来说苏格兰场对待外国的侦探机构,特别是私人侦探机构,会有一定的保留。这可能没好处,但事实就是这样。情况是,如果我要向上司汇报这案子,我需要知道更多。简而言之,你得把关于你自己的情况以及你为何来到这里,向我和盘托出。你可以私下里这么做。只有凭你所告诉我的,我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琼斯督察,我很乐意告诉你一切。”我说,“不瞒你说,我非常需要你和英国警方能够提供的一切帮助。”我停下来,这时斯泰勒女士回到桌边,带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疙瘩”汤——她用“鸡蛋面疙瘩”来称呼浑浊的褐色液体上漂浮着的小圆子。这汤的味道闻起来比它的卖相强,此时一股煮熟了的鸡肉和着香草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里,我开始了我的叙述。
  “就像我告诉过你的,我生在波士顿,我父亲在那里是一家声誉极高的律师事务所的所有人,办公室位于科特广场。我童年的记忆是有关一个凡事一丝不苟的家庭,有几个仆人和一个黑人保姆——蒂莉——她和我很亲。”
  “你是你们家唯一的孩子?”
  “不是的,先生。我是两个男孩中的老二。我的哥哥,亚瑟,比我大好几岁,我们一直都不亲。我父亲是波士顿共和党的成员,他花了许多时间在一些想法相同的绅士们身上,一群精英吧,他们为自己从英格兰带来的价值观感到自豪,觉得这些价值观使他们与众不同。他们有的是‘马鞍俱乐部’成员,有的是‘远见者俱乐部’和许多其他俱乐部的成员。我的母亲,恐怕因为身体孱弱,许多时候卧床不起。结果是我很少见到父母中的任何一个,那也许解释了我为什么在十来岁时变得相当叛逆,最终在我至今仍然后悔的情形下离开了家。
  “我的哥哥已经加入家族公司,我被期待同样如此。不过我没有法律方面的才能。我觉得那些教科书枯燥无味,几乎没法读得懂。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抱负。我也说不清那个犯罪世界最初有什么吸引了我……也许是我在《梅里博物馆》里看到的那些故事。这是邻里的孩子们都在看的一本杂志。但是,还有一件事我至今还清楚记得。我们是沃伦大道浸礼会教区的成员,从不缺席礼拜,只有在那一个地方我们一家人才聚在一起。唉,在我大概二十岁的时候,教堂的司事,一个叫托马斯·派珀的人,被发现犯了一系列相当可怕的谋杀罪……”
  “派珀?”琼斯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记得这名字。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个小女孩——”
  “确实如此。这件事在美国之外被大肆报道过。至于我,虽然我们整个社区都义愤填膺,我必须承认,我感到毛骨悚然,因为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隐藏在我们中间。我看见他经常穿着黑色的长斗篷,总是微笑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如果他被确定犯有如此罪行,那么我们社区中还有哪个人能真的摆脱嫌疑呢?
  “这一刻我找到了能毕生从事的职业。律师的枯燥世界不适合我。我想成为一名侦探。我曾听说过平克顿侦探事务所,它在全美名声极盛。在谋杀丑闻被披露后几天,我告诉父亲,我要到纽约去加入平克顿侦探事务所。”
  我陷入沉默。琼斯正用一种我终将熟知的方式紧紧地盯着我,我知道他在掂量我说的每一个字。我的一部分是我不愿意这样向他展露我自己的,但是同时我也知道他要知道的不会比这更少。
  “我的父亲是个安静而又非常有修养的人,”我继续道,“他从未对我扯过大嗓门,在我一生中从没有过,但是那天他这么做了。从他的情感上来说,警察和侦探的工作(他觉得两者没有不同)是低微和让人作呕的。他求我改变主意。我拒绝了。我们吵了起来,最后我离开家,口袋里几乎没几块钱,当家在我身后溜走时,我的恐惧不断增加,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我坐火车到了纽约,很难向你表达当我从中央车站出来时的第一印象。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异常富裕和极端贫困、高贵非凡和堕落不堪并存的城市,这两个对立的世界靠得如此之近,因此我只要转过头就能从一个看到另一个。不知怎么我就到了下东区,城市的这个部分让我想起了巴别塔,因为这里有波兰人、意大利人、犹太人、波希米亚人,所有的人都说着他们自己的语言,遵循自己的风俗。即便是街上的气息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经过备受呵护的漫长童年之后,我似乎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世界。   “在经济公寓里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房间,每扇门上都贴着一张广告。我是在一间没有家具、只有一个小火炉和一盏煤油灯,又暗又不通风的屋子里,度过那头一个晚上的。我承认,当睁开双眼看到黎明的第一缕光线时,我实在是高兴坏了。
  “我想到在申请加入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之前,得有点作为执法者的经验,我曾经考虑申请在纽约当警察。但是,我很快发现这么做实际上是行不通的。我身上没有推荐信,没有社会关系,没有职务地位,几乎连门都难进。警察的经费很少,而且贪腐成风。那家号称‘永远不眠的眼睛’的著名侦探事务所,会考虑接纳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吗?只有一个方法能找到答案,那就是直奔他们的办公室,并提交申请。
  “我是幸运的。美国最知名的侦探,事务所的创始人艾伦·平克顿以及他的两个儿子罗伯特和威廉,正在积极招募新员工。也许你会吃惊,警察的经历并非必需。事实上,正好相反。在美国,许多资深的警官最初都是出身于平克顿事务所。诚实,正直,可信……这些才是有价值的品质,而且我发现我和一帮从前的鞋匠、教师和酒商在一起面试,他们都希望在此更好地造就自己。我的年纪也没有对我产生任何不利。我表现得不错,因为我熟知法律。那天下班之前,我就被作为一名特别探员雇佣了,暂时的底薪为二点五美元一天,另包食宿。每天的工作时间很长,我被清楚地告知,如果我不称职,就会被立即解雇。我下定决心不会让这事发生。”
  我用勺子稍稍搅动了一下汤。坐在房间远处桌子旁的一个男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我想是因为他自己说的笑话。我想,他大笑的方式特别具有日耳曼风格,虽然这想法可能毫无价值。
  我再一次开始叙述:“我会快点儿说,琼斯先生,因为我的个人经历你不会有多少兴趣的。”
  “正相反,我正沉浸其中呢。”
  “那好吧,就这么说吧,我的工作极其令人满意,而且这些年来,我在同事中脱颖而出。我来说说我回到波士顿和父亲重归于好,虽然他从未完全原谅过我。几年前他过世了,把律师事务所留给了我哥哥,给我留了一小笔钱。这笔钱证明是有用的,因为我的薪水从来都不高,虽然我不是在抱怨。”
  “据我所知,任何国家的执法者都从来没有得到特别好的报酬,”琼斯接过话,“我可以补充一句,犯罪更能挣钱。不管怎样,请原谅我打断了你。”
  “我调查过诈骗案、谋杀案、伪造案、银行抢劫案、人口失踪案……所有这些在纽约都很普遍。我不敢说我使用了与你今天早上向我演示的同样方式,同样非比寻常的智慧。我执着于自己的破案方法,还很挑剔。在发现会让我查明真相的两份相互冲突的证词之前,我也许会看一百份证词。不靠其他,就靠这个,经常把我引向成功,并且引起上司对我的注意。不过,让我告诉你一件1889年春天委托给我调查的案子,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不是别的而是那个案子最终把我带到了这里。
  “我们有个名叫威廉姆·奥顿的客户,他是西联电报公司的董事长。他来找我们,因为他公司的线路被人拦截,然后一系列虚假和有害的信息被发送到纽约股票交易市场,造成了破坏性的后果。几家大公司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而投资者发现他们的损失达到数百万美元。科罗拉多州一家矿业公司的董事长收到了一份假电报后,回到自己的卧室开枪自尽。奥顿认为这一定是一个极端恶毒、冷血的恶作剧者所为。我花费三个月时间,进行了无休止的一系列面谈,才找出真相。事实上,这是一宗精心伪装、自编自演的监守自盗案。一帮在华尔街外的经纪人合起伙来,收购了受害公司的股票——当然,是以抄底价格获得的这些股票。他们以这种方式赚了一大笔钱。这样的运作需要勇气、想象力和狡诈,并且聚集许许多多的犯罪天才。在平克顿事务所里,我们立刻意识到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子。我们最终抓获了那些小喽啰——可是那个发起整个阴谋行动的首犯,从我们的手指缝间溜走了。他的名字叫克拉伦斯·德弗罗。
  “你要知道,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而正因如此,她在许多方面还未开化。刚到纽约的时候,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实上,我还是被周围满眼的违法乱纪行为所震惊。如果不是有需要的话,一家像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一样的公司怎么会如此成功?我住的公寓周围都是一些妓院、赌场和沙龙,犯罪分子在那些地方聚集,相当公开地吹嘘自己的不法行径。我之前提到过造假者、赝品制造者和银行劫匪。在这些之外,我也许还可以加上数不清的拦路劫匪,他们使夜晚出行变得危险,还有在白天肆无忌惮作案的扒手。
  “遍地都是罪犯。成百上千的贼和妓女。但是——你也许会说,这里毕竟还有可以挽救之处——因为他们各不相同,也无组织,几乎总是单干。当然,也有例外。吉姆·邓拉普和鲍勃·斯科特领导着一个被称为‘指环帮’的组织,他们从全国各地的银行里偷了一大笔钱,有三百万美元之多。其他帮派——‘爱尔兰死兔党’和‘鲍厄里街小子’——来了又走了。在巴尔的摩那边还有专事恐吓行动的‘打击丑陋团’。我看过所有的资料。但是,一个全面综合的犯罪网络,具有它自己的行事准则以及充分运作的指挥链,克拉伦斯·德弗罗是第一个看到其好处的人。虽然在西联电报公司案中我们才第一次听说这个人,可当时他已经让自己成为那一代人中最杰出、最成功的罪犯了。”
  “这个人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琼斯问道,“他就是写信给死去的莫里亚蒂教授的人吗?”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的。”
  “请继续说。”
  我甚至还没有尝过一口面前的汤。琼斯仍然专注地盯着我。这顿饭可真奇怪,两个外国人坐在一家瑞士饭馆里,谁都不吃东西。我在想,从我开始讲我的故事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外面的夜色似乎更暗了。炉火噼噼啪啪地响着,飞向烟囱。
  “到如今我已经升任总探长,”我继续道,“罗伯特·平克顿让我亲自负责德弗罗的追捕。我有一个特别小组——包括三名探员,一名出纳,一名秘书,两名速记,还有一个勤杂工——我们一起被称为‘守夜人’,这称呼是指我们经常通宵工作。我们的办公室隐藏在地下室,里头塞满了信函文件,四壁钉满了那些名副其实的恶棍的画像,墙皮被遮得一寸也看不到。报告从芝加哥、华盛顿和费城发送给我们,而我们则缓慢而有条不紊地从上百页的纸张中找出线索。这事儿让人筋疲力尽,但是今年年初,一张面孔慢慢开始成形……不完全是一张面孔,而是感觉中的一个鬼魂。”   “克拉伦斯·德弗罗。”
  “我甚至不能肯定这就是他的真名。他从来没被人看到过。也没有他的画像或照片流传。传闻中他四十岁上下,从欧洲来到美国,出身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又说他颇具魅力,非常有教养,而且乐善好施。是的,我看得出你很吃惊。但我知道确有其事的是,他给‘纽约弃婴医院’和‘无依无靠者之家’捐了很大一笔钱。他在哈佛大学设立了一项奖学金,他还是大都会歌剧院最初的捐助者之一。
  “我告诉你,与此同时,整个美国没有比他更邪恶的势力了。克拉伦斯·德弗罗可不像其他犯罪分子,他是个绝无仅有的罪犯,极端冷酷无情,如同那些被他毁了的活着的受害者一样,那些为他干活的恶棍也同样害怕他。没有什么恶行是他不干的,没有什么犯罪形式是他干不出来的。事实上,他在组织和实施各种阴谋诡计的时候,是如此乐在其中,以至于我们相信他犯罪的目的,既是从中获取任何可能的利益,又是在自娱自乐。不管怎样,他已经发了财。他是一个擅长表演的人,一个会给被他触碰过的每一个人带来苦难的杂耍大师。他到哪里,哪里就会留下他带血的手印。
  “我曾经研究过他,也曾经追捕过他。他代表着我所憎恨的最邪恶的一切,终结他的恶行将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时刻。而他现在还在我够不着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他对我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他是在戏弄我。克拉伦斯·德弗罗行事极其小心,他隐匿在假面具之后,从来都不会暴露自己,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会精心谋划一起罪案——抢劫银行、入室盗窃、谋杀,会详细规划细节,然后招募团伙成员,最后收获赃物……可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出场。他会保持隐身。然而,他有一个特点,这或许在将来某一天会帮我把他认出来。据说他有一种奇特的叫作广场恐惧症的心理问题,也就是说他对空旷场所有着病态的恐惧。因此他一直待在室内,只乘坐有篷的马车出行。
  “还有一些别的信息。当我们进一步调查后,我们就查出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几乎肯定是为他工作的三个人,他们分别是他最亲近的副手和贴身保镖。他们追随在他周围,而且这三人本身都是邪恶的罪犯。其中两个人是兄弟,埃德加·莫特莱克和利兰·莫特莱克。第三个人开始只是小偷小摸,我们称之为‘手帕贼’,但很快他就干起撬保险箱和大宗盗窃,他的名字叫斯科奇·拉韦尔。”
  “你不能把他们抓起来吗?”
  “我们抓捕过他们——有很多次。他们三个全是辛辛监狱和图姆斯监狱的刑满释放犯,但最近两年他们都小心地保持手脚干净。他们现在装成体面的生意人,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就不是。再逮捕他们也没用。警方再三盘问他们,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开口的。他们代表新生代的罪犯,是我们平克顿最害怕看到的。他们再也不畏惧法律。他们认为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
  “你见过他们吗?”
  “这三个人我都在远处观察过,并且也在铁丝网后面看见过他们。我一直认为我们最好不要认识。如果德弗罗可以对我隐藏他的模样,那么以同样的方法回敬他似乎才公平。”斯泰勒夫人走过来,尽管她的饭店里已经热得像个桑拿房,她还是朝火里又添了一根木柴。我等她走开后才结束陈述:“我们调查克拉伦斯·德弗罗两年都没有什么成果。然而就在几个月前,我们有了突破。突破来自于我手底下的一个年轻探员,他叫乔纳森·皮尔格雷姆。”
  “我也知道这个名字。”琼斯低声说。
  “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二十来岁,充满激情,作风正派,他让我想起我自己在他这岁数时的样子。他从西部来到我们那儿,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他还是个不错的大提琴手和棒球运动员。我在布鲁明代尔公园见过一次他投球。他十九岁的时候,赶着一群马走了上千英里,横穿得克萨斯平原,他有过农场和矿山的工作经验……他甚至还在内河的船上干过。他在纽约加入我的团队,他独自行事,想办法接近到利兰·莫特莱克。我们这么说吧,两兄弟之中的老大一直很喜欢有帅小伙陪着他,JP(即乔纳森·皮尔格雷姆,这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有着金黄色的头发和明亮的蓝眼睛,他真的很英俊。他成了莫特莱克的秘书和旅伴。他们一起就餐,一起去剧院看歌剧,还一起泡酒吧。嗯,1月份莫特莱克宣布要移居伦敦的时候,他邀请JP和他一同前往。
  “这是个绝妙的机会。我们在犯罪团伙中有了一个自己人,虽然乔纳森从来没有和德弗罗见过面——如果他能够见到德弗罗,我们的任务就会简单太多了!——他可以接触到莫特莱克的许多信件。他窃听谈话,留意每一个和黑帮来往的人,对黑帮的活动做了大量笔记,虽然这么做将他自己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我会在每个月的第三个周日,和他在第三十街一处叫干草市场的舞厅密会。他会向我报告所有侦查到的情报。
  “从他那里我获知,虽然克拉伦斯·德弗罗掌控了几乎整个美国的地下世界,他还是不满足。他正把注意力转向英国。他与一位叫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教授联系,探索建立一个也许可以命名为‘泛大西洋联盟’的可能性。你能想象吗,琼斯督察?一个罪犯的兄弟会,触角从加利福尼亚西海岸一直延伸到欧洲的中心!一个全球性的联盟。两个邪恶的天才走到一起。”
  “你知道莫里亚蒂?”
  “当然,他可是声名赫赫啊。虽然你不幸言中,苏格兰场在办案时不总是肯和平克顿合作,我们在纽约警方内部仍然有些关系——在比利时警方和法国警方那里也是这样。我们一直担心总有一天,莫里亚蒂也许会西进来到美国,但现在看来正好相反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到新年初,斯科奇·拉韦尔、利兰·莫特莱克和埃德加·莫特莱克这三人都已经在伦敦站稳了脚跟。乔纳森和他们同往,几周后他给我们发了一封电报,大意是克拉伦斯·德弗罗也已经加入了他们。这正是我们所等待的。伦敦可没有那么多四十岁的有钱美国人。如果他的心理问题属实,也能帮我们认出他来。‘守夜人’立刻提取了过去一个月里,所有从美国横渡大洋去英国的轮船乘客名单,尽管这是一项庞大的任务——好几百个人名啊——我们还是认为有可能缩小嫌疑人名单。除非克拉伦斯·德弗罗能插翅飞翔,否则他就一定在这些乘客中,我们昼夜不停地寻找。   “就在这事持续进行之际,我们收到了乔纳森·皮尔格雷姆发来的第二封电报,告诉我们他亲自给莫里亚蒂送去了一封信,用来安排莫里亚蒂和德弗罗的会面。是的!我们的探员的的确确见到了莫里亚蒂。他们两个还交谈了。就在第二天,就在他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悲剧降临了。乔纳森·皮尔格雷姆一定是被黑帮分子发现了。也许是最后那封电报暴露了他。不管怎样,他被残忍地杀害了。”
  “他是被绑起来射杀的。我记得那篇报道。”
  “是的,督察。与其说这是谋杀,还不如说是处决。这是纽约黑帮常常用来对付线人的法子。”
  “即便如此,你还是跟踪他横渡了大西洋。”
  “我仍然坚信,在伦敦要比在纽约更容易找到德弗罗,而且我还觉得,如果能锁定德弗罗和莫里亚蒂的会面地点,嘿,那可是一石二鸟啊!一举抓获地球上两名罪恶滔天的罪犯!
  “所以你可以想象,当我一下船第一次踏上英国的土地,看到报纸的头条……说确信莫里亚蒂已经死亡时,我是何等沮丧!那天是5月4日。我的第一个念头是到迈林根来,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国家,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村子。为什么呢?因为那封信。如果莫里亚蒂还带着它,兴许我能通过信找到德弗罗。我甚至想,德弗罗也许就在这儿,而他出现在这里,与莱辛巴赫瀑布发生的事情也许有关联。不管怎么说,在南安普敦空等,什么用处也没有。我搭上首列去巴黎的火车,然后从那儿来到瑞士。我正试图从瑞士警方那里获取某种合作——并不怎么成功——今天早上,就在这时你我相遇了。”
  我陷入沉默。在我讲述漫长的故事时,汤已经凉了,现在再来品尝已经太迟。我转而喝了一小口红酒,它在嘴里尝起来甜腻而凝重。琼斯督察一直在听着我冗长的讲述,好像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俩一样。我知道他已经把所有的细节都听进去了,什么都没落下——如果你要求他——他能把几乎所有我说的话都写下来,而且毫不费力。我已然把他归类为那种给自己定下最高标准的人,但是他只是通过自己的坚忍和毅力达到这些标准的。就好像他在和自己做斗争。
  “你的线人乔纳森·皮尔格雷姆。你知道他当时住在哪里吗?”
  “他在一家会所——波士顿人那里,订有房间。我相信这会所在伦敦一个叫梅费尔的地方。如果说作为一名探员他有什么弱点的话,那就是他的想法过于独立了。他告诉我们的很少,我确信,他身后什么也没留下。”
  “其他人呢?莫特莱克兄弟和拉韦尔……”
  “据我所知,他们还在伦敦。”
  “你认识他们,知道他们的长相。难道你不能利用他们来找到德弗罗吗?”
  “他们小心极了。就算是他们要碰头,也会很隐秘地躲在上锁的房间里。他们仅仅通过电报和密码交流。”
  琼斯思考着我告诉他的话。我看着壁炉里的火焰吞噬木柴,等他开口。“你的故事让人非常感兴趣,”最终他开口说,“我没有理由不帮你。不过也许已经太晚了。”
  “那是为什么?”
  “现在既然莫里亚蒂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个人,克拉伦斯·德弗罗,还要待在伦敦呢?”
  “因为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机会。德弗罗本来就提议建立某种合作伙伴关系。莫里亚蒂死后,就全都是他一个人的了。他可以继承莫里亚蒂的整个组织。”
  琼斯对此嗤之以鼻。“我们在莫里亚蒂教授到达迈林根之前,就逮捕了他们整个团伙的几乎所有成员,”他说,“而且夏洛克·福尔摩斯留下了一个信封,里面有许多他同伙的身份和地址。克拉伦斯·德弗罗到英国来或许是为了寻找合作伙伴,可他早已发现他这次旅行是白费工夫。恐怕对你来说,也是这样。”
  “我们在莫里亚蒂口袋里发现的那张便笺。你说过它会透露这事的某些信息。”
  “的确如此。”
  “你解开这个谜题了?”
  “是的。”
  “老天啊,那你倒是告诉我啊!莫里亚蒂也许已经完蛋了,但是克拉伦斯·德弗罗肯定还没有,如果你我还能做些什么来铲除这邪恶之徒的势力,我们可千万别犹豫。”
  琼斯喝完汤,把盘子挪开,清出一块地方,然后掏出那张纸,把它打开平放在我的眼前。我觉得餐厅似乎突然变得安静了。烛光在桌子另一边投下昏暗跳跃的阴影。墙上的动物脑袋朝我们探过来,就好像在试图偷听我们的谈话。
  我又读了一遍这份大、小写字母乱成一团的摘录。
  “你看不懂吗?”琼斯问道。
  “一点也看不懂。”
  “那就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第4章 密信
  HoLmES WaS CeRtAiNLY NOt A DIFFiCulT mAn to LiVe WItH. He wAs QuIeT iN HiS WAYs and his hABITS wErE REgulAr. iT wAs RARE fOR HIm To BE up AfTeR TEN at nighT aND hE hAD INVariABLY breAKfasteD AND GoNE OUT BeFOrE i RoSe in The morNINg. SOMEtImEs He SPeNt hiS DAy At ThE ChEmiCaL lABoRatORY, SoMeTimes IN THE dIsSeCting ROoms And oCcAsionaLly iN lOnG WALKs whICH ApPeAREd TO taKE HIM INtO THE LOwEsT PORTioNs OF thE CITy. nothINg COuld exCEeD HiS ENErgY WHeN tHE wORkING FiT WAs upOn HiM.
  “你真的相信?”我说,“这页纸里藏着某种秘密的信息?”
  “我不但相信,而且我知道事实正是如此。”
  我拿着那张纸,把它朝向灯光,“会是用某种隐形墨水写的吗?”   琼斯微笑着。他再次拿回那张纸,把它平放在我们之间的白色桌布上。那一刻,吃饭的事被抛到脑后了。“你也许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写过一篇关于代码和密写的专题文章。”他开始说。
  “我不知道。”我说。
  “而我拜读过这篇文章,我还读过所有他慷慨地允许公之于世的一切。这篇专题文章研究了不少于一百六十种秘密通讯的形式,更重要的是,文章还研究了他借以揭示这些形式的方法。”
  “你得原谅我,督察,”我打断他的话,“不管这封信的实质是什么,都不会是密码。我们都知道它的内容。你自己就说过。它是华生医生一字一句写下来的。”
  “的确如此。但肯定还是有一点奇怪之处。你认为为什么它会被这么抄写?为什么写信人在文本的表现形式上如此用心?”
  “我想这是明显的,难道不是吗?为了掩饰他的笔迹!”
  “我想不是这样的。毕竟莫里亚蒂已经知道是谁给他写的信,没必要掩饰笔迹。是的,我相信这些大、小写字母能直指问题核心,绝不能不加区分地对待它们。我第一眼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明白这段话是慢慢地按某种方法写出来的。你能够观察到纸面上重重落笔形成的凹痕。这个远远不是什么抄写练习。这是有意试着向莫里亚蒂传达什么,若是落到不懂的人手里,那它就仍然是个不解的秘密。”
  “所以里头有密码!”“正是如此。”
  “而你能破解它!”
  “是的,通过反复尝试。”琼斯点点头,“请注意,这不算是我的功劳。我仅仅是紧跟福尔摩斯的脚步而已。”
  “那么信里说了什么?”我再看了一眼那页纸,“它还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我会向你解释的,蔡斯。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冒失,但是我开始觉得,我们也许能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联合起来。”
  “我非常希望是这样。”
  “非常好。你说得对,单是这封信什么意义也没有,因为它和华生医生写的语句一模一样。那么我们只剩下似乎随机分布的大、小写字母了。但我们得假设这些不是随机的。这张纸上有三百九十个字母。这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数字,因为它正好可以被五整除。所以,让我们先开始把字母以五个为一组拆开……”
  “等一下。三百九十也可以被六整除啊。”
  “六的话会产生远比实际需要更多的组合方式了。”他不悦地说,“不管怎样,我试过了但没有成功。反复尝试嘛。我可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所以有时候必须走些弯路。”他取出第二张纸放在第一张纸的旁边,“我们必须忽略词与词之间的空白。我们仅需关注其中的字母是大写(以下标记为‘大’)抑或小写(以下标记为‘小’)的问题,而忽略其他一切,那样的话,该文本看起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大小大小大 大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大大大 小大大大大 大小大小小 大小大小小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大 大大小小小 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小大小大大 大小小小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大大大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 小小大小大 小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小 小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小大大大大 小小小大大 小小小小小 大大大大大小大大大大 大大小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小小小大小小小小小 大大大小大 大大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大大小大小 小小大大大 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小小大小大小 大大小大小 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小小小小大大 大大大小大 小大小大小 小小小大大小小小大小 小小大小大 小小小小小 大小小小大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 小大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大小大大小 小大大大大 大大大小大 大大大大大小大小大大 大大大小小 大小大大小 小大大大大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 小小小小小 大大小大大小大大大大 小小大大大 小大小大大 小大大小大大大大小大 大大小小小 大小大小大
  琼斯小心地在纸上写下那几组字母。我盯着这些字母惊呼道:“这是电报码的规律!”
  “和它非常类似,”督察表示同意,“就像是摩斯电报码一样,每一组代码都代表一个单独的字母!而且你会看到,蔡斯,特定的几组还会重复。举例来说:‘小大大大大’这一组出现了不下十一次。”
  “是一个元音字母吗?”我猜道。
  “几乎可以肯定是。而且‘小小小小小’也许是另一个元音字母,它出现了七次。可是从这样的分组来着手破译的话很不方便。下一步我所做的就是给每一组代码一个编号,这样做就会比现在我们眼前的内容看起来更简单。对我们有利的是,在二十六个字母中,只有十九个在这里被用到。”
  他抽出第三张纸,在上面写下了如下内容:
  1 2 3 4 5 6 6 3 2 7 3 2 8 9 2 10 11 7 5 5 10 7 5 9 10 10 12 5 13 9 4 5 2 3 11 9 14 14 3 15 16 3 15 3 15 5 3 13 14 3 13 17 7 9 11 10 12 5 10 18 5 14 4 10 12 18 5 9 2 9 2 5 16 10 19 14 8 1
  “你明白,”他解释道,“每一个数字代表一组字母。所以‘大小大小大’五个字母组合等于1,‘大大小大大’等于2,还有……”
  “是的,我明白。”
  “那么现在你看出什么了?”这个埃瑟尔尼·琼斯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步行去教堂后就筋疲力尽的家伙判若两人。他的身上无处不洋溢着活力,他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现在每个数字代表一个字母,”我说,“但是这里有许多数字——你说得对,有十九个之多——没有空格这点也对我们没什么帮助。我们没法说出一个单词在哪里结束,或是下一个单词在哪里开始。”
  “的确如此,”琼斯表示赞同,“然而至少我们可以看到哪一个数字——例如3,5和10——出现得最频繁。这些必定是元音字母,又或许是那些更经常被用到的字母,如T,R,或是S。不幸的是,你说对了,没有空格我们就没办法分辨出一些常用英语单词的拼写,如‘the’,或是‘a’。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其他文献
【摘要】本文以两个教育教学案例表明,挑战性教学策略可以激发学生发挥主观能动性,提高学习效率,积极进行自我教育,让教育教学充满活力。  【关键词】挑战 教学策略 英语学习  挑战性教育是新课程教学改革提倡的一种新的教学策略,挑战可以激发学习者的好奇心和好胜心,促使学习者产生强烈的学习动机,保持浓厚的学习兴趣和不断深入探究的欲望。挑战性教育目的是充分发挥学生的主观能动作用,优化学习方法,提高学习效率,
初游伦敦,你可能一时无法将其作为令人心驰神往的浪漫之城。然而,如果你期待一个充满温情的周末小憩或者想与他人共度一个美妙假期,那么伦敦其实是有很多地方值得推荐的。  无论是度蜜月的新婚夫妇,还是想要一起外出享受品质生活的人,伦敦已经成了他们夜晚浪漫约会的不二选择。  海德公园  位于伦敦市中心的海德公园是一个有大型开放空间的场所。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一对对情侣在公园的树下野餐。如果你想要享受一个美好的下
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1809—1852)可能是俄国文学史上最为神秘的人物。原来,他整个一生不仅生怕被活埋,而且其短暂一生中还有其他许多稀奇古怪的状况和神秘莫测的轶事。  果戈理有许多奇怪的习惯和爱好。据其同代人证实,他非常腼腆,平常只与相熟的人交往。如果他的处所进来个陌生人,他便要以各种借口迅即离开。他还有恐惧症:特别害怕雷雨,总是尽力躲避。这位作家的另一个恐惧症就是怕死。这是他继承其父
【Abstract】This article briefly illustrated the features of postmodern consumer society.Focusing on sign value, the author mainly explained the French social theorist Jean Baudrillard’s important theor
我一直都讨厌下雨,其中的原因我可以改天告诉你。但是,今天的雨却来得正是时候。今天的雨是我灵魂深处唯一可以感受到的东西。雨击打着我面前的白色小棺材,好像远处传来的鼓声。那种空响恰如我心底空落落的感觉。冰凉的雨点混着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它不会也不能洗去我的负罪感。  当孩子们的爸爸离开我们的时候,他只有六周,他的哥哥四岁。那几个月,我们入不敷出,艰难地维持生活,两个小房间就是我们全部的生活空间。房子
【摘要】英语学习在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重要,英语学习的基础——词汇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但是,词汇的学习让很多小学生倍感枯燥,繁杂。改革传统教学方式变得尤为重要。很多教师开展了多项趣味活动来充分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同时也产生了一些问题。  【关键词】小学英语 词汇教学 趣味学习  伴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发展,中国正在以古老而神秘的文化向世界展示其独特的魅力。英语作为一项重要的交流工具,成为很多中国人必学
【摘要】如何发挥小班化的优势提高词汇以及真个单元复习的有效性  【关键词】小班化 词汇复习  一、问题的提出  词汇是语言的基础,是语言的三大要素之一,是语言赖以生存的支柱。没有词汇来表达各种意思, 语言交际无法实现。Harmer 说“如果语法结构是语言的骨骼的话,词汇则是语言的器官和血肉。如果不运用词汇,即使掌握了语法结构也决不可能表达任何意思。”因此词汇学习是第二语言习得的基础(Rivers,
师:如何写“寒假生活”?  生:先回忆寒假:在学习之余,你一定学会了许多有意思且有意义的游戏,如下象棋、下跳棋、玩军旗、玩五子棋、堆雪人等等,你可以选择一样写出来。要写出玩的过程和你学会的过程,并且还要写出学会时的心理感受。  生:在寒假里,我和大人外出串门、购物或游玩等,我打算把串门、购物或游玩时遇到的有意义的场景写下来,并且要写出心理感受。要做到按一定的顺序来写并保证语句通顺。  生:假期里我
那是9月的一个夜晚,红彤彤的落日像一顶便帽,大海犹如披上了闪闪发光的斗篷。我倚在码头的栏杆上,钓鱼人喜欢在此垂钓,不过此时他们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有几个和我一样生性浪漫的家伙被这幅美丽的景象打动,旁若无人地站在那里沉思。  我并未注意到旁边的女孩,直到她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不大,一听便觉得魅力非凡。她好像套了一件披风。  “我看见一颗星星了。”她说。  “是木星。”我答道。  “确定吗?”  “当
无政府主义者爱玛·戈德曼写道:“政客们在选举前承诺给你天堂,选举后却还你地狱。”传说中的浮士德博士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靡菲斯特,以换取世俗的知识和享乐,其经历已经被看成肮脏的政治协议的隐喻。它甚至可能让我们看清我们自己的民粹主义时刻,从英国脱欧到唐纳德·特朗普的获选。为什么这个有着500年历史的民间传说会在道德危机时代引起共鸣?为什么它会一直萦绕在西方人的想象中?  这个传说大致取材于约翰·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