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农事集俗
青稞田史话
玉树藏人常说:“吃肉到西部,吃粮到东部。”玉树东部地区,素以“河谷农业”著称。这里的河谷地带,虽然海拔都在3700米以上,但温暖潮湿,雨水充足,非常适合农作物的生长。长江源流通天河谷地,澜沧江源流杂曲、吉曲河河谷,以及杂曲河支流子曲河河谷,都是比较集中的小块农区,也是玉树高原的“粮仓”。历史以来,当地藏胞食用的粮食,主要取自这些河谷农区。
据《玉树藏族自治州概况》介绍,玉树东部河谷地区,有农田20余万亩。这些农田除少量种植小麦、土豆、油菜和莞根外,99%的土地种植青稞。这不仅因为藏胞喜食青稞,更主要的是青稞耐高寒,生长期短,特别适宜高寒农区种植。据有关资料,青藏高原小麦、油菜、豌豆种植的海拔上限中,一般在海拔4200米至4600米之间,而青稞可种到4800米,其产量也比其他农作物高。以小麦和青稞为例,在一般年景,玉树东部农区的小麦亩产仅120多斤,而青稞亩产可达190多斤。也许正由于这些原因,当地藏人常把他们的农田概称曰“青稞田”。
据史籍记载,早在唐初的孙波时期,玉树境内就有了农业生产,距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在这片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地方,在这样的高寒地区,玉树藏族的先民们,能够探索出可供耕种的土地,并用简单的生产工具进行开垦种植,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在高寒地区开垦种植,并不像内地那样,随处开垦,即有收获。而往往要经过反复选择,反复实践,才能获得成功。走进这些河谷农区,就会发现,河谷大都很窄,谷底农田很少,大部分农田都分布在河两岸的山坡上。山脚地带的农田多呈台阶状,相对比较集中。而随着高度的增加,农田越来越分散,越来越少。那些零星散布在高坡上的小块农田,东一块,西一片,大的不足半亩,小的不足一分。而且很不规则。有的呈条状,有的呈三角形,有的像鸡爪一样。那些最高的农田,有的几乎伸入山头云间。这种奇妙的农田风光,只有在高寒地区才能看到。其原因主要是河谷谷底的海拔本身就很高,每上升几十米,气候即有变化。愈是往高处发展,受气候限制愈大。在接近种植海拔上限时,如上升十米,种子或根本不能出土;若下降十米,即可会有收获。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当地藏胞正是在这样的艰苦探索中,一代接着一代,开垦出了这一块块农田。可以说,每一块农田里,都有他们失败的痛苦、成功的欢乐,都浸透着他们的血汗,同时也体现着他们的聪明和智慧。
在过去的部落时代,部落土地名义上归部落公有,但牧民辛勤开垦出来的土地,同部落的草山一样,实际上都掌握在千百户手里。农户对其耕种的土地,只有长期使用权,而没有支配权。同时,还必须按规定向千百户支差纳税,与租种土地无异。这些河谷农区的另一部分土地,则掌握在寺院手里。有的是历史上千百户分配给寺院的,有的是千百户租给寺院的。有的则是农户家里死了人,在征得千百户同意后,按照当地的习俗,作为布施捐给寺院的。寺院的这些土地,僧人并不亲自耕种。或出租给农户,或与农户合伙耕种,到时按比例分成。农户不但所得甚少,而且还要给寺院支付无偿劳役,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租贷关系。因此说,这些农户实际上都是千百户或寺院的“佃户”。他们虽有土地耕种,比那些完全失去生产资料的赤贫户要好些,但在繁重的劳役和捐税的压榨下,许多人的生活景况依然很苦。民国三十二年,国民党政府曾派员到玉树进行过调查。在一份调查报告中曾这样写道:“玉树结古庄,共有百姓三百余户,其稍富者仅二十余户。土地税在过去每年每户交青稞十筒(每筒十六两秤约二十四斤),现在加之六、七倍,已达六七十筒。因此,每户常有每年所得除缴粮外,自身即患无食之苦。还有的把第二年留下的种子缴去的。不少百姓只有靠吃蕨麻度日。……”这恐怕是当时农家生活的真实写照。
玉树东部河谷农区,虽有土层薄、肥力差、气温偏低、易遭霜雹之灾等不利于农业生产的一面,但这里日照丰富,强烈的太阳辐射对加快农作物的光合作用,促进农作物的生长都是有利的。同时,平均气温低和昼夜温差大,对农作物的能量交换和物质积累也有好处。加之当地的农田历史以来一直采用半耕半歇制,如果经营得好,也是完全可以取得高产的。但这里的农业生产过去发展十分缓慢。到1950年,全州只有农田13万多亩。而且,不少地方还是用削尖的木棍犁地,用拖拉树枝的方法平地,用自制的连枷打青稞,平均亩产仅有70多斤。同时,当地藏人中浓厚的封建迷信思想,也严重地阻碍着农业生产的发展。除遇灾必求神灵保佑外,凡开垦、播种、收割、打碾等,都要请僧人算卦,择定吉日进行。直到二十世纪50年代中期,这种陋习在不少农区依然存在,往往因此贻误农时,给农业生产带来诸多损失。随着江源藏族地区的解放,这些河谷农区也换了新颜。尤其是近十多年来,许多地方引进了先进的农业机械,推广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实行科学种田、改革耕作制度等,那些世代从事农耕的藏人,正从千百年来落后的生产方式中解放出来。一片片古老的青稞田,愈益焕发生机,不断为金色的“粮仓”贡献累累硕果。
二牛顶杠
我国中原地区农民犁地时,将一弧形木套套于牛脊处,称为“牛拉套犁”。甘、青一带农民犁地时,将一长长的圆木横架在两头耕牛的肩部,俗称“二牛抬杠”。而玉树藏人犁地时,则是将一根圆木横挂于两头耕牛的四只犄角上,人们称为“二牛顶杠”。但无论何种叫法,都是用牛拉犁,也就是我国传统的牛耕。所不同的是,前两者用的皆是牛的肩力,而后者用的却是牛的头力和角力。
玉树藏胞所用的木犁,大多仍是古老的直辕犁。犁梢长一米多,略向内弯,上部有一提手,末端安一铁铧。铁铧以上至犁梢中部之间,平行安装一根两米来长的直形犁辕。犁辕与犁梢结合部上方,交叉固定一短木。整个犁架由三根木料组成。此外,尚有一根一米五长的横杆。横杆中部有一圆孔,两端各系有两个牛皮圈。犁地时,将四个皮圈分别套入两头耕牛的犄角上。中部的圆孔与犁辕首端的圆孔之间,另用一牛皮圈连在一起。让牦牛用犄角顶着横杆,牵引犁架,进行耕作。牦牛行进时,往往脖子伸得直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两只犄角使劲往前顶,那根横杆在额头上晃来晃去。咋一看,觉得挺别扭,但耕地的牦牛似乎已习以为常。无论坡地、沟地,走得既快且稳;或调头,或转弯,皆非常自然。两头牦牛每天可耕地二至三亩,其速度还是比较快的。玉树藏胞使用的这种直辕犁,与我国古代的直辕犁颇相似。据史籍记载,我国古代的直辕犁,早在唐代已为曲辕犁所代替。如果这种直辕犁对我国古代农具发展史尚有研究价值的话,那么,它即为我们提供了非常生动的实物资料。
当地藏人犁地时,大多先从一个地角开犁,然后成弧形一犁一犁地往前犁。有的将一块地犁完后,再从另一地角开犁,交叉着重犁一遍。据说,采用这种办法犁地,可以把地犁得更深、更均匀些。同时,由于当地的农田多为小块,且极不规则,如此犁起来也更为方便。他们把地犁完后,从不打坷垃。其耙地的方法也很简单。解放前,由于条件所限,他们很少用耙,仅以树枝拉平即可。现在所用的耙,也多为细木棍和树枝编织而成的简易耙。耙地时,人不上耙,仅指挥牦牛反复拉磨几遍,将种子遮盖住了事。耙出来的地面往往高低不平,土块和石块随处可见。每年收完青稞后,他们都要把地犁一遍。到了来年播种季节,将种子撒入地里,再浅浅地犁上一遍,从此直到收割,再不进行任何田间管理。田里往往杂草丛生,收成自然也不如精耕细作的藏族地区。
在青海高原,乃至毗邻玉树的其他藏族地区,其耕作方式皆为“二牛抬杠”。“二牛顶杠”的耕作方式,仅限于玉树境内。从当地悠久的农业生产历史来看,这种牛耕方法,很可能是当地藏人在长期的农耕实践中,摸索出来的一种独特的耕作方式。同时,由于该地偏远闭塞,外界的东西不易传播进去,这种耕作方式就在这个小范围内世代沿袭下来。正如他们在衣食、语言诸方面独特的风俗习惯一样,农事耕作上也形成了自己固有的习俗。
当然,就牛耕而言,用肩力比用头力和角力更利于发挥其力量,同时拉起犁来也更灵便些。但当地藏胞当初为何不用其肩力,而偏偏想到用其头力和角力呢?据笔者推测,这可能与他们最初先从牛角上认识牛的力量有关。玉树高原素称“牦牛的故乡”。古时这里生活着大量的野牦牛;即使在今天,这里的野牦牛为数也很多。这些野牛体态庞大,性情凶猛,力大无比。但它们的力量往往是从两只犄角上体现出来的。野牦牛遇猎人和猛兽威胁时,并不象家牦牛那样,首先摆出一副决斗架势,而是支起两只尖利的犄角,迎着对方直冲过去。据说,它的双角向上一挑,能把马腹狼肚、甚至皮厚毛丰的熊腹挑两个大窟窿,能把猎人高高挑起,抛到数丈之外。藏胞在与野牦牛相处中,特别是后来在驯养、饲放野牦牛过程中,类似现象遇到的一定不少,因而也就认为其角力之大了。同时,牦牛前额宽大,雌雄均长角。两只犄角既粗且长,呈月牙状向上直冲前方,看起来象两把锋利的尖刀。藏胞犁地时,将横杆横其前额处,皮圈套其犄角上,皆十分牢靠。这些,可能都是其中的原因。当地藏族的先民们,发明的这种“二牛顶杠”的耕作方式,在我国牛耕史上可谓别树一帜。
口诵颂词种莞根
在玉树高原东部农区,尤其是澜沧江源流的杂曲河和吉曲河流域,当地藏人素有种莞根的习惯。每年5月上旬种莞根季节,他们便开始往田里撒种。撒种时,口里还不停地念诵颂词。这些颂词,大多是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的吉祥之词。其内容大多是祈求天神菩萨保佑,龙王多下甘霖,魔鬼不要打雹;叶子快快长大,莞根快快长大,秋天获得丰收。人有吃的,畜有吃的,人畜吉祥幸福等。若撒至地边或路边,他们还会预祝莞根田给路人带来吉祥。让他们也同自己一样,地里取得好收成,家里莞根吃不完,牛羊兴旺,生活幸福,岁岁平安,福延万代。
藏胞何以对莞根如此垂青呢?原来这东西人可食,畜也可食。无论人畜,皆是上等美味。莞根,当地藏语叫“勇”,意即“圆疙瘩”。又因其叶子和球根与蔓菁相似,汉人则称为“白蔓菁”。这种植物性喜温凉,特别适宜在海拔3000至4000米的高寒地区种植。藏人于每年5月撒种后,到9月底至10月初即可收获。莞根耐霜打。据说,经霜次数越多,挖出来的球根越甜。故藏家大多在收完青稞后,到大地结冻前将其收完。他们收莞根时,通常将叶子和球根一块挖下,摊到房上或搭于树枝棚架上,晒干后备食。在水分充足的条件下,球根连同叶子,亩产最高可达10000斤。但一般情况下,亩产多在2000至3000之间。每颗莞根的球根,通常在2斤上下。听一位藏胞讲,在收成好的年景里,有时可挖到10至18斤重
的大莞根。在这样的高寒地区,能长出如此大的莞根,实属罕见。
莞根球根表皮紫红,且略带黄白色。鲜球根肉质细白,吃起来脆、甜,但略带苦涩味。据有关资料,鲜球根含水分83%。脱水后的干球根含蛋白质13%,无氮浸出物63%,矿物质10%,纤维13%,以及其它多种维生素。莞根球根不仅是当地藏胞传统的副食,也是牧畜的上等饲料。牧人常说,吃料的马跑不过吃莞根的。用莞根给马子补饲,马不仅增膘快,而且还可以增强耐力。据说,用莞根给奶牛补饲,奶牛的产奶量会明显提高,产奶的时间也比较长。莞根叶也是富含营养的好饲料。冬春季节,藏胞常用其给牲畜补饲。尤其是遇到风雪灾害时,莞根的球根和叶子,在抗灾保畜中往往能发挥更加明显的作用。
当地藏胞素有食莞根的习惯。解放前,贫苦人家无青稞和手抓肉可食时,常以莞根充饥。即使在生活有了很大改善的今天,他们也常把莞根作为一种必不可少的副食。每年收下鲜球根后,或当萝卜生食,或煮熟后吃,不少人家几乎天天都要吃一些。生活在囊谦草原上的藏人,还常把球根切成小块,撒上炒面,添加肉块,做莞根糊糊汤吃。藏胞没有储存鲜球根的习惯。除收获季节鲜吃外,通常把鲜球根囫囵晒干,或切成块状煮熟后晒干,储放到冬春季节,和蕨麻一块煮食。煮熟后的莞根块,可脱掉苦涩味。再经与蕨麻混煮,蕨麻的甜味浸入干块根内,使其变得甘甜味美。有的与蕨麻混煮后,用绳子串起来晾干,平时当零食吃。如同汉族农家晾晒的熟红薯干一样,味甘醇,耐咀嚼。藏胞外出放牧或狩猎常随身带上几块,既可充饥,又能解馋。近些年来,有的藏胞还用鲜球根腌制咸菜。这种莞根咸菜,香脆可口,可与市场上出售的腌蔓菁媲美,对调剂生活起到了很大作用。
莞根这种不起眼的植物,在汉地农家只不过是一种无足轻重的粗菜而已。但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在其它可供食用的种植物很少生存的环境里,它不仅是藏家生活中的美味,也成了藏胞赖以生存的主要食物之一。尤其是在严重的自然灾害中,当牛羊和青稞也无法生存时,当藏胞所得的肉食和粮食无以维持生计时,莞根往往会给他们的生命带来希望。也许正由于这些原因,藏胞对莞根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岁岁诵念的颂词,则寄托着这种深情,蕴含着对这种植物的珍爱。
“仁多玛格”(藏语音译。意为“收割后的美餐”)
时令进入8月,当玉树高原仍处于草茂花繁的勃勃生机之中时,在那些半农半牧区的峡谷地带,田里的青稞已陆续成熟了。山坡上、山脚下、洼地里,一片片形状各异的青稞田,象金黄色的绒毯,铺设在碧草芳花之间,给美丽的江源大地增添了不少迷人的色彩。到了8月下旬至9月初,藏胞们便陆续开镰收割了。这里虽没有“望果节”,但在这收获的季节里,藏胞们仍如同过节一样高兴。他们在路边、地头挂起印有吉祥文字的彩色嘛呢旗,在田间扎起帐房,支起烧茶煮肉的锅灶,一家老小都搬到青稞田里,如同野游一般。田野里,藏胞们一边挥舞镰刀,一边唱着古老的《收割歌》:
金穗子就像人辫儿,
青稞粒好似凤凰卵。
丰收的田野充满吉祥,
银亮的镰刀带来欢乐。
我们快快地割呀,
嗦罗呀!
二十世纪50年代以前,每到秋收季节,藏胞都要请僧人算卦,待择定开镰吉日、选好开镰位置后,方可开镰。凡寺院选定的开镰吉日和位置,即使青稞未熟也要开镰;反之,即使青稞熟透落地,也不准开镰收割。合作化后,这一迷信活动虽然不存在了,但在某些农田比较集中的地方,由于气候相差不大,青稞成熟期大体相同,收割时间多由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根据节令及天气情况统一安排。这一习惯至今在一些地方依然保持着。这对于预防当地经常发生的雹灾和雨灾,适时收割不无益处。自实行责任制后,不少藏胞在收割中采取了更为灵活的办法。如黄一片,割一片,在几块地里穿插收割。待田里的青稞全部成熟了,收割任务也基本结束了。
收割季节,当地藏胞素有互相帮助的优良传统。尤其是土地较多的人家,每年都要请亲朋邻里帮忙。他们常常从四面围割一块青稞田,割到田中央,剩下一小片时,便一边加快速度,一边高喊:“加把油,快快割,菩萨保佑啦!”青稞割完了,大家聚集在田中央,一手举着镰刀,一手举着一把青稞,齐声欢呼:“丰收啦!”当一家的青稞收完后,主人为庆贺丰收和酬谢客人,通常要举行一次名曰“仁多玛格”的仪式。仪式开始时,主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手抓羊肉,按照客人的多少,在青稞场或自家院内摆上一圈,请每个客人站在一份手抓肉跟前,然后再请一客人出面主持仪式。主持人随便令一客人调转身子,背朝肉原地站定,然后指着其中的任何一份肉,问:“这份肉谁来吃?”背身者可以说出客人中的任何一位。当他说到谁的名字,谁就拿这份肉。余者自这份肉开始,每人依次领取一份。其中的第一份肉最肥,份量最重。谁拿到这份肉,说明谁的运气最好,最有福气。手抓肉分完后,大家便席地而坐。主人给每人倒一碗酥油茶,斟一碗青稞酒,请客人放开肚子吃,畅开酒量饮。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称赞庄稼好,夸主人一家勤劳善耕,祝愿主人家来年取得更大丰收。酒至半酣,有的兴奋地唱起酒曲,有的开始划拳猜令,欢声笑语响成一片,直到酒足饭饱方才离去。按照藏家的习俗,主人分给客人的手抓肉,吃剩下的都要带回家中。通常情况下,主人分给客人的肉都比较多。第一份有的等于半只大肥羊。其它各份也大多在十斤左右。客人除当时自食外,剩下的则作为主人的赠礼带回家中。获得第一份手抓肉者,带回去后,往往还可以与家人共餐数顿。因此,“仁多玛格”既是主人酬谢客人的宴会,也是主人与亲朋庆贺丰收的聚餐,同时又是主人给客人赠送酬礼的仪式。
今昔打碾曲
阿啦哟啦赛,
阿哩啰呀哟啦赛!
阿啦哟啦赛,
阿哩啰呀哟啦赛!
每当秋收打碾季节,在玉树东部半农半牧区的打碾场上,便会经常听到这种优美悦耳的“打碾曲”。直到二十世纪60年代初,当地藏胞打青稞时,仍然沿用着古老的连枷。这种“打碾曲”,就是他们用连枷打青稞时,一边上下拍打,一边唱的曲儿。用连枷打青稞时,通常数人站成一排,或围成一圈,边打边唱,一则为了协调动作,同时也借以助兴。轻快欢畅的“打碾曲”,给打碾场增添了不少欢乐。故藏胞常说:“唱着曲儿打青稞,不但不知疲累,青稞也打得特别多。”
60年代以来,尤其是近十多年来,藏胞手中的连枷,已逐渐被脱粒机和手扶拖拉机所代替。但在“踏踏”的马达声中,无论脱粒机手、拖拉机手,还是翻场扬青稞的藏胞,依然唱着“打碾曲”。不过,曲调比过去更欢快了。有的藏胞还添加了诗一般的歌词,使古老的“打碾曲”,变成了新时代的“打碾歌”:
阿啦哟啦赛,
阿哩啰呀哟啦赛!
天龙走过的地方,
洒下了吉祥的甘霖;
“金马”欢歌的地方,
铺满了香甜的青稞。
阿啦哟啦赛,
阿哩啰呀哟啦赛!
按照当地藏俗,每年打下的第一捧青稞,要供于佛前,以谢神佛保佑之恩;第二捧青稞,要撒于田间,以谢农田的生长之恩;第三捧青稞,由家人共食,以分享一年来辛勤劳动的成果。有的藏胞对此十分重视。尤其是供于佛前的青稞,头天打碾时,第一捧必先供于佛前。在散布着小块农田的山包上,当地藏家皆建有大大小小的“敖包”。靠近林区的地方,多用石块砌一方形或圆形池子,里面插满树枝,周围挂满各色经布,与其它农区藏族聚居地附近的“敖包”相似。而在远离林区的地方,则多用石块堆积而成,上面仅挂数串经布而已。自古以来,藏人皆赖此防雹震灾,以求农业和牧业的丰收。故每年除村民集体祭祀外,每到打碾时,不少人家还要携青稞另行祭祀。丰年以谢保佑之恩,灾年则求其禳灾祛难。
藏家的青稞收获到家之日,皆视为吉祥幸福之时。入仓前,通常还要诵经礼佛,祈求神灵保佑粮食满仓,年年有余。因玉树东部河谷地区温暖潮湿,为防止青稞霉烂及鼠害,不少人家都备有一个用木板制成的青稞仓,而且外面大多包裹着整张牦牛皮。在寺院和大户人家中,有的“皮仓”可储粮数千斤。外面往往用两三张大牛皮进行包裹。看去黑绒绒的一个大包,就象一头巨大的野牦牛卧于仓房内。同时,青稞入仓前后,他们还要在“皮仓”上贴上印有避邪经文或吉祥符号的经纸。藏家的粮仓亦如其它用物一样,既富有畜牧生活的特色,又体现着自己的宗教信仰。
四季采撷
“魔鬼圈”中捡蘑菇
夏日,每当雨过天晴,草原的景色格外迷人。百草溢翠,群芳含珠,空气如洗,四野飘香,使人如临仙境。但更吸引人的,还是那满山遍野新长出来的蘑菇。这里一片,那里一圈。大的如龙碗,小的似琥珀球。有的像宝伞,有的像毡帽,有的像妇女辫套上的银盾。黄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像无数新开的花朵,在百花丛中争奇斗艳。每当这时,牧民们便纷纷出动捡蘑菇了。掂筐筐的,背背斗的,提褡裢的,男女老少,东跑西颠,忙个不停。山坡上,草滩上,歌声笑语此起彼落,寂静的草原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玉树高原上的蘑菇,分黄蘑、白蘑、黑蘑三种。黄蘑是蘑菇中之上品,牧人俗称“金蘑”;白蘑次之,牧人俗称“绵羊蘑”;黑蘑质量最差,牧人称其“山羊磨”。蘑菇的生长期一般6至8月份。因此期间雨后草滩上的蘑菇俯拾皆是,故当地牧人习惯地叫“捡蘑菇”。哪个地方长蘑菇,哪儿蘑菇多,牧人心里都很清楚。有经验的牧人很善于辨认“蘑菇圈”。他们说,哪个地方长着一圈密集、茂盛、色深的牧草,远看有一个明显的黑圈,那就是“蘑菇圈”,雨后准能长出一圈蘑菇来。对于这种“蘑菇圈”,有的牧人也称其“魔鬼圈”。据说是魔鬼夜里跳舞留下的痕迹。所以,每当他们外出捡蘑菇,总是跑到那些“蘑菇圈”较多的草滩。一个大的“蘑菇圈”,一次能捡十多斤蘑菇。草原上的蘑菇是永远捡不完的。一场阴雨过后,它似乎是不停地往外冒。有时,当你早晨路经一片草滩时,明明看到那儿是一片青草,但中午返回时,这里却长出了一片片蘑菇。有时,你数小时前见它还像核桃一样大小,转眼间却长得像馒头那么大,真如同变魔术一样。半天时间,一个牧民有时能捡一背斗蘑菇。那些外出放牧的牧民,每当傍晚收牧,常常满载而归。牦牛背上的皮袋里、褡裢里,都装着满满的蘑菇。每年夏天,不少牧户都要捡上数十斤鲜蘑菇。除了鲜吃外,他们把这些蘑菇用羊毛线串起来,挂于帐外晾晒。帐绳上、帐杆上,到处挂着一串串蘑菇。如同汉族农家晒柿饼一样。堪称江源藏家帐房一景。
解放前,蘑菇这种富含营养的食物,在当地一直被视为“贱食”,富裕人家是从来不食蘑菇的。至于那些贫苦牧民,也只是在无糌粑和手抓肉可食的情况下,才捡蘑菇充饥。草滩下的蘑菇,一茬一茬地长上来,又一茬一茬地枯下去,很少招人青睐。过去,牧人食蘑菇的方法也很简单。有的放到牛粪火里烧着吃,有的与奶子一起煮食,有的则搅拌到炒面肉丁糊糊汤里食用。如今,随着牧民生活条件的改善,食用蘑菇的方法也在不断改进。采蘑季节,如果你到牧人家里做客,有时主人会给你做一碗肉汤炖鲜菇,或肉丝炒鲜菇,能使你大饱口福。
近些年来,每到入夏后,不少牧人把捡蘑菇当作一项家庭副业来搞。有的则做起了蘑菇生意。临近镇子的牧民,常把成筐的鲜菇拉到街上去卖,每斤几角钱,价格便宜,销售极快。你若到草原上旅行,路过牧人的帐房时,他们也常常拿出成串的干蘑菇向你兜售,每串也不过一两块钱。如携带方便,你尽可以购买,带回家里享用。牧民中的串帐小贩,也有收购蘑菇者。他们把收购的干蘑菇运到结古或西宁,然后加价出售,既方便了那些想吃蘑菇的人,自己也发了不少财。
三秋采挖人参果
深秋,百花凋谢了,牧草逐渐枯萎了,草原失去了它那勃勃的生机。但是,此时不仅是牛羊抓膘育肥的大好时机,也是人参果丰收的季节。牧场上,妇女们或三个五个围成一圈,或十个八个排成一行,每人拿着一把一尺来长的小手锄,象农家翻地一样,一锄接一锄地向前挖掘。随着银锄飞舞,玛瑙珠似的人参果,一嘟噜一嘟噜地从黑土里抖落出来。一个个小口袋里都装得满满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人参果,亦称“蕨麻”。是一种俗名叫蕨麻、学名叫鹅绒委陵菜的植物的块根。而并非猪八戒偷吃的那种状似人形的“仙果”。据说,“人参果”这一大名,还是当年文成公主品尝后所赐的。蕨麻系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株匍匐在地上。每年牧草返青后,它那紫红色的细弱长茎,便开始向外伸长。就像内地的红薯茎一样,边爬行,边扎根,边长叶,边开花。蔓延的细茎长达一米多,一株蕨麻往往要占去一大片草滩。在蕨麻密集生长的草滩上,也正是这些细细的长茎,纵横交织,盘根错节,在地面形成了一张张巨网,编织出了一片片花毯。蕨麻花虽小,但颜色鲜黄。大片大片的蕨麻花力压群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显得格外耀眼。蕨麻以自己美丽的身姿装扮着草原,同时也给人们奉献出累累硕果。在这些繁花细蔓之下,你尽情地挖吧,几锄下去,一颗颗红润、丰满、鲜嫩的人参果,便会呈现在你的面前。
玉树高原,是青海高原蕨麻的主要产地。无论西部的高寒山区,还是东部的半农半牧区,蕨麻都有大量生长,而且其根块个大肉肥,纤维少,颇负盛名。据有关资料记载,在海拔4500左右的高山草甸区,每平方米可产鲜蕨麻200至300克。最大的块根重一至二克,而且80%左右呈圆形。在东部的森林草原区,由于气候较暖,更适宜蕨麻的生长,不但分布面广,而且产量也高。在海拔3700米至4300地带生长最多。其块根平均重约1克,大者达3、4克。每平方米可产果实600至900克,5%呈蚕形。人参果春秋两季均可采挖。但春季挖的人参果细瘦,且加带苦味。秋季挖的体大、饱满、味甜,故牧人多在秋季采挖。一个牧民每天可挖人参果8斤左右,多者能挖20余斤。每年采挖期两个多月,有的牧民一秋可采挖鲜人参果数百斤。除鲜吃外,多余的摊放在褐子或毛毡上晒干,储以备食。
人参果味甘甜,多吃又不腻,是藏家牧人传统的甜食辅料,也是待客之上品。平时,牧人除把人参果当零食生吃外,还常与稀饭、奶子和莞根混煮,以增加甜味。每逢喜庆佳节,牧民还常用人参果做藏式点心。一种名曰“卓玛麻格”,即在煮熟的人参果里,加拌红糖和曲拉,再将溶化了的酥油倒在里面,使其凝结成块状,然后切开食用;另一种名曰“卓玛卓生”,是在煮熟的人参果里加放酥油,用炒面拌着吃。这两种食品吃起来香甜酥软,算是牧人生活中的美味了。平时,牧人改善生活或招待客人,“煮人参果”也是一种常见的食品。尤其是在招待贵客时,常会给你端来一碗煮熟的人参果。在洁白的小龙碗里,膨发胀大的人参果,颗粒分明,圆润透亮,如同放了一碗红玛瑙珠,使人看上一眼就大开胃口。
人参果也是当地牧民出售的传统土特产品之一。近些年,尽管售价比过去高出数倍,但仍然供不应求。在结古街头,一皮袋数十斤重的干人参果,很快就会被抢购一空。因为这东西不仅藏人爱吃,异族同胞也视为风味食品。煮稀饭不放上一把人参果,就好像面条汤里没放盐一样。玉树藏族自治州外贸部门,有专门加工的袋装人参果出售。彩色塑料袋上,赫然印着“人参果”三个大字。每袋一斤,售价便宜。颇受欢迎,人们争相购买,作为馈赠亲友的礼品。
人参果不仅人爱吃,也是草原上许多野生动物的上等食料。冬春季节,每当太阳出山之后和落山之前,雪鸡、马鸡、猕猴等,便纷纷下山刨食人参果。而哈拉和地老鼠,不仅平时刨食,每年入冬前,还要在洞内储存许多人参果。牧人常把它们的洞穴挖开,毫不客气地将其没收。在一个鼠洞内,有时一次可取10多斤人参果。哈熊虽不储存食物,但它平时挖食人参果的经验特别丰富。当其瞅准一片蕨麻地后,用前掌使劲儿一挖,能把一大块草坯挖起来。然后抓起草坯抖动几下,连根带叶一块儿吞下肚去。不到一顿饭工夫,能把一大片草滩翻个底朝天。吃饱后,还常常在两腋下夹上两嘟噜。那憨笨的神态,看起来实在可笑。
大黄丛中采酸梗
“酸梗”,乃大黄之茎干。因其酸凉适口,素被誉为“草原甘蔗”。每逢盛夏,江源牧人常到草滩上采酸梗吃,以防暑止渴。
记得初到江源的那年夏天,与友人到牧人帐房里做客。时值正午,强烈的太阳紫外线照得帐房如同蒸笼一般,虽连饮两碗奶茶,仍觉得燥热难耐。正在这时,主人的小孩抱着10多根细莴笋干似的植物茎干,笑喜喜地走了进来。他挑了一根较粗的递给我,说:“叔叔,请吃酸梗。”我仔细打量这种奇怪的食物:青绿、水嫩,状似莴笋,又非莴笋。正当不知如何下口时,小孩已剥去外皮,“咔嚓”咬了一口,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发出“兹兹”地吸吮声,像吃甘蔗一样,舒坦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我也放着胆子吃了一口,果然鲜嫩多汁,酸凉可口。吃过一根酸梗,如同饮了一碗酸梅汤,浑身上下舒坦多了。后经向主人打问,方知这“酸梗”并非专门种植的植物,乃是野生大黄之茎干。
玉树高原盛产大黄。掌叶大黄、鸡爪大黄、矮大黄等,这里都有野生。特别是掌叶大黄,茎粗叶阔,有的高达两米。每年春秋季节,不少牧民外出挖大黄,除出售赚钱外,有的还用来配药医病。在藏药的丸、散、膏、丹中,许多都离不开大黄这味药。牧人长期与大黄打交道,深得其奥妙。夏天外出放牧或打猎,口干舌燥时,便取大黄茎解渴;即使不渴,也常常随手折一根咀嚼消遣。大黄茎几乎成了草原上的“天然甘蔗”。尤其是那些孩子们,阿爸每天早晨出牧,常恳求别忘带几根酸梗回来。每当他们拿到酸梗后,高兴得欢蹦乱跳,一天能吃上两根酸梗,比吃两碗酸奶还高兴。当地的几种野生大黄,就其茎干的食用价值来说,以矮大黄质量最佳。这种大黄的茎干只有10多厘米,但水嫩味美,颇受牧人的喜爱。
随着越来越多的牧民进入商品经济流通领域,酸梗也破天荒地被带进了市场。居住在州府、县府所在地的孩子们,由于天天上学,无暇到草滩上采酸梗,有的牧民便采酸梗运来出售。在夏日的结古街头,你有时会听到这样的叫卖声:“买酸梗啦,两毛钱一根!”那些上学或下学的孩子们,常围着酸梗摊,争相购买,一堆酸梗很快被抢购一空。笔者曾与一卖酸梗的青年牧民交谈,他的家就住在结古镇附近,本来经营大黄生意,除自己采挖外,还到帐房里收购,几年间赚了近万元。由于夏季正是挖大黄的季节,加之听说镇上的孩子们都渴望吃到酸梗,于是,每到夏天,他都改做酸梗生意。一日可采酸梗百余根,每隔几天到镇上出售一次,一个夏天居然能赚四五百元。最后,青年牧民风趣地说:“过去,只知道大黄是宝。现在我才明白了,大黄浑身上下都值钱。我发大黄财,已从根根上发到干干上了!”
独具慧眼识虫草
江源大地进入5月,阴山上的冰雪融化了,牧草抽芽了,气候转暖了,采挖冬虫夏草的季节来到了。此时,无论是游牧民的帐房里,还是定居藏人的村寨里,很少看到闲散的人,甚至连那些经常在路边和草滩上玩耍的小孩也销声匿迹了。当问起他们的去向时,家里人都会这样告诉你:“上山挖草去了!”
“挖草”,是玉树藏人对采挖冬虫夏草的简称。过去,我曾多次听说过冬虫夏草这种名贵药材,但却始终未能一睹其尊容。来到玉树高原后,不但在牧人家里看到过许多虫草,而且还从牧人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虫草的奇闻轶事。一牧人说,冬虫夏草之所以叫“冬虫夏草”,是因为它冬天是条虫,能到处爬行,而入夏后就变成了草,成了草中之王。还有人说,吃了冬虫夏草,就如同吃了人参灵芝,不但能延年益寿,还会返老还童。一老阿姨讲得更加离奇,说冬虫夏草是佛爷显的灵。采挖时,一旦发现它,心要诚,精神要集中,且目不能斜视,若稍有不慎,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动物能变成植物,这本来就够神秘了,经老人这么一说,更给冬虫夏草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后来,听一位老藏医讲,冬虫夏草就是虫和草的结合体。“虫”即一种叫虫草蝙蝠蛾的幼虫;“草”是麦角菌科植物冬虫夏草菌的子囊座。虫草蝙蝠蛾幼虫原本是一条光溜溜的虫子,蛰居于土壤之中。在适宜的气候条件下,当散落的虫草菌种子随雨水渗入土壤后,即钻入虫草蝙蝠蛾幼虫体内,萌发成菌丝体,吸收其营养,使幼虫因体内充满菌丝而死亡。至天暖以后,虫体内的真菌即在其头上长出子座,伸出地面,此时挖出来的即为“虫草”。《聊斋志异外集》中有一首赞誉冬虫夏草的诗,对动植物这种奇妙的结合感叹不已:
冬虫夏草名符实,
变化生成一气通,
一物竟能兼动植,
世间物理信难穷。
冬虫夏草的功能虽不像牧人传说的那样神奇,但的确称得上中药中之珍品。其药性味甘温,具有强壮滋补之奇效。主治病后虚弱、久咳不愈、腰酸腿痛、食欲不振、阳萎遗精等疑难病症。清人所著的《本草纲目拾遗》和《本草从新》,均将冬虫夏草收载入药。其实,此药在我国西北、西南地区,或泡制药酒,或炖鸡炖鸭,早已在民间被广泛应用。听一位老牧民讲,解放前,他家每年都要挖几皮袋虫草。那时,挖虫草的人少,虫草也不值钱。由于炒面不够吃,一家人常把虫草和青稞拌在一起磨炒面,拌成糌粑吃。后来发现,吃了这种拌有虫草的糌粑,不但小疾小病没有了,而且精神也大了。上山挡羊,远出打猎,从不感到吃力。于是,他一直坚持用这种办法吃虫草,算来已50多年了。如今,老人虽年逾古稀,但耳不聋、眼不花。无论上山放牧、打猎、采药,和年轻小伙子一样,从来不知疲累。据说,虫草不仅对人的身体有滋补作用,奶牛吃了,下的奶子也特别多。雪鸡由于经常刨食虫草和其他药草根,其肉比其他鸡类的肉补性都大。看来,虫草这东西,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下走的,谁吃了补谁。冬虫夏草虽如此名贵,但过去却不大为人重视。二十世纪70年代以前,采挖者少,收购者也少。每斤售价也不过十几块钱。有时七、八块钱就能买到一斤。近十多年来,随着外贸和医学科学的发展,人们才逐渐认识到了冬虫夏草的真正价值,其身价也日益在提高。在私人交易中,每斤售价最高达1500元左右。由于此药仅产于青海、四川、甘肃、西藏及云南、贵州的局部地区,而且生长在海拔3500米至5000米的高寒山区,生长期不到两个月,犹如昙花一现。所以,人们都生怕错过良机,想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冬虫夏草之财。以致出现了万巷皆空、帐帐人稀的情况。
外贸和医药部门对冬虫夏草的大量需求,以及冬虫夏草价格的不断上涨,大大刺激了牧人采挖冬虫夏草的积极性。地方政府为了防止出现争地盘的现象,也为了制止药材贩子私自收购这种名贵药材,不但给牧民分配了采挖区域,而且还分配了交售任务。通常情况下,牧民只能在自己放牧的草山上采挖。若要越界,还要与对方协商。所以,到了采挖季节,牧民便带上帐房、手锄和食物,自觉地来到自己的采挖区域,安营扎寨,开始采挖虫草。这时,各个山坡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采挖虫草的人。男人们戴着圆边尖顶的白色遮阳帽,妇女们戴着黑色船形遮阳帽。藏袍长袖系于腰间,穿着五颜六色的上衣。在鹅黄色的草山上,如同早开的花朵,显得鲜艳夺目。那宏亮、甜润而又充满着山野情调的歌声,此起彼落,不时地在山间回荡,使宁静了一冬一春的群山,充满了热闹而欢乐的气氛。
牧人采挖虫草,个个都是内行。虫草长出地面的那根紫褐色菌体小棒,只有三四厘米高。无枝、无叶、无花,似草非草,初挖虫草者很难发现。而牧人独具慧眼,每次外出,必有收获。根据牧民的经验,虫草一般生长在阴坡或半阴坡的灌木丛中和牧草稀疏的地方,以及那些土色发黑而又湿润、松软之处。由于虫草长得很低,而且又混杂于牧草之中,在找到它的生长环境后,还必须进行仔细观察。牧人寻找虫草时,常伏于地上,脸贴地面,在地平线上透过牧草的间隙去观察,如这个地方生长有虫草,十有八九可以找到。虫草不但成片生长,而且还常成行生长。虫草那根紫褐色小棒的顶端,向阳的一面,大都有一个不明显的拳状小钩。若发现二根虫草,顺着小钩的方向去寻找,在同一条线上,还可以连续找到许多根。牧人在采挖虫草的实践中,总结出了许多经验。一个有经验的牧民,一天可挖数百根。如不得要领,奔跑一天,空手而归者也是有的。
牧人挖虫草的工具很多。但常见的大多是一尺来长的小手锄。发现虫草后,连同周围的草坯一块儿挖掉,然后剥掉腐土杂草,虫草就裸露出来了。新挖出来的虫草,同长成的春蚕一样大小,而样子又酷似春蚕。背上的节纹,腹下的两排小腿,活灵活现,数都可以数得清楚,如同活着的春蚕一样,放在地上,似乎随时都会向前爬动,真叫人喜爱。牧人说,玉树高原上的虫草,以杂多县和治多县产的为上乘。不但个儿大,而且色泽光亮,肉质肥满。其他各地产的虫草,晒干后,每斤须1700根左右,而该两地产的虫草,称上一千五六百根就够了。牧人采挖的虫草,大多是晾干后出售。但由于收购者多,也有不少人随挖随售。采挖虫草季节,在公路沿线和城镇街道上,你会经常看到牧人拿着鲜虫草在兜售。由于鲜虫草水分多,不好论斤两,大多论根卖。在偏远地区,两角钱即可买到一根。不少人喜用这种新鲜虫草泡药酒。鲜虫草泡入酒内,久不变干,而且游来游去,如同活标本一样。闲暇无事,边饮边欣赏,倒也是一种乐趣。
提心吊胆挖贝母
玉树高原盛产贝母。这里的贝母与其他许多植物一样,因生长在高海拔地区,终年与风雪为伴,故人们常在其名前冠以“雪”字。生长在海拔4000米以上秃岭乱石间的贝母,茎高30厘米左右,夏季开蓝紫色小喇叭花,其块根分瓣聚合在一起,形似蒜头,植物学家命其“雪山贝”。而当地藏家则称为“扎用”,意即“乱石中长的圆疙瘩”。在海拔3900米左右的阴坡、山洼地带及灌木丛中,还生长着一种茎高仅10多厘米,夏季开青黄色小喇叭花,其块根形状与“扎用”相似的贝母。这种贝母比“扎用”较大,学名称其“雪子贝”,而藏家则叫“色用”,意即“长在灌木丛中的圆疙瘩”。就其药用价值来说,这两种贝母可与我国著名的川贝相媲美。而实际上凡经四川南销者,也一直以“川贝”相称,长期以来备受药材商的青睐。就其分布来看,玉树高原各地均有生长,而且蕴藏量极其丰富。如遇采挖季节上山挖贝母,碰上好运气,一日可收入上百元,无异于从地上挖钞票。
但是,这种被汉、回药材商誉为“银壳子”的珍贵药材,历史上当地藏人却很少采挖。周希武《玉树调查记》中说:“番地出知母、贝母、冬虫草,华商多货焉,以故采掘者多。番酋不便也,或值疠疫,牛羊物故者多,辄云据高僧推算,因掘药断地脉之故,其迷信多类此。”采挖药材“断地脉”,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据当地牧人讲,人们所以不敢挖贝母,主要是因为贝母的外形酷似人的心脏。又因其生长在高山之上,故历来被视为山神的心脏。挖贝母即等于挖山神的心。触怒山神,轻则伤人损畜,重则家破人亡。当地牧人说:“人不穷不挖贝母。”牧人除到了无以生计的地步,是决不肯上山挖贝母的。而那些穷困不堪想挖点贝母换取衣食所需者,无不提心吊胆。行前必要先在佛前烧香磕头,祈求神佛宽恕。采挖时,每挥动一下手锄,心里都要“扑嗵扑嗵”地跳几下,真如同做贼一般。但昔日的江源藏族聚居区毕竟穷人多,偷偷采挖贝母者也不乏其人。于是,有关因采挖贝母而受到山神“惩罚”的故事也不断出现。听一位老阿尼讲,过去,一牧人上山挖坝母,临下山时,忽然电闪雷鸣,一道利剑似的电光从头顶劈下,顿时倒地身亡。当人们发现他时,只见全身伤痕斑斑,而采挖的贝母也不知去向了。牧人说,这是山神对他的“惩罚”。另有一牧人,上山刚挖了一颗贝母,只觉得背后有人猛推一把,顿觉天旋地转,坠入崖下,虽未丧命,却落了个臂断腿残的悲惨下场。僧人说,如果挖得多了,则会带来更大的灾难。诸如此类故事,无不说得神乎其神。藏家视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意识,在许多牧人的思想上,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他们对贝母的神奇传说,也可能与此有关。同时,加之一些佛教徒附会的解释,使这种小小的植物,更增添了其神秘的色彩。
当地藏家对贝母的这种神秘感,在不少中老年人的思想上,至今依然存在着。在外出采撷时,他们宁肯采挖其他药材,也不肯冒险去挖贝母。但金钱的诱惑力毕竟是大的。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不少青年人挖贝母发了财时,一些人也渐渐为之动心。每斤贝母的售价,由二十世纪60年代的10几元钱,到70年代上涨到30多元。至80年代高峰时期,竟高达百余元。采挖贝母与采挖虫草一样,是一项收入颇丰的副业。于是,这些人也纷纷上山了。但由于心有余悸,常常一边采挖,一边诵经祈祷。据说,一老者在深山中挖出一颗鸡蛋大的贝母,竞连磕三个长头,才提心吊胆地装进了褡裢里。听老年人讲,50年代以前,因很少有人采挖贝母,象鸡蛋、核桃大的贝母,是经常可以挖到的。但如今能挖到如此大的贝母,已属罕见之物了。也许正因如此,这位老人才感到更加恐惧。每年8月中旬至10月初,是玉树高原采挖贝母的季节。近几年来,已有越来越多的中老年人加入了采挖贝母的行列。无论他们出于何种动机,也无论其采挖时的心情如何,能挥起手锄,说明他们的观念已发生了变化,敢于冲破千百年来的“禁区”了。
储草备料采然布
在玉树高原这个草的海洋里,然布草既无媚人的枝叶,也无诱人的花朵,在无数种牧草中,只是一种极其普通的牧草。然而,当地牧人却一直视其为珍宝。每年秋季,他们几乎倾其全力采然布籽,割然布草,作为牧畜冬春季节一种主要补饲草料,进行大量储备,并称其为“救命草”。
然布,学名珠芽蓼,多年生草本植物。其茎高10至35厘米,叶呈长椭圆形或宽披针形。每年6、7月份,茎顶生穗状花序,上部开白色或紫红色小花,中、下部生珠芽。入秋后,可见排列有序的紫褐色小颗粒,即为然布籽。然布草主要生长在潮湿的草地、河滩、林缘及灌丛地带。玉树高原各地均有分布。但尤以东部地区最多。然布草浑身是宝,其块根辛甘、微寒,具有退烧、止泻、调经等功效,其茎叶和籽实则是牧畜的上等饲料。据专家研究证明,然布籽内含脂肪百分之三点零八,含蛋白质17.19%,含纤维9.47%,含淀粉和糖67%。此外,还含有■、钙、灰粉等多种营养成分。而其所含的蛋白质,比水稻还要高9.49%,比小麦高4.49%,比玉米高7.59%,所含淀粉和糖比豌豆高13.98%,比麦麸高6.38。仅就这几种主要营养物来看,然布籽与各种主粮及精料都相差无几。因此,牧人常说:“吃了然布的牛羊,冬春的日子最好过。”
每年秋天,当然布籽长熟的时候,牧人为了使牛羊更多地长膘,常早出晚归,赶着畜群寻食然布。与此同时,各家男女老幼,几乎倾家出动,有的拿着镰刀,有的背着褡裢,有的提着皮袋,整日奔走于山野,一边捋然布籽,一边割然布草。然后将然布籽晒干储存。把然布草辫成长长的草辫,或堆于帐房附近,或挂于树杈上。至入冬以前,各家都要采集几皮袋然布籽,辫上几十辫然布草。到了冬春缺草季节,尤其是遇到大雪灾后,当牧畜无草可食时,他们即用然布草一点一点地补饲。对于那些瘦弱的牲畜,再额外补饲些然布籽,这样即可帮助它们安然度过饥寒交迫的冬春季节。
当地牧人也有食然布籽的习惯。尤其在解放前,当一些牧人无青稞可食时,常以然布籽作主食。这种小米粒似的野生草籽,不知帮助多少牧人度过了饥寒岁月,甚至挽救了他们的生命。而且,即使在今天,一些牧人也常以然布籽补充主食。其食用方法与青稞相同。通常把然布籽炒熟后,用小手磨磨成面粉,或与酸奶搅合在一起食用,或与青稞粉掺合在一起拌糌粑。牧人说,然布粉虽没有青稞粉那样香甜,但无异味。若多加点酥油和红糖,拌出来的糌粑可与青稞粉糌粑相媲美。同时,由于然布粉富含营养,即使食用纯然布粉拌的糌粑,亦可与青稞粉糌粑一样耐饥耐寒。所以,在当地牧人中,然布籽素有“天然青稞”之美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