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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由于网络数字技术的冲击，大量久藏深闺的文献资料流布天下，偶有引起认识或研究的混乱。《乌蒙秘闻》一书是许指严在民初“反满”思想的影响下，为生计考虑，以清初滇东北改土归流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传奇小说，本不足信。但网络上却较常见，有称“中外名著”的，有称“重要资料”的，还出现了专门的词条，这就对当前承担公共服务的图书馆等部门提出了新的要求和任务。
关键词：网络环境；图书馆；文献典藏；野史
中图分类号：K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723X（2012）08—0091—05
2012年4月的伦敦书展，吸引了全球出版界的关注。相关报道颇为引人注目，如“出版界竭力适应新情况”、“出版界的最后狂欢，头顶上聚集的数字风暴乌云”、“数字风暴乌云来袭”，等等，充分反映出数字技术对传统出版业的冲击及巨大影响。与此相类，所谓数字风暴袭击的，还包括各类图书馆、档案馆等公共部门，典型如图书馆最为冷寂的文献典藏部门已被全面卷入。近查网络，发现几年前无人所知的《乌蒙秘闻》一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出现了各种格式的文本，来源也较广泛，有称“中外名著”的，有称“重要资料”的，还出现了专门的词条。《乌蒙秘闻》到底是一部什么资料？我们有必要对其进行介绍，同时对网络环境下图书馆文献典藏面临的新问题提出看法。
一、《乌蒙秘闻》的内容
《乌蒙秘闻》，载姜泣群选编《重订虞初广志》①卷十四，收入《清代野史》三编②第二十种，线装一卷。又见于《中华历代笔记全集?民国卷》、《中国野史集成》等。其主要内容：
清初，鄂尔泰力主在乌蒙、镇雄等地实行改土归流，时鄂有参谋章某，看准朝廷有事乌蒙，而鄂又急于立功。于是进言，用金币良马行离间之计，使其自相攻战。时鄂方丧宠姬，听说镇雄土府陇庆侯之妻白闾“艳绝蛮中”，“意似忻动”，拉开了乌蒙等地改土归流的帷幕。
章某与鲁甸禄万福联系，见其父禄鼎坤，说明鄂欲废乌蒙土府禄万钟，扶植禄鼎坤。鼎坤忻然听从，秣马厉兵，将与官军一起征讨乌蒙。禄万钟急与陇庆侯联络，欲出兵夜袭鲁甸。鼎坤一面向鄂告急，一面率军进攻乌蒙。鄂派哈元生出兵乌蒙，三战三捷，万钟败奔镇雄。章某又入镇雄说陇联星，联络镇雄土司仇敌，大败庆侯和万钟。于是两少年弃府城奔入川边，眷属、重器成为鄂的战利品。哈元生将万钟爱姬婴献给鄂，“果光艳出俦辈”，接着又抓获白闾。万福愿搜获“肌肤若琢玉”之庆侯妹陇嫈进献，交换白闾。但哈元生仍将白闾送入总督府，万福大悔恨。“怨愤溢于词色，扌互鄂督所赐物于地而归鲁甸”。此后万福父子质妻子于省城，率士兵从征东川。东川之战结束后，万钟走死，庆侯不知所终。鼎坤以为论功自己必能袭乌蒙土职，但清廷却调鼎坤赴河南、万福赴贵州任职。万福父子大为失望，互相责怨。
白闾入总督府后，渐忘旧好家族，日以争妍斗宠为事。婴姬与白闾争宠，白闾招万福妻至省城，以间婴姬，反被婴姬伪造书信离间，被鄂尔泰磔杀。唯陇嫈“不恋富贵，涕泣求死”。其未婚夫魏某化装为隶役进入总督府，与陇嫈见面。陇嫈见事机紧迫，说：“今日铤而走险，留亦死，不留亦死。吾侪本不叛清，无可奈何耳。”于是寻机出逃。
万福与鼎坤揭竿而起，陇嫈、魏生等到“西山”迎接庆侯，共赴鲁甸相助，镇雄、东川等地均响应。鄂大为惊慌，上疏自劾，杀婴姬与万福妻，派兵进剿。但清兵屡为所败，特别是东川一路，领兵参将魏翥国被万福叔鼎明刺杀。后因万福军队“淫纵无纪”，其本人“轻而寡谋”，被刺杀身亡，军队溃败，庆侯也被炸死。
陇嫈再次被俘，“伏地乞命，曼声悲吟，极凄楚可怜之色，艳照一室”。鄂大为喜爱，十余年后仍宠爱专房，但防范稍疏。某日，鄂暴卒，陇嫈自缢身亡。鄂家人不欲宣扬，说陇嫈是自杀殉情。
二、《乌蒙秘闻》的作者与“虞初志”体裁
《乌蒙秘闻》署名许指严，则其作者为许指严无疑。但文稿又说：“兹从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中，搜得轶事数则，缀辑成篇，不敢遂云信史。”则其作者佚名，仅知是“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之“轶事”数则，经许指严“纂述旧闻”，整理而成。文稿末尾又说：“野史氏曰”，考《重订虞初广志》，除收录《乌蒙秘闻》外，还收了署名许指严的《象齿焚身录》（卷五）、《董小苑别传》（卷八）、《征苗轶闻》（卷十五），文末均有署“指严曰”的议论，独《乌蒙秘闻》不署“指严曰”而署“野史氏曰”，似专门强调文稿作者佚名，故称“野史氏”。当然，这也可能是许指严的托词。网络资料和前人论及时均不提许指严，仅云作者是“野史氏”，显然是为了强调文稿的神秘色彩。
许指严（？—1923年），近代小说家。名国英，字志毅，一字指严，又作子年，别署甦庵、不才子等。江苏武进人。南社社员。出身仕宦之家，清末曾执教于上海南洋公学，文坛名家李定夷、赵苕狂等都是他的高足。后来又受商务印书馆之聘，编写中学国文、历史等教科书，兼教该馆练习生。辛亥后主讲金陵高等师范，又任财政部机要秘书。两年后辞归上海，除一度曾任某银行文书外，皆以卖文为生，以写掌故小说著称。因生计窘迫，又极嗜酒，曾向世界书局经理沈知方预支200元，为其杜撰《石达开日记》，风行一时，重版数次。又为天台山农（刘介玉）代笔，刘得其名，许取酬资。亦曾悬版卖字，自谓“兔毫秃尽身垂老，换得人间卖命钱。”其贫困可知。自幼多闻祖父讲述官场秘闻，故作品多为掌故性杂记。如《清鉴易知录》、《清史野闻》、《天津秘录》、《三海秘录》、《新华秘记》等。小说仅长篇即达10余部，如《泣路记》、《民国春秋演义》等，短篇小说辑为《许指严说集》，《许指严小说精华》。
《乌蒙秘闻》最早收在《重订虞初广志》卷十四。所谓“虞初志”，是我国文言古典小说文献的一种体裁，大体上说，是一种小说的总集，以辑录情文并茂的传记文学名篇于一篇的职志。自明代中叶出现佚名（一说为陆采）编选的第一部《虞初志》七卷后，又出现了清张潮（1650—？）辑《虞初新志》二十卷，郑澍若编《虞初续志》十二卷，近人青垞山人王葆心编《虞初支志甲编》四卷，胡寄尘（怀琛）编《虞初近志》增订重编本十二卷，鄮水（浙江宁波）姜泣群选编《重订虞初广志》十六卷等，共六种1986年6月，上海书店将以上六种汇编为《虞初志合集》七册（其中《重订虞初广志》编为上、下两册），影印出版。。另外，尚有明汤显祖《续虞初志》八卷（存四卷），明邓乔林《广虞初志》四卷，清黄承增《广虞初新志》四十卷。其中《重订虞初广志》的基本情况，据该书《李定夷序》，姜泣群经过两年的整理，于“甲寅岁”（1914年）编成《虞初志补》十二卷。后又于乙卯（1915年）秋“详加订正，增辑四卷，重刊行世”。《潘飞声序》说，姜泣群将编好的《虞初志补》十二卷寄给他，“余以时代人才，各有不同，无所谓补，易其名曰《广志》。集思广益，励人志节，不徒以异闻作说荟也。”查该书各卷页眉，《虞初志补》、《重订虞初广志》的名称交替出现，证明二人所述正确，也是该书名为“重订”与“广志”的原因所在。虞初，旧称小说家之祖，西汉河南（治今河南洛阳）人，汉武帝时，任侍郎，称“黄车使者”，在宫廷中以敷说前朝故事（即周朝史事）而大享盛名。后世常以其名作为笔记小说的代称。《汉书?艺文志》小说家类有《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今不传。明代《虞初志》是志怪小说与传奇文学的总集，清张潮革新了“虞初志”的内容，以传记文学为主体的散文小说为辑录对象，巩固了“新虞初”的结构，为后来连续出现的“虞初”书所遵循。 三、《乌蒙秘闻》的真伪
首先，从内容看，《乌蒙秘闻》以清初滇东北改土归流事件为背景，故文稿对事件的交代大体不错。如时间为雍正年间，地点为乌蒙、镇雄、东川等地，主要人物如鄂尔泰、哈元生、禄万钟、陇庆侯、禄鼎坤、禄万福、陇联星、魏翥国、禄鼎明等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事件如乌蒙、镇雄的改土归流、禄万福的反抗等。但与记述本次事件较详之《清世宗实录》、《雍正硃批谕旨》、魏源《圣武记》、萧瑞麟《乌蒙纪年》、乾隆《镇雄州志》、倪蜕《云南事略》等相较，则本稿在资料上并无新的内容，或者说并无史料价值。反而在一些常识性问题上错误明显，如强调鄂尔泰的参谋章某，认为章某挑起了事端，并在鄂尔泰、禄万福、禄鼎坤、陇联星之间起了出谋划策、联络和谈判的作用，最后被万福派人刺死。又如不提在反改土归流中较为重要的米贴土目禄氏。又如说东川之战后，“万钟已走死，庆侯不知所之”。最后陇庆侯去到鲁甸，为清军炮手炸死。禄鼎坤在禄万福反抗时仍在鲁甸，禄万福被少女刺死。事实上，禄万钟和陇庆侯在改土归流后逃往四川，为清军捕获，奉旨解云南质审，安置江南。禄鼎坤在禄万福起兵时在河南任职，被清军“枷锁解到滇省”。禄万福在鲁甸后箐被捕获，押解赴省，与父鼎坤、弟万贵等俱被杀。又如说禄鼎明在东川刺杀参将魏翥国，“洞胸胁立毙”。实际上魏仅被刺伤，后因功报升总兵，等等。
背景之外，文稿的中心是以鄂尔泰搜寻美女及他与白闾、婴姬、禄万福妻、陇嫈之间的关系来展开的。文稿说鄂“素互道学名，世宗赐以宫女而不受也，不欲人知其渔色。唯俘虏非部民比，仆妾之其分也。且边远无稽，可乱中朝耳目”。哈元生献婴姬后，鄂“置诸密室而爱玩之，以为中土无此美姝也。”后白闾、陇嫈进入总督府，为鄂所喜爱，时人称为“督府新歌三妇艳，蛮夷韵事少人传”。婴姬与白闾争妍斗宠，白闾引禄万福妻离间婴姬。鄂设筵取悦万福妻，席间“彰袖与万福妻嬉，宾主大乱……宠幸无与伦比。”婴姬伪造书信诬陷白闾，鄂磔杀白闾于密室。陇嫈入总督府后，鄂爱其秀慧，且“本有理学名，坠禅悦”，百计娱之，允其别室焚修。禄万福反，鄂杀婴姬与万福妻。反抗被镇压后，陇嫈又进入总督府，温顺婉媚，为鄂所宠爱。十余年后，鄂暴卒，陇嫈也自缢身亡。
文稿还有一条线索是禄万福与鄂尔泰对白闾的争夺。白闾是禄鼎乾之女，陇庆侯之妻，禄万福之堂姊妹，文稿说她与万福有“禽兽行”。白闾为清军所获，万福贿哈元生和章某，愿搜寻陇嫈并献家传宝器交换白闾，为哈元生和章某所骗。白闾进入总督府后，万福“大悔恨，怨愤溢于词色”。章某即知“祸且不旋踵”。后来万福途经省城，仍多方谋求与白闾见面，最后甚至献出妻子，才达到目的。白闾被杀后，万福逃归鲁甸，起兵反抗。
可见，这是在讲述一个有趣的传奇故事，《乌蒙秘闻》内容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
其次，从作者看，许指严的主要作品为小说，称“近代小说家”。他一生窘迫，又极嗜酒，长期卖文为生，甚至悬版卖字。为了生计，他曾为人代笔，目的仅为酬资。他的作品虽多，水平均受限制，甚至走到造伪制假的地步。由他署名的《乌蒙秘闻》，可能也是为了生计而伪造的作品。文稿中以“野史氏”的名义说：“吾读魏邵阳《圣武记》，铺张西南夷改流事，鄂为首功。”我们认为，《乌蒙秘闻》是许指严读了《圣武记》等记述滇东北改土归流的材料后，在民初“反满”思想的影响下，为生计考虑，以改土归流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传奇小说。当然，既为生计考虑，作品就要有卖点，所以文稿的中心内容是争夺美女、美女争宠、美女报仇、秘闻、传奇等，这符合许氏的风格。从这个角度说，许指严称文稿是根据滇中某君家藏秘录整理而成，应该是假托许指严在另文《征苗轶闻》中说到文稿来历时，也较有趣。在征苗事件中，他的同乡钱文敏在张广泗幕府，以所见所闻作《磨盾余墨》，后流散。但钱文敏“女婿之孙”汪杏溪是许指严的朋友，说他小时曾亲自听到祖母讲述钱文敏征苗时事，不知与《磨盾余墨》是否相符。许指严据汪氏所讲，“为之贯穿演绎”，写成《征苗轶闻》。。所谓“野史氏”就是许指严，因为“野史氏”敢于说出魏源“铺张”了西南夷改流事，并对少数民族表示了明显的同情，这是民国初年的语气。
再次，从收录该文的文献体裁看，“虞初志”是一种小说总集，文学界将几种“虞初志”界定为“志怪、传奇小说选集”、“文言短篇小说集”等，认为它融传奇、志怪、游记、寓言、随笔等通俗体裁为一炉，不分门类，错综编排，意在“表彰轶事，传布奇文”。《重订虞初广志?凡例》也说：“是编冶掌故、历史、文艺、野乘为一炉，洵小说界之精髓，亦文章家之轨范也”。其内容“上自宫闺，下逮闾巷。于事则朝章国典、风土民情，于人则忠孝义烈、优异畸侠”，分为四类，一崇尚公忠，二振兴武侠，三觉牖民心，四发挥情谛。“以文章丰赡，事实瑰奇，兴味穠醰为三大要点。”姜泣群将《乌蒙秘闻》收入《重订虞初广志》，表明时人对它的看法是传奇小说，并非历史资料。与该稿同时选入的《象齿焚身录》、《董小苑别传》、《征苗轶闻》，内容均具备了上述三大要点。我们可以说，《乌蒙秘闻》是一篇传奇小说，其部分内容和人物描写明显受到明清笔记小说的影响。如陇嫈、白闾、婴姬、禄万福妻均为美女，“艳绝人寰”。陇嫈不恋富贵，立志报仇，其余三人则争妍斗宠，是为歌颂陇嫈而创作的人物。又如陇嫈与“魏生”之间的感情，魏生“幼孤而好学，且有膂力，美丰姿”，禄万福为“年甫竿”之“一处子”刺死等，均有明清笔记小说中人物的痕迹。而鄂尔泰提到陇嫈时说：“个妮子介介殊恼人……往视嫈姑，今在庵中作何消遣”，纯为明清笔记小说中的语气。陇嫈要求披剃为尼，要来“念珠、木鱼、经卷等物，朝夕焚修讽诵，宛如比丘尼”，这也是照搬明清笔记小说中人物的情节，实际上陇嫈作为一个十余岁的彝族少女，生长在彝区，这样的描述并没有多少事实上的依据。
最后，从作者所表达的思想看，作者通过小说故事，表达了民国初年早期民族平等的进步思想。如文稿开篇说：“专制厉民之习，其末流养成自尊自大风。辄谓蛮夷禽兽，冠带国不屑与伍。若夫汗吏蠹役，奸氓群小，藉此肆威福。奴虏之使不足，更淫虐蹂躏不逮犬马。蛮夷非木石，具有知觉，罹苦毒不堪命，则激而生变，挺而走险，亦固其所。”这对少数民族起反抗是深表同情的。文稿又说：“雍乾之间，苗疆多事，边臣争邀功。世宗本好粉饰，遂锐行改土归流之议。于是蛮、倮、苗、瑶之受虐者，以恒河沙计。”文稿还借陇嫈之口说：“吾侪本不叛清，无可奈何耳”，从批判清王朝和同情彝族人民的角度，对改土归流及彝族人民反抗的原因提出了较客观的看法。文稿认为《圣武记》“铺张”了西南夷改流事，不同意鄂尔泰为首功，描述了鄂的荒淫生活，揭开了他“假道学”的面具。文稿以野史氏之名说：“顾诸蛮非积叛，乘势汤决，必有术致之明甚。”又借傲吾之名说：“观此记，清廷收服诸夷政策，可见一斑。”揭露了清王朝的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政策，表达了同情少数民族、主张民族平等的进步思想。 此外，文稿记述鄂尔泰的荒淫生活，广收彝族妇女为姬妾，这在改土归流中是有根据的。倪蜕《云南事略》记总兵张耀祖平定米贴禄氏反抗时，“立沉命法：在者杀，去者杀，妇孺杀，小有姿首之女子不杀。”乌蒙镇总兵刘起元贪暴残忍，夷民“不幸而妻女可观，无不嬲也。”鄂尔泰曾上奏称：“所获倮贼男妇，分赏在事有功者，亦万余人。其余生擒贼首贼目，并应质审要犯家口，现已数百人，押解到省，收监发牢。”《雍正硃批谕旨》，第五十六册。以鄂尔泰为首的清军，大肆掳掠彝族妇女为奴仆、姬妾，强奸妇女，这是毋庸质疑的事实。《乌蒙秘闻》对于我们揭露清军在滇东北彝区的暴行，了解彝族人民所遭受的苦难，有较好的参考价值。正如方国瑜先生《滇黔土司婚礼记概说》所云：“其院落园林之胜，几疑谿峒中未曾得有……而鼎之婚礼繁琐，与奁币之丰盛，疑为夸饰之谈。”又引周中孚语，谓此书“多夸张，且有厚颜无耻之语。”方国瑜：《云南史料目录概说》，中册，635—636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应该说，方先生在指出此书“夸张”、“夸饰”等特点时，又承认它的参考价值。因此，我们在指出《乌蒙秘闻》的诸多缺点时，也承认它在改土归流研究中的参考价值。
当然，许指严为了生计，为了吸引读者，在创作时也加进了一些错误的思想。如反复描写白闾、婴姬与禄万福妻之间的争宠，虽然是为了从相反的角度歌颂陇嫈的可贵精神，但也有损于彝族妇女的整体形象。又如禄万福与白闾的“禽兽行”，万福妻为“鼎坤所爱”，万福妻有“嬖小臣”福五，白闾“畜万福如面首”、万福为“处子”刺死等，均属为迎合读者而胡编乱造的无聊情节，应该严厉批判。此外，文稿不提乌蒙镇总兵刘起元、大关通判刘镇宝等对彝族人民的残酷剥削和压榨，激起禄万福等的反抗，反而强调禄万福与鄂尔泰对白闾的争夺，也是应该批判的。
四、结语
综上，我们认为，《乌蒙秘闻》是许指严在民初“反满”思想的影响下，为生计考虑，以清初滇东北改土归流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传奇小说，其内容和人物创作明显受到明清笔记小说的影响。文稿在资料方面并无新的内容，或者说并无史料价值。
以前，《乌蒙秘闻》深藏于图书馆典藏室“闺中”，久未为人所识。即使有人注意，也是专业人士，范围极窄。如刘顺和有《陇嫈传》，为《乌蒙秘闻》中传奇人物陇嫈立传，并作《写在〈陇嫈传〉之后》说：“本资料主要来源于野史氏《乌蒙秘闻》，据野史氏自叙，‘秘闻’是‘从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中，搜得轶事数则，缀辑成篇’，文中对乌蒙、镇雄改土归流及其后鄂尔泰对乌蒙用兵，禄万福通淫汉女被刺死等事件的记载，考之《清实录》、《清史稿》、《乌蒙纪年》等史书，亦基本相符。”“‘秘闻’决非野史氏杜撰出来的小说家言，其自称‘秘闻半皆实录’是可信的。由于其他史料记载欠详，更显得宝贵，笔者将其中有关镇雄部分摘录出来整理成这篇《陇嫈传》，提供给研究地方史的同志参考，也让镇雄人了解，镇雄彝族妇女中，除了有识大体、顾大局的陇应祥、二禄氏外，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陇嫈这样的人物。”文中还据禄万福起兵反抗之雍正八年（1730年）陇嫈“年已二九”为据，往前推十八年，认为陇嫈生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刘顺和：《陇嫈传》，载《镇雄文史资料》第一辑，72—79页，1989年4月。
为此，我们曾撰《许指严〈乌蒙秘闻〉概说》进行了讨论与评析潘先林、杨朝芳：《许指严〈乌蒙秘闻〉概说》，载林超民主编《西南古籍研究》2001年卷，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版。
当前，由于网络数字技术的介入，大量久藏深闺的文献资料因各种必然或偶然的原因突然之间流布于天下，阅读者早非之前的专业人员，而是社会大众。他们不一定能如专业人士一样，作扩大或过度的解说，但却能简单地视其为真实的历史资料，或直指其为历史事实，从而对当前已经有了结论或争论较大的问题发表不着边际的讨论，引起社会各界对相关问题认识或研究的混乱。如目前网络对《乌蒙秘闻》的认识，大多不能客观思考，视为历史事实。更有甚者，将文本上传，分出“奸人毒计揭开惨剧黑幕”、“挑拨族人内讧”、“美人与宝物”、“红颜祸水”、“为女人再起战事”、“烈女碎尸”等标题，危言耸听，以“野史”、“野史氏”、“秘史”、“惊天秘闻”等吸引社会大众。这就对当前承担公共服务的图书馆等部门提出了新的要求和任务，那就是对原有的文献典藏功能进行新的定位或思考，加强对典藏文献的权威目录编撰或解题，为社会大众提供准确、权威的文献介绍与推介。当然，这一新形势下的新要求，也不能完全归责于图书馆一家，这或许是图书馆、文献学研究和网络职能管理部门三者之间共同的职责与任务，我们不能以此苛责图书馆的典藏职能。
Library Documents Reservation under the Network Environment
——In Terms of the Unofficial Note Wumeng Confidential in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YANG Chao—fang1， LIU Jin—shuang2
（1。 Yunnan University Library，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Yunnan， China；2。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Thinking，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Yunnan， China）
Abstract：Lots of materials which are not easy to see spread abroad widely because of the impact of network digital technology， sometimes causing the confusion of the knowledge and study。 Wumeng Confidential was written by Xu Zhiyan in order to earn a living， which was just an unbelievable legendary novel。 But it is very common on the network now which even was called Chinese and foreign classic or difficult material。 Similar situations occurred very ofte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etwork digital technology， which put forward new requirements and tasks to the library service departments。
Keywords：network environment； library； documents reservation； unoffical history
〔责任编辑：李官〕
关键词：网络环境；图书馆；文献典藏；野史
中图分类号：K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723X（2012）08—0091—05
2012年4月的伦敦书展，吸引了全球出版界的关注。相关报道颇为引人注目，如“出版界竭力适应新情况”、“出版界的最后狂欢，头顶上聚集的数字风暴乌云”、“数字风暴乌云来袭”，等等，充分反映出数字技术对传统出版业的冲击及巨大影响。与此相类，所谓数字风暴袭击的，还包括各类图书馆、档案馆等公共部门，典型如图书馆最为冷寂的文献典藏部门已被全面卷入。近查网络，发现几年前无人所知的《乌蒙秘闻》一书，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出现了各种格式的文本，来源也较广泛，有称“中外名著”的，有称“重要资料”的，还出现了专门的词条。《乌蒙秘闻》到底是一部什么资料？我们有必要对其进行介绍，同时对网络环境下图书馆文献典藏面临的新问题提出看法。
一、《乌蒙秘闻》的内容
《乌蒙秘闻》，载姜泣群选编《重订虞初广志》①卷十四，收入《清代野史》三编②第二十种，线装一卷。又见于《中华历代笔记全集?民国卷》、《中国野史集成》等。其主要内容：
清初，鄂尔泰力主在乌蒙、镇雄等地实行改土归流，时鄂有参谋章某，看准朝廷有事乌蒙，而鄂又急于立功。于是进言，用金币良马行离间之计，使其自相攻战。时鄂方丧宠姬，听说镇雄土府陇庆侯之妻白闾“艳绝蛮中”，“意似忻动”，拉开了乌蒙等地改土归流的帷幕。
章某与鲁甸禄万福联系，见其父禄鼎坤，说明鄂欲废乌蒙土府禄万钟，扶植禄鼎坤。鼎坤忻然听从，秣马厉兵，将与官军一起征讨乌蒙。禄万钟急与陇庆侯联络，欲出兵夜袭鲁甸。鼎坤一面向鄂告急，一面率军进攻乌蒙。鄂派哈元生出兵乌蒙，三战三捷，万钟败奔镇雄。章某又入镇雄说陇联星，联络镇雄土司仇敌，大败庆侯和万钟。于是两少年弃府城奔入川边，眷属、重器成为鄂的战利品。哈元生将万钟爱姬婴献给鄂，“果光艳出俦辈”，接着又抓获白闾。万福愿搜获“肌肤若琢玉”之庆侯妹陇嫈进献，交换白闾。但哈元生仍将白闾送入总督府，万福大悔恨。“怨愤溢于词色，扌互鄂督所赐物于地而归鲁甸”。此后万福父子质妻子于省城，率士兵从征东川。东川之战结束后，万钟走死，庆侯不知所终。鼎坤以为论功自己必能袭乌蒙土职，但清廷却调鼎坤赴河南、万福赴贵州任职。万福父子大为失望，互相责怨。
白闾入总督府后，渐忘旧好家族，日以争妍斗宠为事。婴姬与白闾争宠，白闾招万福妻至省城，以间婴姬，反被婴姬伪造书信离间，被鄂尔泰磔杀。唯陇嫈“不恋富贵，涕泣求死”。其未婚夫魏某化装为隶役进入总督府，与陇嫈见面。陇嫈见事机紧迫，说：“今日铤而走险，留亦死，不留亦死。吾侪本不叛清，无可奈何耳。”于是寻机出逃。
万福与鼎坤揭竿而起，陇嫈、魏生等到“西山”迎接庆侯，共赴鲁甸相助，镇雄、东川等地均响应。鄂大为惊慌，上疏自劾，杀婴姬与万福妻，派兵进剿。但清兵屡为所败，特别是东川一路，领兵参将魏翥国被万福叔鼎明刺杀。后因万福军队“淫纵无纪”，其本人“轻而寡谋”，被刺杀身亡，军队溃败，庆侯也被炸死。
陇嫈再次被俘，“伏地乞命，曼声悲吟，极凄楚可怜之色，艳照一室”。鄂大为喜爱，十余年后仍宠爱专房，但防范稍疏。某日，鄂暴卒，陇嫈自缢身亡。鄂家人不欲宣扬，说陇嫈是自杀殉情。
二、《乌蒙秘闻》的作者与“虞初志”体裁
《乌蒙秘闻》署名许指严，则其作者为许指严无疑。但文稿又说：“兹从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中，搜得轶事数则，缀辑成篇，不敢遂云信史。”则其作者佚名，仅知是“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之“轶事”数则，经许指严“纂述旧闻”，整理而成。文稿末尾又说：“野史氏曰”，考《重订虞初广志》，除收录《乌蒙秘闻》外，还收了署名许指严的《象齿焚身录》（卷五）、《董小苑别传》（卷八）、《征苗轶闻》（卷十五），文末均有署“指严曰”的议论，独《乌蒙秘闻》不署“指严曰”而署“野史氏曰”，似专门强调文稿作者佚名，故称“野史氏”。当然，这也可能是许指严的托词。网络资料和前人论及时均不提许指严，仅云作者是“野史氏”，显然是为了强调文稿的神秘色彩。
许指严（？—1923年），近代小说家。名国英，字志毅，一字指严，又作子年，别署甦庵、不才子等。江苏武进人。南社社员。出身仕宦之家，清末曾执教于上海南洋公学，文坛名家李定夷、赵苕狂等都是他的高足。后来又受商务印书馆之聘，编写中学国文、历史等教科书，兼教该馆练习生。辛亥后主讲金陵高等师范，又任财政部机要秘书。两年后辞归上海，除一度曾任某银行文书外，皆以卖文为生，以写掌故小说著称。因生计窘迫，又极嗜酒，曾向世界书局经理沈知方预支200元，为其杜撰《石达开日记》，风行一时，重版数次。又为天台山农（刘介玉）代笔，刘得其名，许取酬资。亦曾悬版卖字，自谓“兔毫秃尽身垂老，换得人间卖命钱。”其贫困可知。自幼多闻祖父讲述官场秘闻，故作品多为掌故性杂记。如《清鉴易知录》、《清史野闻》、《天津秘录》、《三海秘录》、《新华秘记》等。小说仅长篇即达10余部，如《泣路记》、《民国春秋演义》等，短篇小说辑为《许指严说集》，《许指严小说精华》。
《乌蒙秘闻》最早收在《重订虞初广志》卷十四。所谓“虞初志”，是我国文言古典小说文献的一种体裁，大体上说，是一种小说的总集，以辑录情文并茂的传记文学名篇于一篇的职志。自明代中叶出现佚名（一说为陆采）编选的第一部《虞初志》七卷后，又出现了清张潮（1650—？）辑《虞初新志》二十卷，郑澍若编《虞初续志》十二卷，近人青垞山人王葆心编《虞初支志甲编》四卷，胡寄尘（怀琛）编《虞初近志》增订重编本十二卷，鄮水（浙江宁波）姜泣群选编《重订虞初广志》十六卷等，共六种1986年6月，上海书店将以上六种汇编为《虞初志合集》七册（其中《重订虞初广志》编为上、下两册），影印出版。。另外，尚有明汤显祖《续虞初志》八卷（存四卷），明邓乔林《广虞初志》四卷，清黄承增《广虞初新志》四十卷。其中《重订虞初广志》的基本情况，据该书《李定夷序》，姜泣群经过两年的整理，于“甲寅岁”（1914年）编成《虞初志补》十二卷。后又于乙卯（1915年）秋“详加订正，增辑四卷，重刊行世”。《潘飞声序》说，姜泣群将编好的《虞初志补》十二卷寄给他，“余以时代人才，各有不同，无所谓补，易其名曰《广志》。集思广益，励人志节，不徒以异闻作说荟也。”查该书各卷页眉，《虞初志补》、《重订虞初广志》的名称交替出现，证明二人所述正确，也是该书名为“重订”与“广志”的原因所在。虞初，旧称小说家之祖，西汉河南（治今河南洛阳）人，汉武帝时，任侍郎，称“黄车使者”，在宫廷中以敷说前朝故事（即周朝史事）而大享盛名。后世常以其名作为笔记小说的代称。《汉书?艺文志》小说家类有《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今不传。明代《虞初志》是志怪小说与传奇文学的总集，清张潮革新了“虞初志”的内容，以传记文学为主体的散文小说为辑录对象，巩固了“新虞初”的结构，为后来连续出现的“虞初”书所遵循。 三、《乌蒙秘闻》的真伪
首先，从内容看，《乌蒙秘闻》以清初滇东北改土归流事件为背景，故文稿对事件的交代大体不错。如时间为雍正年间，地点为乌蒙、镇雄、东川等地，主要人物如鄂尔泰、哈元生、禄万钟、陇庆侯、禄鼎坤、禄万福、陇联星、魏翥国、禄鼎明等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事件如乌蒙、镇雄的改土归流、禄万福的反抗等。但与记述本次事件较详之《清世宗实录》、《雍正硃批谕旨》、魏源《圣武记》、萧瑞麟《乌蒙纪年》、乾隆《镇雄州志》、倪蜕《云南事略》等相较，则本稿在资料上并无新的内容，或者说并无史料价值。反而在一些常识性问题上错误明显，如强调鄂尔泰的参谋章某，认为章某挑起了事端，并在鄂尔泰、禄万福、禄鼎坤、陇联星之间起了出谋划策、联络和谈判的作用，最后被万福派人刺死。又如不提在反改土归流中较为重要的米贴土目禄氏。又如说东川之战后，“万钟已走死，庆侯不知所之”。最后陇庆侯去到鲁甸，为清军炮手炸死。禄鼎坤在禄万福反抗时仍在鲁甸，禄万福被少女刺死。事实上，禄万钟和陇庆侯在改土归流后逃往四川，为清军捕获，奉旨解云南质审，安置江南。禄鼎坤在禄万福起兵时在河南任职，被清军“枷锁解到滇省”。禄万福在鲁甸后箐被捕获，押解赴省，与父鼎坤、弟万贵等俱被杀。又如说禄鼎明在东川刺杀参将魏翥国，“洞胸胁立毙”。实际上魏仅被刺伤，后因功报升总兵，等等。
背景之外，文稿的中心是以鄂尔泰搜寻美女及他与白闾、婴姬、禄万福妻、陇嫈之间的关系来展开的。文稿说鄂“素互道学名，世宗赐以宫女而不受也，不欲人知其渔色。唯俘虏非部民比，仆妾之其分也。且边远无稽，可乱中朝耳目”。哈元生献婴姬后，鄂“置诸密室而爱玩之，以为中土无此美姝也。”后白闾、陇嫈进入总督府，为鄂所喜爱，时人称为“督府新歌三妇艳，蛮夷韵事少人传”。婴姬与白闾争妍斗宠，白闾引禄万福妻离间婴姬。鄂设筵取悦万福妻，席间“彰袖与万福妻嬉，宾主大乱……宠幸无与伦比。”婴姬伪造书信诬陷白闾，鄂磔杀白闾于密室。陇嫈入总督府后，鄂爱其秀慧，且“本有理学名，坠禅悦”，百计娱之，允其别室焚修。禄万福反，鄂杀婴姬与万福妻。反抗被镇压后，陇嫈又进入总督府，温顺婉媚，为鄂所宠爱。十余年后，鄂暴卒，陇嫈也自缢身亡。
文稿还有一条线索是禄万福与鄂尔泰对白闾的争夺。白闾是禄鼎乾之女，陇庆侯之妻，禄万福之堂姊妹，文稿说她与万福有“禽兽行”。白闾为清军所获，万福贿哈元生和章某，愿搜寻陇嫈并献家传宝器交换白闾，为哈元生和章某所骗。白闾进入总督府后，万福“大悔恨，怨愤溢于词色”。章某即知“祸且不旋踵”。后来万福途经省城，仍多方谋求与白闾见面，最后甚至献出妻子，才达到目的。白闾被杀后，万福逃归鲁甸，起兵反抗。
可见，这是在讲述一个有趣的传奇故事，《乌蒙秘闻》内容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
其次，从作者看，许指严的主要作品为小说，称“近代小说家”。他一生窘迫，又极嗜酒，长期卖文为生，甚至悬版卖字。为了生计，他曾为人代笔，目的仅为酬资。他的作品虽多，水平均受限制，甚至走到造伪制假的地步。由他署名的《乌蒙秘闻》，可能也是为了生计而伪造的作品。文稿中以“野史氏”的名义说：“吾读魏邵阳《圣武记》，铺张西南夷改流事，鄂为首功。”我们认为，《乌蒙秘闻》是许指严读了《圣武记》等记述滇东北改土归流的材料后，在民初“反满”思想的影响下，为生计考虑，以改土归流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传奇小说。当然，既为生计考虑，作品就要有卖点，所以文稿的中心内容是争夺美女、美女争宠、美女报仇、秘闻、传奇等，这符合许氏的风格。从这个角度说，许指严称文稿是根据滇中某君家藏秘录整理而成，应该是假托许指严在另文《征苗轶闻》中说到文稿来历时，也较有趣。在征苗事件中，他的同乡钱文敏在张广泗幕府，以所见所闻作《磨盾余墨》，后流散。但钱文敏“女婿之孙”汪杏溪是许指严的朋友，说他小时曾亲自听到祖母讲述钱文敏征苗时事，不知与《磨盾余墨》是否相符。许指严据汪氏所讲，“为之贯穿演绎”，写成《征苗轶闻》。。所谓“野史氏”就是许指严，因为“野史氏”敢于说出魏源“铺张”了西南夷改流事，并对少数民族表示了明显的同情，这是民国初年的语气。
再次，从收录该文的文献体裁看，“虞初志”是一种小说总集，文学界将几种“虞初志”界定为“志怪、传奇小说选集”、“文言短篇小说集”等，认为它融传奇、志怪、游记、寓言、随笔等通俗体裁为一炉，不分门类，错综编排，意在“表彰轶事，传布奇文”。《重订虞初广志?凡例》也说：“是编冶掌故、历史、文艺、野乘为一炉，洵小说界之精髓，亦文章家之轨范也”。其内容“上自宫闺，下逮闾巷。于事则朝章国典、风土民情，于人则忠孝义烈、优异畸侠”，分为四类，一崇尚公忠，二振兴武侠，三觉牖民心，四发挥情谛。“以文章丰赡，事实瑰奇，兴味穠醰为三大要点。”姜泣群将《乌蒙秘闻》收入《重订虞初广志》，表明时人对它的看法是传奇小说，并非历史资料。与该稿同时选入的《象齿焚身录》、《董小苑别传》、《征苗轶闻》，内容均具备了上述三大要点。我们可以说，《乌蒙秘闻》是一篇传奇小说，其部分内容和人物描写明显受到明清笔记小说的影响。如陇嫈、白闾、婴姬、禄万福妻均为美女，“艳绝人寰”。陇嫈不恋富贵，立志报仇，其余三人则争妍斗宠，是为歌颂陇嫈而创作的人物。又如陇嫈与“魏生”之间的感情，魏生“幼孤而好学，且有膂力，美丰姿”，禄万福为“年甫竿”之“一处子”刺死等，均有明清笔记小说中人物的痕迹。而鄂尔泰提到陇嫈时说：“个妮子介介殊恼人……往视嫈姑，今在庵中作何消遣”，纯为明清笔记小说中的语气。陇嫈要求披剃为尼，要来“念珠、木鱼、经卷等物，朝夕焚修讽诵，宛如比丘尼”，这也是照搬明清笔记小说中人物的情节，实际上陇嫈作为一个十余岁的彝族少女，生长在彝区，这样的描述并没有多少事实上的依据。
最后，从作者所表达的思想看，作者通过小说故事，表达了民国初年早期民族平等的进步思想。如文稿开篇说：“专制厉民之习，其末流养成自尊自大风。辄谓蛮夷禽兽，冠带国不屑与伍。若夫汗吏蠹役，奸氓群小，藉此肆威福。奴虏之使不足，更淫虐蹂躏不逮犬马。蛮夷非木石，具有知觉，罹苦毒不堪命，则激而生变，挺而走险，亦固其所。”这对少数民族起反抗是深表同情的。文稿又说：“雍乾之间，苗疆多事，边臣争邀功。世宗本好粉饰，遂锐行改土归流之议。于是蛮、倮、苗、瑶之受虐者，以恒河沙计。”文稿还借陇嫈之口说：“吾侪本不叛清，无可奈何耳”，从批判清王朝和同情彝族人民的角度，对改土归流及彝族人民反抗的原因提出了较客观的看法。文稿认为《圣武记》“铺张”了西南夷改流事，不同意鄂尔泰为首功，描述了鄂的荒淫生活，揭开了他“假道学”的面具。文稿以野史氏之名说：“顾诸蛮非积叛，乘势汤决，必有术致之明甚。”又借傲吾之名说：“观此记，清廷收服诸夷政策，可见一斑。”揭露了清王朝的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政策，表达了同情少数民族、主张民族平等的进步思想。 此外，文稿记述鄂尔泰的荒淫生活，广收彝族妇女为姬妾，这在改土归流中是有根据的。倪蜕《云南事略》记总兵张耀祖平定米贴禄氏反抗时，“立沉命法：在者杀，去者杀，妇孺杀，小有姿首之女子不杀。”乌蒙镇总兵刘起元贪暴残忍，夷民“不幸而妻女可观，无不嬲也。”鄂尔泰曾上奏称：“所获倮贼男妇，分赏在事有功者，亦万余人。其余生擒贼首贼目，并应质审要犯家口，现已数百人，押解到省，收监发牢。”《雍正硃批谕旨》，第五十六册。以鄂尔泰为首的清军，大肆掳掠彝族妇女为奴仆、姬妾，强奸妇女，这是毋庸质疑的事实。《乌蒙秘闻》对于我们揭露清军在滇东北彝区的暴行，了解彝族人民所遭受的苦难，有较好的参考价值。正如方国瑜先生《滇黔土司婚礼记概说》所云：“其院落园林之胜，几疑谿峒中未曾得有……而鼎之婚礼繁琐，与奁币之丰盛，疑为夸饰之谈。”又引周中孚语，谓此书“多夸张，且有厚颜无耻之语。”方国瑜：《云南史料目录概说》，中册，635—636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应该说，方先生在指出此书“夸张”、“夸饰”等特点时，又承认它的参考价值。因此，我们在指出《乌蒙秘闻》的诸多缺点时，也承认它在改土归流研究中的参考价值。
当然，许指严为了生计，为了吸引读者，在创作时也加进了一些错误的思想。如反复描写白闾、婴姬与禄万福妻之间的争宠，虽然是为了从相反的角度歌颂陇嫈的可贵精神，但也有损于彝族妇女的整体形象。又如禄万福与白闾的“禽兽行”，万福妻为“鼎坤所爱”，万福妻有“嬖小臣”福五，白闾“畜万福如面首”、万福为“处子”刺死等，均属为迎合读者而胡编乱造的无聊情节，应该严厉批判。此外，文稿不提乌蒙镇总兵刘起元、大关通判刘镇宝等对彝族人民的残酷剥削和压榨，激起禄万福等的反抗，反而强调禄万福与鄂尔泰对白闾的争夺，也是应该批判的。
四、结语
综上，我们认为，《乌蒙秘闻》是许指严在民初“反满”思想的影响下，为生计考虑，以清初滇东北改土归流为背景创作的一篇传奇小说，其内容和人物创作明显受到明清笔记小说的影响。文稿在资料方面并无新的内容，或者说并无史料价值。
以前，《乌蒙秘闻》深藏于图书馆典藏室“闺中”，久未为人所识。即使有人注意，也是专业人士，范围极窄。如刘顺和有《陇嫈传》，为《乌蒙秘闻》中传奇人物陇嫈立传，并作《写在〈陇嫈传〉之后》说：“本资料主要来源于野史氏《乌蒙秘闻》，据野史氏自叙，‘秘闻’是‘从滇中某君家藏秘录中，搜得轶事数则，缀辑成篇’，文中对乌蒙、镇雄改土归流及其后鄂尔泰对乌蒙用兵，禄万福通淫汉女被刺死等事件的记载，考之《清实录》、《清史稿》、《乌蒙纪年》等史书，亦基本相符。”“‘秘闻’决非野史氏杜撰出来的小说家言，其自称‘秘闻半皆实录’是可信的。由于其他史料记载欠详，更显得宝贵，笔者将其中有关镇雄部分摘录出来整理成这篇《陇嫈传》，提供给研究地方史的同志参考，也让镇雄人了解，镇雄彝族妇女中，除了有识大体、顾大局的陇应祥、二禄氏外，还有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陇嫈这样的人物。”文中还据禄万福起兵反抗之雍正八年（1730年）陇嫈“年已二九”为据，往前推十八年，认为陇嫈生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刘顺和：《陇嫈传》，载《镇雄文史资料》第一辑，72—79页，1989年4月。
为此，我们曾撰《许指严〈乌蒙秘闻〉概说》进行了讨论与评析潘先林、杨朝芳：《许指严〈乌蒙秘闻〉概说》，载林超民主编《西南古籍研究》2001年卷，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5月版。
当前，由于网络数字技术的介入，大量久藏深闺的文献资料因各种必然或偶然的原因突然之间流布于天下，阅读者早非之前的专业人员，而是社会大众。他们不一定能如专业人士一样，作扩大或过度的解说，但却能简单地视其为真实的历史资料，或直指其为历史事实，从而对当前已经有了结论或争论较大的问题发表不着边际的讨论，引起社会各界对相关问题认识或研究的混乱。如目前网络对《乌蒙秘闻》的认识，大多不能客观思考，视为历史事实。更有甚者，将文本上传，分出“奸人毒计揭开惨剧黑幕”、“挑拨族人内讧”、“美人与宝物”、“红颜祸水”、“为女人再起战事”、“烈女碎尸”等标题，危言耸听，以“野史”、“野史氏”、“秘史”、“惊天秘闻”等吸引社会大众。这就对当前承担公共服务的图书馆等部门提出了新的要求和任务，那就是对原有的文献典藏功能进行新的定位或思考，加强对典藏文献的权威目录编撰或解题，为社会大众提供准确、权威的文献介绍与推介。当然，这一新形势下的新要求，也不能完全归责于图书馆一家，这或许是图书馆、文献学研究和网络职能管理部门三者之间共同的职责与任务，我们不能以此苛责图书馆的典藏职能。
Library Documents Reservation under the Network Environment
——In Terms of the Unofficial Note Wumeng Confidential in Early Republic of China
YANG Chao—fang1， LIU Jin—shuang2
（1。 Yunnan University Library，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Yunnan， China；2。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Thinking，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Yunnan， China）
Abstract：Lots of materials which are not easy to see spread abroad widely because of the impact of network digital technology， sometimes causing the confusion of the knowledge and study。 Wumeng Confidential was written by Xu Zhiyan in order to earn a living， which was just an unbelievable legendary novel。 But it is very common on the network now which even was called Chinese and foreign classic or difficult material。 Similar situations occurred very often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network digital technology， which put forward new requirements and tasks to the library service departments。
Keywords：network environment； library； documents reservation； unoffical history
〔责任编辑：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