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发梵高,最大从优

来源 :商界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angxfg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深圳最东边一个村落里,画工大多是半路出家,画作论斤买卖,遍地是梵高,处处是莫奈。他们承包了世界百分之六十的油画创作,每年画作出口创汇达3000多万元,画工还和日本电视台面对面地互怼了一次……太多的剧情集中在了这个不足0.5平方公里的地方,每天都以不同的姿态上演着……

“大粪”变“大芬”


  最开始找村子其实费了些周折,问来问去,竟然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只知道有个站叫大芬。边问边走,偶遇一个环卫老大爷说大芬离我近,没几步就到,这我就放心了,开始的来路是对的,也在大爷那里找到了关于大芬的一些线索……
  深圳开放以前,大爷是原住民,生活在大芬所在的布吉街道。那时候的深圳用“蛮荒之地”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大芬生活着300多口人,民风淳朴,但是也鸡犬相闻、杂草丛生、房屋潮湿、污水遍地,大爷说,那时候人们常常自讽日——大粪村。
  深圳的开放对于村子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大力推进发展,也就意味着更多机会摆在面前,大芬村就是这个时候渐渐由“臭”变了“香”。
  20世纪80年代香港人黄江来到深圳经营商品画加工产业,此前其在香港经营商品画。大爷说,当知道这里的劳动力比香港要便宜很多之后,黄江便带领十几位画工来到大芬村,租用了一间民房,开始了国内少有的油画加工、收购、出口的业务。
  无疑,黄江是大芬油画村的奠基人,带领画工制造出口了数以百万计的油画产品,也使成百上千的绘画大军加入大芬,其中有高徒更是发明了油画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新模式,每个人像装配工一样,负责画的一部分,来保证画的一致性。
  2004年是大芬走向繁荣的一年,政府为了让村子里的油画产业发展更好,将当年文博会的一个场馆设立在了大芬,还举办了各式各樣的活动来招商引资。那一年,是大芬最荣耀的一年,有人统计过相关数据,文博会后的一年里,大芬村的油画交易额超过了2亿元人民币,油画大部分都卖到了中东和欧美。再后来的大芬村,画廊有上千家,画工近万人,一时间小村子的巷道里都挤满了作画的人。
3000万元
  遍地是梵高,处处是莫奈。每年画作出口创汇达3 000多万元,画工还和日本电视台面对面地互怼了一次……太多的剧情集中在了这个不足0.5平方公里的地方,每天都以不同的姿态上演着……

  问起现在的状况,大爷说,并不像以前那么繁荣了,赚着钱的画工都留了下来,赚不到钱的画工陆陆续续离开的也很多,大爷也是没有赚到钱的那一批。
  在外人眼里,能从事和艺术相关的工作起码是个不错的生活方式,但在商品逻辑下,大芬的一切与艺术早已没有多大的关系,部分画工已被转化为向钱看的填色机器。艺术在这里变成了另一番景致……

村里的三种世界


  村子是城中村,整个面积不到一个足球场大。楼宇不高,最多5层,老式的小格局,相互挨得紧。12条巷道承包了世界上60%的油画作品创作。
  两天多时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转了起码五遍,我原以为村子是油画艺术的沃土,人人都是艺术家,但是我错了,村里生活的他们有着不同寻常的百味人生……
  画工李大哥,来大芬已经有10来年了,来之前是黑车司机,做学徒没几年就和另外6个哥们在村子外街成立了画室。你很难想到,墙上这些如此好看的画是一些从厨师、服务行业半路出家的人手里出来的,在数以万计的画工里,像他们这样的人有近4成。
  一口烟抽下去,他说,“有人说我们这些人是画家,太抬举了,担不起,我们这些人连画师都不算,和农民工、技工、钳工一样,叫画工最贴切,都是靠劳力赚钱。一幅一米见方的画。我一个小时就能画好,当然了,这样算来,单位时间内的收入比教授级别的人都要高,谁能一个小时赚六七百上千呢?我们就可以,偶尔的那种。所以你看,利益的趋势下,我们这些^就来了嘛。”
  第二口烟下去,烟屁股已经烧着手指头了,大哥反问我:“你看我像艺术家不?”
  “像,谈吐像,造型,不像。”
  “这就对了”,他觉得,画作就是用技法堆砌出来的商品,死了的画家才能叫艺术家。梵高活着的时候他的画是没人看的,都是死了之后,看他画的人给赋予的额外价值。
  “要是把梵高挖出来摆在那儿,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画居然能表达出来那么多意义,还好,我不像艺术家……”
  说完,他又续了一根,“我们没有朝九晚五。平时邻居之间也不谈这些,这和自家卖馒头不吃馒头一样,机械性的重复多了,都有烦的时候……”
  按照李大哥的说法,村子里的日子,和整个深圳的大节奏都不搭。就好比华山上的思过崖一样。整个华山都在没日没夜苦练剑法功法,唯独山顶上的思过崖,一个小山洞里。藏着风清扬一样的人,闲来举酒把云看,管他浮事三两三。悠哉悠哉的画工,品茶看书的老板,没有朝九晚五,没有绩效考核。这应该就是一部分人向往的生活吧。
  次日一大早我又去了村里,和李大哥说的一样,十点多钟陆陆续续才有画坊开门。村中间一个略大的店铺,是吴姐的店,在她那里,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场景。
  画痴夫妇,吴姐和老公家在潮汕,是第一批来大芬的人。大芬村前前后后来了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画工,店铺也换了一家又一家,吴姐的店却从来没易过主。和另外一小部分店家一样,她和蔡老师见证了整个大芬的发展。
  两口子从潮汕来到大芬,那时候的大芬还是最初的状态,油画刚起步。两口子都是画痴,从小就开始画画,在老公的影响下,吴姐也学会了绘画,尤其以水果静物见长。墙上的一幅以石窟雕塑为主题的画作很别致,油画颜料本身的堆砌,让画更有立体感。吴姐说“虽然没去过龙门石窟,就是网上看了一眼照片,你大哥就画了出来。有人来店里看见这画上的佛像,还拜过”,吴姐对老公的作品充满了自信。   聊着聊着,吴姐带我去那栋5层楼高的画室里看看。那栋楼里,每一层都藏龙卧虎,瓷画、版画、工笔、泼墨,一栋小楼就几乎集中了村里最高质量的画家。他们长期和全国各大高校教授、各大美协主席交流学习,不满足于卖画谋生,而是对自己的创作有着更高的追求。夫妇二人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一聊起画来,就停不下来。
  从早上逛到了下午,村里看见了很多慕名来的老外,我不知道他们是对画作的精美感叹,还是对能画出这样画的人表示感叹,走了一路,老外嘴里始终只有一个词:“Amazing”。
  晚上的大芬安静了很多。这个时候才是大部分画工的劳动时间,灯火亮起,那种浓厚的艺术气息真的能熏陶到人。
  画疯徐大爷坐在一个不到2米宽的昏暗巷道里,盯着自己的自画像出神,旁边还放了一小壶酒。看到我凑近,“又是来学画的吧,走了走了,我这不能参观,也不收学徒。”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是盯着钱来的,看这个好赚钱就一窝蜂地拥过来,有谁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画。”
  喝了一口酒。大爷敞开了话匣子。早些时候,大爷画的画有很多人卖,也有很多人来学,村子里新人入行的主要方式就是跟着师傅,从学徒做起。后来,大爷不太愿意受画商的各种要求束缚,就把大画室卖了,挪进了偏僻的小巷子里,来学画的学生要么半路离开,自己开了画室,要么学几天就没了兴趣,唯独有一个天分极高的,还被大爷酒醉之后骂走了。
  在村里能画画的人太多,但大多只能或者说只会一种类别的,像大爷这样能画风景、肖像、动物等各类题材的,不多。说着,大爷的微信来了信息,是北京的朋友想耍他帮忙画个小篇幅人像,开价两.三千。
  酒话归酒话。看得出大爷的画功确实不错。除了临摹梵高莫奈畢加索大师的画来换钱谋生。他还画了很多自己的画。夜里。村子里作画的人很多,只有这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大爷一个人享受着只属于他的夜晚,一个和艺术相关的夜晚。
  画工,画痴也好,画疯也罢,他们都是作画的人,因为不同的目的汇集在了这个村子里。过着不一样的人生。我不知道他们随着村子的发展改变了多少,但,至少村子因为有了这些人,才有了生机,这是比艺术更崇高的一种东西。

变革,转型中的大芬


  对于大芬油画村的评价,知乎上有人说:这里的画很漂亮,且便宜,但是仅仅称得上精致,缺少灵魂。
  我想,这个评价有些片面,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色彩再艳丽的颜料,也填补不了画工艰苦的生活,在“中国梵高”们眼前的画布上,每一笔都画着生活的模样,每一笔都离艺术很近,却又很远。
  你会发现,村里很多人把画放在门口来招揽顾客,但是又禁止拍照,原因是村里的画工仿制能力太强,一幅原创的画作一旦有客户中意,很可能短时间内就四处都是。当一幅画的仿品大量出现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会跌得让原作者血本无归。耍知道在大芬村,“挣钱”是第一要务,同行之间竞争要远远大于合作,对于原创的保护,对于市场的争夺,价格战屡见不鲜,乱象迭出。这也就是为什么画作可以便宜到按斤来卖的原因。
  国内有画家曾经说过,画画一定是在交流、批判、印证中才能进步的,同行之间相互防备,先入者敌视后入者,并不是件良好的事。相比之下,当地人就高兴了。大芬村现在大约有上千家店面,画师画工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只负责收房租就可以了。发展得越好,房租也就越高,房租每年都在涨,大一点的画廊面积四五十平米,房租四五千,中等一点的十平米左右,小点的就是居民楼楼梯下面的小空间,每月租金也有500块,楼宇之间的走道便宜,每个月200元,成本还在逐年增加。
  外人所不知的是,这一行利润高,需求大,拥有大量的伯乐和大方的买主,对于从业者来说很有吸引力。村里从原材料供给、画作的装裱、销售已经形成了一条龙的商业链条。商品画的制作,通常都以订单模式完成,画商会与买家签订协议,确定画的内容和数量,再交由画工按时完成任务,有了成熟的商业模式,大芬村每年的产量也水涨船高,光2005年的产量就有500万张。
  另外画画所需要的颜料、画笔、画框、装裱框、画布,会有专门的店铺来负责采买提供;销往国外的画有做外贸生意的公司来负责收购;内销部分则是由家具厂商或者酒店采买人员来买。
  现在各大经济型酒店,高档饭店,办公楼都能看到大芬的油画作品,政府每年也都会在大芬举办各类画展来予以支持,对于画工来说,所有的外部条件都在促使着大芬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曾经日本东京电视台播出了一档综艺节目,播出了一段名叫《中国!一个怪兽国家》的视频,画面描述道,大芬油画村里所有人都在仿制名画,梵高、莫奈等人的名作被尽数仿制,直接称其为“山寨绘画村”。画工联名投诉这家电视台,为村子正名的事,曾经还被许多媒体报道过。这件事,似乎也是画工思考从临摹到原创转型的一个时间节点。
  村里的画工慢慢发现,画商已经不单单是来买一张挂件那么简单,售向酒店这些场所的画作需求并没发生变化,但是对单一客户,他们会对画提出要求,有想法有思想的画,就卖得好,趋势使然。
  从开放初期到现在,大芬一直都是动态的。如今时代变了,曾经靠外销订单大量仿制名画的大芬村开始谋求转型,越来越多科班出身的人到来;越来越多原创画作的产生;外销逐渐变为内销为主……
  将来的大芬会变成怎样,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希望到最后,这个和艺术紧密相关的村子,能走得更远。
其他文献
“贾跃亭什么时候回国”“乐视的车什么时候造出来”“套现的钱都去哪了”……2017年,乐视爆发资金危机,贾跃亭留下一纸承诺书,便远赴美國,追逐自己的汽车梦。近年来,贾跃亭一直跟公众澄清自己撒下的谎言,为“老赖”的名称叫冤,但是他真的冤吗?  2014年,特斯拉纯电动汽车进入国内市场,搅动了汽车行业这一池春水。自此,互联网企业纷纷跨界造车,掀起一股“All in造车”的热潮,诞生出蔚来、小鹏、威马等数
期刊
近几年,巨头们都活得并不轻松,这些意外像是迟早会发作的毒瘤。  去年,贸易摩擦、全球股市低迷、监管加重、裁员频发......大小环境双轮周期的作用下,创业公司融资和生存变得艰难,它们中的一些用力追赶上市的班车。百度前COO陆奇出走,滴滴的顺风车事件、Facebook的数据泄露丑闻……公司管理或业务的漏洞爆发得突然,其病根则早已埋藏。  市场比任何时候都苛刻——一些错误并不是错,而是不够卓越。腾讯被
期刊
如今,有保养意识且愿意真金白银投入的女性消费者越来越多,“敷面膜”成功抢占睡前这一方净土。但比彩妆大得多的面部护肤市场,要杀出一匹叫好又叫座的黑马却不容易。  根据《2019天猫面膜年度报告》,进入“第一梯队”的品牌商大多数都卷入“百元区”的价格缠斗。据了解,在销售收入进入Top 20的面膜品牌中,大多都处于该价格地带。  “面膜的价格被彻底打烂了!”近日,国内某护肤品牌创始人回答《商界》记者采访
期刊
世人彼此之间只有三种关系:一种是朋友、一种是路人、一种是敌人,朋友肯定是做不了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一定不会成为敌人,以后再次相逢,也只能成为陌路人了!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笔者的一位好朋友刘某就悲怆地给本人讲述了自己不久前亲历的一则真实的故事:由于其轻信一家化妆品企业女老板赵某的承诺,放弃了自己在广州50万年薪的高管职位,选择了“小鞋大穿”,结果双方合作不满三个月
期刊
2013年,“互金”和“P2P”在中国的火爆,比起今天的区块链,有过之而无不及。10余年间,P2P网贷机构从巅峰时期的6 000余家到如今仅剩262家,走过了一个从繁荣到衰败的轮回。  P2P诞生于英国,繁荣于美国,混乱于中国。P2P网款平台是为了撮合借贷双方的直接交易,手续少、放款快、交易费低、无需抵押,同时,P2P网贷凭借为借款人提供更低的利率、为投资人提供更高的回报的能力而广受欢迎。这个舶来
期刊
OKR和KPI都源自于德鲁克的目标管理。OKR(Objectives and Key Results),又叫目标与关键成果法。在《OKR:Driving focus,alignment and engagement with OKRs》一书中,Niven与Lamorte将OKR定义为“一种批判性思维框架和持续性练习,它可以使员工相互协作、集中精力,推动企业不断前进”。  其中,Objectives
期刊
我们总是以为变化会突然降临,但其实所有的变化都酝酿已久。就好像此刻,未来已来,只是你我没有感受到而已。我们以为我们的生活与世界无关,但其实哪怕是远在拉美的一个偶发事件,都可能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从2009年到2019年,从中国到世界。这十年,足够波澜壮阔,足够影响深远,若我们的视线和思想永远只被这十年的房价困住,那么你至多是一头困兽罢了。  这十年,中国的人均GDP从大约3 300美金干到了9
期刊
有时候,人们怀念的往往不是一个孤立的物品,而是它一路走过的时代风姿。大白兔,这个大多数人的“童年回忆”,走过60年,获得无数个标签,堪称“斜杠模范生”。“兔子”成长日记  诞生自“洋先生”  大白兔奶糖的“先祖”是1943年上海“爱皮西糖果厂”,也称ABC糖果厂。老板冯伯镛品尝了来自英国的进口牛奶糖之后,被洋奶糖的口感所折服,他決心发挥厂里工人们的聪明才智,仿制出一款昧道与之类似的本土奶糖。  摇
期刊
“人的一生总会经过许多岔路口,在那些面临抉择的时刻,也许会迷惘、也许会彷徨,但请一定选择那条艰难的路。”  15年前,杨臣36岁,本命之年。  这位海航集团最年轻的高管之一,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辞去海航集团执行总裁助理的职务,从南国的海口到首都北京,创立明亚保险经纪公司。  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踏上一趟未知的旅程,这次看似任性的离开,绝非杨臣一时心血来潮,而是一场为期4年的“蓄谋”
期刊
回顾过去的商业历史,从未有过像现在如此快速的变革。  从权利驱动,到市场驱动,再到需求驱动,一群创业者自上而下地陨灭,又自下而上地消损。在波谲云诡的商业迭代中,我们亟需关注一个新的群体现象:“焦虑迭代”。  传统实体苏宁创始人张近东,从2009年就开始了艰难的全面转型之路,应对电商的降维打击。  75岁的中兴创始人侯为贵本想功成身退,但没料到,突如其来的国际形势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老骥伏枥,再次出征。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