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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冰冷的白开水缓缓倒入了玻璃杯中,瓶子里最后半片安眠药就顺着凉白开被她一饮而尽。
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是靠着这些药物迷迷糊糊地勉强入睡。从某种意义上说,沉睡是除死亡以外最好的逃避痛苦的方式。是的,她很痛苦,也很害怕,害怕面对现实,甚至害怕清醒时候的自己。所以在还没有变得歇斯底里之前,她就开始通过吃安眠药的方式来助眠。她没勇气一次性将这些药物全吃下去,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在了,那么也会有人像她这般痛苦。
虽然身心早已疲顿不堪,但她却毫无睡意,仍然辗转不能入寐,于是她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茫然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极了一个没有思想意识的木头人。
这个时候,天上成塊的乌云慢慢靠拢了,越积越厚。几缕黯弱的日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斜照了进来。她别过头,突然就看见了散落在地板上的照片,她偏着脑袋看着上面那个男人,那是她的先生。照片上的他,笑容可掬,露出来两排洁白的牙齿。她和她先生两个人才刚刚结婚半月,而这间预计明年就可以付完尾款的寓所就是他们的新房。有支红色塑料玫瑰花还遗落在窗台一隅,崭新如昔。
矮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开始变得紊乱了。不知道是不是安眠药的作用让她有点儿神志恍惚,此时的她紧张不安地在屋里徘徊,眼神惊慌而落寞。
她突然快步跑进了盥洗室,可很快又急匆匆地跑去推开了卧室的门。她想书房某个地方或许会有,于是又转身跑去了书房。可是,没有,她发现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人存在。
最后她终于无奈地在床边坐下,双眼失意地环视着周遭,感觉整个世界都失真了,是那么不真实,就像身处梦境。她不自觉地揉了揉模糊不清的眼睛,眼中的泪水悄然滑落,她终于回到了现实,意识到了所发生的一切——这间寓所刚办过一件喜事和一件白事,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呜呜……”像几天前刚得知这个噩耗时一样,她把脸埋在掌心里,不顾一切地痛哭起来,泪液渗过了指缝。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终于扼制住情绪。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在了梳妆台上,心瞬间就像被利刃攮了一下,锥心地疼痛。梳妆台上平放着一张周末的报纸,上面几个黑体大字组成的标题异常刺目:《父亲为救患病女儿,持刀抢劫误杀路人》。这个新闻的内容足足占了报纸版面的三分之二。
紧接着,她就想起了那个女人。于是她走近窗边,撩开了窗帘的一角。就在楼下,在正对门口的街边,她果然看见了那个女人。其实早在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她就已经出现在楼下了,不过起先只是坐在街旁的长椅上。
在她先生出事后不久,那个女人几乎每天都会到楼下等她,为了能跟她见面并且郑重地道声歉。也说不上来自己对那女人是怨恨还是怜悯,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能原谅那个女人的丈夫,她非常恨他,恨不得将他用刀杀害自己先生的手断成几截,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
这时,街上洋洋洒洒下起了小雨,可是那个女人仍然站在街边。隔着窗户,她呆呆地看着楼下的女人,泪水却莫名地又一次从面颊滑落。她突然就觉得女人其实和她一样,都是个可怜至极的人。那女人的女儿才十一二岁光景,就患上了严重的血液病,而她的丈夫如今也身陷囹圄。
她想了很久,突然猛地就将挡在面前那厚重的窗帘唰地拉开了,仿佛做出了重大的抉择。
接着她便放步走向了门口。在门边的矮立柜上,她发现有一杯浅绿色的鸡尾酒,应该是放了很久了。她慢慢地呷了一小口,苦涩又刺喉,就像调和了玻璃碴儿的泔水一样。但最终她还是强忍着将它饮尽了,因为她想知道生活会不会像这杯酒那么苦。
然后她取走了侧靠在墙角的两把雨伞,没有迟疑,径直向楼下走去。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