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书记的堕落与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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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7月,原中纪委副书记刘丽英在第十届国际反贪大会上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布:中国将同腐败现象进行坚决斗争。而与此同时,湖南省却有这样一位纪委书记因涉嫌腐败问题锒铛入狱:他不是将自己的满腔热血奉献给反腐事业,而是暗中用反腐权力为个人聚敛钱财;不是用自己的反腐经验推动反腐事业的发展,而是用其来对抗法律和反侦查。他,就是一向以“清官”示人,曾任常德市纪委书记8年之久的彭晋镛。
  2004年2月18日至20日,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彭晋镛实行了异地公开审理。
   作为被查处和中纪委通报全国的第一个地级市纪委书记,彭晋镛既使人意外、痛惜,更使人深思、警醒!
  
   倚老卖老失算狐狸尾巴被捉
  
  1946年出生于常德市的彭晋镛,1981年从常德师专毕业后参加工作,1985年任常德县纪委书记,1988年任常德市纪委副书记,到1995年任常德市委常委、纪委书记,2001年任常德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先后在市、县纪检部门担任领导职务长达14年之久。2003年1月调任常德市政协主席,同月29日被湖南省纪委立案调查,5月12日经湖南省检察院决定被依法逮捕,12月20日被检察部门提起公诉。
  权倾一方且以教育和监督他人为己任的彭晋镛被纪检、检察部门立案查处,使不少干部群众感到吃惊,一些熟知情况的人讥讽他是“老道失算”。2000年4月,身为常德市纪委书记的彭晋镛,不顾政策规定,不听市纪委副书记们的提议,反对将纪委所收缴的清房罚没款130万元上交财政,而以纪委办案经费不足为由,强行拍板将此留作“备用金”,并由自己亲自掌管,除办公室副主任徐友谊经手外,市纪委其他同志均不得过问。此外,每年由他和徐两人凭开支票据分类列表“核算”,向书记办公会口头通报。2002年12月,彭晋镛任市政协党组副书记,拟任市政协主席,在办理移交时,市纪委新班子提出移交“备用金”。彭倚老卖老,狂妄自大,对市纪委新班子的要求不以为然,坚持只交开支数据,不交财务和票据,并扬言此事可以向市委书记汇报,可以派员审计,也可以要求省纪委派员调查,摆出一副一身清白、咄咄逼人的架势。
  彭晋镛原以为凭着自己老纪委书记的资格和权威,他的老部下、老同事会给自己一个面子,对“备用金”问题不了了之。没想到他明知故犯、践踏有关规定的反常行为,反而引起了市纪委新班子的怀疑和警觉。常德市纪委及时向市委主要负责同志汇报了这一情况,而后一道将情况反映到了湖南省纪委。湖南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孙载夫对所反映情况非常重视,并旗帜鲜明地表示:“不论有无问题,情况必须弄清楚。不能因为是纪检监察系统内部的问题就另当别论,更不能因为彭晋镛曾是纪委的老领导,就不严格要求和放松监督,如果有问题更要严肃查处。”凭着这种从严治党、严格律己的精神,湖南省纪检机关从清查彭晋镛贪污“备用金”入手,及时抓住了这支老狐狸的尾巴,而后由此案带出了常德市5名处级干部贪污、受贿等重大经济犯罪系列案件,在常德市引起轰动。
  
   滥用反腐权力 借机聚敛钱财
  
  彭晋镛案发时,被查获的财产高达459.2万多元。现经法院审理查明,彭晋镛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索贿受贿共计61万多元,贪污公款15万多元,且有近110万元财产不能说明合法来源,还有上百万元为违法所得。公诉人在法庭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作为市纪委书记的彭晋镛,本应是一把斩杀腐败的利刃,然而他却把这一权力变成了攫取钱财的工具。”
  2001年7月,香港万邦公司总裁张某承包了常德市公安交警支队监控大楼装饰工程,同年9月,交警支队分管基建工作的副支队长钟某因收受红包礼金问题被市纪委“两规”。张得知后即找到时任常德市纪委书记的彭晋镛说情,希望关照钟某,彭明知不可为,却一口答应过问此事。此后,彭果然授意常德市纪委案件审理室,并主持市纪委常委会议对钟某减轻处分,又给交警支队领导打招呼让钟某留任原职。
  2002年1月,常德市审计局对张某承包的鼎城区信用联社综合楼工程造价进行审计,认定张某的万邦公司多计、重计、高估、冒算装饰工程款数百万元。不久,彭晋镛又受张某之托,给审计局领导打招呼关照张,结果审计局将审计暂缓处理,直到彭案发都未作结论。投之以“桃”渴望对方报之以“李”的彭晋镛,尽管当时家有存款数十万元,之后仍以女儿到英国留学急需费用为由,采取明借实要的办法,先后两次共向张某索贿人民币10万元、英镑5000元和港币8000元,用于儿子在北京购房等。
  2001年下半年,湖南金健置业投资有限公司投资开发常德市旧城改造项目,常德市基建包工头雷某为承揽其中的部分基建工程,托彭晋镛的大女儿找其时任常德市纪委书记兼市三产业领导小组组长的父亲帮忙,并许诺事成后一定重谢。彭晋镛即出面给金健置业投资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某及其顶头上司打招呼,要求他们为雷某承揽工程帮忙。因为招投标工作已经结束,李某感到很是为难。见此,彭晋镛在与其交谈时,便不动声色地暗示,有群众向市纪委举报他的经济问题,并借机提出要李为雷某承接基建工程帮忙。见有把柄被抓,李某自然矮了三分,答应想法帮忙。于是,彭晋镛又用手中的权力之剑,为包工头雷某打开了获利之门,也为自己的女儿攫取了5万元的回报。
  一些熟知彭晋镛的人告诉记者,要想升迁或者解决问题,找彭晋镛比较管用。在市委常委会上讨论人事时,如事先对彭有所“表示”,他就拿出本子,说这个人如何如何好;你若不买他的账,他就拿出本子,说这个人正被举报有什么问题,这个人自然就被搁下来。其玩弄权术的标准,是以收钱多少决定亲近程度,以亲近程度决定对干部说话的轻重。如武陵区副区长黄理清,为了升迁多次找彭帮忙,尽管当时市纪委收到了群众对黄的举报,彭一方面想法压住不查,另一方面又在市委常委会上极力帮黄说好话,使黄如愿以偿当上了武陵区区长。之后,彭开口向黄“借”20万元,黄最后找一个建筑老板拿了20万元才算了结。彭晋镛案发后,黄理清受贿五十多万元的案子也被带了出来,他们之间暗中进行权钱交易的丑事才大白于天下。
  
  人前高唱清廉人后欲壑难填
  
  善于包装,是大多数贪官的共同特点,彭晋镛更是擅长此道。他在台上道貌岸然,高唱清廉,而在台下则贪婪猥琐,欲壑难填,将一个假廉真贪的伪善形象演绎得炉火纯青。
  2001年年底,常德市工商银行副行长姜全贵,收受他人3.9万元的财物后,觉得对方不可靠,即化名将钱邮寄给市纪委书记彭晋镛。彭开始以为有人想陷害他,要办公室去查清这笔钱的来历。过了年后,他见没有什么动静,便称这是广东一个亲戚托他在常德办事寄来的,取出来揣入自己腰包。直到2003年姜某因案发交待此事时,人们才看清彭的真正嘴脸。
  2002年6月,彭晋镛的母亲去世,他趁机大收“人情礼金”二十多万元,而为丧事自家开支的九千多元餐、宿、烟、酒等费用,竟在某单位奖给市监察局的“一清两打”奖金中列支了。
  被彭晋镛以市纪委“备用金”名义违规留下的上百万元清房罚没款,变成了他家随意支取的“小金库”。按照有关规定,彭除本人实报手机费外,还每月向单位领取住宅电话费90元,而他却在自己掌管的“备用金”中,又报销住宅电话费24106元,报销虚开餐费发票12275元,报销本人及亲属因私开支的费用65043元。
  尤其可耻的是,2002年年底,彭晋镛及其手下徐友谊相继调离常德市纪委,常德市纪委坚持要求徐友谊移交“备用金”账目。徐友谊一看形势不妙,即向彭晋镛提出,要将自己已报账的2万元私人发票从“备用金”票据中抽出,彭要他在“备用金”账里自留的2万元外出“考察”费也不要了,将这些钱留给市纪委。彭听后不但不悬崖勒马,反而又想法弄来一些发票给徐友谊,换取了39450元现金。
  彭晋镛的贪婪程度和贪婪手段令人瞠目结舌,常德市纪委在剖析其蜕变的原因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彭晋镛发展到今天,并非偶然,而是他阳奉阴违、言行不一、当面做人、背后做鬼的结果。从表面看,他给人的印象是生活俭朴、平易近人,但从其所作所为来看,贪婪的嘴脸昭然若揭。他在大会上大讲廉洁自律,严惩腐败,在背后却放纵贪欲,疯狂敛财;他一面大讲公款吃喝是财务开支的无底洞、滋生腐败的黑洞、掩盖违纪的防空洞,另一面却趁机再三虚开公款接待发票,利用这个黑洞侵吞国家和集体资财;他一面大讲要优化经济发展环境,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另一面却想方设法向对方索贿、受贿,不给好处不办事;他一方面大讲要严守纪律,对腐败分子要一查到底,另一方面却将群众举报偷偷告诉被举报人,暗中大搞权钱交易;他一方面大讲要刹歪风正纲纪,严禁领导干部请客、送礼,搞不正之风,另一方面又巧立名目,借机刮取民财。
  
   三种心态作祟害国害民害己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是三种心态左右了彭晋镛,致使他迷失了方向。
  一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心态。1997年常德市委班子换届,他没有当上市委副书记,当时在工作上就有明显的情绪,不仅对市委主要领导和组织表示不满,言行不一致,而且对待工作有些消极。
  2001年,彭晋镛由市纪委书记又增任市委副书记,主管纪委的同时又主管政法,当时到了权力的巅峰,人家笑他:“党纪国法一肩挑”。而他自己却认为仕途已经到头了,开始考虑个人问题多起来了。通过查“备用金”的账就可以看出,任市委副书记之前,他基本上没怎么动,真正动用主要是班子换届前。
  班子换届前,彭晋镛多次找湖南省纪委、常德市委,要求再干一届市纪委书记。上面考察他当市政协主席,他找一些老同志吐露心事,也向有关领导和组织反映过,不当政协主席,再在纪委书记位置上干几年。有人分析他的心理,一是可能要掩盖问题,二是认为政协没有实权。后来,为此事他还找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吵了一顿。
  正因为对自己考虑过多,对权力看得太重,所以当他最终没能如愿留任时,他心理的失衡特别强烈。于是,他在思想上来了个大转弯,抓紧手中最后的权力,对有利可图的事手伸得更长了,下手也更狠了。
  二是有恃无恐的心态。为什么他挥霍“备用金”有恃无恐?办案人员分析他是这样的心理:“我报一点,吃一点,没人查,都是这个风气;再则,我是市委领导,而且是专门查人的纪委书记,没人敢来查我。”
  当纪检部门最初查他在“备用金”上的问题时,彭晋镛开始一度非常轻松:“你们去查,我不怕,我花钱买了礼物,送给了某某领导。”彭晋镛以为用这些话可以吓退办案人员,结果弄巧成拙。他目中无人、有恃无恐的傲慢态度,反而激发了纪检部门一查到底的斗志,仅两个多月时间,就将彭晋镛的“备用金”等问题基本查清并移送到了检查机关。
  三是福荫子孙的心态。为子孙聚敛私财的心理,在彭晋镛身上表现突出。他没有把贪污受贿来的钱像一些贪官一样去养情妇,也没有去豪赌,而是花在了儿女身上。一部分用在女儿留学,大部分用于在北京买房。
  彭晋镛在北京购买了两套住宅,有一套是一万元一平方米,一共花了196万元;之后,他在北京大学附中附近,又买了一套100多万元的房子。一些熟知彭的人分析说,他打算过两年老两口退休后到北京居住,他将房子买到北大附近,主要是考虑将来小孩子上大学方便,真可谓用心良苦。
  彭有两女一子,二女儿和儿子都是大学生,儿子在外地工作,二女儿在外国留学。所以彭对二女儿和儿子看得很重,他们回到常德,彭就非常荣耀地带出来陪客。尤其对儿子非常溺爱娇惯,如2002年9月8日,其子因嫖娼被北京市崇文区公安机关抓获,并处行政拘留15天,罚款2000元。彭得知消息后,立即和妻子乘飞机赶往北京,同时还要常德市公安局副局长殷某、刑侦支队队长王某一块赶到北京帮他活动。省纪委查处案子后,彭还一再请求不要为难他的儿女。
  三种心态的核心,是一个私字作祟。掌权不是为民,而是为己,故斤斤计较,讨价还价;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结果,本应刺向贪官污吏的反腐利剑,却成了反腐征途中的绊脚石,既危害国家和人民,又害了自己和家庭。
  
   拒绝接受监督必然走向腐败
  
  说到彭晋镛的蜕变,记者在与湖南省、常德市纪检、检察等有关部门,以及曾与彭一起工作过的同志座谈时,他们无不强调指出,这是其拒绝接受监督,大搞个人说了算的必然结果。
  常德市纪委一些领导坦诚地告诉记者,纪检监督机关在党内具有特殊的身份和作用。它既是领导机关,又是执纪监督机关,集党内监督与行政监督于一身,用老百姓的话就是“管官的官”。但谁来监督纪检机关、纪检干部呢?虽然名义上要接受同级党委和上级纪委监督,但客观上确实存在上级监督虚化、同级监督软化的问题。尤其是对纪委的“一把手”,往往是没人去管,也无人敢管。
  “每年一次民主生活会,彭晋镛只主持,只有我们这些副职讲。他很少带头反思,检讨不足,即使开口,也是冠冕堂皇谈一下,不涉及实质问题。”市纪委一位副书记说,“这与彭晋镛的工作经历有关。他长期在纪委部门工作,监督别人,检查别人,见到的大都是敬畏的目光,听到的大都是阿谀奉承之声。久而久之,总以为自己比别人高出一头,别人对他的监督、检查,他感到很不习惯,更不愿意接受。”
  常德市委多名干部反映,除市委“一把手”外,彭晋镛不把市委其他领导放在眼里。某市委干部很有感触地说:“我们市里一些主要领导都怕他。他一讲话,别人就不吱声,彭晋镛说么子,算么子。听到他的问题,也不管,对纪委就是哄着。”“对彭晋镛不是监控不力,而是失去了监督!”
  主管查处大要案工作的湖南省纪委副书记杜湘成,在接受记者专访时指出:“脱离监督、狂妄自大使彭晋镛走上了违法犯罪道路。”他说,彭晋镛的民主作风相当差,听不进人家的意见,很多事情个人说了算。对一些重大问题,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即使明知是错误的,只要有利可图,他都敢拍板。
  “彭晋镛后期相当自傲,可以说是目中无人!”杜湘成有些感慨地说,“在彭晋镛的眼里,他是管人家的,人家管不到他。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只要查这些领导干部,那他们个个都有问题,’言下之意就是他看哪个不顺眼就可以查哪个。从来没有想到人家会来查他。他根本不把同级组织的监督放在眼里,也根本没有想到组织会将‘备用金’问题,当作他重大违纪违法问题的突破口,这是他自傲、狂妄的结果。正因为他目中无人,将监督拒于千里之外,以致忘乎所以,为所欲为,蜕变成罪犯。”
  
   化消极为积极促进反腐深入
  
  彭晋镛案发后,好似平地一声雷,在三湘四水、在神州大地引起震动。从中纪委到湖南省纪委到常德市纪委,都在认真反思,从中吸取教训,力求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
  早在去年2月和7月,湖南省纪委参与查处彭晋镛案件的有关处室和同志,就分别写出了《关于彭晋镛同志有关问题的情况汇报》和《查处彭晋镛案件的启发与思考》。在这一基础上,湖南省纪委于11月专门两次召开常委会议,研究怎样吸取教训,完善各项制度,加强内部监督。从今年3月1日开始,由湖南省纪委制定的全省纪检监察机关“六条禁令”在全省纪检监察系统开始实施。“六条禁令”强调,全省纪检监察干部及工作人员严禁接受与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安排的宴请、保健、娱乐等活动;严禁在执行公务期间提出不符合规定的接待要求;严禁工作期间饮酒;严禁收受与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或个人赠送的现金、有价证券、支付凭证和贵重物品;严禁向与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或个人提出任何与个人或亲友有关的私利要求;严禁泄露工作私密。凡违反禁令者,省纪委将视情节轻重,给予相关人员组织处理或纪律处分。
   彭晋镛案发后,常德市纪委更是在不停地反思。他们得出的教训是:在加强各级领导干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改造的同时,监督约束机制的创新很关键。为此,他们对纪检监察机关如何搞好内部监督进行了重点研究。他们认为,纪检监察机关内部监督要做到与时俱进,必须创新工作思路,要以完善监督机制为纲,以健全管理制度为本,以拓宽监督渠道为目,做到纲举目张。在完善监督机制上,要做到上下联动,分工负责;在夯实制度基础上,首先要科学合理地设置内部权力,形成权力运行监督制约的有效机制。同时,要合理分权,积极限权,经常易权,以防止权力过分集中和一个人因长期在一个重要岗位工作而发生违纪问题;在创新监督方法上,一要多渠道收集信息,二要多途径开展跟踪监督,三要多形式开展交叉检查,四要强化责任追究。彻底打消个别纪检监察干部的特权心理和侥幸心理,增强自觉接受监督的意识,从而在纪检监察干部队伍中构筑起拒腐防变的钢铁长城,把反腐败的利刃磨得更快更亮,推进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不断地深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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