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尘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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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混沌初开时几位神祗四处征战,平定四方后其中一位成了天帝。剩下几位神祗各有尊号,安居一隅,一晃便是千万年。
  迟眠本是被褚炎帝君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她本是一块白石,在战争中浸润鲜血生出灵魂,化了人形出来。
  褚炎最初的打算是想将她作为礼物送去魔界。比起刀光剑影、征战不休,调教出色的美人送去平息战争显然是更加简单的方式。
  迟眠最初吸引褚炎的不过就是因为出众的美貌,他将她带回自己的昭和殿,礼仪歌舞全部由他亲自教导。
  那时,褚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会是多危险的一件事。他从血腥杀伐的战场上带回来的柔弱女子,她的歌舞琴筝都是他调教,一颦一笑都按他的喜好培养,饮食起居,举手投足都带着他的烙印。从她踏进昭和殿的那一刻起,她的存在就是他的永劫。
  昭和殿中有一棵梨树,受仙气的润泽生长得格外高大茂盛,千百年来花开不败。
  “阿炎,你看。”迟眠笑盈盈地将手里的东西捧给他。那是一只梨花花瓣做成的凤凰,花瓣用法力凝聚,微微泛光。凤凰绚丽的尾羽摇曳着,带一点迷蒙的梨花香气。
  “我用你才教我的法术做了这个。”新学的法术还不趁手,迟眠额头渗出薄汗,“阿炎的真身便是白凤凰,唯有至纯如雪的梨花才配得上。”
  万年冷漠淡然的褚炎突然生出了一点儿难言的情绪——她笑得这样美,这样开心,可她知不知道他教她的这些,都只是为了将她推到复杂的斗争中去做一颗棋子?
  在他犹豫间,迟眠的法术再支撑不住,手里的凤凰碎成雪白的梨花。他与她相对而立,微风一拂,仿佛突然间下了一场温柔的雪。
  常年征战让他习惯了用恶意的一面揣测所有突如其来的好,褚炎蹙眉:“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没有你,我的命运大概就如同那些低等的妖怪一样,靠猎杀凡人苟且偷生,然后某一天被弘扬正义的天界诛杀吧。”迟眠轻声低语,她仰头看着尊贵的帝君,语气认真,“所以我非常感激你把我从战场上带回来,教我礼仪歌舞,许我繁华三千,我才能在昭和殿中将这么美的梨花奉于你瞧。”
  褚炎一怔,恍惚地察觉,迟眠虽然在按照他的意愿成长,但那副美人躯壳中,似乎蕴了一缕意料之外的灵魂。
  天帝已经多次传话给他,询问迟眠是否已经能够随天界使者一起去魔界和谈。
  而迟眠依然一无所知,近日她在梨树下扎了一架秋千,整天荡来荡去,清澈的嗓音唱着无邪的调子。日光倾城下三千青丝与雪白梨花融在一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褚炎凝神良久,于是那和谈的计划便一拖再拖。
  独居了千万年的褚炎从没动过情,所以也不知道动情是个什么滋味。他只觉得自己寿命无尽,这天地间真正能陪他一起的事物并不多,有个这样的人也很好。她的眼睛那么明亮,总看着他笑,带着让人心动的柔软。
  贰
  褚炎也不记得迟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辰的,仿佛突然有一日迟眠下到人界去玩,再回来便有些心事。她心思恪纯也不懂掩饰,却渐渐开始增加了去凡间的频率。
  褚炎原本不曾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迟眠找到他,请求他许自己去凡间生活。
  “不久之后便是凡间的除夕夜了,会放鞭炮和烟花,还有正月十五花灯节,热闹得很。”迟眠兴致勃勃,“阿炎,你放心,我只小住一段时日,阿辰说他会给我安排住所。”
  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要带走他的迟眠,如何要褚炎放心?
  迟眠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她对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抱着好奇之心,自然没有注意到褚炎铁青的脸色。
  可褚炎无论如何不准她下界去,迟眠也失了耐心。她与许辰有约在先,偷偷策划了几次想溜出昭和殿,都被褚炎抓了回来。
  终于,迟眠受够了褚炎这种天罗地网无法脱身的控制,瞪着眼睛问他:“为什么?”
  他原本是想劝她多在他身边,可自幼杀伐征战的神哪里会温言软语地哄人,何况此时心里又泛酸。
  于是,那说辞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却不是什么好话:“你原本便是牵制魔界与天界的一颗棋子,主人还未发话,岂有你自己拿主意的道理。”
  他神色本就带着长期处于上位者的矜贵,这番话有了高高在上的味道。此话一出,褚炎便追悔莫及。只见迟眠顿时脸色青白:“这就是你当初收留我的目的?”
  褚炎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他一开始收留迟眠,的确是打算将她当做一件工具。
  他犹豫的眼神已经给了她答案。迟眠后退几步,颤声道:“原来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枉我这样信任依赖你!”
  迟眠去意已决,褚炎向来不觉得凡间有什么好处,所以自然觉得她这么想下界,无非就是为了一个男子。
  他咬牙道:“你就如此挂念许辰,甚至不惜背弃我吗?”
  “是你先抛弃我的。”迟眠不知这和许辰有什么关系,但她心中怒极恨极,高声道,“我早就倾慕他,他温和良善,哪里都胜过你这样自私无情的神。”
  迟眠要走出昭和殿的大门,褚炎心中一凉,倾身拉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软弱和妥协:“你若实在喜爱凡间,等不久之后天魔两界战事平稳些了,我陪你一起去。”
  迟眠回过头,缓慢但坚决地抽出手,冷然道:“我不稀罕。”
  那天空灵山下了一场大雨,山下深红的海棠花落了一地。
  叁
  褚炎没过多久就再次见到了迟眠。
  他本以为她是无法忍受凡间清苦的生活又回来了,却见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跪在他面前,一张俏脸惨白。
  许辰从出生便患有顽疾,近几日更是不停咳血。迟眠听闻世间有崇暝草,只要法力高深的上神以心头血浇灌滋养,每日食用便能不再咳血。
  迟眠活了上百年,除了收留他的褚炎,三界之中也只得一个温文尔雅的许辰算得上至交,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求一求痊愈之法。
  “心头血耗损元神,何况食用几十年,需要多少崇暝草?”褚炎帝君静默片刻,“你要我用这样的代价去救一个百年后依然难逃一死的凡人?”   迟眠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心头血固然损耗神祗,但好好养着总能养回来,何况几十年于褚炎不过浮生一晌。可他只消想到许辰病愈,迟眠就会彻底离开昭和殿与那个书生在一起,便觉得厌烦无比。
  后来,褚炎无数次想,如果时光倒流,他会不会选择其他的方式,结果都没有答案。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在他眼前长跪,已经毁灭了他的理智。
  “心头血你想要便拿去。”他凝视她,“只是从此你需留在昭和殿做本座的情人,中途你若反悔,本座就一把火烧了崇暝草,你且自己思量。”
  他竭力想保持住端肃冷静的神态,挖空心思留她在身边。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迟眠仰头看见高高在上的神冷若冰霜,毫无商量的余地。
  “没有别的办法?其他什么都可以。”她不断恳求。
  “非如此不可。”
  许辰的咳血实在无法拖下去,最后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伏低身子,对这个条件做出了恭顺谦卑的姿态。
  那一刻沉静温和的上神与活泼明媚的石灵都死去了,只余下爱与恨纠缠不休。
  肆
  情人是什么?见不得光,没有名分,没有地位,也没有自由。
  崇暝草在鲜血的浇灌下长势很好,迟眠却没有了食欲,也不爱笑,一天天衰弱下去,闲下来就看着那些崇暝草发呆,仿佛那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仙童摘取一定数量的崇暝草,不露声色地送到许辰家中。她盯着仙童离开的身影,眼中含着艳羡的光。
  褚炎就看着这样的她,他记得从前迟眠是很爱唱歌的,她喜欢坐在昭和殿的琉璃金顶上,嗓音泠泠,能把一支感伤的曲子都唱出缠绵的味道来。
  “冰雪初消,一汀烟草。姹紫嫣红归时好,岁月忽已老。”
  而褚炎就笑她:“你我都是长生的命格,哪里会有什么忽已老。”
  迟眠笑吟吟地凑上来反驳:“你总这么认真做什么,唱歌不就是图个有趣儿。”
  可现在他真的觉得她的眼神已经迟暮,她本就道行尚浅,再这样伤心伤肺,恐怕还不如许辰活得长久。
  褚炎吩咐人熬了药给她喝,迟眠铁了心寻死,他便端着碗硬生生掰开她的嘴巴灌进去。苦涩的药汁呛得她眼泪直流,她一边咳嗽一边瞪着褚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别想轻易死了。”他将碗丢开,手指擦去她唇边的药渍,“你就耗吧,与本座憎恶纠缠,等许辰死了就能解脱。许辰活得越久,你就越要忍受这份折磨,直到你说不必了,让他死吧,本座就还你自由。”
  迟眠气得浑身颤抖又不敢忤逆他,咬着牙回了一句“谢帝君恩德”。她缩到墙角,抱着膝盖把头埋到怀里,良久低声嘟囔了一句。
  褚炎微微一怔,眼神逐渐黯然,上前几步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默着拂袖而去。
  他听见她说:“阿炎,你以前从不这样对我。”
  从很久之前她就再也不肯唤他的名字,每天‘帝君帝君’地叫着,疏离冷漠。
  这句话让褚炎心软,允准了下一次与迟眠一起去给许辰送崇暝草。
  下界正好逢上人界的赶集,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褚炎看着不远处有一对夫妻挽着手在小摊前挑选廉价的花瓶,衣着陈旧,脸上的笑却暖意融融。禇炎在那卖花瓶的小摊前停下来,尊贵的帝君有时候也犯孩子一样的傻气,想如那对恩爱的夫妇一样与迟眠一起并肩携手,看一看这俗世的热闹。
  可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去见许辰上,走得又快又急,褚炎还没开口就见她的身影走远了,一副他再如何也漠不关心的姿态。
  褚炎的心沉下去,耳边人声鼎沸,却仍觉得孤独。
  他们推门而入时,许辰还在沉睡。吃了一段时间的崇暝草,他的脸上有了血色,迟眠第一眼看他就落下泪来。
  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倒显得褚炎像个外人。他想走近一点儿,可迟眠一脸戒备地挡在前面,仿佛他一碰许辰就会灰飞烟灭。
  褚炎愈发不悦,执意抬起手去抓许辰的胳膊,却发现手掌传来刺痛。
  迟眠拔下发上的簪子狠狠扎穿他的手心,她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别伤害他!”
  血滴滴答答流下来,禇炎有些惊诧地看着迟眠。这段时间她的精神被折磨得几乎崩溃,她这样恨他怕他,方才在昭和殿那么谨小慎微,在许辰的事上却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许辰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醒来,禇炎冷冷地道:“不打个招呼?”
  迟眠依旧握着那根带血的发簪,语气里带着颓唐的绝望:“以我现在的境况,不能再来打扰他的人生。”
  褚炎不太懂,战神出身的他只知道喜欢的东西就要尽全力得到,而情之一字他参不透,只觉得这样的迟眠让他愤怒,也让他心疼。
  伍
  自上一次见到许辰已经过去两个月,恰逢禇炎出门,迟眠思索片刻,决定偷偷去看许辰。
  谁料还未走到便在街边看见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不是褚炎帝君又是谁。他站在一家店铺里,听伙计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什么。
  最近褚炎的气色不如从前好,脸色也有些苍白,竟没察觉她的气息。迟眠在旁边心惊胆战地躲了躲,又混进茶馆坐了一阵,确定禇炎已走才往许家去。
  她捏了隐身诀一路畅通无阻,刚进许家大门便见褚炎同样隐去身形,正蹙着眉头出来,吓得迟眠魂飞魄散。她正犹豫是在褚炎发现前赶回去,还是进去看一眼,却见有小厮端着药进了许辰的屋子,片刻后疯了一样冲出来大叫:“不好了!公子他——”
  刹那间褚炎停步回身,恰恰与惊慌失措的迟眠对了个正着。
  许辰死了。
  没有一个郎中说得出死因,明明吃着药眼见着大好了,突然就这么没了。
  只有迟眠看见,是褚炎去找了许辰,出来的时候许辰便一命呜呼。她气势汹汹地盯着尊贵的帝君,眼里全是恨意。
  褚炎喝着茶,懒懒地斜她一眼:“许辰本来寿数将尽,本座承诺以心头血浇灌崇暝草保他性命,便不会食言。他的阳寿已经养了回来,现在却突然死了,凭什么赖到本座头上?”   他揉了揉额头,最近精神愈发不济。他厌烦迟眠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明明留她在身边是为了哄她笑靥如花,可他除了让她难过,别的什么都没做到。
  “帝君最近脸色不大好。”迟眠冷淡道,“心头血耗费元神,阿辰死了你便不必再用自己的血养着崇暝草,只要自己活得好,低贱的凡人死了算什么?而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法凡人根本做不到,帝君出身战神,自然手到擒来。”
  她不欲再与他多说了,褚炎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心里一急,喝道:“天界就要开战,你此刻离开,无依无靠难免受到波及!”
  可心如死灰的迟眠仿佛并不在意,许辰一死,她再也不用留在他身边,所以去哪里都好。
  褚炎紧紧攥着的并蒂莲珠花在手心里碎了,那是他去凡间的珠宝店买来送迟眠的。他听店里伙计说现在流行这样的款式,而并蒂莲是长情的花。
  他望着昭和殿的大门,他不择手段把她留在身边这么久,可到底还是亲眼看着她永不回头。
  陆
  迟眠直到离开了空灵山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她坐在山下发愣了很久。快到冬天了,目之所及一片萧飒。
  曾经她心甘情愿在这里陪着褚炎,后来被迫留在他身边,可真的要走了,才发现除了禇炎,没有谁记得她,没有谁收留她。
  “原本以为要去昭和殿才能见到你,却不想在山脚下便遇上了,可真是巧。”
  有个人影缓缓走近,身后是一众抬着箱子的侍从。迟眠抬起眼,觉得自己如坠梦境。
  “我此行是以魔界少主的身份向你提亲。”来者那张与许辰一模一样的面孔露出笑容,“阿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几十年前魔界少主宸渊去凡间历劫,魔尊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在凡间太久,便打通关系让他投胎成了短命的许辰。
  谁知半途来了个迟眠,用带有帝君心头血的崇暝草硬生生扭转了许辰的命格,为他加了几十年阳寿。魔尊气得要命,眼见又要与天界开战,实在缺人手,便派手下去无声无息地了结凡人许辰的性命,换回魔界少主的身份。
  迟眠愣愣地看着他,心中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他还活着,而是她错怪了褚炎。
  她用那么尖酸刻薄的话语中伤他,她想起褚炎苍白的脸色,心里像是刀绞一样疼。
  可她望了望云海缭绕的空灵山,她做梦都想离开的地方,此刻真的心愿得偿,却又有点空落落的难过。
  “听闻褚炎帝君曾将一只石灵带入昭和殿,悉心调教百年只为了送来魔界和亲,以平息两界战乱。”宸渊徐徐开口,曾经迟眠不堪回首的过去在他唇齿间都化作了温柔的风,“若早知那石灵是你,我宁愿受天劫折损修为也不愿入这场轮回,白白与你经受一次生离死别。”
  这样好听的话,高傲如褚炎是绝对不会讲的。她对宸渊笑一笑,眼神疲惫。
  “我跟你走。”迟眠淡淡地道,“把我送给魔界最有地位的人,从很早以前不就是褚炎帝君的心愿吗?如今他夙愿得偿,想必欢喜无尽。”
  然而身旁的人体贴温柔,他是真的喜欢她,知道她的身份和过往,却仍用魔界最庄重的礼节向她提亲。于是她把手交给宸渊,什么也没说。
  迟眠与宸渊的亲事让天界松了一口气。常年征战,两败俱伤的局面若能以小小女子化解,就算缓战几百年,也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可几天后,迟眠听闻褚炎重归战神之位,率领了十万天兵作为前锋,直攻魔界都城。
  消息传来时,少主宸渊已经亲自挂帅与褚炎对峙,迟眠施法从转生镜中看到了战场的情况。褚炎身披银甲,可她还是发现他眼角眉梢掩不住的虚弱和疲惫。
  迟眠坐在妆台前,仅有的一点儿对褚炎的愧疚也消失了。他便这样纠缠不休吗?他盼她以一己之身平息两界战乱,可她真的要成亲了,他却举兵十万来杀她的夫君。
  宸渊握紧了长剑,高声道:“迟眠即将与我成亲,主张休战的是你,刀剑相向的也是你。褚炎帝君,这是什么意思?”
  褚炎的语气平静无波:“本座后悔了。”他顿了顿,“我身后的将士皆是自愿前来,此举是我自作主张,与天界并无干系。”
  他又张口说了句什么,那声音极轻,战场上嘈杂混乱,并没有谁听见。
  可在转生镜前密切关注着褚炎的迟眠,那句话还是透过转生镜,穿越千里的战场传到了她耳边。
  “这一战是我曾愚蠢的代价——我早该醒悟,我凭什么要将迟眠拱手相让?我喜欢的女子,她的喜怒哀乐,命运沉浮,都应由我来保护。”
  下一刻转生镜上便是激烈的杀伐,那些血色铺天盖地地漫上来,几乎蒙住了她的呼吸。
  褚炎败了。
  浑身浴血的宸渊兴冲冲地来见她,将胜利的喜悦说与她听。那一刻迟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脑子里嗡嗡响,直到宸渊拍拍她的肩,爽朗笑道:“怎么?还沉着一张脸,见夫君回来高兴傻了?”
  “恭喜。”她挤出一个笑容。
  宸渊性子大大咧咧,心里也藏不住事:“我此次俘获了天界战神。说来也真是厉害,那褚炎少了一半元神,看上去病怏怏的,竟还能一直攻打到都城。若不是他力竭,恐怕我就回不来了。”
  他还活着。迟眠的心放下来,也气恼自己没出息,竟关心那个相互折磨了数年的仇人。
  她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天界的战俘,通常都关在哪里?”
  妆台上搁着华美无比的凤冠,明日成亲,她便是尊贵无限的魔界少夫人了。可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去见他,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她闭上眼,掩住了喉咙里的一声叹息。
  柒
  举哀地牢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地方,迟眠遣开了看守,提着风灯走了很久。
  她终于看见了褚炎,他一半身子浸在水中,手腕被镣铐上的刺穿了个血窟窿,气度却仍是淡定从容。
  “我知道你会来。”他头也不抬。
  进了举哀地牢,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们彼此对视,都已经懒得再端着赌气的架子。
  迟眠本以为看到他这副样子自己会快意不已,可她站在那里,只想起很久之前鸦青色衣袍的帝君姿容若清风明月,她坐在昭和殿的屋顶上移不开目光,笑眯眯地夸他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张了张口,低声道:“据说你少了一半元神,是怎么回事?”
  “不管你信不信,许辰不是我杀的。我去找他是另有缘故。”褚炎答非所问,低下头看着乌黑的脏水,静静地道,“我放弃了。你在昭和殿的每一天都痛苦,所以我去找许辰,想说我愿意放你走,并且不计代价用自己的心头血供养保他命的崇暝草,但我要他发誓对你一心一意,一生不变。”
  他叹道:“可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真相,也是她离开褚炎的契机。她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清楚了来龙去脉,于是褚炎便一直挂怀,哪怕命悬一线,也还是最在乎她是不是还恨自己。他活了几千年,在她的事上却总像个莽撞的孩童一样固执和傻气。
  迟眠愣着只重复问:“你为什么会少一半元神?”
  褚炎的气息缓慢:“你在昭和殿日日忧思,因为道行尚浅损了心肺,我便把自己的元神取了一半,想办法定在符纸上烧成灰让你喝了。”
  迟眠想起那碗苦涩的汤药,那时她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而在褚炎眼中,被自己的心上人用这样不死不休的眼神盯着,该有多难过啊。
  “佛家说世间三毒,贪嗔痴最要不得。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你在昭和殿一直都生不如死,我现在可以用一半元神救你,将来你若继续忧思伤怀,我还能用什么留你在身边呢?”
  他的语调平稳,仿佛和最初与她谈论古琴曲调一样淡然。她快要忘记那么平和的禇炎了,她习惯了毫不犹豫用最险恶的动机去揣测他的心思,只顾着恨他。
  “如今的下场是我心甘情愿,你夫君的能力足够保护你一生一世,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终于,这样不符合褚炎风格的话语很快做了收尾,他淡淡一笑,“眠眠,我用那一半元神和这番话做你成亲的贺礼,你欢喜不欢喜?”
  他仰起头,不再看她:“你若满意,便给我痛快一死吧。”
  他元神受损,又长年取心头血,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朝沦为战俘,褚炎征战四方,何曾愿意这么狼狈。
  从看见她来的时候,褚炎便瞧见她腰间那把可以弑神的穿云匕首。百年来他们朝夕相处,她对他的骄傲再清楚不过。那一瞬他笑了,他心爱的姑娘啊,即便与他反目,却仍是三界之中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后来迟眠总梦见这天晚上,她用匕首刺穿他的心口,血流下来融进地牢的脏水中,她泪流满面,颤抖着出声:“阿炎……我其实并不想与宸渊成亲。”
  他眼睫一颤,缓缓一笑:“眠眠,你从不骗我。”
  可她其实总在他最在乎的事情上对他说谎,她赌气说自己倾慕许辰,他便信了;她张牙舞爪地伤害他,他也认了。
  褚炎那双总注视着她的眼睛终于合上了,意识消弭时他想起在空灵山的清晨,天真的少女坐在昭和殿的琉璃瓦上,翘着雪白的脚唱一首歌。
  “冰雪初消,一汀烟草。姹紫嫣红归时好,岁月忽已老。”
  尾声
  魔界少主宸渊的亲事到底还是没能成,新娘在次日失踪了。
  迟眠回到昭和殿的时候,殿中的侍女仙童已经听闻了禇炎的死讯,有性子急的仙童已经走上去挡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愤怒的神色。
  “你有什么资格再来这里?”
  褚炎待下人亲厚,他本不是刻薄寡恩的神仙,昭和殿上下都尊敬他。此时听闻他死在迟眠手里,迟眠还与魔界少主订了亲,便忍不住要来讨个公道。
  迟眠恍惚着停下脚步,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许辰,可许辰死去后她只觉得愤怒伤心。而褚炎不在了,她却比自己死了还要难过。
  最后是昭和殿一个年长的侍女解了围,她说:“迟眠是帝君生前最喜欢的人,帝君若在天有灵,也舍不得把她关在门外,我们便不要做主了。”
  这个侍女一直将他们二人的纠葛看在眼里,语毕她看着眼睛红通通的迟眠叹了口气:“因爱生怨,因怨生痴,在三千红尘走了轮回,还是会回来的。”
  还是会回来的。连局外人都能看穿的事实,她挣扎了那么久,却还是参不破。
  后来她时常坐在昭和殿的长廊里看蔚蓝的天色,在明月初升时唱一支清亮的歌。脑海中思绪翻转,在恍惚间看到褚炎沉静含笑的脸。
  她还记得那一日她偷偷溜到凡间去看许辰,却无意间发现了褚炎的身影,急忙躲到一旁去,却忍不住瞧他说了什么。
  褚炎在一家珠宝店里选珠花,旁边的店伙计笑眯眯地问:“公子来给夫人挑首饰吗?”
  他一贯沉静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那伙计便知是自己猜对了,急忙道:“公子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好替您参考参考。”
  “她啊……”褚炎微微凝神,少见得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神色,“她很漂亮,眼睛是明亮的深灰色。喜欢山上的云海和晚霞,唱歌好听得能让天上的青鸾都失声。”他想了想,补充道,“就是最近总爱发火,可哪家姑娘没点脾气呢。”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大段,没一句说到点子上。那伙计抽了抽嘴角,很快笑道:“那您买这对并蒂莲的珠花吧,并蒂莲是长情的花呢。”
  “长情……”褚炎低声自语,接过那枚制作精巧的首饰,眼眸里仿佛盛了满天星河。
  她曾以情人的身份为耻,认为褚炎是在用这种方式羞辱她的尊严,可她不知道褚炎在提起她的时候,是这样骄傲满足的神色,仿佛自己是他连城的珍宝。
  可紧接着许辰的死将一切转机都画上了休止符,她彻底与褚炎反目。后来迟眠知道那时的褚炎已经决定放她走,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说这些的呢?
  她想问一问他,可上穷碧落下黄泉,能应她话的,也只有空荡荡的昭和殿寂寞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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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月主编大大再次把众小编送审的稿子给毙掉时,众小编仰天长啸:蛇精病总动员,“干掉”主编,王道!粉团们,你们要一起吗?  每天上街都有人在看你,为此你很烦恼,你想到什么妙招?  答案A—慢慢看,我最美;答案B—再看,罚款五十,刷卡现金都可;答案C—别看了,我是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答案D—我今天穿的是红色裤衩,别猜了。  答案A—初级蛇精病  (代表人物:夏浅)  恭喜你,你刚成为蛇精病,可塑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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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了三回的梗才算勉强达标,这是个倔强的女主和腹黑的男主相爱相杀的故事。女主魏沧戎马一生,圆了我铁骨铮铮的梦,却死得凄怆。男主穆如恭步步为营,苦心孤诣地演戏,带她掀起了一场乱世……  楔子  依稀间我又回到了儿时我与阿云所在的边疆,彼时溯陌与极陵冲突较少,阿爹驻守于此,战事不紧时便将我二人接去。我正是十四的年华,蓄着长发,喜欢在眉心贴上艳丽的花钿。  在北疆的第四个月,午时瑛儿未来觅食。瑛儿是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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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公务与通用航空产業环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低空空域分类管理模式和运行管理机制初步建立,航空法、通航条例和空域管理条例正在抓紧修订,低空目视航图和通用航空服务网站即将投入试用,各类基础设施建设包括低空雷达网的组建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2011年,国内相继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天津直升机博览会、国际航空体育节、西安通航大会,各类有关公务与通用航空的论坛和会议更是不断,再加上中国公民陈玮的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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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想拥有一辆自己的汽车,无疑是异想天开。20年后,中国人不再担心买不起车,却为塞车和停车难而烦恼。近年来,公务机和通用航空成为热词,受到媒体和公众广泛关注。尽管中国的公务机和通用航空尚处于起步阶段,但受惠于改革开放和经济高速发展,有理由相信汽车的故事会在通航领域中重演。  正如汽车需求和保有量的快速增长质疑城市规划和道路建设缺乏前瞻性一样,对公务机和通航发展的需求必将呼唤低空开放和配套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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