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朵花——满天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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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期回顾:师音觉得最近的生活如一场梦一般,青春期的白月光搬到了她隔壁,本想着默默关注他就好,可没想到一场车祸令原本熠熠生辉的男神变成了暴躁狂——他失明了。一次意外,师音决定以“护工”的身份照顾他……近距离相处中,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产生了变化……
   1.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儿童剧到底不适合两个成年男女看,可是师音的气还没消,倔强地不肯换台,反正她还可以玩手机,不会觉得无聊。

陆明晖可能更难熬一些。

师音有些幸灾乐祸,心想,谁叫你欺负人呢?

只是,她到底心肠软,玩了一会儿手机,就频频偷瞄陆明晖,观察他脸上有没有不耐烦的迹象。

失明之后他变得易怒易躁,一整天漫长的时间也没个消遣,偶尔看一次电视,还被她调到了儿童频道……这么一想,师音又开始为自己幼稚的报复行为感到后悔了。

她俯下身体,凑近陆明晖。

他侧身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声平缓悠长,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一定是电视节目太无聊吧?

师音有点儿忍俊不禁,觉得他……好可爱。

想想自己也真是奇怪,被他欺负了,还觉得罪魁祸首可爱。

可是,她又怎么会真的记恨他呢?他是她的晴天,是她的太阳,是光芒万丈,驱散她那段青春岁月的晦暗与阴霾。

师音离他更近了一些,柔软的唇轻轻吻在他的脸颊上。

这是一个静谧的吻,没有小鹿乱撞的心跳,也没有面红耳赤的紧张,只有无限柔情,与深深爱意……

……

时间,总是比自己预料中的过得更快,明明一整天都腻在一起,分别时仍然会依依不舍。

担心他独自在家会孤单,也担心他需要帮忙时身边没人,可是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能二十四小时陪着他。

“药放在床头柜了,最多两颗,不许吃太多。保温水壶在餐桌上,里面是兑好的温水,可以直接喝。如果晚上饿了,橱柜里有面包,还有一些饼干和糕点,都是今天刚买的……”

师音一边交代,一边看向时间,快八点了,她真的该走了。

“要不然再请一个夜间护工吧,这样你晚上有事,身边也能有人照应……”师音在门口穿鞋,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跟陆明晖商量一下。

“师音。”陆明晖忽然问她,“你为什么会做护工?”

师音愣住,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陆明晖:“护工很少有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

师音不确定他只是随口问问,还是发现了某些破绽,张了张嘴,迟疑地说:“我……我是兼职……”

“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陆明晖问。

师音想了想,答道:“……配音,我有时会给人配音,但是收入不稳定,所以……兼职做护工。”

这不算撒谎。她除了在电台做夜间主持人,白天偶尔会接一些配音的单子做,只是最近为了照顾他,能推的活全都推了。

“你知道我的职业是什么吗?”陆明晖又问。

师音感到疑惑,陆明晖今天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

她小声回答:“知道。”

“我的眼睛现在看不见,即使将来治好了,可能也不会继续做那份工作了。”陆明晖低声说道,“不过我在朋友的公司里有一些股份,我还有几处房产和保险赔偿金,存款也有一些,短期内不会有经济压力,师音,你能不能……”

他缓了缓,像是用了很大勇气,摸索着碰到她的手,牢牢握住。

“能不能,和我在一起?”陸明晖问道。

师音的脑袋“嗡”了一下。

她答非所问,愣愣地回道:“我长得不好看。”

陆明晖握着她的手,一点儿一点儿把她拉近,然后他的手慢慢往上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之下有一个可爱的女人,她有着纤细的胳膊,有着圆润的肩头,有着修长的脖颈,再往上……她的脸颊、耳垂、长发,处处都惹人怜爱。

他试着用手指去描摹她的五官,脑海中却难以形成具体的形象,只是随着每一下描摹,指腹与柔软的肌肤相触,仿佛带出丝丝缕缕的电流,沿着神经末梢直达心底,激荡着他的心脏一阵阵急跳。

“好看。”陆明晖道。

他搂住她的腰,低头亲吻她的前额,再次说道:“我觉得,很好看。”

师音有些无措。随后他的吻落在她的眼帘、脸颊、嘴角……他吻住她的唇,唇齿间一瞬升温。他温柔地与她交缠厮磨,掌心却更用力地压着她,像个暴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漫长的缠绵快让她窒息,后来他终于松开她,双手却仍箍着她的腰,喑哑的嗓音带着烫人的温度问她:“音音,有没有接吻的诗?我想吻你……很想吻你……”

师音的眼眸迷蒙一片。

她以为自己会失去思考能力,谁知,脑海中竟真的冒出一首詩——

一闭上眼

世界便远远离去

只有你的温柔之重

永远在试探着我

沉默化作静夜

如约降临于我们

……

我们互相寻找

然后,在迷失了自己的时候

我们找到了彼此

……

2. 宣示主权

缠绵的结果是,师音差点儿迟到了。

她的节目是晚上十点到午夜十二点,但是主持人需要提前到场。一是因为要提前熟悉稿子,万一稿子有问题也好及时修改;二是因为偶尔会连线特殊嘉宾,也需要主持人提前准备。

以前师音总是不到八点就到了,现在却越来越晚,领导有些不满意,逮着她今天差点儿迟到的事,批评了几句。

师音低着脑袋乖乖听领导训话。

虽然挨批评了,心情却仍是飞扬的,脑海中时不时浮现两人耳鬓厮磨的情景,便像偷吃糖果的小孩,抿着一嘴蜜似的甜,又不敢叫人知道。

下班时,女同事笑着问她:“师音,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师音愣了愣。

对方又调侃道:“你今天的声音快甜死个人咯。”

师音不好意思地摸摸脸,细声解释:“可能是因为快发工资了,心情比较好吧。”

同事没有疑心,朝她摆了摆手:“下班啦,我要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家休息。”

师音:“嗯,明天见。”

等同事走了,师音忍不住捧住自己的脸傻乐了一阵:“我谈恋爱了?……我恋爱了……我……恋爱了……”

和我最喜欢的人,恋爱了。

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

……

第二天,师音早早起来,下楼买早饭。

她实在太开心了,尽管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她却萌生了想要庆祝一番的念头。于是买完早饭之后,看见旁边一家花店正好开门营业,便走过去,兴致勃勃地挑选。

花店早上刚来的货,品种丰富又新鲜,师音越挑越多,不知不觉到了八点,她看到时间时吓了一跳,担心陆明晖等太久,急忙付了钱,抱起自己买的大把花束匆匆往回赶。

进门后,她先把早餐和鲜花统统放到桌上,卸下所有负担,才去玄关处弯着腰换拖鞋。

起身时她被男人冷不丁搂进怀里,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在了墙上,他的吻也随之落下。

起初他没找准位置,吻在她脸颊上,后来又报复性地辗转到她的耳郭,略微用力地咬了一口。

师音发出一声轻吟,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低头封住她的嘴唇,两人呼吸交缠着,近乎放纵地厮磨。

过了很久,才终于结束,陆明晖仍不放开她,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声抱怨:“你迟到了。”

师音的脸红扑扑的,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迟到了吗?我……我不知道啊……”她红着脸微微挣开,又被他更紧地搂住。

陆明晖恶狠狠道:“新闻八点钟开始,已经播了至少五分钟了。”

师音忍不住想笑:“才五分钟嘛……”

“不行,我一分钟也等不了。”陆明晖表现出稚气的一面,抱着她亲了又亲,像一个霸道的大男孩对所有物宣示自己的主权。

师音被他亲得直笑,偏又推不开他:“哈哈……好痒,你别闹我。”

陆明晖说:“今天你身上好香。”

“不是我身上,是我买了花……”师音突然轻叫了一声,“哎呀,我忘记买花瓶了。”

她赶紧脱下拖鞋,重新穿上自己的软底单鞋,轻轻推了推陆明晖:“你去吃早饭吧,我下楼买花瓶,马上回来。”

“你又要走?”陆明晖皱紧了眉头。

“很快就回来,就在楼下。”师音笑着说,“我保证不超过十分钟,好不好?”

陆明晖抱着她,不想分开。

沉默片刻,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师音愣住了。

这是陆明晖失明之后,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外面。虽然只是去一个离家很近的花店,但仅仅是出门这件事,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而言,就需要巨大的勇气。

现在,陆明晖愿意为了她,去外面……

师音心中有些感动,也为他肯迈出这一步感到高兴。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那我帮你换一身衣服,好不好?”

……

3. 越來越喜欢他

陆明晖自己会穿衣服,但是需要师音帮他挑选款式和颜色。他穿了最简便的运动长裤和T恤,然后戴上一副墨镜,问师音:“这样可以吗?”

师音端详着他的脸:“嗯……头发好像有点儿长了,你等一下。”

她在陆明晖的衣帽间里翻了翻,找出一顶鸭舌帽,踮起脚尖,盖在他头上。

“现在好了。”师音勾住他的手,嗓音甜甜地说,“好帅的。”

陆明晖嘴角微翘,又想亲她了,抬手触摸到一层薄薄的布料,愣了愣才意识到那是口罩。

“戴口罩做什么?”他问。

“噢……我有点儿花粉过敏症,戴口罩以防万一。”师音胡编了一个理由。

陆明晖皱眉道:“有花粉过敏症还买花做什么?扔掉。”

师音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地解释:“也没……没那么严重,在家里摆一些花花草草,心情会好嘛……”

她真后悔,感觉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明晖隔着口罩摸摸她的脸,不放心地问:“真的不要紧?”

“嗯,花粉过敏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觉得这样比较卫生,还能防晒,慢慢就习惯出门戴口罩了。”师音胡乱扯着理由。

陆明晖终于不再追问,说:“戴着也好,最近几天会降温,免得被传染流感。”

师音松了一口气,一只手挎上包包,另一只手挽住陆明晖的臂弯,笑着说道:“那我们出门吧。”

陆明晖微微抿了抿唇,道:“走吧。”

师音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接触外面的世界,保持一定运动量,对他的身体康复很重要。他不能一直把自己闷在屋里。

师音尽可能保持在发声的状态,告诉他该右拐了,告诉他进电梯了,告诉他再走几步有台阶……以免静默加剧他内心的不安。

“有辆电动车过来了,速度有点儿快,应该是赶着去上班……前面有两个人在遛狗,狗狗看上去小小的,但是好凶哦,一直在叫,还好,都牵着绳子……我们快出小区了,花店需要过马路……这里是人行道,有一层台阶……共享单车摆得真乱,我们绕一下……”

陆明晖低低笑了笑,说:“音音,你不停地说话,不口渴吗?”

师音:“啊?”

“放心,我没那么脆弱。”他握住臂弯间那只小手,低声道,“只要你别松手。”

师音有点儿害羞,总觉得他好像在说情话,撩得她心里一阵阵地发热。

她掩饰着自己的羞涩,装出抱怨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嫌我太吵?”

陆明晖低笑出声:“怎么会?我还想让你录一份语音导航,以后我开车的时候,就能听见你在我耳边说——请沿当前道路继续向前行驶,前方有限速监控,限速六十,音音将持续为您导航……”

“你讨厌!”师音踮脚捂他的嘴,娇滴滴地发脾气,“不许学我的声音!”

陆明晖:“哈哈哈……”

一對母女与他们擦肩而过,背着卡通书包的小女孩问妈妈:“那个大哥哥和大姐姐,是不是在谈恋爱?”

母亲尴尬地牵着孩子往前走:“快迟到了,别磨蹭。”

师音满面通红,将头埋进陆明晖怀里,捶他的胸口:“都怪你!”

陆明晖笑得更大声了。

……

每一天,师音都会给陆明晖带早餐,然后两人一起去花店买花。

有时是一束非洲菊,有时是几株向日葵,有时是一捧香槟玫瑰……无论买什么样的花,师音总会习惯性买一些满天星,粉色、紫色、蓝色,簇拥在主花旁边,妆点房间,让家里洋溢着幸福与甜蜜。

陆明晖另外请了一个家政阿姨,每天过来三小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效率之高让师音叹为观止——专业和业余果然是有差距的,那些活换她来干,得干一整天呢。

难怪陆明晖总抱怨她没时间陪他。

现在有时间了,两人天天腻在一起,看电影,听歌剧,在小区花园里散步,还认识了小区里大部分野猫。

他们还会接吻。

在深夜寂寥的树下,在映照余晖的窗边,在柔软深陷的沙发上……在门边时最多,因为每次离别总会难舍难分,每到晚上八点,陆明晖总会有种送走灰姑娘一般的错觉,仿佛超过那个时间,出了那扇门,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灰姑娘至少会留下玻璃鞋,他真想从师音身上也留下点儿什么,却又担心……担心暴露自己内心与日俱增的占有欲,吓到他可爱的姑娘。

亲吻,渐渐变得急剧而激烈,他的手禁锢着她的腰,嘴唇封住她的唇舌,不容她有任何躲闪,只能一心一意与他接吻。

师音觉得肺腑间最后那一点儿氧气也要被他汲取干净,身体的挤压让她感到浑身灼热,腰间摩挲的手掌也带着烫人的温度,她头脑昏涨,四肢发软,像狂风骤雨中一叶可怜的小舟,受尽风雨洗礼,却又依恋着风雨,盼着它们将她带去远方。

……但最后关头,陆明晖像往常一样克制住,为她整理好衣服,然后温柔地拥着她,说:“舍不得你走。”

师音的心像在云端飞扬。

她好喜欢他,越来越喜欢他。

她踮起脚尖,亲亲他的下巴:“我明天早点儿来。”

……

4. 湿身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师音拿着签字笔站在日历牌前看了一会儿,在某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圈圈,说:“明天是复诊的日子。”

这次复诊,或许会决定陆明晖今后能不能复明。

她有些紧张。

陆明晖虽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但她知道,他一定比她更紧张。

师音扭头看沙发上沉默的男人,想了想,说:“我们去理发店理一下头发吧?胡子也该刮了。”

陆明晖嫌麻烦,微微皱了一下眉,说:“戴帽子去好了。”

“戴着帽子你让医生怎么做检查呀?”师音好笑地劝他,“头发真的太长了,去理发吧。”

陆明晖坐在沙发上不动,不乐意去。

师音猜他不喜欢理发店的环境,毕竟那地方嘈杂,而且人来人往,说不定还会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别说陆明晖,就算师音也会接受不了。

“我给你理发吧。”师音说道。

陆明晖嘴角翘起:“好。”

“你不问我会不会理发?”师音笑道,“说不定给你剪个狗啃头!”

陆明晖坦荡回答:“大不了剃光头,反正我不去理发店。”

师音无奈地笑了笑,去卫浴间拿剪刀和毛巾。

她自认为手艺还可以。因为脸上的胎记,她从小很少去理发店,头发长了她就扎辫子,需要打理刘海就自己剪一剪。让她剪出一个发型有点儿困难,但如果只是在原有基础上修短一点儿,应该没问题。

师音把毛巾围在陆明晖脖子上,说:“你坐着别动,我给你修一下。”

“不用打湿头发?”

“不用,等我修好了,再给你洗头发。”

陆明晖依她的话坐好,像小学生一样乖乖的,一动不动。

……

他能感觉到师音握着梳子和剪刀在他脑袋上忙碌,有时这里梳一下,有时那里剪一下,碎发落在他眉间,她轻轻吹了吹,温柔极了。

窗外有阳光照进来,他看不见,但是觉得暖洋洋的……

全程两人都没说话。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听见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里透出笑意:“剪好啦,我去调热水,你去洗洗头,再冲个澡吧。”

“好。”陆明晖笑着答道。

师音走进卫浴间,打开玻璃淋浴间里的淋浴莲蓬头。

水温逐渐变热,她用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合适了,转身准备叫陆明晖過来,却不慎带动连着莲蓬头的不锈钢软管——

“呀!”

淋浴莲蓬头掉下来,瞬间浇了她一身水!

“怎么了?”陆明晖的声音紧张,“音音,烫到了吗?”

“没……我没事……”师音被水迷了眼,闭着眼睛抓了两下才关上水龙头,她把莲蓬头从地上捡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全湿了。

眼前忽地一暗,她抬头,看见陆明晖高大的身形堵在门口,眉头紧皱,带着担忧。

“真的没事,就是衣服被水打湿了。”师音重新打开淋浴莲蓬头,又将莲蓬头挂好,说道,“你过来洗洗吧。”

陆明晖站在卫浴间的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语气缓慢:“要不然……一起洗?”

师音脸颊微红,小声喃喃:“你在说什么呀……”

陆明晖不自在地侧过脸,低声说:“反正我又看不见。”

师音:“……”

师音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红着脸抱怨:“你看不见,可是我看得见啊。”

陆明晖笑道:“看见就看见,反正我不像某人小气,我大大方方给人看。”

师音想笑,又不想笑声被他听见,她轻轻咬住下唇,踮起脚尖去掐他的脸颊:“哼,你才小气!”

陆明晖搂着她的腰,任她掐自己,哄道:“还是洗一洗吧,湿衣服穿在身上不难受?”

师音在他怀里扭了扭,稍稍挣开一些距离,怕把他身上也弄湿:“没事,我回去换一身衣服就好了。”

“那你回家路上怎么办?就这么湿着穿回去?”陆明晖问。

师音心想:我家就在隔壁,换身衣服还不是很容易?

但是这话她不能对陆明晖说,她轻轻推开他:“你别管我了,快洗吧,身上都是碎头发。”

陆明晖低下头,脸埋进她肩窝里,用低哑的嗓音央求她:“音音……陪我一起洗,好不好?”

他撒起娇来像一只大猫咪,缠着她不松手,这种强烈的依恋也许是出于对她的爱意,也许是因为失明的无助,而现在,他黏人的程度似乎又升级了。

师音不确定他这样是否跟明天的复诊有关。

她只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他。

总是不忍心让他失望,被他又缠又哄,终是半推半就脱了衣服,热水洒到两人身上,她被他压在淋浴间微凉的瓷砖墙壁上。

蒸汽让四周雾蒙蒙的,也让呼吸渐渐窒闷,这样的亲密令师音感到惊心动魄,她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无法思考下一步——如若发生了,她要怎样做?

她像一只被剥去所有防护的光溜溜的动物幼崽,懵懂而温顺,全然没有考虑过反抗或逃走。

也可能是潜意识在作祟,知道这只是只争朝夕的短暂欢愉,一旦陆明晖复明,这一切都将分崩离析,所以当他的吻落下来时,她主动伸出手臂,亲昵地环住他的颈项……

“音音……”他低低地喊她的名字,语气里充溢着浓烈的爱意与疼惜,“……我爱你,音音……音音……”

师音不禁痴痴地想:如果他真爱我该多好,如果他真爱我……

至少在這一刻,他是爱我的。

所以,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已准备交付自己,陆明晖却似乎有什么顾忌,最后停了下来,只恋恋不舍搂着她不松手。

师音凑近他耳边轻声问:“不做了吗?”

陆明晖顿时好笑,拍了一下她屁股上的软肉,道:“我为你好,你还不领情是吧?去把浴巾裹上,别着凉了。”

师音笑着从他身上下来,赤着脚走到墙边拿浴巾,不知想到什么,又转身几步跑回来,抬头轻轻啄了下他的下巴:“那我先出去啦,你再洗洗。”

陆明晖伸手要搂她,师音笑嘻嘻地弯腰躲开。

陆明晖:“音音你过来,我反悔了。”

“才不要!”师音的声音清脆如铃,带着揶揄的笑意。

她裹着浴巾去房间里找衣服。

她从陆明晖的衣橱里,挑了一件淡蓝色条纹的男士衬衫。

衣橱门的内侧嵌着一面全身镜,没穿过男人衣服的师音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玩心大起,还摆了几个造型,摆着摆着,忽然觉得镜子里的女孩好陌生——那个女孩是谁?她看起来好美,笑起来好甜,脸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就像藏着星星。

师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甜甜一笑,决定身上这件衣服不还给陆明晖了,她要私吞!

……

5. 倒計时

第二天,师音早早起床,陪陆明晖去医院复诊。

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车里,出租车司机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抻了抻胳膊。

前面的车队纹丝不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语气散漫地说:“你们赶上早高峰了,估计还得堵一会儿。”

“没事,我们不赶时间。”师音回道。

司机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打开收音机,开始播放一首很俗气的老歌。

师音挽着陆明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着他,想到即将和医生见面,心里有些茫然。

她自然是希望陆明晖能好起来的。

只是心里还没准备好……没准备好,自己该怎么面对复明后的陆明晖。

真舍不得他。

相处越久,就越舍不得,能不能不离开?……她能留在他身边吗?

她看见后视镜里映出陆明晖俊朗的面庞,以及她戴口罩的脸,鬼使神差的,她伸手轻轻勾住口罩边缘,将它往下拉……

她想看看,自己的脸和陆明晖的脸在一块儿时,是什么样子。

手指慢慢往下拉口罩,露出一块略显暗沉的颜色,继续下拉,露出更多暗色和形状不均的斑点。

师音不敢继续往下拉了。

司机瞟了一眼后视镜,目光狐疑。

对方只是寻常的一扫眼,师音却如同惊弓之鸟,飞快松手,深深低下头。

她不确定司机是否看到了什么,但她此刻无比清晰地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能。

不能和陆明晖在一起,不能让他看到这样的脸,她连坦然面对司机的目光都没有,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师音抿住唇,心里的酸涩一阵阵往外翻涌,下意识更紧地搂住陆明晖的胳膊。

“怎么了?”陆明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捏捏她的小手,笑道,“我都不紧张,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师音没说话,心里的委屈劲儿还没过去,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陆明晖抱抱她,佯装叹气:“唉,这么爱撒娇啊……放心吧,我会好起来的,之前医生说过,复明的希望很大,别怕啊……”

师音在他怀里点头,瓮声瓮气道:“嗯……会好起来的。”

陆明晖揉了揉她的头发,抱着她,心中只有满足。

……

其实,他也会彷徨,会犹豫,担心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瞎子,拖累自己喜欢的女孩。哪怕医生说复明的几率有百分之八十,可万一他就是那么倒霉,遇到那百分之二十,该怎么办?

陆明晖实在无法接受噩运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一生从未做过恶事,工作上进,待人友善,年年爱心捐赠,积极无偿献血,他不敢相信上天要把自己逼入绝境。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考验,一次机会——命运之神关闭他的眼睛,是为了让他看见以前从未看见的美好。

……

到医院后,陆明晖做了一系列检查。

医生说他的恢复指数良好,可以预备接受第二次手术了,然后他们又查了查精通这方面手术的医生的日程安排,下周正好有时间,能排上号。

一切顺利极了,以至于师音走出医院时还有些恍惚。

之前她总以为,哪怕陆明晖将来复明,她至少也能陪伴他一段时光,可她没想到,这“一段时光”,竟会这么短暂……

下周就要手术了。

而手术结束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可以拆掉绷带,恢复视力。

这样算下来,她能陪在他身边的时间,竟只剩下八天……

八天……

“音音。”陆明晖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怎么不说话?……你的手好凉。”

“啊?……没事。”师音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就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感觉好不可思议。”

“是啊。”陆明晖很高兴,“还有八天,我就能看见你了。”

师音轻轻咬唇,心里涩涩的:“……我不好看。”

“好看。”陆明晖笑了笑,低头找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声音……好看,身材也很……好看。”

“陆明晖!”她羞恼地叫出他的名字,满面通红。

陆明晖大笑,又道:“我说的是实话,实话都不让人说?”

“你就知道逗我!”师音被他一闹,心里那点儿酸涩全都飞散,只想恶狠狠地掐这个男人的脸,“哼,坏东西!看我回家后还理不理你!”

陆明晖拉着她的手说:“先不回家,我们找个地方逛逛。”

师音微愣,惊讶地看着他。平时下楼散个步都需要她又哄又劝,今天居然主动要逛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叫了一輛出租车,陆明晖报了一个商场的名字,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最繁华的商业街。

师音紧张地握紧陆明晖的手。

这种地方人多车多,台阶也多,实在不适合带一个失明患者过来。

陆明晖却是神态轻松,牵着师音的手,让她带自己进商场一楼。

一楼有许多化妆品专柜,还有几家黄金饰品店。

师音看见玻璃展示柜里陈列着闪闪发亮的各种首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有些不敢相信。然后她听见陆明晖口吻愉快地问:“音音,你喜欢黄金的戒指,还是铂金的?”

“我……我们回去吧。”她心生怯意,左右看了看商场里的人,小声说,“很贵的。”

陆明晖无所谓地说道:“买戒指而已,又不是买金条,能有多贵?你如果都不喜欢,我可以托我朋友去买钻戒,不在这儿买……”

师音不愿意:“无缘无故的买戒指做什么?走啦,我们回去吧。”

“不行,今天我一定要买。”陆明晖顿了顿,认真说道,“也不是无缘无故,早就想给你买了,今天就当是为了庆祝,好不好,音音?”

师音咬了咬唇,妥协道:“不许买贵的。”

陆明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说:“傻姑娘。”

……

6.短暂的爱情

师音选了一对铂金情侣对戒,最简单的款式,只一个光溜溜的圈,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她非常喜欢。

买的时候一会儿嫌贵,一会儿嫌麻烦,买完之后却爱不释手。

回家后,陆明晖坐在沙发上休息,她靠坐在他身边,抱着他的手时不时摸一摸,碰一碰,与他十指交握,感觉到两只戒指带着彼此的体温贴近,心中就莫名欢喜。

陆明晖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笑话她:“等以后再送你几个圈,你还不得高兴得上天?”

师音哼了哼:“我戴那么多圈做什么?我又不是哪吒。”

“噗——”陆明晖忍俊不禁,笑得歪倒在她怀里,“音音,你怎么那么可爱……”

师音窘迫地往后缩,推他的脑袋:“你起来。”

“不起来。”他全身压了过来,亲了亲她,说,“今天我太开心了,还想做一件事,庆祝一下。”

师音的脸微微泛红:“不是都买戒指了吗……你……你还想庆祝什么呀?”

陆明晖搂着她坐起来,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我想看看你。”

他的这个要求,让师音有些怔愣。

下一秒,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低哑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充满了蛊惑:“但是我看不见,所以……音音来当我的眼睛,好不好?”

师音的脸更红了,也更烫了。她隐约知道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问:“我要怎么做……”

陆明晖忽然抱着她起身,吓得师音搂紧他的脖子。

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拐弯,问她:“音音,我现在到房间门口了吗?”

“嗯……再往前走,走大概四五步,就进房间了。”

“距离床呢?”他咬着她的耳朵,暧昧地问,“走到床边需要几步?”

师音咬住下唇,面颊滚烫,羞得连呼吸也不稳了,胡乱回道:“你……你走嘛,我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陆明晖好笑地亲亲她,“说好了你要给我当眼睛,万一我被什么东西绊着,你会和我一起摔倒的。”

她还是害羞得厉害,硬着头皮嗫嚅:“你……你先走十步看看。”

陆明晖抱着她走进卧室。

“到床边了吗?”

“……再往右邊两步。”

“现在到了吗?”

“到了……”

“我要把你放下来了。”

“嗯……”

“我要亲你了。”

“……”

“音音,你怎么不说话?”

“……”

师音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论是“好的,你亲吧”,或是“不要,你别亲”,她都说不出口。偏偏陆明晖一个劲地催问,她越羞,他越逗。她跪坐在床上,他的双手分别握住她的双手,亲亲她的额头,碰碰她的脸颊,低声道:“我喜欢听你的声音,音音,你说话……说什么都好,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师音害羞极了,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怕他失望,情急之下主动仰起头,用嘴唇堵住了陆明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陆明晖终于安静了。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吻她。

一面贪婪地亲吻,一面摸索着剥去她的衣裙,最终让两人赤身相见,就像那天在浴室一样,没有任何阻隔地相拥在一起。

初秋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幔照进来,灿烂而温暖,窗外时不时传来楼下的车声、人声、宠物狗欢快的吠叫,还有不知谁家的小孩在练钢琴,弹得磕磕绊绊的乐章,就像师音此刻紊乱的心跳。

她不习惯在白天做这种事。

太明亮,也太赤裸,毫无遮掩,再隐蔽的情欲也被暴露无遗。

其实,她的爱与欲在他面前早已无处遁形,几句情话,一些爱抚,她便丢盔弃甲了。

……

手术前的一周,对师音而言,是醉生梦死的一周,也是她此生最难忘的时光。他们沉溺于爱欲,放纵着,荒唐着,不分昼夜地结合在一起,像鸳鸯交颈,如胶似漆。

有时她会想,再没有比他们更深爱的伴侣。

有时她也会想,再没有比他们更短暂的爱情。

她从最初的被动,逐渐变得主动,察觉到他受不了她柔魅的声音,她甚至会用些小心机,暗暗控制嗓音让他对自己欲罢不能。

只是随着手术日的临近,她的焦灼与迷惘也越来越重,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怎样的结局,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应。

她想忘了一切。

只要这短短数日快乐,能让她回忆一生足矣。

……

7. 离开

手术这天,天气特别好。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阳光照耀下,一切事物都是那么柔和温暖。病房外有一棵笔直的银杏树,树叶掺黄杂绿,绿的生机盎然,黄的闪闪发亮。

这样的好天气,仿佛电视剧播放到最后一集,主人翁苦尽甘来迎来美好生活的情景。

师音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沉默地望着窗外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打开,两名护士推着床进来,一个给陆明晖吊起输液瓶,另一个拿出一些单据递给师音,交代道:“大概再过半小时他就会醒,我们晚一点儿过来给他换药,这些单子你先看着,等他醒了让他在上面签字。”

师音接过那些医疗单子,手指关节有些紧绷:“手术,顺利吗?”

“應该没什么问题。”护士也不敢把话说太满,又道,“要看二十四小时之后的具体情况,到时候医生会详细跟你们说的。”

师音慢慢点了一下头:“好的,谢谢。”

护士手脚利落地稳固好病床,很快离开房间,剩下师音,以及病床上仍处于昏睡状态的陆明晖。

师音把椅子拉到病床前,坐在陆明晖身边细细端详他。

他的眼睛被纱布覆盖,鼻翼两侧有深深的阴影,嘴唇很薄,轻轻抿着,单看有些严肃,可谁又会想到,这张嘴总会说出一些让她羞恼的讨厌话。

她忍不住俯身,将自己的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温热的触感忽然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脑海中浮现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甜蜜与苦涩齐齐涌上心头,她越来越不自信,自己真的能放下他吗?真的舍得吗?

……可,舍不得又如何?

难道要让他看到自己这张脸,从而对她感到失望、懊悔,甚至……觉得恶心?

师音想到这种可能,脸色逐渐变白。

她宁可……宁可在他心中留下白月光一般的美好回忆,也不要和他相见,让他觉得这段感情是一个不堪回首的错误。

师音握住昏睡着的男人的手,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一颗一颗落下来,砸在病床的白色床单上,洇开点点湿痕。

……

师音花了很长时间平复情绪,当陆明晖醒来时,她已经恢复如常。

“感觉怎么样?”她柔声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明晖回道:“还行,就是觉得头有点儿沉……是不是等到明天我就能看见了?”

“嗯。”师音笑着说,“刚刚医生来过,说二十四小时后给你拆纱布。这段时间呢,就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什么都可以不想,但是不能不想你。”陆明晖躺在病床上,嘴角扬起笑意,“音音,我好高兴,明天我就能看见你长什么模样了。”

师音脸上神情微僵,声音却没有流露半分异样:“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普通人,两只眼睛一张嘴?”

陆明晖笑道:“就算你长了三只眼睛四张嘴,我也一样喜欢。”

师音轻轻打他一下:“那不就变成怪物了吗?你才三只眼睛四张嘴!”

陆明晖还是笑,总之心情好极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快点儿到明天,好亲眼看一看心上人的模样。

师音看着这样的陆明晖,心一直往下坠,坠入无尽深渊……他的笑容越是明朗,她便越是窒闷得难以呼吸。

心口犹如扎进密刺,痛得身体几乎麻痹。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对陆明晖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回家收拾收拾,免得明天你出院回去,看到家里乱糟糟的。”

陆明晖不愿意让她走,皱着眉道:“叫钟点工过来收拾就行了。”

“不要。”师音坚持不同意,小声念叨,“那床单……皱巴巴的,怎么能让钟点工收拾……我要自己收拾。”

陆明晖听出她的羞窘,闻言一笑:“真拿你没办法,都多少次了,脸皮还这么薄。”

师音小小声地说:“不管多少次,也没你脸皮厚。”

陆明晖笑了笑,松开她的手:“那你收拾完了快过来。”

师音回道:“嗯,我知道了……”

她说知道了。

她没说自己会回来。

因为开不了口,不想骗他,只能假装自己真的只是暂时离开,会忽然消失,也只是一场意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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