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个老男人重病住院时，我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去医院的路上，脑子兀自想起对他的仇恨。他常常挑三拣四。指手画脚。一次，他看见我打扫卫生，他说应该先扫地后擦黑板。我不予理睬，仍旧擦着黑板，他却一遍遍念叨着。我一转身将抹布扔到他身上：“你厉害，你来!”我以为他会像我的亲爹一样，上来给我结实的一巴掌。然而他缓缓蹲下，捡起抹布，拿起一旁的扫帚扫起来。我愤怒地跑出教室，视线模糊了。第二天的课上，他正聚精会神地讲“侏儒症”，我大声叫道：“像你一样吗?”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怯，可还是继续先前的和悦，说：“嗯，像我一样。所以希望以后同学们能够长得很高。不用像老师这样为身高烦恼。”
　　敲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见了被雪白的棉被包裹着的他。眼底浮现出脸色的苍白，近似奄奄一息的老男人。或许在我心里，对他的爱胜过对他的恨吧——我想。每晚他辅导我做完作业，还会静静地给我讲经典名著。
　　记得有一次，我叫一个同学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去游泳时溺水了。他果真去河边找我，而且一看到河里的人影就猛地跳下水，顾不得放好新买的电瓶车。此时，我正在十米开外的桥墩下，学着电视上小混混的模样一吸一吐地抽着烟，眼睛因为烟雾而虚幻、迷离。但我仍很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画着弧度跳进河里。旁边有人冲到他新买的电动车边大叫：“有人跳河啦!”还有人观望着，带着看笑话似的表情。而我，看着他脸上密布的豆子大小的水珠，转过头，对同学淡淡地说：“他真的来了。”后来我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到我妈那里“告状”。
　　走到他的床前，我的眼泪再次决堤了。他轻轻地摸我的头说：“没关系，我很快会好的。”
　　或许你已猜到那个颓废的老男人就是我的老师，可你只猜对一半。
　　嗯，他还是我的后爸，我妈的老伴。
　　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