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中的凝视与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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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个苹果的两半
  波兰和法国的维罗妮卡,同时生活在不同的洲陆,可是她们却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共同之处。比如她们拥有同样的容貌,并且对音乐有着同样的天赋,但却命中注定没有可以承受这副好嗓子的心脏;甚至她们都自幼丧母,而且还都有一个透过它可以看到倒立景物的弹力球、一管唇膏,以及在睫毛进入眼睛时,用戒指按压睫毛的动作。她们是一个苹果的两半,波兰的维罗妮卡和法国的维罗妮卡,互为对方的另一半。
  这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我们,二人是一个灵魂附着的两个躯体。然而,命运对于她们来说是不同的。波兰的维罗妮卡为了音乐的理想,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法国的维罗妮卡在最终,回归到了家庭,选择了放弃,保存住了自己的生命。
  二、双生花符号学的秘密
  法国与波兰的维罗妮卡有很多相同点,但是为什么相同的能指却指向了不同的所指呢?
  弗洛伊德说,一切都在童年的时候被决定了。所以,我们来从弗洛伊德的个人成长理论中探究一下波兰的维罗妮卡和法国的维罗妮卡的不同。
  生活在波兰的维罗妮卡是如何长大的呢?她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母亲。母亲的死因是家族遗传性的,“好好的突然就死了”是维罗妮卡的姨妈对她命运的简述。姨妈随时提醒着维罗妮卡生命的脆弱,死亡的威胁对维罗妮卡来说时刻存在。
  生活在法国的维罗妮卡虽然也是自幼丧母,可是于她,榜样并未真正缺失。她不仅没有姨妈带来的困惑,而且还拥有一位亦师亦友的父亲。她可以对父亲诉说自己的疑惑:“不久前有个奇怪的感觉,觉得好孤单,突然一下子,但其实又什么都没改变。”父亲一语中的:“有人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了。”而波兰的维罗妮卡没有这样完美和谐的父女关系,当她同样对自己的父亲讲述这种匮乏时,父亲感到非常的不理解。面对生活和理想的矛盾,波兰的维罗妮卡求助似的询问父亲“告诉我,爸爸,我到底要什么。”可爸爸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此外,关于恋情。法国的维罗妮卡拥有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童话作家兼木偶师身份的情人,使得二人进行灵魂上的沟通和理解有了可能。对于波兰的维罗妮卡来说,与安台的爱情并不比在音乐中的快乐来得实在。他们似乎难以沟通,永远无法通过一个眼神到达心有灵犀的程度。
  在布拉格的广场上,二人唯一一次遇见,法国的维罗妮卡最终在波兰的维罗妮卡的视线中消失,而波兰的维罗妮卡却永远地留在了法国的维罗妮卡的相机里。
  对于波兰的维罗妮卡来说,生命中存在如此多的缺憾。这些缺憾导致了她对理想的坚持。唯有让生命的热情在音乐中毫无保留的散发,才会让自己有美好地活着的感觉,以致她非如此生活不可。唱歌使她获得了难以想象的高峰体验,是幸福的证据。法国的维罗妮卡则不需要通过音乐来生活。对于困惑,她可以求助于自己的父亲,关于爱情,她沉浸在与亚历山大的捉迷藏游戏中,她消耗着在波兰的维罗妮卡那曾经多余的、无处释放的力比多,从而不再需要依靠音乐来满足自己。
  在命运的转折点,在波兰的维罗妮卡需要帮助的时刻,却只有一个看似绅士却有露阴癖的人经过,因此,她感悟到生命的无助、可笑与无奈。于是,她拿起口红,重新粉饰了一下苍白的面容,同时坚定了在音乐中燃烧年轻生命的信念。
  三、“波维”的镜像我与“法维”的社会我 通过上述表述我们可以得知,虽然波兰与法国的维罗妮卡是一个苹果的两半,但终究不是一体,对于她们而言,对方都是自我的他者。那么她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下面我们通过拉康的镜像理论来试着分析一下。
  拉康对弗洛伊德人格系统的三层结构理论进行了修正。他用“实在界”、“想象界”、“象征界”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理念我”、“镜像我”和“社会我”来取代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三层说。
  镜像阶段使婴儿通过一次同化由理念我过渡到镜像我,二次同化又让婴儿从想象界进入到象征界。
  笔者认为,波兰的维罗妮卡是生活在想象界的镜像我。而法国的维罗妮卡则是经过二次同化了的,生活在象征界中的社会我。
  首先,想象界是未受阉割威胁的、不受束缚的、充满自恋的世界,在这个阶段,人们往往发现世界充满了梦想。在这一时期,婴儿出现了匮乏感,这是婴儿形成自我的时期,为了排遣由于母亲的缺席而产生的焦虑,他开始对自己所能控制的玩具显示出极大的兴趣,在这个阶段,婴儿开始有请求,但请求不一定都会得到满足,他开始意识到“他者”。
  生命是波兰的维罗妮卡所无法控制的。她冥冥之中感觉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应该会存在着什么,可她不知道究竟存在着什么。在男朋友的怀抱中,她看向了窗户上贴着的自己的照片,她感觉到了匮乏,而这种匮乏,并不是身边这个拥抱她的男人所能填补的。于是,像婴儿将由母亲的缺席而产生的焦虑转向自己所能控制的玩具之中一样,波兰的维罗妮卡将这种匮乏转移到了歌唱当中。在歌唱中,她发泄着多余的力比多,她得到了短暂的满足。
  波兰的维罗妮卡的生活充满了想象和梦想。她自恋地沉浸在自己的声音之中,电影伊始,在合唱团演唱的时候突然大雨滂沱,所有人都不唱了,匆忙跑去躲雨,唯有维罗妮卡还在纵情高歌。面对无法承受高音的身体,她依旧选择了继续。波兰的维罗妮卡不受任何父之名的威胁,她肆无忌惮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她受到了惩罚,死亡敲响了她的生命之门。
  所以说,波兰的维罗妮卡是生活在想象界的镜像我。基耶斯洛夫斯基在她的出场镜头中也安排了许多的镜子来暗示她的镜像生活。比如两个小维罗妮卡出场时,波兰的维罗妮卡是倒立着的,她看到的是窗外倒立的景色。波兰的维罗妮卡就像那个弹力球里的倒立的世界,独树一帜且拥有梦幻般的美丽。
  此时,法国的维罗妮卡好似获得了命运的指引,她选择放弃音乐、放弃梦想,回归日常生活,从而做一名普通的音乐教师。她接受了父之法的控制,遵从了象征秩序,因而得以在充满束缚的社会中全身而退。
  生活在波兰的,是梦境中的维罗妮卡,而生活在法国的,她属于现实。所以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但是作为社会我的维罗妮卡是何等渴望镜像我的自己。当法国的维罗妮卡对音乐指挥说放弃时,指挥家扼腕痛惜道:“你在浪费天才,我们没有权利这么做!”维罗妮卡微微点头,喃喃道:“对,我们没有权利这么做。”可见,她并不开心,只是遵从了象征秩序,违心地选择了放弃。
  一次,父亲拿来一瓶新的香水让维罗妮卡评论。维罗妮卡滴了一滴在父亲的鼻头,闻过后,她说,我更喜欢另一瓶。父亲说,“这是秋末,另一个代表秋初。”波兰的维罗妮卡是秋初,法国的维罗妮卡就是秋末。然而法国的维罗妮卡喜欢秋初,而父亲选择了秋末,保护了女儿。秋末虽然不如秋初那么灿烂辉煌,但却是收获的时节。
  当法国的维罗妮卡与恋人交欢的时候发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她,恋人一语道破了双生花的秘密。她终于证实了缺失,证实了另一种生活的方式。于是她哭泣,身为镜像我的维罗妮卡如此美丽,却再也触碰不到了。
  波兰的维罗妮卡刚刚考完钢琴考试,同学父亲的车门夹伤了她的中指。法国的维罗妮卡的中指依旧白皙。
  结语
  “1966年11月23日,是她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那一天凌晨三点,两个人出生,在不同城市,不同的洲陆。两个都有深色头发,棕绿色的眼睛。两个人在两岁的时候都会走路了,一个去碰炉子,烧到自己。几天后,另一个也用手指去碰炉子,可是及时抽了回来,然而她没法知道,她可能被烧到。”
  法国的维罗妮卡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离开了那个将两生花的故事付诸于文字的恋人。她无法忍受恋人辜负了她的一往情深,在凝视中,她知道,那个生活在镜像中的另一半只能是波兰的维罗妮卡。她的另一半,已经像木偶戏中那个摔断腿的舞者,幻化成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在梦想的世界。而她,只需要带着另一半未完的生命,抚摸着落叶与绿叶的母体,回归到现实中去,去继续她们共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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