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 果(外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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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从野外拾来枯枝也拣回松果
  年年冬天,父亲都要生一炉火
  在乡下老屋,炉火升起,淡青色的烟
  先于火焰的舌头吐出,往往呛出
  一脸纵横的泪水
  米粒和蔬菜在汤水中
  噗噗地翻腾、跳跃。食物的香气
  草木噼啪燃烧过后火红的灰烬
  使腹中的饥饿,瞬间显得夸张而真切
  冬天的树枝,冷硬干涩、不断低垂
  寂冷的事物里藏有最深的温暖
  父亲只是习惯用他粗糙的手掌
  把这种暖取出来,稳稳地安放在
  我和他所在的人间
  漫长的年岁里,松果静静落下
  鳞羽状的球果
  像我们一直攥在一起不肯松开的拳头

低处的神


  没有什么能惊动它们
  秋天的羊群,安静地穿过坡地、原野
  和河滩。苇草停止倾斜或摇摆
  蚱蜢忙着吮吸青草根部残余的汁液
  云朵散开,暮色聚拢
  晚归的脚步,惊起振翅的声响
  灰鼠在夕光中扒拉着新鲜的泥土
  松树在疤痕里滴下黏稠的呓语
  田野上还有,父亲在收割时
  有意或无意遗落的稻穗
  我确信,在我居住的人间
  有许多细小的物事,谦卑地俯身于
  大地的茂盛或荒蕪里,替代了神的存在
  这些低处的神,正随落日一同
  张开慈悲的身影
  缓缓盖过,鸟雀长久居留的村庄

有时我会去园子里割草


  有时我会去园子里割草
  我俯下身子
  草也俯下身子
  集体把柔软的腰肢交到我的左手
  (我相信她们是想借助我的手
  把自己转交给不断蠕动与反刍着饥饿的胃)
  许多年来,我熟悉而且着迷于这种简单的劳作
  我的左手似乎有着攫取的欲望与无法满足的空旷
  我乐意握住她们的葱茏
  像握住干燥土地上一股蓬勃的潮水
  我习惯风在此时带动我的右臂
  右手的弯刀迅速张开雪亮的刃口
  听不到任何呼喊与呻吟
  在快意的沉默中,我嗅到了青草浓郁的体香
  我从没认为那绿色的汁液里也有着我渐渐荒芜与流逝的血
  一茬一茬的草聚拢垛齐
  一畦一畦的土地蓦然显露真相
  割草的时候,我记得自己尚且年轻
  不愿照见扑面而来的生死
  也不愿和你说起平常物事里暗藏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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