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者刚子，雄性，三十有二。校内温文尔雅，校外潇洒恣意。不喜园丁之称，说培育有居高临下之势，对学生不公。更爱跟学生处成哥们儿，潜移默化之。他说成才要多个条件，他只想让他们学会做人。
　　
　　俩男的先跑了
　　
　　我原先不在这校，后来的，刚半个学期。原先那校没法呆，冲同事和孩子们，我不走；冲校长，非走不可。再不走我就要骂娘了。啥玩意啊，一点想法都没有，就知道下班后开会，差不多天天开，屁事儿没有。啊，你没成家，你有时间，咱能行啊？谁家没点事儿呀？
　　后来给我们整的，你不知道，到了下班时间，大家把手机一关，火燎腚似地往外跑，你找都找不着。手机没电了，你能咋的？
　　我在学校挺文雅的，老师嘛。跟你唠恢复点儿原形。
　　我是去年夏天把毕业班送走才走人的。我是四年级接的他们，3年了，有感情了，舍不得。同事也都不错，有俩跟我是铁子，一个跟我一样，也是男的，早受不了校长了，支边去了。这小子没结婚，挺理想主义的，爱看古典的东西。他推荐我看《浮生六记》，清朝一个姓沈的家伙写的。我不太爱看古典东西。他逼着你看，还要跟你讨论。不看不行，硬看，确实不错。这种人快绝种了，都他娘务实去了。
　　还有一个铁子，女的，离婚了，教导处主任，比咱俩男的驴。夏天上班穿鞋拖。就是拖鞋，商家把俩字掉个个儿就卖钱。专骗这些女的。下班也穿，在学校还穿。校长让她换，她就不换。她讲话了，别盯这些鸡毛蒜皮，要提就提大是大非，我这教导处主任干得咋样？挺好不就结了。她叫学生时，喜欢叫宝贝儿。有家长跟我说过，教导处主任挺有母性的，一声宝贝儿，把孩子叫得美，可喜欢她了。
　　真是阴盛阳衰呀，她还在跟校长干，俩男的先跑了，欠抽。
　　
　　先协调自己
　　
　　我主要跟你唠唠我跟孩子们吧，你肯定也想要这些东西，唠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没劲。中国人把啥都往人际关系上扯，这点最不是物。像外国人那样，人是人，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多好。
　　我父亲是老师，老叔是搞导弹设计的，哈军工毕业。老爸让我干老师，我不愿意，想鼓捣导弹，有危险也想搞。老叔跟我讲，搞导弹经常失败，有一次他们试验，导弹出去了不走直线，嗖嗖的围着他们转圈儿。我说太有意思了。老叔骂我，还有意思，会出人命的！
　　后来还是干上老师了。我媳妇也是老师，在高职教书。
　　都说老师要有责任心、爱心，没错，没这左心室右心室你就别干老师，误人子弟，自己也难受。但你这指的是老师。老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好恶。这做老师的标准跟人的本性发生冲突咋办？这才叫真章呢。老师得有老师样儿，人又都有本性，这就看你怎么协调了。
　　我在原先学校带那班，学生56名。这里有我特别喜欢的，有感觉一般般的，有特烦的。这是我做人的本性。但我又是老师，对所有孩子都要负责任。你说是不是得自己协调一下？不容易着呢！
　　
　　让我流泪让我喜
　　
　　我最喜欢班长，还是校大队长，女孩儿，大高个，长得秀气，也聪明，尤其作文写得好。她爸是作家，肯定有他爸的遗传。有一年搞晚会，这丫头出了个节目，编了个故事，把全班同学名全镶里了，逗得大家哈哈笑。你说这孩子，换上谁谁不喜欢，你也一样。
　　这孩子会弹钢琴。我问她，想不想学架子鼓啊，我会敲。她说想啊，老师你教我吧。一到周末放学，我就把她留下来教她。学校有架子鼓，别人不会，归我一人玩。这丫头确实聪明，敲得有样儿。
　　那时我还没结婚，我那理想主义的铁子提醒我，一男一女，别弄太晚。是啊，提醒得对呀，要不咋是我铁子呢。我就不想教了。可孩子敲上瘾了，不教不成。我就限定个时间，点亮屋里所有的灯，还把门打开。后来我觉得有必要跟丫头的父母沟通一下。我就找她爸喝了顿酒。咱俩经常喝酒，哥们儿似的。她爸说随你便，你喜欢教，她愿意学就成。你看看，要是都这样的家长和学生，谁不愿当老师啊！
　　我结婚时，这爷俩去了，冒雨打车去的。好感动！你看这合影，这是我们两口子，这是他们爷俩儿。对，你说的对，我们已经超越老师跟学生、跟家长的关系了，成朋友了，成亲戚了。这是境界。
　　话说回来，56个孩子，你不能个个都这么喜欢，你想这么喜欢都不成。孩子不一样，家长也不一样啊！热脸贴热脸好办，热脸贴个冷屁股，这傻事儿咱不干。简单，你看看孩子，就知道他爹妈啥样。
　　有个孩子，整天埋埋汰汰的，学习也不好。让人可怜呢！她爸是力工，整天在劳务市场拎个大锤；她妈小儿麻痹，身子不灵便。这孩子很小就给家里买菜做饭，还老挨打。有一次她爹妈串亲戚，很晚也没回来。孩子害怕，给我打电话。我把她接那个理想主义同事家里去了。他家离学校近。进屋孩子一脱鞋，脚老臭了。这可是小姑娘啊！我说孩子你几天没洗脚了，先洗洗。孩子犟、拧，有自尊啊，脸啪嗒一沉，二话没说，走了。这话搁别的孩子身上，没啥，跟她说不行。我老悔了，妈的你，说啥不行，偏说这话。同事也直骂我。
　　对这孩子，我同情多于喜欢。家里那环境，学习真搞不上去，我的底线就是别伤她，同学伤她更不行。我调走后，她有一次特意来看我，说老师下辈子我还做你学生。孩子心里有数，我抱住她流泪了。
　　
　　正常就好
　　
　　还有可气的孩子，你想喜欢她不成，想可怜她也不成，你对她怎么样都不成。这孩子发育得早，懂的也多，爱打扮，一举一动跟社会人没两样。她才多大呀，六年级刚开始就去泡夜店，经常睡过了头，迟到。我找过她家，没叫家长来学校，我亲自去她家。这说明我的诚意。快到她家那楼了，见一个男的在楼下骂天女散花的，那脏话不重样。你肯定猜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孩子家长。我跟他唠了没一会儿就跑了。在他嘴里，他孩子一点毛病都没有，护犊子，还让我要学会发现他孩子优点。我的天娘祖奶奶呀，你让我咋发现呢？就你当爹的这样，难为我呀！往后你孩子别在学校出事儿就成，别的我管不了。
　　要说特喜欢、特招人可怜、特烦人的孩子，还是少，大多数都一般般，师生关系很正常。这就够了，正常就好。于丹说的，人生难得正常。到医院体检，一项项下来，正常、正常，多好的感觉啊！
　　我不愿意当科任老师，喜欢做班主任。我小时候总觉得班主任才是自己真正的老师。落病了，总觉得孩子也怎么想。谁知道呢？
　　快了，校长找我谈了，再开学让我带毕业班。这就对了！
　　（标题为编者加）
　　
　　责编 / 侯永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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