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若云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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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我叫秦瑶,能占星卜筮,是浮玉帝君座下最为倚重的天巫。帝君白笙订亲的消息传来后,我躲在天镜城的密室中,喝光了许长宁酿的“醉三生”。浮玉帝君世代无情,我却偏偏对帝君白笙动了情。所以我找到好友许长宁,他是天镜城的城主,主掌着浮玉灵力的中心。我请他来帮我,只是想让帝君懂得什么是爱情……
  许长宁在我面前负手来来回回地踱步,最后终是憋出一句抚慰我的话:“你莫要再伤心了……帝君的婚讯或许只是讹传……”
  我没答话,心里忽然阵痛起来。过了片刻,方才慢慢地道:“许长宁,我当你是朋友,所以对你说实话。你可知道,如何破除浮玉皇族的血契?”
  许长宁愣怔片刻,神色凝重起来:“说起来,倒是有一个法子。浮玉先祖云若帝君不想让后代为情所累,招致灾殃,于是与天神签下血契,从此浮玉皇族再不能有情爱。此事源自云若,若能看一下她当年的情况……或许便能寻到破除血契的方法。”
  一
  帝君白隐由于发妻离世,为情所困,无心政事,早早便让位于帝姬白云若。新任帝君继位的前一夜,浮玉落了些雪,白隐将自己最信任、最器重的相君慕沉叫进了浮戏宫。
  慕沉与白隐是多年故交,他目睹了白隐困于情执,终日郁郁,乃至形销骨立,不免替自家帝君感到不值:“帝君,情之一字,固知伤人伤己,又何以至此?”
  “我曾负一人之心,于是此生负罪。”白隐长叹道,“是她把我推到帝君的位子上,却永远地离开了我。我的女儿云若,她天资聪颖,定能将浮玉治理得更好,但她尚年幼,难以掌控浮玉大局。人心纷杂,世道难测,而她太单纯。所以,慕沉,我要你照顾好她……”说罢,他向身后的偏殿望去,呼唤道,“云儿,到父君这里来。”
  云若当时才满两百岁,这在浮玉是极小的年纪,放在凡间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听到白隐唤她,云若欢快地从偏殿里跑过来。白隐拉过她的手,把她带到慕沉的面前,说道:“云儿,这是相君慕沉。”
  殿外风雪瑟瑟,殿内,云若抬头看向慕沉。她身量刚到他的胸口,白皙的小脸扬起,神情里满是天真。
  慕沉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头戴束发白玉冠,嘴角勾开一抹笑,声线温和:“以后的年月里,我会教你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帝君。”
  云若即位不久,父亲白隐逝世。白隐被情困了一生,直到身体湮灭的前一刻,还念着自己结发妻子的名字。云若紧紧握着父亲的手,然而那只手最后也化为粉末,消散在了空气中。过了很长时间,她的手还保留着紧握的形态,突然觉得胸口闷闷地疼,忍不住泪流满面。身后站着的慕沉俯下身来,低声道:“云若……别哭了。”
  她回头,一张脸都哭红了,眼睛里盈着泪光。慕沉俯下身将她抱起来,她的眼泪鼻涕蹭了慕沉一身,他也没嫌弃,只是不断地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云若要坚强,坚强起来才能治理好浮玉,别哭了,云若。”
  浮玉中人虽有千年寿命,但也总会有湮灭的那一天。云若渐渐平复了呼吸,却趴在慕沉身上不肯下来,抱住他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松开:“慕沉,你将来会不会也像父君这样……离开我?”
  靡瞻匪父,靡依匪母,她却从小失了父母,失去了生命中的倚靠。所以如今,她的眼里只有慕沉。
  慕沉拍拍云若的背,眉睫低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不会。”
  身为相君,他承担了所有师长的义务。云若异常聪明,教她诗文,她隔日便能仿作,甚至更胜于前;他教她兵法,她能举一反三。
  慕沉没有当老师的经验,对课程也没什么规划,总是想到哪儿便讲到哪儿。佛道武药、医卜星相,乃至奇门遁甲、九宫飞星,他都是随口便说。若是心情好了,也会讲些六界之间的奇闻轶事。
  浮戏宫中,光华正好,慕沉为云若讲解到凡间传来的书法字体,说罢了篆隶楷行草,他又顺带着说了绘画的笔法。描摹山水的平金,勾画线条的鼠尾,他一种种细细说来。岁月突然定格,温润如玉的面容在耀目的琉璃瓦前,映射成她眼里永远的光。
  二
  一日,处理完政事,云若换上便装,偷偷溜出了浮戏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逛,忽见身旁一家名为“墨竹阁”的书画铺子甚是面熟,好似从前来过。她本着玩一玩的心态,推门走进了墨竹阁。
  阁主是一位年轻男子,他正执着笔,在纸上画一位女子。他的身后,是古檀木做的橱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字画。云若偷偷瞥了一眼他笔下的画——那女子生得美貌,正当年华,却是满头霜雪白发。云若推门进来,阁主也不抬头,毛笔不离手,只是淡淡地问道:“姑娘想要些什么?”
  云若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
  阁主见她沉默,便问道:“走进墨竹阁之人,必是与萧某有缘。敢问姑娘心中,可有什么解不了的困惑?”
  “我……”云若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可我又不能去问他。”
  “原来如此。”阁主神秘地笑了起来,送给云若一张空白的花笺,“这样吧,姑娘与本店有些缘分,在这张纸上写下你心上人的名字,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来找你。”
  长街之上车马喧嚣,人流涌动,云若手里捏着那花笺,回想刚才说过的话,一张脸蓦地滚烫了起来。
  浮玉共有三山二十四族,近年来生活太平。在慕沉几乎是手把手的教导下,帝君云若渐渐开始掌权,羽翼也渐渐丰满起来。
  但她毕竟年少,总有人不服她。为首的,便是青龙族的长老,处处牵制她的权力。然而她如今势单力孤,面对前朝长老的压制,她毫无办法。回到浮戏宫,云若有些头疼,侍女几次添茶,她都没有心思碰一口。黄昏时分,云若把慕沉叫到了面前,詢问对策。
  “帝君,青龙长老图谋不轨,迟早必除之。只是我们目前能力还不够,所能做的……只有忍耐。”她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地便安定了心神。
  谁都没有想到,不久后,青龙长老率领族人起事,以“为帝君斩除妖相”为名,围住了慕沉的住所。
  云若赶到时,慕沉甫从长老的法阵中逃脱。地上的煞气还没有散尽,她没有见到慕沉。   他一离开,云若便陷入了势单力孤的局面中,几次三番被青龙长老压制得节节败退,每次回到浮戏宫,都是焦头烂额。
  一日,她又勉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坐在帝位之上,刚要宣布朝会结束,却听到大殿门口传来喧闹之声。有人想要强闯大殿,侍从想要拦他,他却祭出法器青云剑,一路杀到帝君的座位之前。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相君慕沉。他大闹议政大殿,当着一众长老,指着她恨恨地道:“云若,枉我多年顾你,如今你羽翼丰满,竟然猜忌于我,派人围了我的住处,想要斩草除根……那好,从此旧日情分一刀两断,我不会再来见你,不会再来妨碍你治理浮玉!”
  云若愣了半晌,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颤抖:“慕沉……你误会了……”
  慕沉转身便走,无人敢拦。云若望着他的背影远去,颓然地倒在座位之上。大概他今日来,就是想告诉她这样一个事实:信任永远一触即碎,误会真的是极容易造成。
  三
  年轻的帝君失去了倚靠,慕沉走后的一年来,青龙长老咄咄逼人,气焰甚盛,不可一世。青龙长老率领族人,暗自修炼了强大的术法,在确认自己能力足以夺权之后,终于走出了这一步——逼宫。
  那一夜,浮玉风雪呼啸,青龙长老绑架了她,将她独自关在一处山谷里的穴室中。四周一片漆黑,云若浑身法力都被封印。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法逃脱。这个穴室是专门为囚困修为深厚之人所设计的,将人关在里面,灵力会一点点被吞噬,最后若不能及时被救出,便会虚弱而死。
  外面似乎有什么人在斗法,传来了喧闹声和法器撞击声。云若敲打着石壁,希望有人来救她,然而大雪封山,封住了石门,没有谁会注意到这里还关着一个人。意识一点点涣散,无边的黑暗里,她拿出那张在墨竹阁得到的花笺,咬破指尖,用鲜血在上面写下了慕沉的名字。她已经有些昏沉,只是勉力写着,每一笔落下,耳边回响的都是他温和的话语。
  她只是笃信慕沉会来救她而已。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顶着风雪而来,用灵力化开了门上覆盖的积雪,拉开了穴室厚重的石门。
  云若马上就要昏睡过去时,忽然一束亮光透进来,那是白色的积雪反射过来的月光。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新鲜的空气夹杂着夜风与雪扑面打来,石门门口逆光站着的那个人,此时此刻他的轮廓简直温柔了岁月,那是她熟悉的轮廓,她无数次在心底描摹的轮廓。云若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抱住他:“慕沉……”
  “慕沉,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幸好,慕沉,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她颤抖着嘴唇,声音带了哭腔,像只黏人的小猫,紧紧地抱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死活不愿意松开。慕沉喉间哽咽,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沉默半晌,只是任她抱着,呼呼的风从他身后掠过。
  他的右手犹豫了良久,终是放了下去,没有抚上怀里小姑娘的背。
  第二日,图谋不轨的青龙长老被判了斩刑。
  之前的那一场大闹朝堂,原是慕沉故意做戏给青龙长老看的。青龙长老根基深厚,很难制伏。他谋划已久,甚至忍心离开浮戏宫一年,只是在等青龙长老按捺不住,进行逼宫。他便利用这个机会,将其族人一并收伏。
  他的隐瞒工作做得颇为到位,就连云若都不知道他的计划。终于一朝得胜,皆大欢喜。
  此后浮玉恢复太平,海晏河清。慕沉回到云若的身边,云若几乎已经形成习惯,总是事事依靠于他,而他,永远只是恰到好处地疏离。很快云若满五百岁,已是成年,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朝堂上,众长老纷纷进言,让女帝尽早立帝夫。云若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一拖再拖,却在私下里,总是装作不经意,向慕沉提及此事。
  “今日长老们又提帝夫的事了,你说本君……”
  “恕臣下直言……长老们说得是。”
  云若禁不住皱起了眉:“慕沉,你……”
  慕沉低垂着眉睫,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悲。她终于忍不住:“慕沉,我喜欢你。”慕沉猛地抬起头来,云若继续说道,“我一直喜欢你,从你接管我、照顾我的时候开始,我就离不开你了。当你在风雪中推门救我出山,我就已经在想,我这一生,除了你,再爱不上其他的人。”
  他听着她说完,默然良久,温和道:“帝君,我们之间……不可能。你身为浮玉女帝,而我是你的相君,注定了我们之间只能是君臣,否则就是有悖纲常,有违祖训。先帝让我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君,并不是一个会失去所有民心的帝君。”他垂着眉眼,淡淡地继续说道,“帝君,你说你喜欢我……但,那只是从年少时萌芽的依恋,那绝对不是爱情。”
  “傻姑娘……我想,你很快就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他说。
  云若默然良久,眼里的光却一点点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胸口处好像堵了些什么一般。那晚的月色明亮得太过耀眼,所以慕沉没有看见她面容由绯红变成了无力的苍白。
  你既不爱我……也罢。
  四
  这段时间政务繁忙,长老们看着帝君颇为辛苦,都没好意思再提立帝夫的事情,免得云若为此发火。没想到数日之后,云若自己倒是提出了帝夫人选。那个人是——巫咸族,宁钰。
  长老们心说这恨嫁的帝君可算挑好人了,便准备起封帝夫的仪式来。朝堂上上下下没几个人见过宁钰,只是忽然有风声从浮戏宫的侍女那里传出——宁钰的一张脸,生得和相君慕沉几乎是一模一样。
  众人都知道云若从小便依恋慕沉,于是便有流言说道——云若碍于身份不能将慕沉封了帝夫,于是,便寻了长相相似的宁钰,当做替身。
  流言傳进浮戏宫的时候,云若正倚在桌案边看一卷古书。宁钰坐在她的对面,对她笑道:“这都不知是哪些碎嘴皮子的传了过来,云儿莫要生气。”他和慕沉生得可以说是九分相似,唯一不像的,只有那一双眼。慕沉向来眸光平静如水,他的却明亮若星,盛满了少年意气。他端起一旁的琉璃茶盏,仔细地端到唇边吹了吹,递给云若:“云儿看了许久的书,不如喝一杯我刚刚沏的甘露酿。”   众长老商议这帝君的封夫仪式颇为重要,该找个德高望重的来主持,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定下个人选。云若却是发了话,这场大婚,要相君慕沉来主办,合情合理。长老们一想,也是,便将消息通知了慕沉。
  慕沉前来浮戏宫见云若,是要请示仪式的各种流程。这本是云若对他的最后一次试探,然而他依旧无喜无悲,只是说:“臣下遵命。”
  宁钰立在云若身旁,目睹她眼角眉梢被绝望和痛苦所淹没。
  大婚当晚,浮戏宫外十里红妆,浮戏宫内极尽奢华,来自各族的贺礼,堆了一整个偏殿。寝殿之中,红绡帐暖,宁钰伸手摘掉云若的凤冠。她的黑发披散下来,他在她耳边问她:“帝君,你是不是很爱慕沉?”
  这一句帝君叫得她心间一冷,她却无力反驳。
  宁钰见她沉默,低眉笑了一笑:“我明白了。”
  云若终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黑暗如同汹涌的浪潮将她推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五
  浮玉太平了些日子,朝堂上忽然又兴起了相君慕沉图谋不轨的传言。传言道,慕沉企图夺权已久,他扳倒青龙长老,只是为了博得女帝的信任。当年先帝托孤,帝姬尚幼,面对帝君之位,有谁能够不动心?
  云若才刚刚听了个开头,就令那传信侍女闭嘴:“本君不信。”
  宁钰穿着金丝掐边的衮袍,站在她的身旁,一丝得意从他嘴角扬开,他挥了挥手令侍女退下:“云儿不如借故去相君府中探望,顺便一查便可。若传言是假,也不至于伤了情分。”
  云若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她做事已经磨练出了谨慎,但她绝对不会相信慕沉会有谋逆之心——她只是想去看看他而已,毕竟他已经称病多日不来朝堂。
  然而她只是在案边小坐了片刻,身边亲信便在慕沉住处搜出了白虎族的调兵符。证据拿到云若和慕沉面前,任是一向淡然的慕沉也陡然瞪大了双眼,颤着手翻看了那联名书,随后弃了联名书转回身,看向云若,单膝跪下道:“帝君,有人构陷臣下!”
  云若亦是神色凝重,她未及开口,身侧的宁钰便抬手向慕沉指去。他的指尖所及之处蔓延开一条泛着银光的锁链,将慕沉牢牢捆住。宁钰迈步上前,说道:“住口,你枉为浮玉相君!铁证如山,你还敢抵赖!”他手中幻化出一把玄铁剑,直直地向慕沉砍去。
  云若没来得及阻拦,只见白光四射,慕沉挣开了锁链,宁钰的玄铁剑却仍是砍中了他的肩头。慕沉倒在地上,宁钰却似乎是被强大的灵力反噬,也跌倒在地。他和慕沉一样,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
  她的面前就是慕沉,那个亲口拒绝了她的人,那个她一直想不再爱了的人,面对他,云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然而只是片刻之后,她俯下身去,扶起了身侧的宁钰。
  慕沉挣扎着想要站起:“帝君……您不信我?”
  他的眼中,此时满是绝望与不可置信。云若背回身去,没有回答他,只是下令将慕沉关进天牢。
  当夜,宁钰由于灵力反噬而受伤,早早便歇下,云若趁夜间偷偷跑到了天牢,去见慕沉一面。天牢之中,慕沉被缚灵锁所捆,面色憔悴。见到云若,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唤她:“帝君。”
  “叫我云若。”
  慕沉面容上闪过一丝吃惊,只听云若缓缓地说:“我信你不会谋逆。”说罢,她指尖一动,他身上的缚灵锁便掉落在地。
  我信你不会谋逆。只这七个字,他蓦地抱住了云若,云若身体一颤,竟莫名有些哽咽。她想,慕沉,你等著,我寻个机会,便放你出来。她不知道的是,慕沉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以极快的速度,从她身上偷走了一道她常年随身携带的令符。
  云若回到浮戏宫时,宁钰正坐在床边等她:“你去看他了?”
  “……嗯。”
  宁钰不说话,云若觉得心中实在有愧,便轻声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儿。”宁钰笑笑,一只手顺了顺她的长发,从身后抱住她,“你不用担心我,你这么傻,我倒是担心你。”
  云若清晨时醒来,天光正开始明媚,她抬眼便见宁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云儿,你真是好看。”
  宁钰爱云若到了极点,处处顺着她,宠着她。她想吃苍梧山上的果子,他能连夜跑去亲手给她摘来。她想看人间的话本子,他自己去不了,就派亲信侍从去一趟人间,弄得浮戏宫的桌案上除了折子就是话本子。
  他对她越好,她内心就越愧疚。她想斩断对慕沉的感情,可惜却不能。哪想,云若和宁钰的安生日子并不是很长,当时她还在思考寻个什么由头把慕沉放出来,慕沉却真的反了。
  六
  慕沉被关在天牢里受苦,想是被逼到了极点。他盗用帝君所执掌的木族令符,调集十万傀儡兵,围住天牢。傀儡兵各执武器,很快便破开牢门,放他出来,他又指挥傀儡兵,围住了浮戏宫。
  消息传来,宁钰抿下一口茶水,说道:“云儿你懂了吗?他根本就不爱你,正是因为他对你无情,才能做出谋逆这种事来。”
  “别说了……”云若晃悠着站起身,“别说了!”
  傀儡兵队伍浩浩荡荡地朝浮戏宫涌来,云若推开殿门要出去抵挡,宁钰却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挥手布下法阵,将一众傀儡兵困在法阵中。傀儡兵左冲右突,宁钰不断地向法阵输送着灵力,竭力抵挡。
  当十万傀儡兵被击为碎末,慕沉终于被降服,双方已是两败俱伤。
  浮玉兵士们冲进宫中保护帝君,宁钰浑身浴血地倒在地上。云若搀扶起他,这个男人用生命去保护她,最终也没有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云若已是泪流满面,手中幻化出一把秋水长剑,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慕沉的脖颈:“慕沉,我不能再饶你。”
  慕沉低下头去,他的长发散乱地披垂在肩头,她看不清他的神情,这一道命令下得干脆:“将慕沉打入冰冥谷,永生永世不得出。”冰冥谷终年如同寒冰地狱,那是比处死更令人生不如死的刑罚。
  兵士将他拖走的前一刻,她收了长剑,颤着声音开口,那声音混杂了哭腔,犹如怨鬼的诘问:“你为什么这样做?”   他的声音低沉到幽冥里去:“我有负于先帝君之托……我对帝君之位动了心。”
  云若吸了吸鼻子,又问:“你……爱我吗?”
  他沉默,夜风不再呼啸,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天上星光熠熠,良久,他终于答道:“对不起。”
  云若突然扬起眉冷笑道:“慕沉,你为何……变成了这样?”
  慕沉不再说话,兵士们将他拖走,夜风扫过她的衣袍,她蓦地醒悟。他从未对她说过喜欢或是爱,一切全是她自作多情了。他原本便是这样,自然是没有变与不变这一说。
  七
  七日之后,帝夫宁钰由于伤重,灵元受损,不治而死,其身湮灭。
  葬礼办得浩大。虽说浮玉人死后不会留下遗体,衣冠冢总还是要有的。
  云若换上一身素衣,跪在宁钰的灵位前,突然用双手捂着脸抽泣起来。那抽泣声一开始极小,只有她自己一人能听见,眼泪从指缝间流了出来,从滚烫一点点变得冰凉,最终她不再抑制,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
  她说:“宁钰……对不起,我还是爱他……我还是忘不了他……对不起……”
  凉风拂过浮玉,女帝的哭声湮没在风里。
  之后的云若便渐渐开始不理朝政,将一应事务都推给几位长老了事。上天板板,下民卒瘅,自从宫中发生这一起动乱,朝堂上的政事处理得也是稀里糊涂,浮玉天灾人祸频起,各族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云若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却困于心魔,无法自拔。她是在宁钰逝世之后,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之后,一个男婴诞生,他是宁钰的遗腹子,云若为他取名白清。
  偶然有一次,身边的侍女劝她出去散心,她路过墨竹阁,顿生故人相见之感,推门而进。
  没有人知道墨竹阁阁主和云若说了些什么,天镜里倒是有显示他们谈话的场景,可是声音却难以听见,许长宁解释道:“这可能是这段记忆的主人,生前最不愿意记起、极力回避的一个片段,导致我们今天都难以揣摩。”
  我亦无奈,只好继续看接下来的画面。
  云若回到浮戏宫后,将自己的帝位传给了白清。当时白清还年幼,云若抱着他,眼前突然出现了父亲白隐临去前的样子与面前浮玉百姓民不聊生的场景,一切交织在她的脑海中。她下定了决心,双手结出只有浮玉皇族独有的灵印,口中唱起宛若梵音的咒语。
  头顶上传来天神的召唤:“浮玉帝君白云若,你真的愿意立此血契,绝不反悔?”
  云若幻出刀片来将手指划破,鲜血滴下来,在空中形成一朵莲花的形状,那朵绛红的莲花随着她的声音旋转起来。她的声音带了幽幽的回声:“我愿意。”所谓真情,并无一点儿好处,反而会害得灾祸频起,百姓生活流离,人世间多少苦难,皆是为了一个情字。这真情……不要也罢。
  她话音一落,那朵莲花便消失在了空气中,与此同时,白清的颈后多了一道血红色的古老符灵图样。空中的神灵说道:“你记住,此血契既立,只有一种方法可解。那便是到六界中去,收集六种情丝——用来自六界的真情,再结合上古巫神的秘术,方可破除血契。”
  云若做完了这一切,交代了长老们好生扶持新帝君,随后,只身去了冰冥谷。她从谷口走入,每走一步,都觉得遍体生寒,身体痛得犹如步步踩在刀尖之上。在冰冥谷中,所有法术都失去效力,她步履维艰,却还是一步步向前走着,她看到在大片大片冰凌的中心有慕沉的身影。他被冻结在一朵冰莲花之上,神态安详,早已停止了呼吸。大概是由于身体生冰,才没有湮灭。
  她固执地向前走去,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渐渐地冷冻起来,直到最后她连动一下都是艰难的挑战。终于她还是缓缓地移动到了慕沉的面前,一点点地举起手臂,想要拥抱住他。她的喉管几乎发不出声,却还是固执地开口,似乎他会回答一样,“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最后的那几个字,已经没有声音,只是简单的口型。
  她要竭尽全力完成一个拥抱,然而,手指触碰到他身体的一刹那,大片大片的蓝色冰凌从相触碰的那一点上蔓延开来,瞬间蔓延上她的手臂、身体,定格在了她最后那一个微笑的表情上。天镜之前,我和许长宁都惊呆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们二人被冰冻在了一起,她的手臂拢着他,那是一个无比温柔的拥抱的动作。
  八
  “就这么没了?”许长宁一脸疑惑地看向我。天镜中的画面戛然而止,可知云若就是这么死去的。
  “所以,慕沉到底有没有爱上云若?”我无奈地摊手道,“不如你再看看……慕沉的生平?”
  时间倒转回数万年前,浮玉的光阴缓慢流淌,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推开了墨竹阁的雕花木门。
  “萧老板,我愿拿出百年寿命为报酬,请你帮我作一幅画。”
  萧容放下了手中的笔,笑容满面道:“哦?这么爽快?”
  “照我的模样,画一个人。然后把我心中的情,放到他的身体里,再剖出我一半的灵元放进去,使他成为一个活人。”慕沉慢慢地说起他的要求。萧容微笑道:“这可是有点儿难度……兄台,按理来说干我这行的不应多嘴,可我就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受这么多的苦,还赔上百年寿命,您这是想要……”
  “我爱上了一个姑娘,我们两情相悦,可是以我们的身份,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我想再绘就一个人,承载我对她的所有情,然后……替我照顧她。”
  他受好友白隐的托孤之命,答应帮他照顾好那个女孩,可他却动了心。大概是在那个动乱的风雪之夜动心的吧,他也有些记不清了。
  萧容点头答应,执笔在纸上照着来人模样绘出一个男子。他虽技艺高超,但也不能画得完全一样,待到完稿,浑身上下唯有那一双眼的神韵有了点儿差别。
  许长宁关了天镜,我们二人对视一眼,俱是长叹。
  我猜想,萧容给云若的那张花笺,只是一张普通的小纸条而已——云若认为慕沉会来救她——他当然会来的,制伏青龙长老后,他在被大雪封住的山中找了整整一夜,终于感受到她的气息。和那张花笺没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他都会来,因为他深爱着她。失去对云若的感情之后,慕沉谋反在情理之中。
  而得到这份感情之后,宁钰是那么爱她。宁钰不知他和慕沉命体相连,他们二人一损俱损——为了独占云若,他构陷慕沉,最后却是逼得慕沉真的起了反心。
  所以……
  须知情深万丈,一言难以尽述。
  直到萧容与云若在墨竹阁相遇,萧容实在忍不住告诉了她真相,她联想起之前种种,终于明白缘由。当时红尘失色,岁月无声,那是她至死不愿相信的真相,然而事实却摆在眼前。
  宁钰湮灭那日,也正是慕沉死去之时,此时的慕沉心中无情,所以并非死于冰冥谷中的情毒。
  然而……云若却是。
  直至最终,他们冰冻于谷底,一世不离。这大概便是命运给他们安排的,一个稍微好一点儿的结局。
  九
  数日后,帝君白笙与未婚妻举行订婚仪式,我被安排去做司仪。
  我把星盘放入袖中,对许长宁道:“破除血契的方法已经找到了,当务之急,是要在帝君成婚之前,去六界集齐六种情丝。你可愿与我同去?”
  许长宁淡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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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今天在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上猛然跳出的一条消息,让我再一次被胡歌的善良和教养所感动。因为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博主披露,有可能永远都不为人所知。  事情是这样的:  微博博主“吾名璎璎”,于2017年5月查出自己患了白血病。刚开始,男朋友一直陪伴着她。两个月之后,男友离开了。在治疗过程中,她曾一度濒临死亡。  她在自己的微博里写道:  之前死了40多秒的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一个人在黑暗无边
印象里,父亲的右手一直留着很长的指甲。我一直认为,这是我爸作为现代社会里迂腐的旧社会知识分子的明证之一。不过,和那些知识分子不同的是,我爸从来只留着大拇指上的指甲。他是什么时候留起指甲来的呢?我想,大概是从妈妈的指甲生病之后。刚刚没了指甲的那段时间,她总在抱怨:“没指甲择菜真麻烦。”从那个时候起,无论之后他们怎样争吵、冷战,父亲也不曾剪断过他的指甲。他总是在我妈洗好锅、热好油之后主动将已经择好的菜
高三,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将自己的成绩从中游水平追到了班级前五。  高三之前,我热衷于在各种文娱活动中崭露头角,玩心很重,以当时的成绩想考上不错的大学是相当危险的。然而真正让我意识到“高考”这个话题的严肃性,是在高二的期末。那时我单纯地以为高考会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难道因为高考这个分水岭,我就要被分到等级的下面吗?意识到这点时,我的内心有着不甘,但更多的是惶恐。整个人突然就紧张起来了,成绩也就变得意义
传言中羽化了七十年的清枢仙君刚刚捡回一条命,回到大紫明宫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白黎仙君便一路引雷唤电到了大紫明宫。他甚是嚣张地叫嚣道:“清枢,寰姜在哪里?”  清枢昏死了七十年,自然是云里雾里:“尊府的小仙娥自然是在暮云宫中,与我大紫明宫有何瓜葛?”  白黎在惊天雷阵中扔出个物什道:“好一个有何瓜葛,你看这是不是你的?”  这是一块碧色的玉,的的确确是清枢的一件旧物。当时他将这块玉送了人,那人后来
1月23日下午,河南郑州发生了一起悲剧,两名广告牌安装工正在一家企业三楼顶安装户外广告,正在巡查的执法人员发现这个情况后,以涉嫌违规施工为由,要求两个人把广告牌拆除,同时把施工使用的三轮车和梯子从现场带走暂扣。因为梯子被带走,两名施工人员被困在楼顶,一名施工人员在顺着绳子向下滑时不慎坠落,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天黑前的凛冬,工人尚在楼顶,这个情景下的“抽梯”,令人心寒而又觉荒诞。敬畏手中的权力,哪
紧张激烈的现场比赛终于结束了。小精灵们和仙子姐姐一起回到魔法森林。仙子姐姐提议:“不如我们出一期简报,把这次比赛的结果写一写,也让这样精彩的比赛被更多人知道。”提議一下子得到精灵们的热烈拥护。  西奇精灵作为本次比赛简报的主笔,立刻投入工作中。很快,简报的初稿就交到《森林报》本期校对黑莓精灵手中。黑莓一看,西奇写得还真好:  本次比赛,蓝队先期准备充分,队员们经验丰富,运筹帷握,早有决胜千里的雄心
清风习习,衣袂翩飞。清风吹卷着落叶,在顾影自怜中摇曳生姿。我的高中时代便在这个季节悄然而至,又将在另一个灿烂盛夏蓦然退却。  经常会有人问高中生活是什么样的,也常听人说高中生活最苦最累,但我却觉得它有着用眼泪和汗水浇筑出来的美丽。谁都知炎炎六月,金戈铁马,万人挤跨于同一座桥。青葱岁月在此倏忽而过,我们却从未后悔过。  高中时光,纵使有着千般苦痛,也应学会乐在其中,并在此后的艰难岁月里与自己温情相伴
盘古开天,洲分十四,秦洲有国名西吴,境内有山名玲珑,上建玲珑阁,以擅于制毒扬名天下,武林中人莫不敬仰。 ——摘自《十四洲列国传》  一  【世有女子,闺名挽衣】  西吴的王城里有一处专门贩卖香料的店铺名唤“夜归楼”,取“风雪夜归人”之意。楼主原本是个年近五十的顾姓商人,初春时节商人突然染病离世,夜归楼便由他唯一的女儿顾挽衣来打理。  顾家的女儿生了副极好的容貌和一双擅于调香的巧手,偏偏坏了嗓子不能
希腊文化部日前表示,希腊南部发掘出一块古碑,上面刻有13首奥德賽史诗。这块碑可能是最早记录这部史诗的遗迹,其历史可追溯至公元3世纪的罗马时期。  希腊文化部发表声明称,“若能确认年份,古碑很可能是所有出土文物中最古老的荷马作品。”古碑上的诗文摘自第14卷,描述尤利西斯返回他的故乡伊塔卡。古碑发掘地点位于伯罗奔尼撒西部的奥运发源地宙斯神庙遗址附近。  《荷马史诗》相传是由古希腊盲诗人荷马创作的两部长